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小说网 > 鼎宋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洪流搏浪逆势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洪流搏浪逆势志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第九特区英雄联盟:我的时代问道章创业吧学霸大人道君未来天王主神崛起天机之神局

TXT小说网 www.txt8.org,最快更新鼎宋最新章节!

    “本朝一百五十六年来,国策都在兵事上,澶渊之盟前重北,西夏兴后又重西,到如今,国策依旧偏于西事,南面……”

    宇文黄中斟酌着言辞,他推翻了之前的想法。王冲不是那种读书读傻了,只会夸夸其谈的赵括,参与过平定僰乱,管着僰人事务,是有实务经验的官员。作此惊人之论,肯定有更深的想法,他想让王冲把这些想法说得更细。至于王冲上奏的《乞定西南事疏》,毕竟是要在朝堂公开讨论的东西,自有另一套说法,不可能完全道出王冲的〖真〗实用心。

    “不管是熙丰时开荆湖,还是崇观时茂汶和戎泸开边,与国而论,只是治疥癣之患,与人而论,只是入朝之梯。用过则废,无由深究。守正,你为何想到让朝廷变国策,转头向西南?”

    宇文黄中不提此策本身的价值和可行性,而是直接追问王冲建策的动机,这正是一个朝臣该有的敏感。

    王冲的回答也有一番斟酌,交情归交情,谈到政务,就要触及立场。跟宇文柏交往那么久,对他这爹也有相当了解,与兄长宇文粹中的立场有很大不同,并非蔡京一党,也没有刻意去抱哪位相公或宠臣的大腿,只是人心相隔,自不会贸然推心置腹。

    “易曰,圣人亨以享上帝,而大亨以养圣贤。巽而耳目聪明,柔进而上行,得中而应乎刚是以元亨……”

    王冲以周易相答,宇文黄中赞许地点头道:“以鼎喻兵事,倒算贴切。”

    这一段卦辞是周易里的鼎卦,字面意思是有了鼎器,以木生火,炖煮食物,才能祭祀 才能生养,人才能知事,才能立德。宇文黄中也是蜀人,周易学得很深,明白王冲话里的意思。

    本朝立国一百多年靠的是什么?兴科举,士大夫与君共治天下只是内在的一面,而外在的一面却是以武立国。一百多年来先与辽人战,再与夏人战,少有安宁之年,国家六七成赋税都用在了兵事上。

    君子之流从来都高举休兵止戈,有仁义便有安宁的大旗,对本朝首重兵事这种状况尤为痛切。他们以为消饵了兵祸,少了这些耗费,就会国泰民安。可深谙国事之人却清楚正是被兵事推着,国家才能把握住天下赋税和赋税的流向。缺了兵事,就如人体脉络堵塞,血液流通不畅,不是流向不该去的地方,以致祸国乱邦,就是脱离了国家掌控,造出异于国体的毒瘤。

    兵事的轻重以及成败是另外一码事“好战必亡,忘战必危”这话用在此处也很贴切。王冲以鼎喻兵事将之当作本朝立国的根基之一,这一点认识已远超他人。朝堂里能将国事理解到这种程度的,以宇文黄中的了解恐怕不超过百人。而这个比喻,更与鼎下之火和鼎中沸水的水火之势相契宇文黄中心中的震撼,远胜面上表现出来的赞许。

    见宇文黄中不仅理解他的比喻还赞许他的说法,王冲便进一步道:“小子所言之鼎,不止是兵事,更是外取之策。以小子观之,最多十年,西事将宁,到时天下太平,此鼎移去,无处安置,恐生内患……”

    看着王冲年轻得过分的面目,宇文黄中有了一股伸手去揪他脸颊的冲动,你真的只有十七岁?就连自己也是在州县和朝堂历职好几年后,才开始有了这种把握国事主脉的感觉,而你是从娘胎里就开始历练了?

    可王冲之言终究是错了,不是想法有错,而是身份太低,没有接触到军国密要,不知形势之变。正因如此,宇文黄中才没将王冲当作会搞指一算的异人。

    “守正啊,你既懂易,当知天行健,时势时移。你只算到西事将宁,却没算过北事么?”

