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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忆细腰私服坠胎药 今老夫密寻人流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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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产是件惨事,人工流产在人类艰难渐进的文明进化史上往往以孕妇的生命为代价,吃一种毒性很大的草药,甚至野蛮的击打孕妇的腹部。睍莼璩晓文明进入到人类能进入太空的今天,人工流产依然野蛮,用器械进入子宫,铲除生命的嫩苗,如同用铲子挖土中的小苗。有哪一个人用铲子时会体验到土壤同小苗的痛苦?妇科医生把冷酷的刮宫器械深入子宫时如同农民的铲子进入土壤。有的实习医生笨于操作“铲子”,那种进入“土壤”产“苗”的惨烈可想而知。药物流产似乎文明些,但是对孕妇的伤害是潜在而长期的,是种软性伤害。

    艾椿教授为柳留梅去哪里人流伤透了脑筋。

    艾椿教授去请教一位好友,是市医院的普外科一位医生,因其鼻子雄伟以及是外科医生,雅号 “老外” 或“大鼻子”。老外大鼻子崇拜鲁迅,不过他没有弃医从文,只是业余爱好文学,听过艾教授几次文学讲座,上门请教过艾教授怎样创作。有回大鼻子说有一位青年因失恋而在夜间自残,男根割去三分之二还多,只一层皮连着,正赶上他值班,连忙组织手术,大鼻子对艾教授说:“断手和断臂我都再植过,又干过断〤再植,这样的外科医生经历少之又少吧!你得写写。”谁知艾教授灵感一来,真的写了六七万的中篇《断〤再植的林林总总》,发表在国内有影响的文艺刊物上,大鼻子对艾某人的创作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后来艾教授老伴得病,得到大鼻子不少照应。大鼻子的科室,有回卷入一场医患纠纷,是艾教授的女婿当了他们的律师。这一来二往,彼此成了好友。世事的纠葛生出怨恨也生出友谊。

    艾教授对老外说,有位小亲戚怀孕了,因故不能生下孩子,要老外找人流产。大鼻子抽出两支软中华,丢给艾教授一支。自己则将海绵头放进茶水里,然后拿出来在另一头一吹,这才点燃。“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这能抵挡尼古丁的吸入?”艾教授说。

    “脱裤子放屁的事多啦。我们医院选人民代表,上面已经圈定,还要开大会选举。一千人左右的单位,直选不就得了?这不是脱裤子放屁的事?再如,你那位亲戚,明知现在不能要孩子,还要怀孕,然后再打掉,岂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世上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艾教授感到嘴里苦,掐灭了烟。

    “我是基督徒,是不主张坠胎的。从人性的方面考虑,我倒是想,不妨让你亲戚设法把孩子生下来。既然一不小心有了小生命,不要轻易毁了,你应看作是上帝的恩赐。如果生下的是女儿,请你交给我,我三个儿子,念念不忘有个女儿。男人生而为父,膝下没有女孩是个终身憾事啊!我老婆给我下的第一个蛋,是聪明伶俐的一个儿子,可我还想要个女儿,给我儿子搞了个痴呆证明,可老婆第二胎是个双胞胎,一下生下两个儿子。所以,你的亲戚生下女儿务必给我养着。如果生下的是儿子,我也要,儿子可是多多益善。”

    大鼻子掏出圆珠笔,在一张处方纸上沙沙的写开,他收起笔:“教授,你按我写的,去找那家医院妇产科,那医院不大,可妇产科主任可了得,做人流可是一把好手。不是我的哥们,我还不会给介绍这么好的医生。”

    艾椿展开条子一看,满纸烟云,仔细认读:

    衣妹:今介绍一位我的好友给你,艾教授是我的师傅兼朋友,具体事你们面谈。  你哥老外。

    “这是我大学时的师妹,现在城郊医院当妇产科主任,实际经验相当丰富。流产刮宫,小菜一碟。”大鼻子说,“你别误会,没让在我们医院做,在我们这里当然也可以做,说实话,不仅费用高,实习生还多,一边做一边讲,多别扭。那妇产科当家的老太婆一般已不上手术台。前两年我们市里有点名气的苟经理来找我,要我找个医生给他的了一位女员工人流,我本想介绍到师妹那里,可他还是选择我们医院,说是大医院保险系数大。后来是位实习医生操作的,弄个大出血,差点出大事。”

    “苟经理?文质彬彬戴眼镜的?”

