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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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租的小屋子里，大郑表情严肃：“你这样做不好。”
李浩右手燃着一根烟，眼睛望向地面：“我知道，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但是她没答应对吧？”大郑一针见血，“万一程洋知道会怎么办？”
“她不会知道的，只要你不说。”
“我当然不会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直接找到程洋说这事怎么办？你知道她一定找得到的。”
李浩又沉默了，在这段对话里面他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沉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看似进行不下去的对话，大郑耐心地等了很久，还是等到他说：“我会保护程洋的。”
大郑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姑娘，唉。”
烟很快抽完，李浩又给自己点上一根，大郑没理他，叹着气走远了。
“小琦，我在楼下等你，我们谈谈吧。”李浩站在一栋豪华别墅楼下，没有按门铃，半倚在墙边抽着烟。
很快就有一个眼睛红红的女人跑出来，探出头看看了门外才看到李浩，她嘴巴一嘟：“你还想说什么？”果然他还是要来安慰自己的，以前每次有矛盾他都会过一天就到她家楼下等她。
不过这次李浩却不是来安慰她的。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女人一怔，考虑什么？
“总之我考虑好了，我们还是分手吧，我还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李浩神色坚毅，“对不起，小琦。”
小琦原本红红的眼睛直接落了眼泪下来：“为什么？她哪点比我强？她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还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对你这么好，她有比我好吗？”
李浩把烟从嘴上取下来夹在手指间：“我跟她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我能感觉到我跟她是适合的，你确实能给我她给不出的，但是我想清楚了，靠女人是一种自毁自尊的事，我虽然能力一般，但还是应该担起养女人的责任来。”
“我可以不帮你！可以让你自己去奋斗！但是这些难道就可以成为你放弃爱我的理由吗？”
“事实上，”李浩深深地吸了口烟，像是壮胆一般，“我从没爱过你，以前是因为你的身份，后来是因为你对我很好。”
小琦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跟她在一起一年多现在却说根本不爱她的男人，而他坦然回望，小琦气火攻心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左脸上。
“pia——”的一声很响亮，脸被狠狠甩得侧向一边，李浩没有回避，没有愤怒，他早就知道自己这样说无异于找打，但有些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不然他难以面对自己压抑了一年多的良心。
何况这些事是他早就想说的，现在说出来了，心里一阵痛快。
“我不接受！我不会放手的！”
小琦仿佛宣战一般扔下这句话就关上了门跑回去，铁门“嘭——”的一声响，把李浩彻底震醒了，其实他与她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吗？
现在他有了回到他的世界的理由，也该让两个人都看清楚现实的存在了。
狠狠吸尽最后一口烟，李浩把尚未熄灭的烟头摔在地上，熟练地用鞋尖踩灭，拢了拢身上的驼色风衣，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是他没想到她会真的抛下大小姐的身份，像个泼妇一样来又打又闹，而程洋显然被吓到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小琦只是摔东西、大声叫骂，他拦不住也就随她去了，反正就ktv里这些东西他还是能赔得起的，但没想到她会把气撒到程洋身上，直接就想扑过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两人已经鼻尖对着鼻尖。
乔静惠是个异数，谁也没想到她会突如其来现在出现在这里，而且出场方式显然镇住了所有人，他寄希望于她的大嗓门也可镇住小琦，但是不行。
完全不行，程洋完全没反应，受伤看来是在所难免的事了。
