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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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市昨天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天寒地冻的夜晚,整个三零二却灯火通明。

    N市训练基地的环境恶劣,昼夜温差大,到了如今的十二月份,夜间温度更是能低到零下二十多摄氏度。顾淮宁刚说明了这一情况就听见东北大小伙子张文“靠”了一声,惹得众人瞩目。

    顾淮宁抬头瞥他一眼,“怎么?”

    张文一看他的脸色,没说出口。赵乾和一看,吃吃一笑,别看这张文是军校毕业,可仗着在B军区上头有人,干了没几年调到了正营,看这势头没吃过多少苦。

    赵乾和拍他一下,肩膀就垮了一半儿,连带着呲牙咧嘴:“参谋长,您手下留情。”

    看着他这副嬉皮模样,赵乾和就手给他一个毛栗子。张文揉揉脑袋瓜子敢怒不敢言。

    顾淮宁轻敲了下桌子示意他们安静,“具体的情况大家都已经看清楚,战士们辛辛苦苦训练了一个月,别到了最后关头弄出什么岔子让别人挑。行了,别的也没什么说的了,各自散会。”

    开了一天的会,顾淮宁疲倦地揉揉眉心,还没缓过来肩膀就被人重重一拍,赵乾和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背:“哟,团长同志身体素质过硬,这身板一般人可比不上。”

    顾淮宁根本就懒得搭理他:“有事儿快说。”

    赵乾和只好收起嬉皮笑脸,问道:“我对这个张文不放心,据说在军校参加演习的时候出过很多岔子,来部队几年也没怎么上场历练过,一个坦克营交给他恐怕——”

    顾淮宁淡淡地打断他:“你以为他想上?要不是他家老爷子他早给自己找清闲去了,他家老爷子想让他冒个尖儿,我岂能不答应?更何况,他还不至于那么不中用。”

    “他最好别出什么岔子。”赵乾和哼一声,又推了推顾淮宁,“嘿,我说,你刚刚接了谁的电话?”

    “怎么?”顾淮宁瞟他一眼。

    “嘿嘿。我瞧你接了电话回来神色都不一样了,不会是咱弟妹吧?”赵乾和摸着下巴,奸笑。

    顾淮宁挑挑眉,四两拨千斤:“是又怎样?”

    这就是有老婆的人,也太得瑟了!赵乾和忍不住在后头腹诽。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顾淮宁战斗速度洗漱完毕准备就寝。

    尽管他整个人都很累,但是一沾枕头还是睡不着。一来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演习,二来是因为梁和的那通电话。

    抽屉里的药是他吃的,也不知道对她管不管用。沉吟片刻,顾淮宁拿出手机决定打一个电话。

    电话一打,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按响了梁和的家门。

    此时贺安敏和梁和还在卷着被子呼呼大睡,无奈按铃的人太有耐心了,不把她从床上折腾起了愣是不罢休,梁和一恼,穿着一身兔子装睡衣趿拉着一双棉拖披头散发地开了门。这身装扮把门外的冯湛跟保健医生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回神儿。

    “嫂子?”冯湛轻轻喊了梁和一声。

    梁姑娘愣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往自己身上一瞄,嗖地一下就钻回房间去换衣服了,留冯湛跟保健医生在客厅里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折腾成人样了,梁和才一脸通红的从房间里出来:“你们过来了,这位是?”梁和疑惑地看着保健医生。

    冯湛忙为她介绍:“这是顾老爷子的保健医生张绍之先生。”

    梁和忙向张医生鞠了一个躬。

    “老爷子听说您病了,所以一大早就让我接了张医生来给您看看病,还特别嘱咐不让往医院里去,说那里人多病杂的不卫生。”冯湛一边请张医生坐下一边为梁和解释。

    梁和闻言不禁失笑。

    她一个小感冒连顾长志都知道了,一大早地还派了冯湛和专用保健医生来:“不要麻烦张医生了,我昨晚喝了点儿梨水,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张医生劝她:“这可大意不得,现在是流感高发季,一个不注意,生了大病可不就是一锅梨水能解决的问题了。”

    见他这么说,梁和也不坚持,任由张医生给她做了一番检查。检查结果自然没什么大毛病,药倒是开了一堆,而且还是中药。

    梁和看着药单,不禁咬紧了唇。

    张医生瞧她这一脸苦相,顿时就笑了:“小姑娘,你这身子没什么大毛病,可就是体寒身子虚,用西药那只能暂时治治表,要治本还得喝中药。回头我配好了让冯湛给你送来。”

    冯湛因为要送张医生也不便多留,见梁和还站在客厅,捡个空子就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嫂子,这是团长支的招,说是打着老爷子的旗号,要羊毛出在羊身上,还省您医药费了。”

    呃?本来还受宠若惊的梁和顿时就无语了,这人的心思怎么有时候就这么幼稚?!

