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小说网 > 小户媳妇 > 082 独一无二,不可相提并论

082 独一无二,不可相提并论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第九特区英雄联盟:我的时代问道章创业吧学霸大人道君未来天王主神崛起天机之神局

TXT小说网 www.txt8.org,最快更新小户媳妇最新章节!

    洪元30年农历三月十五日,草长莺飞,天气清朗。夹答列晓这一天是苏州府衙官办的一场花王赛的日子。

    要说起“花王”,就不得不说,苏州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当世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战乱迭起,武术、兵器、造船乃至火药,都得到长足的发展,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身家性命安全,其次就是吃饱穿暖。再来选几个青楼的花魁,每日歌舞斗艳,就算得上是难得“浪漫”。

    苏州却不同。

    苏州在当年的三王争天下时,就是乱世的奇景。当时三王之一张世峰,就盘踞在苏州,不论外面怎样腥风血雨,此处依然充满斗酒诗篇,每年都有“文曲庙会”、“茶王”、“花王”……等等不胜枚举的玩意,就像乱世一朵奇葩,迎风绽放。

    何以苏州能够如此特立独行?过去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胜者为王败者寇,当朝天子出于种种考虑,涂改青史也是常事,本来的真相,又有几人知晓?

    花王赛事因为皇帝对苏州的苛刻报复,一度停止了二十五年。近年才又放开管制,重新举办起来。

    今年的花王大赛,和往年不同。因为多了两个不同寻常的人。

    一个是新近名声噪响的项家小媳妇也参与,倾城美人,出现在百花盛宴,岂能错过?

    另一个则是今年的主审官员,并非知府胡一图大人,据说是特派的八府巡按,督促江南八省的春粮、丁保,背景来头十分厉害。具体什么来头,却谁也说不清。

    ——

    一大早,望月楼歌舞停罢,百步之遥的水镜台坐落在十亩荷花池畔,沿岸杨柳依依,水中荷叶新碧。

    九曲廊桥蜿蜒,连接着池中央一个八角翠翅亭,亭四周伸出八个汉白玉凤嘴,潺潺喷着流水——今年的花王之最,作品将会摆上这个八角亭的琥珀圆桌。

    水镜台上首,知府胡一图还没上席,只有下边几个县乡的小吏,神色紧张的频频往扶梯上张望。

    当地最负盛名的梨香班在台前唱杂剧,唱的是“梧桐雨”。

    百姓们早就围在了水镜台四周。

    一些官太太、富贵士绅带着家眷,坐在前侧方的观景亭外,喝茶看戏。胡一图的夫人、儿媳就在里头,钱多多和沈芸也坐在她们旁边。

    胡杨氏今天特别高兴。

    她高兴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借今天的机会,自家老爷若讨得八府巡按大人的欢心,升迁指日可待。另一个原因就是冷知秋的参与,很有可能让花寡妇今年铩羽而归,那*和胡一图苟且,只要逮到机会,她当然要落井下石,叫那花寡妇从此在苏州混不下去!

    冷景易知道自己的女儿也要参与其中,就让学生胡登科自行看书,他挤到前面,皱眉等待项沈氏和女儿出现。如此大出风头的盛事,他可一点也不乐意,就怕女儿招惹上麻烦。

    不料胡杨氏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卓尔风姿的冷景易。“咦,冷家兄弟也来了!”

    冷景易很想装作没听见。

    “冷兄弟来这里坐吧,知秋她今儿要拿绝活出来呢!”胡杨氏坚持邀请。

    她这一喊,钱多多和沈芸忍不住扭头去看,冷景易脸色沉肃,背负着手道:“冷某乃一介罪官,站着便好。”

    胡杨氏讨了个没趣,回头对沈芸咕哝:“这姓冷的学问是好,就是脾气太硬,我家登科学他肚子里的文章还成,若学了他三分脾气,将来就不好做官了。”

    这胡杨氏总把她儿子挂在嘴边,不论是埋怨还是夸奖,都是满满的优越幸福感。

    沈芸淡淡一笑,想起自己的傻儿子,强忍着郁闷回应胡杨氏:“脾气总是随父母的,怎么会学师傅?放心吧。”

    钱多多却道:“这姓冷的长得倒是不比项文龙差,难怪生出那么俊的女儿。”