但是，乔静惠却不相信“不行”两个字！
她以众人望尘莫及的速度冲过去直接撕开了小琦昂贵的衣服，此举虽然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效果，但成功地令小琦停止了攻击行为。
从李浩的角度甚至能看见乔静惠长长地舒了口气，程洋没有受伤，为免小琦再度不受控制，乔静惠手一伸一抓就将她甩了出去，别说是现场的女人们，即便是男人们都惊呆了，她可是个女人啊！是天生神力吗？怎么能野蛮到这种程度。
李浩这时才意识到这个比有的男人还要强悍的女人正是程洋口中的闺蜜——乔静惠。
在认识的这些日子里面，乔静惠几乎成了程洋口中的一个神人、一个传奇，而除了程洋的部分同事之外没人见过她，要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亲眼见到程洋接到乔静惠的电话，他会怀疑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原来程洋真的不是夸张，这个长着长头发穿着酷炫的女人真的就像个男人一样有力量有担当，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乔静惠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是旁观者，这事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于是走过去说道：“小洋，你有没有事？”
反而是乔静惠眉毛一皱，也没等程洋回答就把他一把推开，语气不善地说道：“闲杂人等走开！”
李浩正想反驳自己才不是什么闲杂人等，之前被推开的小琦就站起来指着乔静惠叫嚣：“你又是哪根葱？敢来管我的事！还敢推我，还把衣服给我撕烂了，一看你就是这贱人找来的帮手吧，老娘今天非得把你们两个的脸撕破不可！”
谁料乔静惠轻笑一声就说：“我不管你为什么想闹事，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的是，程洋——你要打的这个人是我的人，你要是敢动她，我一定会让你今天走不出去。”
小琦冷笑，长这么大敢威胁她的、有身份威胁她的还真不多：“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威胁？”
这时，坐在程洋身边的一个小护士小心翼翼地说：“你还是不要惹她比较好，她是当过兵打过仗的，还跟歹徒搏斗过，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吧。”
趁着乔静惠看了眼那小护士，李浩赶紧插嘴对小琦说道：“跟我走吧，别闹了。”
小琦把李浩的手一甩就要再骂，李浩抢在她前面开了口：“是我对不起你还不行？不关小洋的事，我们出去再说。”作为一个男人，曾经的女人这么不给面子地来闹场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是个男人都有点脾性。
结果倒是乔静惠一点也不给面子：“别一口一个‘小洋’叫得那么亲热，我还没答应。”
李浩表情一滞，见程洋拉了拉乔静惠的袖子，心想只要小洋不生气就好，于是尴尬地说道：“我们先走了，今天的事真是不好意思。”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小琦身上，总不能让她后背裸露着就这么出去吧。
出去之后，小琦就甩开了他的手：“我以为你找了个多厉害的角色，被我这么一闹居然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你就找了这么个软蛋吗？还是说你本来就是骗我的，她根本就不是你喜欢的人？”
李浩皱眉：“你真的够了！小洋那是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你以为谁都是那么好脾气的吗？刚才要不是小洋拦着，你没看见那个女人就要把你扒了皮了吗？”
小琦不依不饶：“所以你是真的喜欢她？”
女人一旦发起脾气来，总是有忽略除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之外的所有事的能力，李浩无奈地回答了她：“是，我喜欢她，很喜欢。”
小琦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盛满了来不及落的泪，印象中小琦从未没用这么认真地眼神看过他，有满意的、有欢喜的、有感动的、有生气的、有撒娇的......但就是从来没这么认真得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看着他，眼中带着伤心、绝望。
最后小琦移开目光，给司机打电话：“现在进来接我，对，现在，我就在一楼大厅。”
