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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容天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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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热。

    他似乎在冰窖,又似乎在火海。

    眼前挂满了红纱浮动,脚下每走一步都是血色的红莲绽放。周其玉迷迷糊糊的走过去,红莲之路的尽头,最后一块红纱的后面,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谁在那里?”周其玉发着抖问。

    他看见红纱的背后伸出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挑开红纱,出现的是他自己的脸。不同的是,他的肤色没有那么苍白,他的整个右半边脸也没有被红色的妖莲布满。从额头延展到下巴,勾红细长妖艳的眼角,涂红淡薄无血色的嘴唇,勾勒出骨肉如柴而显得异常尖锐的下巴。

    一副卑鄙无耻、阴险毒辣的嘴脸。

    “啊!”

    周其玉一个屁股坐在地上,手捂着嘴。

    对面的人唇角弯出邪恶又充满阴谋的弧度,细长的眼睛里全是露骨的野心。那张与周其玉一模一样的脸陡然凑近,红色的身影像一团鬼火一样悄然逼近。

    周其玉躺在地上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他最后叫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等他终于安静下来,却仿佛听到一人轻声的叹息。

    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已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隔着一层薄薄的红纱,将他的面孔模糊的不再显得那么野心勃勃。反倒多了几分落寞和伤感。

    沙哑低缓的声音清晰的在寂静诡异的山洞中响起来。

    “两百年了……”那人的唇角一张一合,妖冶的红莲也从他脸上褪去。

    周其玉试探着问:“什么?”

    “昆仑镜……”

    红纱飘起,那人的脸转过来,看着周其玉,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才将一切推回最初的这里……原来让上古神器昆仑镜破碎之后,真的能让时光倒流?”

    他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周其玉有些害怕。

    那人见他神色,温柔的笑语:“不要害怕。我只是心愿得尝,欣慰而已。”

    他真心笑起来时还是很亲和的,除却了那种阴暗的气息之后,整个人仿佛一缕随时会散去的轻烟,连火红的衣袖都飞扬起来,就想要静静燃烧着逝去一般。

    周其玉默默的看着他,心底有着奇怪的安宁和妥协。他能感觉到对方挣扎一世,最后终于能放弃权利和野心,疲惫的归于尘土时的解脱感。

    却唯独带了一分遗憾。这份遗憾,哪怕逆转时空也要补偿?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对面的人笑了笑,叹息。

    “你不要奇怪,也不要害怕,安静的听我说完,时间不多了……我的名字叫做容天凤。哈,其实我就是你啦……”

    容天凤的一生和五个男人有紧密的关联。

    他的前半生经历和周其玉一模一样,是个私塾先生。不同的是,他将那个从路上捡来的快要死去的剑客藏进家里,是因为他是个喜欢男人的怪胎,而非周其玉的单纯的蠢好心。而他三十六岁还未娶妻,也正是因为他从小只对男人感兴趣。而非周其玉的,懦弱,没钱,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容天凤知道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但他却实实在在的爱上了那个男人,甚至那个男人被抓之后,他也痴心的跟进了牢房。陪他一起坐牢,陪他一起流放,他心甘情愿。

    后来那个男人在流放的途中趁机逃了,容天凤却被抓了回去,并被打断了一条腿。

    然后一路被流放到西陲大漠,鬼川上全部丧命。那天晚上,容天凤无意中半夜醒来碰见百鬼作乱,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

    戏子身旁的榻上坐着的那个墨衣男子,眉稍飞扬入鬓,一双漆黑的眼睛目光深邃。

    那是他……那真的是他。

    即使他变化了容颜,但那双眼睛,从一开始见面就捕获了他心的那双眼睛,怎么都不会认错。

    但是他却不认得他了。是啊,他现在这副模样,有谁还能认出……

    他听那些鬼唤他陛下。

    他听元辰说他在白山。

    白王,白王……

    元辰送他过鬼川,进入禅图后,他到处打听白山的位置。半年后他从禅图出逃,爬山涉水,衣衫褴褛,九死一生,终于到了白山。但是白王却一脸冷漠的告知他,从未下界过,甚至从未踏出白山半步,根本不认识他这个凡人。

    “你是故意来羞辱本王的么?那好,本王就再说一次。”

    白王陛下面色严肃,神色间仿佛无限愤懑。

    “自父君起兵落败,被帝尊斩首南天门之上后,景烨便一直恪守帝尊的旨意,从未踏出白山半步。你若不信,白山外有看守的十二星宿,你自去寻问!”