    张绍之医生开的药极苦,也难为冯湛一个大小伙子端着一个药罐在梁和这从不开火的厨房里一边煽火一边熬药,大冬天的愣是热出一头汗。熬完药之后,冯湛又尽职尽责地盯着梁和一滴不漏的把这碗漆黑苦涩的药给灌了下去,任务才算圆满完成。而梁和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糖一边在心里腹诽顾淮宁支的这个损招,可把她害的苦不堪言。

    由于这段时间工作很忙,梁和只请了半天病假,下午的时候就回到了杂志社,刚进门就看见社里进了新人。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带着传媒大学硕士学位证书,由陆承汶亲自介绍的,所以一出场就备受瞩目。

    梁和略略看了一眼,顿时就觉得眼前一亮。而陆承汶正好看见她这个一上午没来的人,直接点了她的大名。梁和硬着头皮上前,一抬头就对上美女笑吟吟的脸。

    “这是新来的李嘉,你先带她一段时间,帮她熟悉熟悉环境。”

    梁和先是一愣。先撇开社里比她有资格带新人的人多了去了这点不谈,她自己现在还算个新人,怎么陆承汶就把这个活儿给了她了?

    陆承汶似是明白她的疑惑,淡淡解释道:“你们两个年龄相近,也好相处一些。”

    这么一说,梁和也只好笑着答应。美女李嘉甜甜一笑,伸出白皙如玉的右手:“听说梁记者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烦请多多关照。”

    梁和也笑笑,握住了李嘉的手:“在这里大家都是伙伴,一起加油吧。”

    办公桌上堆满了待审核的稿件,梁和叹口气,挪了挪稿件给自己腾了个地儿,盯着手机犹豫着是不是要给顾淮宁打个电话。冯湛临走的时候告诉她参演部队一进了演习基地通讯都将受到严格的控制,到时候再想联系顾淮宁就没那么方便了。

    想了想,梁和还是按下了通话键。电话那头的人可不知道她这边儿犹豫着的小心思,一下子就接通了。那头环境有些嘈杂,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沙哑:“喂?”

    “是我。”她下意识地坐直身子。

    “我知道。”

    梁和轻轻一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他打断,似乎有人在向他请示,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到电话上来,梁和忙问:“很忙?”

    “嗯,现在准备,等会儿就得出发了。”

    “这么快?”梁和不禁惊呼。

    顾淮宁嗯了一声,问她:“你感冒好些了没?”

    “好多了。”

    这闷闷的声音透过听筒准确无误地传到他的耳边,她的情绪自然也曝露无疑。顾淮宁握紧电话,低声嘱咐她:“不用担心我,军令状可不是白立的。”

    梁和被他这戏谑式的安慰逗得失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顾淮宁也没期待她能作出什么有出息的反应,笑了下说:“没什么时间了,我先挂了,照顾好你自己。”

    眼看着他要挂电话,梁和忽然气拔山河地吼了一声:“别挂!”

    这一声不仅把顾淮宁给镇住了还把办公室里的诸位同事的视线吸引了过来,都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不过顾淮宁反应的快,而且反应地颇为淡定,只听他轻声应了下,道:“嗯,我不会挂的。”

    这人明明知道她的意思,还在这儿一语双关。梁和瘪瘪嘴:“你明白我的意思。”

    顾淮宁听着她略带沮丧的语气不由得想笑,抬头看见赵乾和在前头招呼他,他点了点头:“好了,挂电话了。”

    其实她还有话说,可是此刻能够说出的也就这一句话:“嗯,再见。”