然后抬起头缓缓说道：“李浩，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狼狈的一次，我不会忘记这耻辱，你会得到报应的。”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带白条纹的西服，小琦还在重复那句话：“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
说完，把身上李浩的外套扔在地上，手往司机面前一伸，司机也是个有眼力的人，一见这情况不对，大小姐背上竟然还像是被撕破的，现在把李浩的外套扔了，又朝自己伸出手，司机赶紧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西装恭敬地给大小姐披上。
看样子，这俩人是吵架了？最近大小姐心情总是不好，李浩也不经常跟大小姐成双成对地出入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成天吵吵闹闹，还有人说什么相爱相杀的，真是太血腥太暴力了，生活这么美好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谈谈恋爱再结结婚呢？
看着小琦慢慢走远，李浩这才弯腰捡起自己的外套，随手抖了抖灰，搭在手腕上，走到前台：“包间里有些东西不小心被损坏了，等会儿结束了你们进去看的时候算一算要赔多少钱，我先打一笔钱到你们账户，剩的就给我打回来。”
前台小姐微笑着点了点头。
交代完赔钱的事，李浩望了眼电梯的方向，然后往外走去。
对不起，小洋，不仅吓到你还让你受委屈了，你先静一静吧，我过段时间再来找你，别担心，我能解释。
出了大楼，环视一眼周围的车子，没有一辆是熟悉的，李浩笑笑，也没招出租车，就这么随意地往前走去。
第一次见到小琦的时候，他并不意外，因为那条路是她每次来找总经理的必经之路，而他早就听说有人要在路上给她使绊子，只不过他没想到会是自己遇上。
见四周无人，小琦蹲在一边无助地揉着脚踝，也不知是谁在地上放了几块石头，她的细高跟踩上去直接就崴了脚，还好鞋跟没有断，不然就糗大了。但是脚踝好痛啊，要是让她知道是谁负责今天这一区域的打扫的话，她非得叫爹地罚他一个月的工资不可！哼！
李浩此时还是个小职员，平常连大人物的面都见不着的那种，成天埋头在格子间做着最低等繁琐的工作，厚厚的眼镜片和深深的眼窝就是他工作量的见证。
他突然尿急想要去上个厕所，但是组长在催他赶紧完成工作，他只好超近道去厕所，却未料就在即将到达厕所之时遇到了他们公司的天之骄女——小琦。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却在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被她叫住：“喂！你都不知道扶我起来的啊！看不出我脚正痛着呢吗？”
他一愣：“脚痛的话就更应该休息啊，站起来走路会更痛。”
“你——”
“你要去哪儿？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背你过去。”
倒换成小琦愣住了，面前这个男人一看就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见了她像不认识一样不卑不亢，说不定他是真的不认识呢？她突然想要看看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还会不会这么淡定，于是说道：“我要去总经理办公室，我是他女儿。”
谁料这人：“哦。”
小琦被气得乐了，往上伸长了双手，撒娇般地说道：“既然你说你背我，那就快背我过去吧。”
后来小琦再来公司的时候也渐渐注意到这个对她的身份无动于衷的男人，她发现他工作很认真，于是有意无意跟她爹提了几句，她爹觉悟很高，知道自家姑娘是看上人家了，虽然这人身份地位不高，家境也一般，但是身份地位这种东西还不是挣来的，而现在只要他伸个手这更是轻而易举。
小琦对他很好，每天的午餐都有专人送来，有时候还会邀请他和她爹一起共进晚餐，后来他慢慢地被提拔起来了之后，他也有了进入她家的权利。
简直就像是她的预备役老公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过了这一生，直到遇见程洋。
于他而言，程洋是不同的，那天她来得晚，没有选择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小小的鼻头在喝酒的时候会微微皱起，喝完之后会用舌头腼腆地舔干净嘴唇上的残酒，吃菜的时候总是要先挑进碗里，然后再慢条斯理放进嘴里。
整个过程都显得很矜持，但是一直到饭局结束他才发现原来这不是矜持，这只是她的进食习惯而已。
真是个可爱的进食习惯。
他送她回家，一路上都迷蒙着双眼盯着窗外，下车了她竟然还想要付车费，呵呵，真是好笑，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让一个女人来付车费？但是因为情况“紧急”，她强行扔下车钱就跑了。
李浩心想，这个闺蜜是何方妖怪，竟然让她怕成这样？
然后他中暑了，专门挑了那种时候去医院，还要编一套像模像样的说辞真是辛苦。还好她果然在，不然就浪费他苦苦忍耐那么长时间不来医院了，只不过没想到是在他刚进厕所吐过之后转身遇到她的。