    或许白王是真的从未踏出白山一步。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容天凤真的爱上他了。他多次表明心迹,愿意在白山为仆为奴,一心想白王能多看他一眼。

    然白王虽不伤他性命,也真真是对他厌恶到了极点。容天凤在白山多次受辱后,又求爱不得,白王为了摆脱他的纠缠,甚至娶了神女姣兮。

    这让性格本就扭曲的容天凤因爱成恨,在白王迎娶神女的当夜离开白山,并盗走白王神器昆仑镜、神农鼎,并上古菩提灵丹一枚,遁入妖界。

    他本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有阴谋家的天赋异禀,成为了妖尊的军师。他一直对白王怀恨在心,阴谋阳谋,机关算尽,诬陷白王一如他父君当年一样,有谋反之心。并到处散播谣言,白王已吸纳了魔王之种,不出十年,必将成长为魔王,直捣天庭。

    天帝本就疑心深重,又对白王一直心存芥蒂。容天凤这一陷害,恰好给了天帝一个理由。派人将白王囚于金丝笼中,挂在不周仙山,用十只金乌灼晒。

    白王最终只得一把灰烬。魂飞魄散。

    容天凤本来只想报当年被羞辱之仇,给白王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他容天凤也有这般能耐。却不想真的将白王害死。爱人惨死,容天凤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他想为白王报仇,索性撺掇妖尊造反。

    红莲妖火焚烧前来阻挡的六位仙长血祭战旗后,数百万妖兵从玉屏山脚下一直杀上南天门,血洗各大仙山,击杀兵将无数……

    然而最终却还是败了。

    妖尊被斩于南天门,容天凤被囚禁于昆仑山浮屠塔。在浮屠塔底忍受无数折磨,却被青丘仙狐无意放走。

    容天凤一路逃走,彼时明悟心已经成长为仙界修为首屈一指的男人,祭出了上古之神伏羲的八卦阵,终于让万恶的卑鄙小人容天凤身死阵中,灰飞烟灭。

    “……我当初从陛下那里盗来三件宝物,吃了上古灵丹让我修为倍增,加之后来修习妖法,成为红莲妖仙。那日在昆仑颠我被伏羲八卦阵困住,心里已知我命数已尽……陛下死后,我一直痛心疾首,若不是想为他报仇,早已随他而去。”他喘着气,面容模糊。

    周其玉想上前查看,被他摇头制止。

    “明悟心说我执迷不悟,为了一己私欲,害了陛下,害了妖尊,害了我自己,更残害了无数无辜生灵……哈哈……”他笑起来,每用力笑一分,他身上的颜色便淡去一分。

    整个洞中都起了火,不疾不徐的,却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生灵为何?苍生为何?我难道不是生灵吗?……算了。我当时就想,苍生干我何事?我……我一心在乎的,只有陛下一人而已。”

    他淡色的眼睛看向周其玉,几乎透明的脸。

    “在伏羲八卦里的死神将我灵魂拖入进去的前一刻,我用我当时的所有修为,打碎了昆仑镜,许下心愿,但愿能时光倒流,回到当初。”

    “我将最后一丝魂魄藏于这神农鼎里,从此沉睡,静静等待轮回的倒转。我本以为会长埋昆仑山下,不想明悟心他尚念旧情,将我带回禅图。抛于冥灵峰下,暗河之中,想将我永久封印。他却不知,时空之轮早已倒转,一切覆灭又从头开始……”

    “你知道我倒转时空的目的吗?掌控天机,再来一次机关算尽?不,不……我也累了。我只是,只是想……如果重新给我一次机会,我只愿陪伴陛下。即便他不喜欢我,讨厌我,不看我,我也要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陪他终老于白山,是我重活一次,唯一的心愿。”

    容天凤的一生与五个男人息息相关。白王,明悟心,元辰,青丘狐仙,妖尊。

    他的命数,皆因这五人而起,因这五人而终。

    山洞里,或者说是神农鼎里,红莲妖火将一切化为灰烬。容天凤,或者是周其玉自己的歌声,在耳边飘渺不去。

    「一人引吾渡鬼川,一人领吾踏仙途。

    青丘狐仙还魂血,红莲妖火渡天劫。

    金丝笼中帝王孙,斗转星移妖中仙。

    碧海蓝天烽火起,昆仑山成葬身巅。

    浮屠塔底生白骨,伏羲八卦阵中烟。

    天道无情曾有情?辜了鸳鸳负鸳鸳。

    鸳鸳鸳鸳何处见?从头来过可如愿?」

    “去白山,找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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