    “是啊,我们也只是认识,也就没有说服他去找我师妹。”大鼻子吸了一小口烟,“这位苟老板我看还挺仗义,送女员工来人流。不管这女员工肚子的孩子是否是他的,可这年头许多老板把手下的女孩弄大了肚子,给她几个钱让他自己去刮刮乐,根本就不去陪人家刮宫,冷血啊!”

    苟经理可是艾教授的先前的文坛哥们,后来其文从商,有关他的掌故不少。但是现在艾教授无心说起故交。他看着大鼻子写的潦草字迹,皱起眉头:

    “这就是你们医生的处方字体,存心让人看不懂。要是学生作业写成这样,一定打回去。”

    “你书法家还能看不懂?我的字在本院还算比较规范的呢!抱歉,一会我还要进手术室,我不能送你了。有事一定打电话给我,不忍让你老爬到我这五楼上。”

    这时,柳留梅发来短信:呕吐,尽快决定!晚上我去家,想吃酸菜。

    艾教授装上大鼻子的手条,匆匆离开医院,路径超市,进去买了两斤酸菜一斤猪肉,肉丝酸菜下饭。到家后,一边准备饭菜,脑子里还想着药流还是人流。

    曾记得那个外号叫细腰的柳留梅班上的女学生,在艾椿的印象里聪明好学,难得请假缺课。身体也好,细细的腰部青春而有弹性,舞跳得好,艺术体操也好,舞台和运动场,把她的生动的纤纤的腰演绎得流光溢彩。她的皮肤又白又嫩,加上她的母亲是谢安大败符坚于八公山的人,八公山又白又嫩的豆腐享名天下,因此细腰的又一外号称“豆腐”。细腰每年春天是最早穿短裙,冬天最迟穿棉袄。可是在那个初夏里,校园里已飘起许多裙摆,细腰却脚上穿上棉鞋,上身还是棉衣。而且时常缺课,即使听课精神也萎靡不振,真正成了提不起来的豆腐。许多任课教师公开批评了细腰。唯独艾椿教授没有批评,自从老伴有了病,他对身体不好的人有着很多同情心,再加上艾椿教授本质怜香惜玉,所以他没有批评细腰旷课。

    有天晚上细腰在寝室的室长柳留梅陪同下拜访了艾椿教授。

    “师母呢?”柳留梅问

    “在医院住着。”

    “老师,都说你照顾师母好得很。我们都认为你是女权主义者。”

    “请讲,你们遇到什么困难?”艾椿教授没有料到学生给教师起外号,掏出手帕擦了下额头。

    “请你理解并帮助我的好友!”室长柳留梅看了看低着头的细腰,“老师,我能不能同你单独的说几句话?”

    艾椿教授让细腰去卧室看电视。室长柳留梅把客厅的门轻轻的推上。

    “老师,她现在遇到了人生道路上特殊的困难,她流产了,因为怕声张因为化不起钱,自己买了药吃了,快一个月了,还是不干净,还有点低烧。她真了不起,强忍着不叫难受,挣扎着上点课,有时不得不缺些课,受老师的批评,有苦难言。”室长柳留梅的两颊有些红晕。

    “应该请假回家,或让她母亲来伺候。”

    “老师,不可以的!不能让她父母亲知道,死也要瞒着的!父亲很封建,在家夏天都不准着短裙。母亲是继母。”

    “那你们要好好照顾她。”

    “我们排班轮流照顾她,每天给她打饭打开水,给她洗衣。还凑了分子买了一只细腿老母鸡。”

    “为什么是细腿母鸡?”艾椿教授问,他下意识的扫描了一下女弟子的壮实的大腿。

    “细腿母鸡是放养的本地鸡,比圈住用饲料喂养的粗腿母鸡有营养,味道也好啊!”