    胡杨氏会心一笑。

    沈芸捧起茶杯喝,眼底冰凉。

    其实项文龙也在附近。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人山人海的集会,这一点脾气和冷知秋是一模一样的。要不是妻子和儿媳妇要参与大赛,他是死也不会来这场合。他就站在最角落的一棵杨柳树下,远远看着水镜台,当然也看到了亲家公冷景易卓立于人群中的后脑勺。

    同样是文士出身,他就不如冷景易那么硬骨头、敢冲敢闯。说来好笑,从脾气上来看,冷知秋倒像是他的女儿,项宝贵倒有几分像冷景易的儿子。莫非,这也是交错的缘分?

    那边台前的“梧桐雨”刚唱罢,人们还没从“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艳中回过神来,就听铜锣敲了三遍,琴声袅袅响起,一辆花车慢慢被抬出来,车上坐着一个不言而媚的女子,悠然弹奏古曲,一袭白裙,葱绿轻纱,纤指蔻丹娇艳得醒目。

    “哇!玉仙儿!”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惊喜的呼喊。

    “了不得呀了不得,今年连玉仙儿都亲自献艺,真是不虚此行!”

    “一会儿还有争奇斗艳的好戏,就看那项家小媳妇比这玉仙儿到底谁更胜一筹。”

    “据说项家小媳妇长得是好,但才艺未必如玉仙儿。”

    “哦?哎呀,女人要才艺何用?长得好就是最要紧的!”

    ……

    议论声一浪又一浪,嗡嗡嗡的,也掩盖不了玉仙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琤瑽琴音。

    一片热闹进行得如火如荼,开始有人催着喊:“开始啦,快开始啦!叫花匠们出来吧!”

    花匠们没出来,知府胡一图大人倒是来了,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每走一步,就回头“请”一下身后的男子,“大人请这边……大人请上座……”

    那男子面色微白,五官很特别,眉宇疏朗带着贵气,下颚却削尖,又不像厚福之人,透着股阴柔的俊美。在其暗红的素锦直缀上,左右镶了两颗龙眼般大小的明珠,异光浮动,两绺青丝垂挂在胸前,羽冠长衫,广袖流绦。

    这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张扬,浑然不把天地他人放在眼里的睥睨。

    一众大小官员慌忙离座跪迎。

    此人神色极度冰冷,也不作反应,便径直坐在最上首中央,像一尊没有丝毫感情的雕塑。

    人群中,冷景易大吃一惊,双手不由握紧。

    那是文王!文王朱鄯!

    冷景易还不知道宫中的变化,只是猜测皇帝这次恐怕真的不行了。至于最有可能继位的成王与文王,最终谁能赢得这江山万里,他一直是偏向成王的。

    然而,在老皇帝病危的紧急关头,文王领了八府巡按的重要职衔,微服秘密下访,督促江南八省的粮草丁保,这不可谓不让人深思。

    “成王近来怎样了……”冷景易暗暗皱眉担心。

    正在心里盘算,却听胡一图高声宣布苏州花王大赛开幕。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雷鸣般的欢呼。

    参赛的还没出来,一些卖花的小贩先借机发财,挤在各处兜售一些不值钱的小花,一时香气扑鼻,五颜六色的粉瓣扬起,落英如尘。

    花匠们按着抽签的顺序,一个个登上水镜台,捧着花盆绕台半周,再步下台南面的石阶,将花盆放在各自的投钱木箱后。

    花农大多数是男性,老中青齐全,可惜,观者寥寥,除了个把长得端正的年轻男花匠还有人欢呼,其他人走过,人群都是沉默。谁爱看臭男人?

    这和现代的明星选秀是一个道理,偶像派总是更受人欢迎,实力派只能默默耕耘。

    一边观景亭中,缓缓拨动琴弦的玉仙儿双眸不时看向不远处端坐上方的文王朱鄯,脸带妖媚动人的微笑,琴音很平静,但美人的手指甲内侧却有银光闪过,带着森冷的寒气。

    朱鄯感觉到那目光,冷冷瞥过去,连看也不看一眼胡一图,只问:“那边观景亭中弹琴的,是什么人?”

