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公主要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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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公主雷音远嫁泽方那天，女帝亲率百官、宫人，御驾送出城外三十里。
两国之间路途遥远，要是经过纳征、纳吉、纳采、告亲等繁琐复杂的程序，只怕两三年这亲还和不成。泽方迎亲使便奏请女帝，请求准许按照和亲的惯例，于近日发嫁。女帝私下里和樱商量：“催这么紧，莫非还有别的缘由？”两人猜测半天，但因有成例在先，倒不便驳了回去。便传了雷音来，温颜悦色地问她：
“泽方皇帝几次三番，要求尽快让你嫁过去，我且问你，是怎么个想法？你要是想拖个两年，姐姐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推拖。”
雷音便垂下头，答道：“我听姐姐的话。”
伽蓝踌躇难决，起身在房里踱来踱去。但再怎么问雷音，她也只是这个说法，只得勉慰几句，叫她走了。
雷音走了之后，樱便提醒女帝，笑道：“陛下今日竟糊涂了。公主这是害羞呢，难道她还能这样回答：‘姐姐，反正是要嫁的，便让我去了罢？免得夜长梦多。’要是她想多留在陛下身边三两年，一定会自己说出来。在我看来，雷音年轻虽然小，却十分聪慧，又有谋，又有断。”
伽蓝也笑了，便叫人去召钦天监。钦天监便带了副手，忙忙地带着诸般法器前来。女帝已经在凤仪宫的养性殿等候。这暮春时分，实在说不上热。钦天监跟在侍卫后边走得本来就有些急，加上这么近觐见天颜，十分紧张，汗流如注，自然是手忙脚乱。
五月却只有一个吉日，并没有挑选的余地。女帝心底叹息一声，也只好叫人传了竺太妃和雷音前来，询问她们对这个日子有否满意。
雷音害羞，只是不肯说话。竺太妃为人又良善木讷，也没什么主张，应该是得到女儿的提醒，只是说：“但凭陛下作主。”伽蓝又问她嫁妆等事情，她才提出了几条意见，似乎考虑已久。伽蓝也都答应了。
伽蓝想了想，有些踌躇地说道：“按仪制，公主出嫁，要有两名陪嫁的媵妾。随行的嬷嬷，就是自幼看着公主长大的那两个行不？要是她们不尽心，朕再选两个
给你就是。另外要十二名侍女，你们先盘算下，以前的侍女有愿意跟着去服侍的，便和各家的父母商议，多给些安置的钱币，也免了她们的后顾之忧。有年龄大的，
就放出宫去吧，让她们自行婚嫁。人数若是不够，尽管来告诉我。雷音，”女帝慎重地看着她的妹子，说道：“媵妾之事，做君主的在这方面有所难免。咱们这边就算不遣人陪嫁，他那边也自会有侍、寑的妃嫔。陪嫁两个过去，也算是公主的臂膀，多少能替你分担些。你们先想想有没有合适的亲族。要是没有，就选两个庶出的郡主罢。”
竺太妃和雷音都没有想到，女帝居然会这样推心置腹地向她们一一交待，不管是哪个方面来说，都考虑得十分详尽。雷音不比梵音与伽蓝，她们是嫡亲姊妹，当
然亲近。加上伽蓝在外游学多年，不时也少接触。即位之后又国事纷繁，十分忙碌，也少见到她。对于这个女帝，母女俩都是敬而畏之，少有姊妹间的亲厚。这时，
见女帝如此体贴，都有些激动，便一一回禀了。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便叫母女俩回去后摸个底子，再向离樱报告。
又叫侍女们好好送她们回去，夜已深了，梆子响了三声。樱倒真有些佩服伽蓝，女帝只笑笑：“身为长姊，责无旁贷。”
第二天早朝，便传令召见长宁伯，确定了日期。
事情这样顺利，简直出乎长宁伯的意料，欣喜之下，赶紧飞羽传书，向璃苏报告。
这月十九，宜出行、婚嫁、纳采。日子是紧了一点，但女帝陛下一声令下，宫里立即忙碌起来。好在武帝的皇后，也就是伽蓝的母亲在世的时候，早有预备。这些事物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按单子从库房取出来。
伽蓝亲自看了单子，额外准备了些上好的铁器、农具、种子等事物，装了十车。又令将自己用的香料、胭脂、水粉、黛螺等事物准备了一大车。樱只笑：
“陛下，这些东西，公主只怕用到八十岁也够了。”
天子嫁妹，红妆十里，长安城已多年没有看见这么盛大的场面。各家官眷都奉旨送到城门，满城百姓携老扶幼，争相观看。这一天鞋子都不知道挤掉了多少双，簪环遗落无数。更有那些闻香而动的登徒子，在闺女少妇身边挤挤擦擦。就连沿途的树上，都有手脚灵便的顽童爬了上去。
这种场面女帝早已预料，掌管京城治安的提督钟乐平提前好些天就布置下去，清理沿路场馆、店铺。更在附近州府调派大量人手维持秩序。虽然人山人海，倒也尽在掌控之内，不至于发生大的乱子。