    切断电话之后嘟嘟声即刻传来,梁和握在耳边听着不禁有些失神。这一通电话打得似乎不是时候,不仅没多说什么,而且还把她的心给搅乱了。梁和颇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一抬头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忽然伸到她的面前。梁和接过来,有些愣怔地看着笑靥如花的李嘉。这姑娘见梁和看她,也不紧张,点了点面前的文件:“这是李主管让我交给您的。”

    一听“您”这个字梁和就有些头大:“可别这么称呼我,说起来我们也差不多大,叫我梁和就行。”说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李嘉看到这笑容先是一愣,缓过来之后也是轻轻一笑:“好。”

    这次的任务似乎比上次那个简单了许多,C市一家龙头企业旭阳科技正值二十周年庆,再加上该家企业是C市的纳税大户,C市的日报专门拨了两大版用来报道旭阳科技的二十周年庆的盛况,一时间风头无两。原本神秘的总裁周竟此刻也频频被提起,大有不揭其老底不罢休之势。

    周竟本来就崇尚低调,创办企业之初就宣布绝不接受媒体的采访,要将自己的事业置于大众视线之外,如今被搅得也是不厌其烦,于是干脆摆出大方的姿态,授权《Pioneer》杂志社为其撰写自传。

    梁和掂了掂手中的文件夹,在心里琢磨着这该不会又是陆承汶钦点的吧?

    李嘉不知她所想,倒挺替她开心的:“旭阳科技的总裁也不是谁想采访就能采访得了的,能搞定就是功劳一件,说不定还要意外的奖励!毕竟是从不接受采访的周竟嘛,这一出版少不了得进管理类畅销榜。”

    奖励?梁和莫名心头一颤,忽然想起来那枚被自己放起来的蓝色鸢尾胸针,自上次酒会佩戴过一次,她就再也没有用过。

    这种让她不明不白的奖励还不如不要呢。梁和在心底嘀咕一声,开始工作。

    营区靶场,一辆辆坦克,步战车,装甲车,自行火炮等等整齐地排列着。不消一刻,列车顶部的绿皮便被大片大片的雪花覆盖住。从B市到N市沿线自大前天起便开始下雪,起初是小雪,从前天晚上开始有逐渐下大的趋势,这也就为部队的推进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为了防止这么多装备被雪堵在路上,顾淮宁特意提前了一段时间出发。

    出发时间是早晨七点,张文一脸迷瞪样地坐在吉普车的副驾上,看着窗外落下的雪花直搓手:“太太太他妈冷了!!”

    一旁开车的上尉有些为难:“这个点出发是团长的意思。”

    张文只好停止抱怨。

    原本因为下雪这一路已经不好走了,没成想刚出营门就遭遇了演习以来的第一次打击,敌方用高频电台释放的强电磁辐射对他们实施了强电磁干扰,同时又派了两个波次的歼击机展开了空中打击。

    顾淮宁尚未来得及迈上指挥车就遭遇了这一变故,脸色一凛,抓起对讲机:“高炮营,立即反击!”

    张文被这一番攻击炸懵了头脑,犹是坐在那里怔愣着,对对讲机里传来的命令毫无反应。

    上尉见状推了推他,张文迅速回神,开始阻止反击。可惜由于指战员调整的速度稍晚,几门火炮和车辆受到了重创。副团长岳凯气得发抖,下了车后快步向张文走去,只是还没走到面前,他就被扳住了肩头往后一推,一个人卷着一阵冷风从他身边走过。

    是顾淮宁。

    “怎么回事?”顾淮宁严厉地看着张文。

    张文不由自主地一缩脖子:“敌情来得太快,我,我没反应过来。”

    顾淮宁眯了眯眼,没说话。这在张文看来不算个好信号,他想了想,又为自己辩解道,“蓝军这是不按预案走,违反演习规则了,谁知道导调员怎么想呢。”

    顾淮宁冷笑一声:“已经来通知了,此次打击有效。”

    张文立刻变得义愤填膺:“这凭什么啊,是他们不按预案走搞突击!”

    “别再给自己找理由!”顾淮宁严斥他,“上了演习场就是打仗,谁能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来袭?在战场上就给把你的眼睛当雷达使,时刻给我提高警惕!”