而她显然被吓了一大跳，直接叫喊出声，这反倒把李浩给惊醒了，头脑都清楚了不少，不愧是干这行的，一眼就看出他是中暑了，然后他乖乖听她的话去找医生、抓药、回家睡觉。
此行并没什么大的意义，不过是让她想起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人，至于进度嘛，慢慢来，不急。
然后第三天又找上门去，借口需要开证明，其实病已经好了，但是很不凑巧，眼看快要下班了她却还是很忙的样子，给他指了方向之后就忙去了，他只好迅速办完事，然后在楼下等她。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程洋都没下来，李浩站起身去住院部，刚走到电梯旁边，就看到一群像是医院工作人员的人从里面出来，开头那个应该是医师。
李浩拦住队伍后面的某个人：“你们从几楼下来的？”
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6楼。”
“谢谢。”李浩就进电梯上六楼去了。
成功见到程洋，两人想必是有缘，他还没开始找她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于是不自觉微笑。
大方地邀请她共进午餐，结果她却说她要回去给乔静惠做午饭！这乔静惠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让小洋像伺候主子似的这么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她！
于是调笑一般说了句：“她自己不会做饭吗？你工作这么忙还要像保姆一样照顾她？”这话却遭到了当事人的反对。
由此，他也更见识到了乔静惠在她心里的位置之高，恐怕是现在的自己无法企及的，不对啊！自己干嘛跟一个女人比？
但还是要趁这机会把礼物送出去，程洋显然没料到自己会突然送她礼物，而自己随便两句话糊弄过去了，说得自己都快相信这真的是地摊上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了。
不吃饭就不吃饭吧，只要她收下了这礼物，那就说明她是不排斥他的，那么只要他努力就有希望，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不会告诉她，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是他去有名的木匠店定制的，上午刚拿到货，一下班就来找她了。
小洋真的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相信他说的话，相信他们的未来，但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
黑暗渐渐降临，四处都开始亮起了灯，五颜六色各种形状的霓虹灯都在眼前闪烁，李浩在十字街停住脚步，这是小琦最爱来的商业街，他也曾跟小洋来过。
已经是晚上，人却一点也没减少，这就是大城市，夜晚与白天无缝衔接，说出来都很少有人信，他其实是西藏人，只不过从小随了母亲的长相，然后又很早就出来打工了。
那年他17岁，母亲和父亲离了婚，他跟着母亲来到了四川，开始了似乎永无止境的打工之路，他什么都做，卖力气的活基本上都干过了，后来读夜班长了点知识就开始从文，幸运地被小琦父亲的公司录取，然后扶着小琦的手一步一步前进到了现在的位置。
今年他已经27岁了，到四川整整十年，母亲现在还在工厂工作，只不过每天三班倒只能做一班了，父亲早已失了联系不知近况如何。
有时候想想，人真是老了，跟大郑带来的那些小护士都没什么话题好说的了，而且也懒得说了。
人老了就会想要安定下来，不想要再飘摇闯荡，而这种想法是见到程洋的那一刻萌生的，思及此，他更确定了自己想要跟程洋在一起一辈子的想法。
他不会放弃。
“喂，妈，嗯，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乔静惠坐在沙发上给乔妈打电话，乔妈问：“程洋耍朋友没有？”
“没有啊，咋啦？”平常乔妈不都是问她谈恋爱了没有吗，今天怎么想起问程洋了，哦no，乔静惠想到了一个可能，乔妈是想以程洋来刺激她。
乔妈却没按常理出牌，说了句：“那就好。”
“啥？”
乔静惠忍不住出声，乔妈这才说：“我跟你爸准备明天就到你那儿住两天，顺便到市里头耍两转，都好多年没好好在成都耍过了，开车太麻烦，我们坐火车，票都已经买好了。”
怪不得要问程洋谈恋爱没，要是有男朋友的话他们来住就不合适了：“哦，那好嘛，我等会儿跟程洋说，喊她收拾一下房间，明天要不要我来接你们？”
乔妈在那边笑：“你不收拾叫人家程洋收拾，人家是你啥子人？我们到北站，你要是没得事的话就过来接我们嘛。”
“嗯，我没得啥大事，火车北站过来还是有点远，我借个车来接你们吧。”
“你借哪个的车？”
“以前班上的班长。”说完觉得有必要解释下，免得爸妈乱点鸳鸯谱，“他喜欢骅雯，所以我可以借到他的车。”说到骅雯，突然又有点想念了啊......