道旁有人羡慕地说：“皇帝嫁妹子果然阔气，你看这嫁妆，长得望不到头尾，啧！公主要多少年才用得完啊？”
边上的人马上反驳：“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省亲呢！这么多宝贝，都带到别人家去了！可惜，可惜。”
一个文人模样的青年却摇头叹息：“唉，若是武帝陛下还在，公主当不至远嫁。”
周围立即有人回应：“读书人，你书都读到屁眼去了？武帝爷爷在位时，珩玉公主不也嫁到大昌国了？”
说话的人也很年轻，当年的情况他自然没有看见过，只是昨天吃过夜饭，家里人闲谈时祖父说起掌故。当时就恨不得嚷嚷出来，显摆一下他的知识，当众排揎了一下读书人，自然得意非凡。
沿途所有的酒楼位置都被人预订一空，喜坏了老板，忙坏了小二、厨子。就边那些位置稍偏的，也是高朋满座。实在僻远的，掌柜的眼看没有什么事，自己都跟着看热闹去了。卖糖人的，卖糕饼的，卖小孩子玩艺的，挤在人群里，都是生意兴隆，忙得不可开交。
一家不算太著名的酒店最上层的窗口，立着一个倜傥不群的男子，正是滞留云梦未归的大昌世子烜烨。
只看他面带微笑，摇头笑道：“嫁个妹子也要搞这么大排场，要是她自己出嫁，又该是怎么样的一番热闹光景。”
凤车里的某人打了个喷嚏，跟一边侍立的樱说：“雷音这一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樱的回答滴水不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话是这么说，但又有点不负责任似的。”伽蓝掩嘴打了个哈欠。
“陛下又不能替她嫁过去。”
“那倒也是。”
雷音公主端端正正地坐在车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肩背挺得笔直，仪态经得起最严苛的挑剔。
车遴遴，马萧萧，十四岁的弄玉公主，带着女帝的使命，带着改变命运的期待，带着十里红妆和三千羽卫，向着西北泽方国都城尚京马不停蹄地进发。
……
尚京。皇宫。泰极殿。
贴身的黑色长服上绣着以银线绣出图案，身材修长、眉目峻挺的男子正在看千里传来的讯息：
“公主启驾，下月朔日当归。”
泽方不比云梦、大昌，自古以游猎畜牧为主，不事粮食生产。环境也较另两国恶劣许多，不是高山就是草原，沙漠。云梦国一向据连云、紫云山脉为天险，只能
依靠骑兵突袭。冬日严寒，衣食无着时，便去云梦抢掠一番。云梦国的武帝在位时，在边关驻以重兵，防止泽方袭扰。但天险固然阻着泽方南下，云梦要大规模屯兵
西进，也是难上加难。
然璃苏深忧云梦女帝伽蓝劈山之勇，倘若某日女帝兴致大发，再劈一剑几剑十几剑，把连云紫云山脉劈开两几个口子，大军开进，王庭便暴露在敌军眼前，芨芨可危。
他自然不知道，伽蓝若真的去剑劈连云，只怕一剑劈下，便被接天峰顶琼天宫的防护结界反弹到谷底。
泽方举国游猎，先王邺建都尚京，改变了王帐随时迁徙的习俗。贵族与分封的诸王纷纷随之定居，云梦的生活方式，成了王族最新时尚。贵族妻女，以丝绸、细布制作的衣物为美，脂粉之物也大行其道。
璃苏自幼便遍延名师，对云梦的文化颇为向往。未即位时，以行商之名，在云梦、大昌游历数年，直到先王相召方归国。
璃苏继位之后，先是重金从大昌请来铁器工作，成立铁器作坊，打制兵器、农具。又兴修水利，营造沟渠，平整田地，种植农作物，并加以推广。虽有成效，但
毕竟日子短暂，止在王庭附近试行。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与云梦通商，一则路途多艰，二则云梦向来禁向泽方出售粮米、器具。路上更上关防重重，土匪强盗众多，
商人不敢通行。云梦的货物到得泽方，获利何止百倍？然而难关重重，没有关系与实力的商家，根本不敢走这条路进行贩卖。
与云梦的通婚，也有试探之意。璃苏颇想以和亲之策，进而说服女帝，开放关防，两国通商。他多年游历，阅人无数，却目下无尘，年近三十，后、宫犹虚。
接到迎亲使长宁伯的报告，泽方的皇帝十分满意。公主的容貌据说甚是美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决断，至于性子柔不柔顺，完全可以忽略。
泽方民风本来彪悍，男人女人同样放牧、耕种，要是娶了个有主见的，未必不是意外的惊喜。要是个不懂事的，敬而远之就行。求娶之前，璃苏早就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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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方皇帝几次三番，要求尽快让你嫁过去，我且问你，是怎么个想法？你要是想拖个两年，姐姐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推拖。”