    胡一图赶忙陪着笑殷勤道:“那是本地的名妓,叫做玉仙儿,是望月楼的花魁姑娘。大人要叫她过来作陪么?”

    这原本是个溜须拍马的好机会,孰料——

    朱鄯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却把手里的茶盏“啪”一声摔在台上,碎得瓷片飞溅。夹答列晓

    这一摔,吓得刚上台的一个花匠手一抖,花盆也跟着摔在台上,碎裂开,花株倒塌,被黑泥染污,狼狈不堪。那花匠魂不附体,慌忙跪倒。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不是故意的……”

    胡一图也吓得脸色惨白发绿,他似乎说错话了?眼珠随着脑子飞快的转,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听说文王寡情洁癖,不近女色,自己怎么可以稀里糊涂向他推销一个烟花女子?该死啊该死!

    当下只好硬着头皮拿那个摔了花盆的倒霉花匠开刀。

    “大胆刁民,竟敢扰了贵人雅兴,来人,将他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朱鄯眯起眼冷哼。

    这一声“哼”意义偏向不友善,胡一图又是吓得不轻。

    随着倒霉花匠被拉下水镜台,与之擦肩而过上台来的正是冷知秋。

    “哎哟……冤枉……小人不是故意的……”那花匠在被推搡拖走的时候,还在大声叫唤。

    冷知秋捧着“月光白”,花叶顶端几乎盖过了她的额头,她低着头看脚下的路,小心的避开前人留下的碎花盆,停驻了一下,回头看看那被拖走的倒霉花匠。

    那花匠也正回头看她,一触及她的面容目光,花匠傻了一下,也忘了叫唤,就那么木呆呆被拉走。

    原本静下来的台上台下,慢慢起了阵骚动。

    观景亭里的玉仙儿停下弹琴,微微扬起粉颈,把脑袋偏向左看看,没看见冷知秋的脸,又偏向右看看,还是没看见,粉红的玫瑰唇瓣一撇,甚是泄气——凭什么她要先没了自信,这样在意那小媳妇的相貌?就因为成王殿下对其赞许有加?还是因为那是项宝贵的妻子?

    台上,冷知秋挺同情那个倒霉花匠的,目送他下去了,更加走得小心翼翼,就算此刻朱鄯再摔十个茶盏,她也一定能稳住,不会手抖。

    石梯下面,项沈氏压着声音喊:“儿媳妇,稳住!”

    这样令人窒息的阵仗,就被头一次参与的冷知秋碰到,项沈氏能不担心吗?

    冷知秋倒没觉得多紧张,冲婆婆淡淡点了点头。

    花盆很重,她绕着水镜台走完半圈,已经累得有些喘,鼻尖沁出薄薄的汗。那细细的喘息,幽幽的花香,纤细宁静的身姿,俏生生晃过所有人的眼睛,还没见到真容,已自销了千万人千古的魂。

    朱鄯挑起眉,觉得这女子的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冷知秋慢慢走下南面的石阶,弯下腰,轻轻放下了“月光白”。

    “哗——”人群中一声整齐的赞叹。

    也不知是叹那牡丹花,还是叹站在花丛后的美人。

    冷景易眉头拧成了麻花。可恨之极,项家还嫌乱子不够么?竟然让他的女儿如此抛头露面,供世人“观赏”,惹上麻烦谁来负责?项宝贵这常年不在家的坏小子,能护得住媳妇么?!

    他要是知道,就是项宝贵建议把媳妇放出去练练翅膀,准会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吸溜”一声,是他身前不远处钱多多吸口水的声音——混账!岂有此理!冷老爷气得直掐自己的手心。

    另一边,观景亭里的玉仙儿大吃一惊,瞪圆了桃花美眸,怔怔然自言自语:“是她?怎么是她?她就是项宝贵的妻子?”

    她见过那俏生生绝世姿容的小姑娘,在长青草坡上,项家的祖坟附近——哎,她早该想到的,会出现在那里的如此美人,除了项宝贵的妻子,还能是谁?

    手指甲内侧的银针微微抬起,对准的不是朱鄯,而是冷知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立刻想要那女孩死。

    一只素净的手按在她的手背,将她抬起的手指一根一根按回琴弦上。

    身旁布衣飘飘,青灰色的袖口掩盖了两人的手,也掩去了他拔走她指甲内银针的动作。

    他是木子虚。

    玉仙儿愤然扭头瞪过去。“你做什么拦我?”