    艾椿教授有点感动,他站起来走到书架前,翻开一本大书,取四张百元大钞。这是艾椿的私房钱,实践证明,小金库设在书本里最保险,不易被老伴发现。没有私房钱的男人可不是硬帮帮的

    他把钱交给柳留梅:“你明天带她去医院,不能耽误,这钱你让她先用着,不够再来拿。”

    “师母这几年一直病着,不能化你的钱。”寝室长柳留梅犹豫着没有接艾老师的钱。

    “年轻人的病不能拖!”

    “那我先代她拿着,不过她家庭经济困难,父亲下岗,不知什么时候能还。”柳留梅从她的陈旧小坤包取出一支笔和一张纸,以她的名义写了借条。艾教授说不用的。

    “老师,你给我们讲应用写作的时候说,即使给父母借钱也得打借条,这是文明社会里的文明行为。”柳留梅说,“不过老师,我有一个要求,您能否带她去医院?给她找一个好点的医生,我看她可病的不轻。她去过医院,有位年轻医生问都没问就开了点药,病情一点没减轻。”

    艾椿教授第二天就带细腰去了医院,看过住院的老伴后,同老伴一起去妇产科找了老伴认识的妇产科副主任,立即让一位戴大口罩的中年女医生给细腰做了清宫术,又开了点药。艾教授始终没有看到女医生的真容,只觉得她眼睛大,带一点艺术的忧郁。细腰回来后,艾教授又同一位关系甚好的退休女教师商量,让细腰暂住其家养病半月,退休教师老伴已不在人世,仅有的一位女儿出国,是空巢老人,欣然同意,像伺候女儿坐月子一样照顾细腰。很快细腰的病迅速好转,又回到了过去的活泼倩丽。

    艾教授对细腰的关心,在柳留梅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闲话少说。艾教授因为细腰的曾经的药流事故,就不敢让柳留梅服虎狼之药。从大鼻子那里回来的第二天,艾教授便去找大鼻子的师妹。

    往日高校门口停放了四五辆小车,今天只停了一辆,司机很年轻,他有点犹豫,一般来说,艾椿不坐青年人开的车,没有选择他就只好坐上了年轻人的车。艾椿教授上车时,特别的跟司机强调“开慢些!”。这一阵受柳留梅怀孕的干扰,睡眠质量差,上车时便歪在靠背上打盹

    正当迷糊时,艾教授的屁股突然震离座位,头部受到不轻不重的碰撞。惊醒后,方知出了事故,见车头顶在路边一棵一抱粗的梧桐树杆上,司机趴在方向盘上。

    一会交警走了过来,示意艾教授打开车门。交警推推司机没有动静。好一会司机方醒,他不是撞昏的,而是多年没发的晕眩症犯了,车头一歪,他立即刹车,车头还是撞了树。司机说:“幸亏老先生上车就关照放慢,要不就撞很了。”交警问艾教授伤了没有?艾教授方感到右耳火辣辣的,前额微疼。交警看到耳轮上擦掉一块小皮,额上有个淤块。

    艾教授对交警说:“我没要紧,你看司机怎么样?”