    宇文黄中淡淡地道,如王冲所说,童贯总领六路边事,今年还得宣抚河北河东大权,与西夏大打出手。就算场场败绩,也能把西夏拖死。何况童贯还算懂得用人,种师道、刘法、刘延庆、刘仲武等将帅也算知兵,别说十年,三五年内,西事就该有个结果。

    可宇文黄中还知道北面辽国的近况,也隐约听过一些风声,如果形势继续发展下去,北事很有可能取代西事,在三五年后成为新的国策。

    “佑陵曾言,复燕云者,虽异姓也封王,此事你该知道。”

    宇文黄中干脆直接点明,他也只是说故事,说不上泄露机密。

    本想看到王冲惊讶的神色,却不料王冲低头一拜,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不知五丈如何看北事?”

    不及深想王冲的反应,宇文黄中皱眉沉吟。这一问很有力,他必须认真应对。

    “眼下还不到谈此事的时机,不过我倒是想过!这些话你记在心上就好,不要说与外人……”

    王冲就是外人,但一来是出于本心,二来也是预先摆正立场,宇文黄中认为,可以对王冲直说。

    “澶渊之盟既成,虽未绝是非,但宋辽两国相安百余年,天下人视盟约如铁。国无信不立,趁乱征伐,反会乱了自家人心,更何况一。”

    前半段只是通论,王冲前世已很熟悉了,正叹这也只是君子之论,宇文黄中道出后半段话,把他震住了。

    “你既已为官,也不瞒你,女直人初兴时,便有人献策联女直征辽。在我看来,此策是引狼入室!辽人已极勇悍,女直人却让辽人生惧,可见此夷之害,甚于虎狼!辽人能守百年盟约,女直人能守?灭了辽国,容女直旁伺,情势如何,不堪设想啊。”

    王冲暗自抽气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太过忽视此人了。前世他对宋金海上之盟的决策过程不怎么清楚,但几个反对者却还有印象,其中一人不仅如宇文黄中一般,将后事预料得分毫不差,还不畏凶险,一心为国,奔走在宋金之间。被金人留用为官后暗中为宋出力,事发遇害,成了一位悲情英雄。

    那人叫什么来着……

    宇文虚中!

    这个名字终于被王冲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王冲差点叫出声来,该死,怎么没早记起这个人!?眼前这个宇文黄中,应该就是宇文虚中没错!

    想及此人跌宕起伏的后半生,王冲心神激荡看对方的眼神也变了。

    宇文黄中总结道:“信义是表,利害是里,表里合在一起,北事定策之时,便是置皇宋于险地之始!北事不是鼎,是插满枪头的陷马坑!”

    王冲作了个深呼吸,平复下心绪,笑道:“小子也以为不应有北事。”

    他说的是“不应有北事”而不是“不会有北事,这也是在表态,反对大宋趁火打劫,借辽国衰落之时去复燕云。

    宇文黄中正觉欣慰,猛然回神,也愣住了。

    不应有北事,所以才找来西南事,把鼎转过去!?

    宇文黄中看向王冲的眼神也变了,此子不仅想过北事,还想得比他深,不,不止是想,他已付诸行动,要预先阻止此事!

    用心太深,太娥”

    两人对视许久,宇文黄中长叹道:“守正,五丈只是在想,你却已经在作,难为你了。只是即便能将鼎转至西南,怕也难阻此事。”

    王冲语气平淡,却坚决得像是在说一个凡人生而知之的常理:“阻不了,也要阻。只是将马头拉偏分毫,也算成功。小子不求功成圆满,只求问心无愧,为天下黎民苍生,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话真假掺杂,但决心却无一分虚伪。

    最初,王冲想随波逐流,安乐享福,他失败了。接着他只想挣得富贵,泽被亲友,还是失败了。为什么失败?因为他不是完完本本的宋人,也作不了纯粹只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不可能完全融入这个时代,他这副躯体里,容着的是来自九百年后的灵魂,这一点无法更改。

    是被历史的洪流吞没,还是踏浪而行,行在洪流之前,将历史带到新的方向,这个选择,王冲在充任效用,随父从军时就作好了,他只能选择后者。

    泸州僰乱不过是起步,兴文寨也只是他立足和借力的小小基石,十年后的靖康之难是历史洪流的一个大拐点,要想改变历史,就得改写这个拐点。

    王冲不想让靖康之难上演,而要作到这一点,到十年之后再行动已经迟了。任何巨变,背后都有多年的背景积淀,由多个节点的力量汇聚而成。他要作的,就是从侧面——撬动这些节点,撼动这股历史之力。

    固鼎西南正是这样一个节点,如宇文黄中所说,即便此策能成,也不太可能让决策者无心北顾,但这终究是个牵制。王冲所上三策,虽不是在西南大举用兵,却要大举作事。作事就要用人,要用钱,要朝堂huā时间huā精力扑在上面。

    品味着王冲这份决心,宇文黄中很想叫人上酒,跟他举杯痛饮,畅谈一番。

    不过……终究是一厢情愿啊。

    回到王冲此策本身,此时两人都已说开了,泼王冲冷水也再无顾忌,在宇文黄中看来,固鼎西南,太一厢情愿。

    宇文黄中还是说得很委婉:“守正,有决心是好的,可对相公们来说,此策于国家有何实益?”