    “不要做错事。”木子虚淡淡的说完,将银针悉数拢在掌心,便不疾不缓的退出观景亭,消失在人海中。

    ——

    在冷知秋之后上台的,就是花寡妇。

    令人惊诧的是,花寡妇捧出的,居然也是牡丹,而且是非常罕见的“贵妃插翠”——丰满盈润的粉红色花朵叠了至少6层,中间的雌蕊形如翡翠玉簪,点缀得犹如粉面贵妃,正娇滴滴簪着玉簪子,含羞带笑。

    项沈氏有点傻眼。这牡丹种得居然比她还好……就凭花寡妇那水平,怎么可能?

    这时,台上首观看良久的朱鄯终于开了尊口。

    “苏州不是牡丹之乡,难得这里的花匠不但种出品种独特的牡丹,而且种得……还不错。”

    看来,这位爷总算看出点兴致来了。

    胡一图赶紧奉承:“大人眼光精准,这两株牡丹的种植花匠,在苏州都是有名的,往年总是这两家拔得头筹。”

    花匠们陆续到齐,展示完毕自己的得意之作。

    胡一图问朱鄯:“现在开始,百姓们会选出其中最好的五盆花,大人要不要走近了观看?”

    朱鄯不理他,面无表情的半阖着眸子。

    胡一图只好讪讪的笑。

    台南侧,五十四位花匠站在五十四盆开到极致的花盆后,还有一盆花死在了台上,它的主人正被二十大板打得哼哼唧唧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人们围拢在冷知秋和花寡妇的花盆前。

    好些人根本就没看花,直勾勾瞅着冷知秋,铜钱就直接进了她面前的木箱,又被后面的人一把挤走,还在恋恋不舍踮起脚尖回头看。

    冷景易错着腮帮骨,怒火涛涛。他的女儿岂能如此被一班凡夫俗子聚众观赏?!可恶至极!

    冷知秋一开始还没察觉,渐渐也就有些明白过来,别扭的微微退了一步。

    “赢了也不光彩,不就是年轻漂亮么!”花寡妇歪着嘴白着眼,念念有词的小声挖苦,倾泄不满情绪。

    当然也有真来欣赏花的。

    “好像还是花寡妇那盆开得好?”有人疑惑。

    “颜色是花寡妇的好看。”有个人打了个响指,将铜钱投进了花寡妇面前的木箱。

    对于这种议论,冷知秋不以为意,识得“月光白”的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是这苏州蛮地。

    人群中有个声音幽幽淡淡飘来:“等闲不识月光白,姑娘,为了给大家开开眼界,你该把黑夜搬来,才能让这奇花焕发光彩。”

    冷知秋心里一动,循声望去,人群中,那人布衣简简单单,青灰色的衣衿,束发纶巾,人淡如菊,不是滥好人木子虚是谁?

    看来,他这是又来做好事了。

    “奈何知秋搬不来黑夜。”

    不料她话音刚落,身后台上朱鄯却突然开口:“将那盆‘月光白’搬到八角亭琥珀台,八角亭全部用黑布蒙起来。”

    又是个识货的,而且这个特殊待遇很有用。

    冷知秋心怀感激的转身,对着中间的大官低头弯腰福礼。“多谢大人恩赐。”

    朱鄯冷冷道:“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这‘月光白’是不是真的,如若不发光,本官就治你的罪。”

    “……”冷知秋抬头看过去,心想这人怎么像个阎王。

    朱鄯定定瞅着她,双眸依然半阖着,突然问:“你是哪家媳妇?”

    冷知秋没回答,胡一图先抢着解释:“她是本地一个姓项的人家新娶的媳妇儿,她夫君是跑船商户,一般不在家。”

    这糊涂官又自作聪明,特地重点说明“夫君不在家”这个情况。

    “项?”朱鄯脸色沉下去,盯着冷知秋问:“你父亲是谁?”

    冷知秋若有所思的看看他,答道:“家父一介草民穷酸,恐怕贱名有辱大人尊听。大人,那‘月光白’已经摆上琥珀台,请您移步观看,一验真伪。”

    朱鄯睁开眼睛,嘴角有趣的弯起一个弧度,站起身便走向八角亭,下台阶前,一指冷知秋:“将此女带上,如果‘月光白’不发光,就将她投入荷花池!”