    张文噤声了,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在三零二知道顾淮宁身家背景的人不多,他张文偏巧就算其中一个,只因他家老爷子在B军区里当官,认识顾长明顾政委,机缘巧合也知道了顾长明跟顾淮宁的关系。在他看来,这顾淮宁也不过就是蒙着祖荫来部队里混日子,跟他差不到哪儿去,不过就是当了团长,官大一点儿。这般当着众人面训斥他可是让他想不到。

    而顾淮宁是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向指挥车走去。

    上了指挥车,顾淮宁抓起对讲机说:“各单位都注意提高警惕,别给我打瞌睡!”

    经此一劫,这一路怕是不好走了。果然,蓝军不时对他们的通信进行干扰,而红方也迅速展开反干扰,这一路对峙下来,红方差点儿延误了到达指定区域的时间。

    这下是人都能看出来顾淮宁的心情很差。这不难理解,在自家门口就有战损这搁谁身上都不好忍。可赵乾和和岳凯还是劝他大局为重,切莫在一开始就丢了理智,让蓝军占大便宜。

    顾淮宁平复了下心情,冷笑道:“放心,廖永想来个斩首行动还得看我答不答应!”

    近期的演习任务早已经分配了下来。作为红方的主攻团,三零二的任务就是使用各种手段摸清楚蓝军的指挥部所在地,并将其拿下,若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攻破蓝军堡垒,端掉蓝军的指挥部,导演部将判定红方失败。

    顾淮宁拉开墙上的军事作战指挥图,用指挥棒大致在图上圈了一个区域,“这一片儿南北有一百五十公里,东西纵深差不多四百公里,是整个基地的中心部位,也是我方的演习区域。蓝方的演习区域是这一片儿。”红色指挥棒在图上移动,又划出了一个圈儿,“蓝方的指挥部尚不明确,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把它给找出来,然后一锅端掉。”

    接着开始作战部署,先头侦察分队已经派出去了,不久就有消息返回,说是发现了蓝军有一个营在某高地修建阵地。

    顾淮宁闻言思忖片刻,便命令炮兵连连长组织炮兵单炮发射火力覆盖蓝军这个营的阵地。

    连长听了有些犹豫,顾淮宁笑了笑:“办法有的是,不行就打乱建制,只要能收回来就行了。”

    上尉连长被这句话提点的眼前一亮,立刻痛快地去执行命令了。

    放下对讲机,顾淮宁盯着沙盘沉声道:“是该给廖永打个招呼了。”

    这边顾淮宁在忙着演习分外紧张,而这边梁和在C市的日子似乎也不太好过。旭阳科技目前主要产业是放在国外,总裁周竟也人在海外,每次采访几乎都是通过网络视讯,梁和连带着也要跟着周总裁倒时差,以配合他的时间,几天下来苦不堪言。

    李嘉只负责整理一下采访稿,不用陪着她一起熬时间,自然没她那一对熊猫眼。这样,两个本来没啥大差距的人此刻走在一起立马就显出孰高孰低了,再加上一大早起来桌子上就摆了几份采访任务表,梁姑娘心情顿时就差了下去。

    李嘉察言观色,伸手从她的桌前取走了几份:“这几个我帮你做吧,你就专心做旭阳科技老总的专访?”

    这样好么?毕竟人家是个新手,她也不好意思差使新人,毕竟自己也才进社没多久。梁和眨眨眼睛,没说话。

    李嘉笑了笑:“莫非梁记者担心我砸了你的招牌呀?”

    “当然不是。”梁和大窘,“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没什么的,当初实习的时候我还跑到大西北了呢,这点儿不算什么的。”

    梁和不由得诧异,像李嘉这么细皮嫩肉的姑娘跑到天干地燥的大西北去,可真难以想象。她这么一说梁和还真不好拒绝了,干脆点头答应,李嘉便高高兴兴地拿了任务去干活儿。

    临近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冯湛的电话,梁和已经见怪不怪。不过这次似乎有点儿不同,一大小伙子难得有些踌躇,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嫂子,老太太说让您下了班来一趟顾园,我在这儿等老爷子开会走不开,您看您方便么?”