“好嘛，你注意安全哈。”
乔静惠大三寒假的时候去学了车，顺利考到了驾照，为此还加了学分——学校的政策。此后的时间虽然没太多的机会开车——乔爸的车要开去上班，平时也不轻易让她去练手，到现在也没买车，但在部队的时候她总会抓住一切机会上手开车，从部队出来后有次接了个代驾的活，不过两三次之后觉得太浪费时间了，就算了。
“等你们耍完了我就跟你们一起回，方便，我现在去买回去的火车票，不然怕买不到了。”
乔妈很是满意，愉悦地挂了电话。
回头就跟乔爸炫耀：“你看我养的女子，就是懂事又听话，别人家的娃儿肯定听到跑都跑不赢，也就我们家的娃儿喜欢跟爸妈待在一堆。”
乔爸说：“不也是我养的吗？”
乔妈：“......走走走，快去洗脸洗脚睡觉，明天还要赶火车。”
合租的小屋子里，大郑表情严肃：“你这样做不好。”
李浩右手燃着一根烟，眼睛望向地面：“我知道，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但是她没答应对吧？”大郑一针见血，“万一程洋知道会怎么办？”
“她不会知道的，只要你不说。”
“我当然不会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直接找到程洋说这事怎么办？你知道她一定找得到的。”
李浩又沉默了，在这段对话里面他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沉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看似进行不下去的对话，大郑耐心地等了很久，还是等到他说：“我会保护程洋的。”
大郑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姑娘，唉。”
烟很快抽完，李浩又给自己点上一根，大郑没理他，叹着气走远了。
“小琦，我在楼下等你，我们谈谈吧。”李浩站在一栋豪华别墅楼下，没有按门铃，半倚在墙边抽着烟。
很快就有一个眼睛红红的女人跑出来，探出头看看了门外才看到李浩，她嘴巴一嘟：“你还想说什么？”果然他还是要来安慰自己的，以前每次有矛盾他都会过一天就到她家楼下等她。
不过这次李浩却不是来安慰她的。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女人一怔，考虑什么？
“总之我考虑好了，我们还是分手吧，我还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李浩神色坚毅，“对不起，小琦。”
小琦原本红红的眼睛直接落了眼泪下来：“为什么？她哪点比我强？她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还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对你这么好，她有比我好吗？”
李浩把烟从嘴上取下来夹在手指间：“我跟她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我能感觉到我跟她是适合的，你确实能给我她给不出的，但是我想清楚了，靠女人是一种自毁自尊的事，我虽然能力一般，但还是应该担起养女人的责任来。”
“我可以不帮你！可以让你自己去奋斗！但是这些难道就可以成为你放弃爱我的理由吗？”
“事实上，”李浩深深地吸了口烟，像是壮胆一般，“我从没爱过你，以前是因为你的身份，后来是因为你对我很好。”
小琦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跟她在一起一年多现在却说根本不爱她的男人，而他坦然回望，小琦气火攻心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左脸上。
“pia——”的一声很响亮，脸被狠狠甩得侧向一边，李浩没有回避，没有愤怒，他早就知道自己这样说无异于找打，但有些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不然他难以面对自己压抑了一年多的良心。
何况这些事是他早就想说的，现在说出来了，心里一阵痛快。
“我不接受！我不会放手的！”
小琦仿佛宣战一般扔下这句话就关上了门跑回去，铁门“嘭——”的一声响，把李浩彻底震醒了，其实他与她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吗？
现在他有了回到他的世界的理由，也该让两个人都看清楚现实的存在了。
狠狠吸尽最后一口烟，李浩把尚未熄灭的烟头摔在地上，熟练地用鞋尖踩灭，拢了拢身上的驼色风衣，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是他没想到她会真的抛下大小姐的身份，像个泼妇一样来又打又闹，而程洋显然被吓到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小琦只是摔东西、大声叫骂，他拦不住也就随她去了，反正就ktv里这些东西他还是能赔得起的，但没想到她会把气撒到程洋身上，直接就想扑过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两人已经鼻尖对着鼻尖。
乔静惠是个异数，谁也没想到她会突如其来现在出现在这里，而且出场方式显然镇住了所有人，他寄希望于她的大嗓门也可镇住小琦，但是不行。