雷音便垂下头，答道：“我听姐姐的话。”
伽蓝踌躇难决，起身在房里踱来踱去。但再怎么问雷音，她也只是这个说法，只得勉慰几句，叫她走了。
雷音走了之后，樱便提醒女帝，笑道：“陛下今日竟糊涂了。公主这是害羞呢，难道她还能这样回答：‘姐姐，反正是要嫁的，便让我去了罢？免得夜长梦多。’要是她想多留在陛下身边三两年，一定会自己说出来。在我看来，雷音年轻虽然小，却十分聪慧，又有谋，又有断。”
伽蓝也笑了，便叫人去召钦天监。钦天监便带了副手，忙忙地带着诸般法器前来。女帝已经在凤仪宫的养性殿等候。这暮春时分，实在说不上热。钦天监跟在侍卫后边走得本来就有些急，加上这么近觐见天颜，十分紧张，汗流如注，自然是手忙脚乱。
五月却只有一个吉日，并没有挑选的余地。女帝心底叹息一声，也只好叫人传了竺太妃和雷音前来，询问她们对这个日子有否满意。
雷音害羞，只是不肯说话。竺太妃为人又良善木讷，也没什么主张，应该是得到女儿的提醒，只是说：“但凭陛下作主。”伽蓝又问她嫁妆等事情，她才提出了几条意见，似乎考虑已久。伽蓝也都答应了。
伽蓝想了想，有些踌躇地说道：“按仪制，公主出嫁，要有两名陪嫁的媵妾。随行的嬷嬷，就是自幼看着公主长大的那两个行不？要是她们不尽心，朕再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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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放出宫去吧，让她们自行婚嫁。人数若是不够，尽管来告诉我。雷音，”女帝慎重地看着她的妹子，说道：“媵妾之事，做君主的在这方面有所难免。咱们这边就算不遣人陪嫁，他那边也自会有侍、寑的妃嫔。陪嫁两个过去，也算是公主的臂膀，多少能替你分担些。你们先想想有没有合适的亲族。要是没有，就选两个庶出的郡主罢。”
竺太妃和雷音都没有想到，女帝居然会这样推心置腹地向她们一一交待，不管是哪个方面来说，都考虑得十分详尽。雷音不比梵音与伽蓝，她们是嫡亲姊妹，当
然亲近。加上伽蓝在外游学多年，不时也少接触。即位之后又国事纷繁，十分忙碌，也少见到她。对于这个女帝，母女俩都是敬而畏之，少有姊妹间的亲厚。这时，
见女帝如此体贴，都有些激动，便一一回禀了。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便叫母女俩回去后摸个底子，再向离樱报告。
又叫侍女们好好送她们回去，夜已深了，梆子响了三声。樱倒真有些佩服伽蓝，女帝只笑笑：“身为长姊，责无旁贷。”
第二天早朝，便传令召见长宁伯，确定了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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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月十九，宜出行、婚嫁、纳采。日子是紧了一点，但女帝陛下一声令下，宫里立即忙碌起来。好在武帝的皇后，也就是伽蓝的母亲在世的时候，早有预备。这些事物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按单子从库房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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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些东西，公主只怕用到八十岁也够了。”
天子嫁妹，红妆十里，长安城已多年没有看见这么盛大的场面。各家官眷都奉旨送到城门，满城百姓携老扶幼，争相观看。这一天鞋子都不知道挤掉了多少双，簪环遗落无数。更有那些闻香而动的登徒子，在闺女少妇身边挤挤擦擦。就连沿途的树上，都有手脚灵便的顽童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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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的人马上反驳：“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省亲呢！