    “找我?有事?”近日忙于工作,她几乎很少回顾园了。

    “我、我也不太清楚,您去了估计就知道了。先挂了啊。”

    梁和有些欲哭无泪的看着手机,到底是什么事儿让冯湛愁成这样,连电话都不敢讲了。不得不承认,对于李琬她还是有些忌惮的。但是既然李琬吩咐了,她岂有不去的道理。

    梁和迅速地处理了手头的工作,收拾东西下班。半天没出杂志社的大楼,竟然下起了C市今冬的第一场雪。梁和赶忙裹紧了围巾,无奈今天的穿衣风格是混搭,驼色风衣搭配了一件灰色长衫,裤子也是短裤,真真是做到美丽冻人了,不知道自己这身打扮,放在顾母那里又是作何感想。

    顾园的青砖路已经被覆上了一层薄雪,踩在上头咯吱咯吱地作响,梁和玩心一起地在外边踩了几脚想平复一下心情,忽然大厅的门从里面打开,张嫂带着一个士兵拿着笤帚从屋内走出,看见在院子里歪歪扭扭蹦跶的身影先是一愣,末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张嫂在顾园待了这么久,看着家里的人总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可梁和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汩温温的水流,流在心里只觉得暖呼呼的,像极了她家里乖巧听话的小女儿,对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里便多了几分怜爱。

    “赶紧进来吧,可别把你冻着,这女人的身子可是最重要的。”说着上前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花,推她进屋。

    搞完破坏的梁和讪讪地点头,侧身看着张嫂,问道:“今天突然叫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唉,也没什么大事儿。老太太就是觉得今天下午觉得心里烦乱,想找个人说说话。估计是听说淮宁那边军演开始了,心里有点儿担心。”

    “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梁和讷讷地问。

    “老爷子说能有啥事呢,部队里那么多人就你儿子矜贵?可老太太就是静不下心来,没办法,老太太最疼的就是淮宁。”

    原来是这样,梁和敛了敛眉,向屋内走去。

    顾母李琬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桌前摆放了一碗茶。室内暖气很足,平日里在家也很重形象的婆婆此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红袄,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放了下来,脸也被热得红彤彤的,身上那种强势尖锐的感觉就少了许多。李琬不过五十多岁,却保养得极好,风韵犹存,老爷子想必也是很宠爱她的。

    她看见梁和进来了也只是稍抬眉毛,示意她坐到自己跟前来。瞅见她那身衣服免不了要牢骚一番:“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生病了还得家里这些老人们替你们操心。前儿我听张医生说你感冒了,给你开了一个方子,按没按时吃?”

    “吃了。”梁和轻轻应了一声,在她旁边坐下。

    “那就行。”李琬端起茶满意地喝了一口,放下茶之后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只见面前这姑娘低眉顺眼地坐在自己面前,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淮宁这段儿时间给你打电话了么?”

    梁和低头,“最近是没怎么联系过了。”

    李琬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低落,只是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你也甭难受,这军人啊,上头一个命令就能把你调进北大荒,再一个命令就能把你折腾到西藏,咱们这些女人,再想见也没辙。”

    “妈,我知道。我不会耽误他工作。”梁和闻言赶紧表了态。

    “嗨。我也不是说你拖他的后腿,这女人啊,有时候有个男人在身边那是比什么都强。”说罢顿了顿,看了梁和一眼又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淮宁这小子犯什么拧,非得去B市那么大老远的地方。”

    这点儿李琬不说梁和没有意识到,一听她提起梁和也纳闷,C市也有部队,怎么就非得跑到B市当兵呢。

    李琬喝口茶,看着梁和试探地开口:“那要不然,你跟淮宁商量商量,要他调回C市来?老是在基层部队待着能有什么长进。再者说了,父母妻子都在这儿,回头也好有个照应。”

    话说到这里,李琬的意思,梁和也算是明白过来了。她是想让自己当说客,要顾淮宁自己提出请调回C市。她不免失笑,李琬也太看重她了吧。

    梁和眨眨眼,面对李琬探询的眼神不正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大厅的门突然被推开,公公顾长志带着一阵风走了进来。梁和连忙起身接过了他的大衣,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这人回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爸,您回来了。”

    “嗯。”顾长志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李琬,低低地哼了一声,“梁和陪着说会儿话是不是心情好点儿了?”

    老太太偏过头:“你什么时候把老三给我调回来我什么时候心情就好,到那时候我天天心情好!”

    瞧瞧这觉悟!