完全不行，程洋完全没反应，受伤看来是在所难免的事了。
但是，乔静惠却不相信“不行”两个字！
她以众人望尘莫及的速度冲过去直接撕开了小琦昂贵的衣服，此举虽然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效果，但成功地令小琦停止了攻击行为。
从李浩的角度甚至能看见乔静惠长长地舒了口气，程洋没有受伤，为免小琦再度不受控制，乔静惠手一伸一抓就将她甩了出去，别说是现场的女人们，即便是男人们都惊呆了，她可是个女人啊！是天生神力吗？怎么能野蛮到这种程度。
李浩这时才意识到这个比有的男人还要强悍的女人正是程洋口中的闺蜜——乔静惠。
在认识的这些日子里面，乔静惠几乎成了程洋口中的一个神人、一个传奇，而除了程洋的部分同事之外没人见过她，要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亲眼见到程洋接到乔静惠的电话，他会怀疑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原来程洋真的不是夸张，这个长着长头发穿着酷炫的女人真的就像个男人一样有力量有担当，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乔静惠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是旁观者，这事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于是走过去说道：“小洋，你有没有事？”
反而是乔静惠眉毛一皱，也没等程洋回答就把他一把推开，语气不善地说道：“闲杂人等走开！”
李浩正想反驳自己才不是什么闲杂人等，之前被推开的小琦就站起来指着乔静惠叫嚣：“你又是哪根葱？敢来管我的事！还敢推我，还把衣服给我撕烂了，一看你就是这贱人找来的帮手吧，老娘今天非得把你们两个的脸撕破不可！”
谁料乔静惠轻笑一声就说：“我不管你为什么想闹事，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的是，程洋——你要打的这个人是我的人，你要是敢动她，我一定会让你今天走不出去。”
小琦冷笑，长这么大敢威胁她的、有身份威胁她的还真不多：“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威胁？”
这时，坐在程洋身边的一个小护士小心翼翼地说：“你还是不要惹她比较好，她是当过兵打过仗的，还跟歹徒搏斗过，你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吧。”
趁着乔静惠看了眼那小护士，李浩赶紧插嘴对小琦说道：“跟我走吧，别闹了。”
小琦把李浩的手一甩就要再骂，李浩抢在她前面开了口：“是我对不起你还不行？不关小洋的事，我们出去再说。”作为一个男人，曾经的女人这么不给面子地来闹场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是个男人都有点脾性。
结果倒是乔静惠一点也不给面子：“别一口一个‘小洋’叫得那么亲热，我还没答应。”
李浩表情一滞，见程洋拉了拉乔静惠的袖子，心想只要小洋不生气就好，于是尴尬地说道：“我们先走了，今天的事真是不好意思。”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小琦身上，总不能让她后背裸露着就这么出去吧。
出去之后，小琦就甩开了他的手：“我以为你找了个多厉害的角色，被我这么一闹居然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你就找了这么个软蛋吗？还是说你本来就是骗我的，她根本就不是你喜欢的人？”
李浩皱眉：“你真的够了！小洋那是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你以为谁都是那么好脾气的吗？刚才要不是小洋拦着，你没看见那个女人就要把你扒了皮了吗？”
小琦不依不饶：“所以你是真的喜欢她？”
女人一旦发起脾气来，总是有忽略除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之外的所有事的能力，李浩无奈地回答了她：“是，我喜欢她，很喜欢。”
小琦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盛满了来不及落的泪，印象中小琦从未没用这么认真地眼神看过他，有满意的、有欢喜的、有感动的、有生气的、有撒娇的......但就是从来没这么认真得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看着他，眼中带着伤心、绝望。
最后小琦移开目光，给司机打电话：“现在进来接我，对，现在，我就在一楼大厅。”
然后抬起头缓缓说道：“李浩，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狼狈的一次，我不会忘记这耻辱，你会得到报应的。”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带白条纹的西服，小琦还在重复那句话：“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