这么多宝贝，都带到别人家去了！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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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人也很年轻，当年的情况他自然没有看见过，只是昨天吃过夜饭，家里人闲谈时祖父说起掌故。当时就恨不得嚷嚷出来，显摆一下他的知识，当众排揎了一下读书人，自然得意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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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不算太著名的酒店最上层的窗口，立着一个倜傥不群的男子，正是滞留云梦未归的大昌世子烜烨。
只看他面带微笑，摇头笑道：“嫁个妹子也要搞这么大排场，要是她自己出嫁，又该是怎么样的一番热闹光景。”
凤车里的某人打了个喷嚏，跟一边侍立的樱说：“雷音这一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樱的回答滴水不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话是这么说，但又有点不负责任似的。”伽蓝掩嘴打了个哈欠。
“陛下又不能替她嫁过去。”
“那倒也是。”
雷音公主端端正正地坐在车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肩背挺得笔直，仪态经得起最严苛的挑剔。
车遴遴，马萧萧，十四岁的弄玉公主，带着女帝的使命，带着改变命运的期待，带着十里红妆和三千羽卫，向着西北泽方国都城尚京马不停蹄地进发。
……
尚京。皇宫。泰极殿。
贴身的黑色长服上绣着以银线绣出图案，身材修长、眉目峻挺的男子正在看千里传来的讯息：
“公主启驾，下月朔日当归。”
泽方不比云梦、大昌，自古以游猎畜牧为主，不事粮食生产。环境也较另两国恶劣许多，不是高山就是草原，沙漠。云梦国一向据连云、紫云山脉为天险，只能
依靠骑兵突袭。冬日严寒，衣食无着时，便去云梦抢掠一番。云梦国的武帝在位时，在边关驻以重兵，防止泽方袭扰。但天险固然阻着泽方南下，云梦要大规模屯兵
西进，也是难上加难。
然璃苏深忧云梦女帝伽蓝劈山之勇，倘若某日女帝兴致大发，再劈一剑几剑十几剑，把连云紫云山脉劈开两几个口子，大军开进，王庭便暴露在敌军眼前，芨芨可危。
他自然不知道，伽蓝若真的去剑劈连云，只怕一剑劈下，便被接天峰顶琼天宫的防护结界反弹到谷底。
泽方举国游猎，先王邺建都尚京，改变了王帐随时迁徙的习俗。贵族与分封的诸王纷纷随之定居，云梦的生活方式，成了王族最新时尚。贵族妻女，以丝绸、细布制作的衣物为美，脂粉之物也大行其道。
璃苏自幼便遍延名师，对云梦的文化颇为向往。未即位时，以行商之名，在云梦、大昌游历数年，直到先王相召方归国。
璃苏继位之后，先是重金从大昌请来铁器工作，成立铁器作坊，打制兵器、农具。又兴修水利，营造沟渠，平整田地，种植农作物，并加以推广。虽有成效，但
毕竟日子短暂，止在王庭附近试行。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与云梦通商，一则路途多艰，二则云梦向来禁向泽方出售粮米、器具。路上更上关防重重，土匪强盗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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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云梦的通婚，也有试探之意。璃苏颇想以和亲之策，进而说服女帝，开放关防，两国通商。他多年游历，阅人无数，却目下无尘，年近三十，后、宫犹虚。
接到迎亲使长宁伯的报告，泽方的皇帝十分满意。公主的容貌据说甚是美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决断，至于性子柔不柔顺，完全可以忽略。
泽方民风本来彪悍，男人女人同样放牧、耕种，要是娶了个有主见的，未必不是意外的惊喜。要是个不懂事的，敬而远之就行。求娶之前，璃苏早就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