    “……”冷知秋暗叹,世间百态,真是什么人都有。这官儿任性无常,嚣张跋扈,草菅人命鬼见愁一个。

    人群乌压压寂静。

    冷景易挤到台阶下,找到项沈氏,怒火爆发却又不能大声呵斥,只能恶狠狠盯着她,咬牙切齿道:“知秋若有什么意外祸事,冷某和你们项家没完!”

    项沈氏正在思索花寡妇的牡丹怎么种出来的,被他打断思路,也没好脸色。

    “能有什么意外祸事?你女儿厉害的很,不晓得你一天到晚穷担心什么。”

    “你!”冷景易差点想动手。他女儿“厉害”?!厉害得让心存不轨的人吞口水,让位高权重的人威胁扔荷花池?这当婆婆的还一点儿不担心的样子,到底是儿媳妇非亲生女儿,不知道心疼啊!

    水镜荷花池中央,风荡漾,鼓起八角亭上蒙着的厚厚黑布,像一只巨型黑灯笼。

    曲廊这一面的黑布轻轻撩起,朱鄯走了进去,他衣衿上那两颗明珠立刻发出莹莹的光芒,原来,是两颗夜明珠!

    同时,人们也惊奇的发现,那盆摆在琥珀台上的白牡丹,竟然在黑黢黢的亭中闪烁着层叠的光芒,就像月光一般朦胧雅致。叶片变得暗沉,显得寂静无声,更衬得那芳华吐露的花盘就像活过来的月宫仙子,清丽动人。

    夜明珠如星如月,与“月光白”牡丹辉映成趣。

    “哗——!”

    人群中排山倒海的惊叹。

    冷知秋也看得出神,这株牡丹在沈家庄园子里时,她就喜欢在夜间散步去看它,但此刻与夜明珠相得益彰的样子,却别有一番风情。

    朱鄯走出八角亭,亭中顿时一黯。

    他瞥一眼冷知秋,“倒是真品,不过可以种得更好。”语气依然冰冷。

    大约在他眼里,世上没有东西是完美的,是值得他赞美的。

    冷知秋不在乎褒贬,至少不用被扔进荷花池了,她要进去搬走“月光白”,朱鄯却一把按住她的肩,阻止她。“就放那里,不用搬走。”

    咦?他不知道放在这里的花是今年的花中之王吗?他不是说这牡丹种的不怎么样吗?

    “大家投钱选花还未结束,岂能让‘月光白’先占了琥珀台?”冷知秋认一个理。

    朱鄯冷笑道:“小王说将它放在这里,谁敢不服?”

    说罢拂袖而去。

    胡一图忙一扯冷知秋的衣袖:“小姑奶奶,贵人青眼相加,你还多说什么?别犯傻。”

    冷知秋莫名其妙的瞧着“贵人”的背影,片刻后,却依然回到水镜台南面,站在投钱的木箱后,朗声道:“花本无高低贵贱,这里的五十四盆鲜花,哪一盆不是花匠们倾尽心血栽培而成?哪一盆不值得欣赏品味?又岂容他人轻易践踏我们的一片赤诚丹心?”

    此言一出,其他花匠,除了花寡妇之外,全都十分动容。他们明知道这比赛不公平,明知道有人可以凭外貌就能赢取桂冠,有人凭上床掰开大腿就能摘得“花王”之称,但他们还是来参与了,还不是为了展现自己辛苦栽培的得意之作,希望寻到懂得欣赏的知音?