    “老先生,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交警问。

    “不用不用的!”交警把艾椿的名字、电话和工作单位作了记录,对艾椿说“老先生,还是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不用的!我回校医院包扎一下就行了。”然后丢下十元车费,挥手同交警道别。闯祸司机用奇怪和敬意的目光凝视着离开的老乘客。

    艾教授终于找到近郊那所医院,见到了大鼻子的师妹,妇产科主任衣裳大夫。这是一所处于城乡接合部的小医院,妇产科是这医院的标志性科室,农村流产的女人基本上都爱到这里,这里服务质量好,收费比城里大医院便宜的多。当然能报销医药费的、经济宽裕的女人还是一定要去大医院人流,那里安全系数大得多。流产是小手术,可弄不好大出血,大医院处理事故的能力大得多。但是,大医院里也有让人害怕的地方,那里实习生多,碰上也就碰上了。

    衣主任正在办公室,看过介绍条子后,抬头见艾教授笑了,她是看到了他额上一块青紫的瘀斑已经鼓起来,便拿出一根棉签,蘸上药水,给他抹着:“教授,你这是刚碰伤的,怎么回事?还有呢,这右耳轮也有点小伤。”

    “你们这儿路不平,求见您心切,跌的。”艾教授苦笑着说。

    “大鼻子已经打来了电话,他也真是,他们医院不能人流?非累得你往这儿跌上一跤?”“孕妇来了吗?”衣主任问。

    “没有,我先来探路。”

    “明天来吧,上午。”

    “明天是周末,你们还上班?”

    “我们这小医院哪有什么周末啊,要多挣钱才能发上工资。周末孕妇休息,不方便些吗?”衣主任边说边拿出一小袋棉签,又灌了一小瓶药水,交给艾教:“这伤处别弄破感染了,每天擦两次。等会我有个手术,明天等你们。”

    真是位细心体贴的女人,这是衣大夫留给艾教授的第一印象。

    第二天上午按约定去了,衣主任将柳留梅带进去,一会出来后说,现在人流还早了点。

    这时来了位中学生模样的女孩,乌黑的齐耳短发上别了个蓝色的塑制蝴蝶,她将病历和挂号条放到桌上。衣大夫便将女孩带到另一间房内,约摸十多分钟,才一起出来,并送女孩出了门,轻轻拍了下女孩的肩膀。

    “技校的学生,去年在我这里人流过一次,现在又怀上了。她同男友都还没有工作。”衣大夫叹息一声,“可能还要人流,作孽。”

    作孽二字,如锤子敲击艾教授,作孽的并非女孩。

    “一次手术人流,就会在软软的茸茸然的子宫壁上留下一块伤疤,如寸草不生的石壁一样,生命再无法在上面依附,人流愈多,子宫里的绿洲愈少,生态环境渐趋恶劣,即使以后生命之苗有幸偏安一角,宫内环境就差了。多次人流对身体的伤害是毋庸讳言的。人流其实是不文明的不道德的医疗行为,可是目前也只能这样啊?在我们社会,有太多的无法避免的不文明行为。”衣裳大夫满眼忧伤。

    一位护士插话说:“听说俄罗斯的女孩,婚前人流概率较大,做过三四次人流的比比皆是。”

    “我们现在也不逊色,那些男人一个个太自私。”

    艾教授有点坐不住了,衣大夫的平静的议论像棍子敲打着他。柳留梅这次怀孕他是有责任的,他太自私了,因为那超薄的一层乳胶多少会影响感觉。男人的享受是把利剑,女性总受到伤害。大概上帝不是女性,他偏心向着尘俗中的男人,否则,为何在女人受到流产痛苦时,始作俑者的男人毫发未损呢?男人此时或许在吸烟、喝茶、吃巧克力,有的甚至在另一张女人的床上激情演绎。而像艾椿似的在一边做自责状的男人,就算是不错的男人哪。假如上帝当初造人时子宫安在男人的腹腔里,或者暗设机制,在男人的根上安个疼痛感应神经,女人流产时使他同样感到钻心的疼痛,女人的痛苦也许肯定少得多。

    衣大夫又同柳留梅拉了几句闲话,并说了人流什么时候做最好,要柳留梅半个月再来,商定了具体日期。

    原来人流还有时间讲究,真是处处有学问啊。艾教授想。

    决定了人流时间,一直紧张的艾教授反倒放松许多,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且左肩膀有些疼痛,悟出可能是昨天在出租车内撞的结果。正想着,交警办公室来了电话,询问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艾先生,我们是随访的,你的无私行为使司机和我们都受感动,这是很难得的,如有不适,一定告诉我们。”