    王冲重复了他在奏章里的话:“国家缺钱,西南有铜!”

    中原铜冶虽盛,可铜钱缺口也很大,不然蔡京也不至于在钱上施展浑身解数,大钱、夹锡钱、钱引,一招接一招使。而西南,尤其是大理,铜矿储量丰饶。

    宇文黄中摇头:“路途太远太艰,坑冶不易……”

    这两点王冲自然不会无视,奏章里也解释得很详尽:“所以才要细厘西南羁縻事,通号令,兴商贾。”

    到了六百年后的清朝,云贵铜矿支撑着清朝大铸铜钱,而对比宋清两朝,交通和采矿技术并没有大的变化,甚至说不上进步,清朝为何能作到?不过是能切实统治云贵,政令畅通,商贾才能兴盛。

    宇文黄中叹道:“朝廷是缺钱,但此事根源甚深,不是有铜就能解决的。”

    王冲暗赞,小白这个爹不愧是历史名人,对国事真的很精熟。宋时缺钱是有深刻的背景,与其夏秋赋税制紧密相关,说起来这也是农业社会的本质缺陷,铜再多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不过,这不是学术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云贵有铜,这只是幌子,王冲笑道:“可天下人都认为有铜就能有钱,既是人心所向,便是虚的,国家也得当作实益。”

    宇文黄中也笑了,这小子,就知道心机很深,尚幸都用在了正道上。

    他再重复道:“对相公来说,此策有何实益?”

    这事上到朝堂,本质就是如此。有宋以来,西南都是无心经营之地,要改此国策,就得有足够的价值,让相公们认为能获得足够丰厚的收益。所谓的“收益”自然是指相公个人“于国家有何实益”正是相公个人收益的幌子。

    王冲的回答异常简洁:“有人乏绩,西南有功!”

    宇文黄中拂着胡须,轻笑转作朗声大笑,原来如此,难怪这小子摆出一副与王黼泾渭分明的姿态,却又不怕王黼非难。

    左丞宅中,王安中看完札子,皱眉道:“此事…… 很难成啊。”

    王黼嘿声道:“天下哪有伸手即得的功业!?正因难成,才是大功!西事是童贯掌着,东南有朱勔,河北河东也归童贯宣抚,唯独西南,没人愿意伸手,此事面上极好作,两三年便能有个样子!”

    王安中低声道:“事功终究不如圣眷,嘉王……”

    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止口,意思却很明白,王黼摆手道:“圣眷当然得求,不管现在的还是将来的,可你也明白,当今天下,便是圣人,也得顾忌士论。”

    “士论分两派,所谓君子之流,向来是看不起我的,不管我作了什么,他们总会骂,索性不去管他们。另一派作实事的却能拉过来,靠什么拉他们?只能是事功。我只是副相,定不了天下之政,揽一地之政,作一番气象出来,却能行得通。”

    抚着抄录的奏章,王黼咂嘴道:“固鼎西南,说得好啊。”

    这话可以从国家和个人两层来理解,王安中明白,王黼的感慨自是后者。

    王黼再赞道:“这小子,有才!”

    王安中点头:“学士若赞同此策,此子便还了学士的私恩……”

    王黼道:“我怎能不赞同呢?他刻意不来拜会我,摆足了与我没有私谊的架势,反而更让大家认定是我授意他出来说话,这本就是我的建策。”

    王安中道:“这样不好吗?”

    王黼脸上的〖兴〗奋之色消散,摇头道:“好是好,不过……竟被此子摆布了一遭,这口气可消不掠 ”

    “区区一个选人而已,用过之后再设法处置便是,学士何须上心?”

    王安中随口说着,王黼心头虽然好过了一些,但这份纠结,却深深印上了心头。(未完待续。

本站推荐:阴气撩人:鬼夫夜来蛇妻美人时空长河的旅者快穿攻略:病娇哥哥,帅炸天!第九特区阴阳鬼术快穿反派老公有点苏万界圣师最后一个捉鬼师快穿攻略:黑化BOSS,极致宠

鼎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TX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草上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草上匪并收藏鼎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