    冷知秋继续道:“知秋在这里请求诸位乡亲父老,依照自己心里的喜好,喜欢哪盆花就投哪盆花,不要被其他因素干扰。凡有失公平者,天道不容。”

    朱鄯皱眉,双目鹰隼,重重放下手里新换的茶盏。

    胡一图紧张不已,等了片刻,发现没摔,这才松了口气。

    “说的好!”人群中有人突然高声呼应。

    顿时,人们嗡嗡议论开来,接着,人群慢慢开始分流,不再围堵在冷知秋和花寡妇面前,其他花匠面前空空的木箱里陆续有了几枚铜钱,虽然不多,但已经是很好了。

    那些花匠激动得眼眶发红,鼻子酸酸的直抽抽。

    ——

    远远看去,人山人海,明镜高台,斯人如玉如仙,纵然百花斗妍,不及冷知秋十分之一。

    玉仙儿独坐在观景亭中,默然沉思。

    不知何时,木子虚在她身后,若有所思的交握双手。“想不到项某人无耻残暴之辈,竟然能娶到如此贤妻,可见天意弄人。”

    玉仙儿冷哼一声,手指拨动琴弦,留下一串叮叮咚咚。

    过了一会儿,玉仙儿道:“都说文王不近女色,你可知道其中缘故?”

    木子虚摇头:“不知。”

    “他原有个中意的女子,不过死了。”

    “噢……”

    玉仙儿回眸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轻声道:“还有个有趣的事,文王最大的靠山是令国公,其子紫衣侯与项宝贵这位娇妻有段风流案,如今再添上一个文王,那位小媳妇可当得起祸水红颜了。我想,这对主上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木子虚淡淡问:“所以,你不准备杀她了?”

    “不杀,嘻嘻,我还要和她做个好朋友。”玉仙儿轻笑着弹奏起一曲高山流水,“嗯,高山流水,知己好友,哈哈。子虚,你帮我想个办法,安排我和她来点缘分。”

    木子虚微微蹙眉,但还是点头答应。

    ——

    花王大赛第一阶的结果出来了。

    往年项沈氏拿第一名是没有悬念的,但今年,花寡妇居然铜钱数比冷知秋还多一枚。

    项沈氏早就不在乎第二阶的“花王”桂冠,她在乎的是第一阶大家对她种花水平的认可。没想到,今年居然输给了她最不齿、最看不起的、靠卖X取胜的花寡妇!她咽不下这口气!

    冷知秋刚回到台下,项沈氏就拉住她胳膊急急问:“知秋,你看出那婊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诶……”冷知秋摸摸鼻子,目光瞥向项沈氏背后正笑的得意的花寡妇。

    被叫婊子,还能笑得那么开心,也属难得。

    这两位老冤家还没开战,胡杨氏却领着儿媳妇火气冲冲的赶过来,不满的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项家的,还有那个知秋,你们的花怎么连第一阶都赢不了?”她还准备好了要羞辱花寡妇,落井下石呢,结果居然第一阶就输了,真是错看了冷知秋的能耐。

    花寡妇不敢在知府大人的正牌妻子面前耍横,反正已经赢了,她就先溜走偷着乐。

    “站住!把你那盆什么贵妃的破花拿出来,老娘要看看!”项沈氏一把拽住她。

    花寡妇撇着嘴、翻着白眼挣脱开,怒道:“沈小妹你别欺人太甚,大家几千双眼睛看着呢,难道老娘的牡丹还是假的不成?你自己技不如人,就想污蔑别人吗?”

    说着又上下瞟着冷知秋,啐了一口。“居然把儿媳妇都端出来卖脸,卖脸又如何,还不是输了?这样才叫你输得心服口服,哼,哈哈哈!”

    项沈氏气得哇哇叫,抬起脚要踢花寡妇,不料一生气,断腿的旧伤发作,疼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冷知秋暗暗叹息,上前扶起婆婆。一场比赛就有输赢,何苦生这么大气?那花寡妇的“贵妃插翠”确实色、香、形都很完美,自己的“月光白”的确还没达到完美的水平,只不过赢在意境独特,两者本来就难分高下,输一个铜钱也是正常。

    花寡妇笑得浑身肉颤,今天她赢得好爽。本来那个什么巡按大人已经包庇冷知秋,默认她那盆“月光白”夺魁,偏偏冷知秋这傻妞居然不领情,却在众人面前说大话,导致输了第一阶,这真是太好笑了!

    这边还在吵架,那边台上已经敲锣打鼓,宣布第二阶开始。

    优胜的五名花匠要拿出各自的第二盆作品,一决今年“花王”桂冠。

    花寡妇居然又拿出一盆牡丹,是很罕见的“墨玉”,那“墨玉”花瓣颜色暗红发黑,在绿叶衬托下,显得性感魅惑,充满吸引力。

    项沈氏丧气的垂下头,垂下肩,“走吧走吧,我们弃权了。”

    胡杨氏越看越不像话,惊疑的问冷知秋:“怎么回事?你们第二阶的作品呢?”