说完，把身上李浩的外套扔在地上，手往司机面前一伸，司机也是个有眼力的人，一见这情况不对，大小姐背上竟然还像是被撕破的，现在把李浩的外套扔了，又朝自己伸出手，司机赶紧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西装恭敬地给大小姐披上。
看样子，这俩人是吵架了？最近大小姐心情总是不好，李浩也不经常跟大小姐成双成对地出入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成天吵吵闹闹，还有人说什么相爱相杀的，真是太血腥太暴力了，生活这么美好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谈谈恋爱再结结婚呢？
看着小琦慢慢走远，李浩这才弯腰捡起自己的外套，随手抖了抖灰，搭在手腕上，走到前台：“包间里有些东西不小心被损坏了，等会儿结束了你们进去看的时候算一算要赔多少钱，我先打一笔钱到你们账户，剩的就给我打回来。”
前台小姐微笑着点了点头。
交代完赔钱的事，李浩望了眼电梯的方向，然后往外走去。
对不起，小洋，不仅吓到你还让你受委屈了，你先静一静吧，我过段时间再来找你，别担心，我能解释。
出了大楼，环视一眼周围的车子，没有一辆是熟悉的，李浩笑笑，也没招出租车，就这么随意地往前走去。
第一次见到小琦的时候，他并不意外，因为那条路是她每次来找总经理的必经之路，而他早就听说有人要在路上给她使绊子，只不过他没想到会是自己遇上。
见四周无人，小琦蹲在一边无助地揉着脚踝，也不知是谁在地上放了几块石头，她的细高跟踩上去直接就崴了脚，还好鞋跟没有断，不然就糗大了。但是脚踝好痛啊，要是让她知道是谁负责今天这一区域的打扫的话，她非得叫爹地罚他一个月的工资不可！哼！
李浩此时还是个小职员，平常连大人物的面都见不着的那种，成天埋头在格子间做着最低等繁琐的工作，厚厚的眼镜片和深深的眼窝就是他工作量的见证。
他突然尿急想要去上个厕所，但是组长在催他赶紧完成工作，他只好超近道去厕所，却未料就在即将到达厕所之时遇到了他们公司的天之骄女——小琦。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却在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被她叫住：“喂！你都不知道扶我起来的啊！看不出我脚正痛着呢吗？”
他一愣：“脚痛的话就更应该休息啊，站起来走路会更痛。”
“你——”
“你要去哪儿？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背你过去。”
倒换成小琦愣住了，面前这个男人一看就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见了她像不认识一样不卑不亢，说不定他是真的不认识呢？她突然想要看看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还会不会这么淡定，于是说道：“我要去总经理办公室，我是他女儿。”
谁料这人：“哦。”
小琦被气得乐了，往上伸长了双手，撒娇般地说道：“既然你说你背我，那就快背我过去吧。”
后来小琦再来公司的时候也渐渐注意到这个对她的身份无动于衷的男人，她发现他工作很认真，于是有意无意跟她爹提了几句，她爹觉悟很高，知道自家姑娘是看上人家了，虽然这人身份地位不高，家境也一般，但是身份地位这种东西还不是挣来的，而现在只要他伸个手这更是轻而易举。
小琦对他很好，每天的午餐都有专人送来，有时候还会邀请他和她爹一起共进晚餐，后来他慢慢地被提拔起来了之后，他也有了进入她家的权利。
简直就像是她的预备役老公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过了这一生，直到遇见程洋。
于他而言，程洋是不同的，那天她来得晚，没有选择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小小的鼻头在喝酒的时候会微微皱起，喝完之后会用舌头腼腆地舔干净嘴唇上的残酒，吃菜的时候总是要先挑进碗里，然后再慢条斯理放进嘴里。
整个过程都显得很矜持，但是一直到饭局结束他才发现原来这不是矜持，这只是她的进食习惯而已。
真是个可爱的进食习惯。
他送她回家，一路上都迷蒙着双眼盯着窗外，下车了她竟然还想要付车费，呵呵，真是好笑，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让一个女人来付车费？但是因为情况“紧急”，她强行扔下车钱就跑了。
李浩心想，这个闺蜜是何方妖怪，竟然让她怕成这样？
然后他中暑了，专门挑了那种时候去医院，还要编一套像模像样的说辞真是辛苦。还好她果然在，不然就浪费他苦苦忍耐那么长时间不来医院了，只不过没想到是在他刚进厕所吐过之后转身遇到她的。
而她显然被吓了一大跳，直接叫喊出声，这反倒把李浩给惊醒了，头脑都清楚了不少，不愧是干这行的，一眼就看出他是中暑了，然后他乖乖听她的话去找医生、抓药、回家睡觉。
此行并没什么大的意义，不过是让她想起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人，至于进度嘛，慢慢来，不急。