    老爷子没辙,背着手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的,后头再一看李琬面无表情的两张脸,一怒,甩手上二楼书房去了。

    李琬也生气,可瞅着老爷子的背影又忽然轻轻一笑,道:“看他说的头头是道的劲儿,心里头说不定也在那儿瞎嘀咕什么呢。”回头又拍了拍梁和的手,嘱咐道,“你就别回去了,在这里住几天。”

    “好。”梁和笑着应下。

    草原深处,对峙于交锋仍在持续,演习已经进入第二阶段。

    在第一阶段一开始蓝方就用突袭的方式给红方造成了重创,红方指战员迅速调整了部署,强力阻止反击才在演习第一阶段结束的时候使两方打成了一个平手。双方都没占到便宜,于是演习的第二阶段的态势就更显紧张。

    第二阶段开始没多久,红军这边就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派出去的先头侦察连队分成了两组,其实一个由赵乾和带领的小组发现了蓝方一个补给库,里面除了弹药之外还有油料。

    赵参谋长当下就喜不自胜。在茫茫草原动辄纵深突击上百公里的没有油料可不行,没了油料就把那些代步的威力四射的大家伙们的腿给打断了。于是赵参谋长毫不留情:“炸!”

    红方果然因此而受损,行进被迫中断。顾淮宁接到这个消息时笑了笑,随即又下了一道比赵乾和更不留情面的命令,命令装步营进行火力覆盖,对他们不必客气!

    伪装良好的临时指挥所里,二营长高咏君匆匆而入。

    “团长你看,这是刚刚截获的密电。”

    顾淮宁看了会儿说:“蓝方指挥所的?”

    “没错。”

    “锁定位置了吗?”

    “河边一号高地。”

    顾淮宁沉吟片刻,迅速下令对此地实施火力打击,但战场反馈来的消息却让红方众人大吃一惊,上当了!顾淮宁不禁握紧了手:“看来他这个狡兔三窟的美名可不是白来的,说不定他的指挥部不在地上,或许根本就不在演习规定的地域之内!”

    “那岂不是违规了?”

    顾淮宁脸色一凛:“他违规的次数还少吗?也好,真正的战场哪有什么规则。再进行侦察,我就不信捣不了他的老窝!”

    侦察截获反馈回来的信息太多,而作为总指挥,顾淮宁要做的就是从这些信息中做出决策,已经吃了一次亏了,这次可不能再大意。

    又一轮对峙开始。

    蓝方不知所踪的指挥所里是紧张万分,红方用强电磁干扰他们的指挥系统。

    身着迷彩服的男人盯着三台巨型屏幕的眼睛一瞬不瞬:“看来顾家小子这回是想把我变成光杆司令?启动电磁频谱监测系统!”

    红方这边,二营长高咏君是军理工毕业的通信技术高材生,此刻对着屏幕,正准备对蓝方实施又一波次的精确打击,这一次的电磁干扰比之前的都要强。顾淮宁特遣了岳凯和张文带一个尖兵排去突袭距离红方指挥所比较近的蓝军预备队,又命令起爆临时障碍阻止蓝军向红方发动的攻势。忽然听到高咏君大喊:“团长,这里监测到一组无线电信号,信号显示在这片区域。”说着高咏君在地图划了一下。

    顾淮宁盯着屏幕看了一下,拍了拍高咏君的肩膀,“跟踪它。”

    高咏君兴奋的一咬牙,“好!”

    在高咏君锁定目标的同时顾淮宁来到了通信车旁,由陆时雨带领的通信连正在手指飞快地处理着信息。

    陆时雨一转身看到了顾淮宁背手站立在一旁,不禁露出一丝喜色,跳下车:“淮宁!”

    顾淮宁向她微一颔首:“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陆时雨笑笑,“只等你的命令了。”

    顾淮宁轻笑了下:“很好,给你十分钟时间准备,十分钟后正式开始,切要做到万无一失!”

    “是!”

    通信连的一群姑娘们同时应道。

    虽然这是一群姑娘,但是也是他的杀手锏,他准备靠释放病毒摧毁蓝方的指挥系统,这种病毒不同于一般的,是高咏君和他的几个军校同学从大二时就开始研制的。

    刚研究成功,效果如何还不知道,不过顾淮宁还是相信高咏君的能力,愿意一试。

    回过神,顾淮宁看着陆时雨说:“成功的话我做主给你们记功,通报全师!”