    项沈氏摆手道:“别提了,我们第二阶根本没有准备花。”

    “什么?!”胡杨氏很生气。

    胡杨氏的儿媳妇鄙夷的唾弃冷知秋:“空长了副脸蛋,顶什么用?废物!”

    “你给我闭嘴!”胡杨氏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儿媳妇,说人家是废物,自己就有能耐了?嫁进来这两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儿子对房事似乎也没什么兴趣,看来这媳妇娶的真不怎么样。不行,得给儿子胡登科纳个妾,不能指望这儿媳妇。

    她的注意力转移到给儿子纳妾的问题上去,也就没再关心冷知秋要不要弃赛的事。

    等闲杂人等都各自散去了,冷知秋对项沈氏道:“姆妈,知秋说过,第二阶用无花之花,我不在乎输赢,就讨个公道人心罢了。”

    项沈氏看她取出一只天青色的净瓶,瓶中有沈家庄园子里倒来的温泉净水,就是没看到花的影子。

    “花呢?”

    却见冷知秋去荷花池畔,寻了株杨柳树,折下一枝,插在净瓶中,回到项沈氏面前道:“这便是无花之花。”

    说完,便手托净瓶上了水镜台。

    一众官员面对五名花匠捧上的四盆鲜花,一瓶杨柳枝……面面相觑,愕然不知所对。

    胡一图使劲瞪冷知秋:你疯了吧你?选花王,你居然随便折了根杨柳枝来凑数?这不是藐视老爷们的权威么?!

    朱鄯微微倾了上身,逡巡浏览摆在长桌上的花和杨柳枝,却突然仰天哈哈大笑:“有意思,哈哈哈,有意思!”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冷知秋淡淡看着朱鄯,看他有什么说法。

    “你叫什么?”朱鄯看着冷知秋问。

    “民妇姓冷。”

    “我要全名。”朱鄯坚持。

    “世俗不问女子名讳,大人位高权重,改了世俗再来问民妇吧。否则,左右都是无权无势的民妇要倒霉。”冷知秋的口才可不是吃素的。

    朱鄯语塞,胸中生起一股豪气,对她道:“小王记着你的话,将来一定把这世俗改了。”

    随即又问:“冷氏,你说说你这杨柳枝怎么解读?”

    “有一句词:莲熏三叶暗波愁。”冷知秋指向荷花池,风吹杨柳池水,起了一层绉纱般的鱼鳞纹,杨柳依依,荷叶晃动,暗香袭人。

    “嗯?”官员们疑惑的互相看看,抱歉,他们没听懂。

    朱鄯眯起眼。“继续说。”

    冷知秋平静的望着荷花池,伸手摘下净瓶杨柳枝上的三片叶子,捻在指间。

    “菩萨坐莲而化,得世间最纯净之水,养一枝杨柳,杨柳上达佛祖真谛,下垂众生平等。是故,孙悟空打翻了人参果树,菩萨以杨柳净水浇灌,万物可复苏,此乃‘宽容而生化’。又以三片杨柳叶,渡化魔性,令人心有所畏惧,此乃‘戒律而清明’。民妇这瓶中所种,就是祈求‘清明’的无花之花——三叶。”

    胡一图脸上变色,他终于听明白冷知秋的意思。她在讽刺他,警告他!往年他因为和花寡妇床上那点交情,总把花王的好处留给花寡妇,对其他人来说,当然是极不公平的。

    一众官员都看向朱鄯。这事突然发展成这样,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决断。

    朱鄯问:“冷氏,莲熏三叶暗波愁,有没有下一句?”

    冷知秋淡淡一笑,道:“有——花自飘零水自流。”

    朱鄯略一沉吟,竟然猛的拔出面前的四盆花,扬手间,全部远远抛入了荷花池,花瓣与叶片沿路纷飞,惊了众人的眼。

    “既然有无花之花这样的仙品,这些凡花又怎么有资格摆在同一张桌上、相提并论?就让它们花自飘零水自流吧。”朱鄯故意曲解冷知秋的意思,他喜欢这样狂妄,摆弄生杀之权。

    如此,结果不言而喻。

    连三甲都没有,今年的苏州花王,非冷知秋莫属——因为桌上只剩下一瓶杨柳枝!