然后第三天又找上门去，借口需要开证明，其实病已经好了，但是很不凑巧，眼看快要下班了她却还是很忙的样子，给他指了方向之后就忙去了，他只好迅速办完事，然后在楼下等她。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程洋都没下来，李浩站起身去住院部，刚走到电梯旁边，就看到一群像是医院工作人员的人从里面出来，开头那个应该是医师。
李浩拦住队伍后面的某个人：“你们从几楼下来的？”
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6楼。”
“谢谢。”李浩就进电梯上六楼去了。
成功见到程洋，两人想必是有缘，他还没开始找她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于是不自觉微笑。
大方地邀请她共进午餐，结果她却说她要回去给乔静惠做午饭！这乔静惠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让小洋像伺候主子似的这么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她！
于是调笑一般说了句：“她自己不会做饭吗？你工作这么忙还要像保姆一样照顾她？”这话却遭到了当事人的反对。
由此，他也更见识到了乔静惠在她心里的位置之高，恐怕是现在的自己无法企及的，不对啊！自己干嘛跟一个女人比？
但还是要趁这机会把礼物送出去，程洋显然没料到自己会突然送她礼物，而自己随便两句话糊弄过去了，说得自己都快相信这真的是地摊上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了。
不吃饭就不吃饭吧，只要她收下了这礼物，那就说明她是不排斥他的，那么只要他努力就有希望，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不会告诉她，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是他去有名的木匠店定制的，上午刚拿到货，一下班就来找她了。
小洋真的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相信他说的话，相信他们的未来，但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
黑暗渐渐降临，四处都开始亮起了灯，五颜六色各种形状的霓虹灯都在眼前闪烁，李浩在十字街停住脚步，这是小琦最爱来的商业街，他也曾跟小洋来过。
已经是晚上，人却一点也没减少，这就是大城市，夜晚与白天无缝衔接，说出来都很少有人信，他其实是西藏人，只不过从小随了母亲的长相，然后又很早就出来打工了。
那年他17岁，母亲和父亲离了婚，他跟着母亲来到了四川，开始了似乎永无止境的打工之路，他什么都做，卖力气的活基本上都干过了，后来读夜班长了点知识就开始从文，幸运地被小琦父亲的公司录取，然后扶着小琦的手一步一步前进到了现在的位置。
今年他已经27岁了，到四川整整十年，母亲现在还在工厂工作，只不过每天三班倒只能做一班了，父亲早已失了联系不知近况如何。
有时候想想，人真是老了，跟大郑带来的那些小护士都没什么话题好说的了，而且也懒得说了。
人老了就会想要安定下来，不想要再飘摇闯荡，而这种想法是见到程洋的那一刻萌生的，思及此，他更确定了自己想要跟程洋在一起一辈子的想法。
他不会放弃。
“喂，妈，嗯，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乔静惠坐在沙发上给乔妈打电话，乔妈问：“程洋耍朋友没有？”
“没有啊，咋啦？”平常乔妈不都是问她谈恋爱了没有吗，今天怎么想起问程洋了，哦no，乔静惠想到了一个可能，乔妈是想以程洋来刺激她。
乔妈却没按常理出牌，说了句：“那就好。”
“啥？”
乔静惠忍不住出声，乔妈这才说：“我跟你爸准备明天就到你那儿住两天，顺便到市里头耍两转，都好多年没好好在成都耍过了，开车太麻烦，我们坐火车，票都已经买好了。”
怪不得要问程洋谈恋爱没，要是有男朋友的话他们来住就不合适了：“哦，那好嘛，我等会儿跟程洋说，喊她收拾一下房间，明天要不要我来接你们？”
乔妈在那边笑：“你不收拾叫人家程洋收拾，人家是你啥子人？我们到北站，你要是没得事的话就过来接我们嘛。”
“嗯，我没得啥大事，火车北站过来还是有点远，我借个车来接你们吧。”
“你借哪个的车？”
“以前班上的班长。”说完觉得有必要解释下，免得爸妈乱点鸳鸯谱，“他喜欢骅雯，所以我可以借到他的车。”说到骅雯，突然又有点想念了啊......
“好嘛，你注意安全哈。”
乔静惠大三寒假的时候去学了车，顺利考到了驾照，为此还加了学分——学校的政策。此后的时间虽然没太多的机会开车——乔爸的车要开去上班，平时也不轻易让她去练手，到现在也没买车，但在部队的时候她总会抓住一切机会上手开车，从部队出来后有次接了个代驾的活，不过两三次之后觉得太浪费时间了，就算了。
“等你们耍完了我就跟你们一起回，方便，我现在去买回去的火车票，不然怕买不到了。”
乔妈很是满意，愉悦地挂了电话。
回头就跟乔爸炫耀：“你看我养的女子，就是懂事又听话，别人家的娃儿肯定听到跑都跑不赢，也就我们家的娃儿喜欢跟爸妈待在一堆。”
乔爸说：“不也是我养的吗？”
乔妈：“......走走走，快去洗脸洗脚睡觉，明天还要赶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