    陆时雨怔愣了一下,而后甜甜地笑了:“好。”

    十分钟后,有不明联络代码被蓝方截获,不用一分钟,蓝方的指挥系统立刻瘫痪。蓝军推进中的部队因得不到上级的指令而失去了方向,高咏君很快锁定了发出无线电信号的位置,这一次顾淮宁丝毫没有犹豫,集中兵力对这里进行攻击,一举端掉了指挥部。

    据说,廖永被包饺子的时候蓝方的指挥系统刚刚恢复,正有两个坦克营接到命令向指挥部所在的高地快速机动,可惜路线选择不对,被堵在了一个狭小的河谷前进退两难。

    对于蓝军而言,这一仗打得难堪之极。廖永自然不会对顾淮宁有什么好脸色,顾淮宁丝毫不介意。

    没用多长时间顾淮宁就接到了基地打来的祝贺电话,是前来观摩演习的二叔打的:“你小子,我算是服了。”笑了笑,又说,“给家里打个电话,尤其是梁和。”

    听到这个名字,顾淮宁心中却莫名一动,还没等他自个儿反应过来,嘴上已经不由自主地应了下来。

    顾长明听了,满意地挂了电话。

    顾淮宁在外演习的这几天梁和确实都没怎么睡好,每晚都是辗转好久才睡着的,昨晚也不例外,今天早晨起床时看见自己惨白的脸色梁和竟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走下楼的时候,婆婆李琬正坐在沙发前看电视,面前摆了一碗中药。被冯湛盯着灌了一星期中药的梁和现在一看见这种黑糊糊的东西免不了就有生理反应,想吐。可是碍于婆婆在前梁和也只能强忍着。

    看样子李琬的脸色不算好,梁和心里有些忐忑,在她旁边坐下,轻声询问:“妈,淮宁还没有消息么?”

    李琬心思也没在电视上,自从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就没什么好气儿,如今见梁和询问,倒也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慰这姑娘了:“有倒是有了,早上七点给打过来的,那时候你在睡,淮宁就没让叫。说是演习结束了,正准备往回走呢,不过,就是暂时回不来。”

    后三个字说的有些缓,似是在打量她的神色,见她表情没什么异样,李琬不禁叹了一口气:“我还担心怎么跟你说呢,这结婚这么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可是苦了你了。”

    梁和捋了捋滑落下来的头发,轻轻笑了下,道:“没事儿的,我都知道。”

    吃过早饭梁和去上班,周竟的采访进展顺利,差不多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而平时那些小的采访,梁和已经放给李嘉去做。贺安敏说她这是压榨廉价劳动力,欺负学历比她高的人,梁和不免无语。

    她对李嘉的印象谈不上好,但是却还是认同这个传媒大学研究生的能力的。很多采访和报道她已经能独个儿挑起,完全不需要她这个名字上的师父来调、教。闲下来的时候,梁和不禁想陆承汶陆大BOSS到底是什么意思,会想到要她这个半瓶子醋去教育一个学历比她还高的研究生。

    “梁记者,这是采访稿,你要不要过目一下?”

    李嘉递过来一叠厚厚的文件,文字工作干多了,梁和现在一看见方块儿字就免不了要头疼,把自己的稿子递给她,笑道:“直接送去吧,我懒得再看。”

    “好。”李嘉甜甜地应了一声。

    今天C市下的雪比昨天又大了一些,路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梁和捧着被热咖啡望着窗外。临近圣诞节了,各家商店都提前挂出了圣诞树和那张络腮胡子圣诞老人像,节日气氛浓郁。梁和低叹一声,其实,顾母说的真没错,有一个男人陪在身边,总是好的。

    相比于C市,N市的天气让人有些颓丧。从进驻基地以来就连绵不断的雪一直持续到军演结束,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参演部队同时接到命令,即日启程回驻区。

    在距离宿营地不远的地方停留了一辆猎豹车,穿着齐整军装的顾长明此刻稳稳地坐在后座,手里拿着红头文件,表情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夹杂着一身寒气的自家小侄子上了车,对他爱搭不理。顾长明长顾淮宁二十多岁,不过两人在一块面对面时也并不爱摆架子。

    “有事?”

    “没事儿不能找你?”顾长明打趣,将手中的文件递过来给他,“你看看吧。”

    他拿过来翻看了几页,沉吟道:“什么时候拟好的?”