    以及四盆泥土。

    冷知秋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盆泥上,朱鄯几乎同时也注意到。

    花寡妇不由自主往后退,上下齿一个劲打架,目光闪躲的瞟着胡一图。胡一图也是脸色发青,吓得胡子都抖起来。

    原来,花寡妇面前那盆种了“墨玉”的花盆里,装的竟然是色如黄沙的山土。

    苏州地势低洼,土质偏盐碱,色微黑发红,气候过了春季就比较炎热,因此,并不是很适合牡丹种植,虽然能种活,但要像洛阳一带那样开到完满,还是很难的。

    花寡妇这盆里装的,明显不是苏州的土。

    就连其他三个花匠也瞧出问题来,纷纷问花寡妇:“你这是哪里弄来的?你那两株牡丹是在苏州种的吗?”

    朱鄯横过眼睛看胡一图。“嗯?尔等竟敢欺骗戏弄小王?!”

    胡一图吓得魂不附体,扑通跪下直磕头。

    “下官并不知情,下官……是她,是那个妇人,为了赢得比赛,利欲熏心,作弊买了洛阳的牡丹来参赛……下官也是刚刚才明白过来,贱妇,是不是这样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他又故技重施,把矛头指向弱势的人,看来这个罪,是要花寡妇独自包揽了。

    花寡妇咕咚软倒,爬不起来。她把和胡一图通奸舞弊的事供出来,不会有一点好处,只能认下全部罪过,这样胡一图还有可能等所谓“贵人”走后,再想办法放了她。

    “民妇……民妇认罪,罪该万死……”她无力的趴着,连磕头都磕不动,只顾着害怕。

    这样的结果,是冷知秋没想到的。

    胡杨氏激动得两眼放光,像两只灯笼,这次绝不放过花寡妇这贱人!她会好好折磨这个抢她男人的婊子!

    今年的比赛到了结尾,就要结束,竟然又有了戏剧性的变化。人们很兴奋。

    项沈氏一个高兴,手舞足蹈,得意忘形,转身一把抱住身旁观看情势的冷景易,将他抱起来转了一圈,“哇哈哈,大快人心!老娘就说那婊子有问题的!”

    冷景易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直冒鸡皮疙瘩,这该死的疯婆子在干什么?!

    等到两脚着地,冷景易懊恼得直吹胡子:“你疯了?!看清楚再抱!”说着甩袖就走,走得飞快,简直是夺路而逃。

    项沈氏愣了一下,诶?刚才抱了谁?一扭头,见远远的,自家相公正站在杨柳树下观望,身姿飘飘,萧萧如青竹,顿时眉开眼笑,冲过去抓住他的手,一直嘎嘎狂笑:“文龙,今天太高兴了!晚上老娘要喝一杯!”

    项文龙凝视她,脸色古怪,只道:“你伤还没好全,不能饮酒。”

    ——

    苏州花王大赛落下帷幕,留下一段不同寻常的佳话。

    荷花池八角亭琥珀台上,破天荒摆了两件作品,一盆“月光白”牡丹,一瓶净水杨柳枝,全是西城项家出品,出品人兼偶像明星,项家小媳妇——冷知秋。

    等到人散去,朱鄯上了八人抬的大轿,却对陪在一旁的胡一图道:“今晚我还住在鸿福客栈那间上房,你把项家那个媳妇,冷氏,带来见我。”

    胡一图忙一迭声的答应着。“大人放心,包在下官身上。”瞧吧,不近女色,还不是要找上人家小姑娘。

    朱鄯拿眼角冷冷觑他,“如果她不肯,你就派兵围着她家,将她绑过来——本王有话问她。”说着帘子干脆的落下,再无声息。

本站推荐:阴气撩人:鬼夫夜来蛇妻美人时空长河的旅者快穿攻略:病娇哥哥,帅炸天!第九特区阴阳鬼术快穿反派老公有点苏万界圣师最后一个捉鬼师快穿攻略:黑化BOSS,极致宠

小户媳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TX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随风月影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随风月影兰并收藏小户媳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