    “大概也就是军演开始前的两三天吧,本来想直接发调令给时雨的,不过陆司令想想还是得先知会一下你。”

    “嗯。”顾淮宁应了一声,又翻开调令看了看。

    这么云轻风淡的一句?顾长明微微敛眉,他要的可不是这个。想了想他开口:

    “淮宁,本来我不应该过问你的私事。可是现在我觉得你应该收收心了,你不能娶了一个姑娘还牵挂着另一个不放。”

    顾淮宁不禁有些失笑,“二叔,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谁告诉你的?”看着窗外他淡淡的说,“真要这样我怎么可能还结这个婚。”

    顾长明说正好:“那就赶紧处理陆时雨的问题,他已经老大不小了,成天在这儿看着你,还能嫁出去么?我同意陆博的决定,时雨她母亲现在是一个人,把她调回沈阳军区对她对你都有好处。”

    顾淮宁笑,“既然这么着急,干嘛不直接替我在这上面盖个戳。”

    饶是再好脾气的顾长明也禁不住小侄子的四两拨千斤了,严肃道:“顾淮宁同志,请你端正态度。我现在在跟你谈的是军人调动问题,不是家庭茶话会!”

    顾淮宁脸上的笑意顿时无影无踪:“我没问题,只是时雨的意见——”

    “我想她肯定会明白陆博的用意,这点儿不做讨论了。”顾长明干脆道,结束这个话题之后看了看表,正是下午一点,“行了,这次你跟我直接去一趟军区,你小叔过来了。”

    顾淮宁应了下:“我先回去安排一下。”

    顾长明此行非常低调,从导演部直接开车过来,团以上的主官没惊动一位。而且坐的是部队里很常见的猎豹车,悄悄驶出宿营地也不引人注目。

    内蒙古沿线都在下雪,道路并不是很好走。

    顾淮宁自上车之后一直若有所思地沉默着。顾长明看在心里也明白,他自问是这个家里除却淮越之外最能跟他谈得来,很多事情,大哥大嫂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还记得当初顾淮宁十八岁的时候,他还在下面带兵,冷不丁地在部队看见这小子了也是一惊,慌忙一问才知道这小子要去当兵。可把他急坏了,赶紧给大哥打电话,大哥在那头只说了三个字:由他去。

    结果就真的由着他去了,到了部队当兵,继而又从部队考上了军校。这一路走来,真是没被别人偏袒半分,就算是有,他也总是想着法儿的拒绝,他跟淮越一样,骨子里有着股拧劲儿。

    他是不知道陆时雨和自家小侄子的关系的,在这之前也只见过第几次面,但是印象却最为深刻。因为,在顾淮宁十八岁那年,陪着他一起来部队找他的,就是那个姑娘。开车的小张突然咦了一声,将顾长明自回忆中拉了出来:“首长,这大雪天的怎么还有牧民放牧?”

    顾长明微抬下巴打量一下,隐约可以看见几个穿着少数民族衣服的男人在驱赶野生动物,心下了然,“他们那不是在放牧,那些都是野生动物,雪下得这么大,估计是要把他们送到野生动物保护站去。”

    “哟,那还真该开一辆军卡来。”

    司机小张一言逗得车内两人具是缓缓一笑,低沉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顾长明还记得二哥说过的话,这顾家三小子,有的时候心思你还真拿捏不准。有些事情,他不愿意提,他就算使劲撬也掰不开他的嘴。

    车子驶入B市收费站口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七点,B市下着零星小雪,总体温度比内蒙古高了许多,坐了一下午的车顾长明深感疲惫,叫住司机小张让他在B市服务区停一下,下车放松放松。

    小张满口答应,这一路开下来,因为这糟糕的天气和车内这两位有身份的大人物,他可是始终绷着一根弦,现在歇歇也是好的,于是就慢慢降了速度,准备转向。

    “我记得这个服务区有卖一种自制的老酒,喝起来特香,让小张去买来尝尝。”顾长明笑着说道。

    “难得有对您胃口的,我就奉陪一杯。”他有胃病,不能经常喝酒。

    小张听了也高兴不已,刚扭过头来想插一句就看见后头的顾长明突然变了脸色,对着他喊了一句:“小张,看车!”

    他慌忙扭头一看,还来不及刹车,便被一冲力撞击,只余一道白光明晃晃地向这辆猎豹车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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