    “大伤肯定没有,只是肩膀有些小疼,过几天会好吧,额上的瘀斑没破。请对司机讲,驾驶时思想一定集中,有病不能开车。安全第一。”

    放下电话,艾教授心里暖和,这社会人们互相关心不能少,而现在雷锋时代已经远去,但中国人还怀念雷锋。

    半个月很快过去。要去人流的头天晚上,两个显得有些可怜的人私语到夜半。“睡吧,明天没精神怎行?我等一会睡,那篇传统文化批判稿再润色一遍,刊物等着要。”

    “别劳神了,这批那批的,眼见得要痛批我们的孩子,你摸摸我们的儿子或女儿吧!”艾椿轻轻的用他的干瘦的手掌来回安抚着柳留梅的光洁的有点鼓胀的小腹,行至乳胸时,本来就很丰满的*现在更饱满,乳0头突起,像储满了浆汁的紫葡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乳汁总是在婴儿落地前就酿满了乳库。他把手掌上移到柳留梅的眼角,他的手掌上满是一个未来母亲的滚热的泪水。

    艾教授有些凄然,他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给我们的宝宝起个名吧,不能让其轰轰烈烈的来,悄无声息的去。”

    他沉思片刻,用左手的食指在孕妇的腹部一笔笔的画者。

    悟性极佳的她感叹一声:“瑰?这名倒还贴切。瑰者,鬼中之王也,即使我们的儿子另一世界,也定是个佼佼者,正如李清照说,死亦为鬼雄。”

    待到柳留梅熟睡后,艾教授悄悄起来,去书房翻了下书稿,注意力难以集中。这时秦根打来电话:“干啥来?唔,还在笔耕啊!趁你那块地地肥水足,抓紧耕作下种。”带点坏笑,“不过,没有阳光不行。快去领证,小谢让我催你的。办证生个孩子很重要。我是讲真的,你不给她个孩子,你一走她依靠谁?”扯了一通挂上了电话,没心思再看书稿。他这时感到同秦根相比,远不如他。秦根发明了吊起孕妇的两条腿,硬是遏制住了小妻的先兆流产。

    秦根夫妇强调的的没错,孩子很重要。那位西方大哲学家康德,可是把生孩子看得比写书还重要,他不是说过“如果把我的三本书能换来个孩子有多好!”这位矮小的大哲学家康老先生可是一生没有孩子。

    第二天还是按预约带了柳留梅到了杀场。奥步跨出去,收回很难。

    “男朋友没有来?”衣大夫给艾教授倒了一杯水。她让护士带柳留梅去检查。

    “忙着准备考托福。”艾椿他递上一包香蕉苹果之类的礼物,连同连篇谎话。艾椿曾经是很痛恨谎话的,现在却是不断谎言,编程谎言非常熟练。人真是在不断异化。

    “比陪女友上十字架还重要?”衣大夫很严肃的说。

    艾教授见衣大夫的眼圈发黑:“衣主任,你是太累吧,眼圈黑了。”

    “开的士的儿子昨夜回来的太晚,我没睡好。”

    “跑夜车很辛苦,钱慢慢挣么。”

    “才换了一辆九成新的二手车还向大鼻子借了点钱,儿子说加些夜班,把借的钱早些还了。儿子开夜车我老是担心,这世界愈来愈不安全。我要儿子不要把车擦得那么亮,车邋遢些好。儿子说,邋蹋的车是对顾客不尊重。”

    艾椿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不成了日本鬼子找花姑娘时,我们的姑娘嫩嫂把脸涂黑一样吗?”

    “我还让儿子晚上开车穿旧衣服头发不要梳理。”

    “这为什么?”

    “别人说我儿子长得帅,我邻居的一个小伙子也是开出租车的,又矮又胖一点也不帅,开夜车时敬业让一个小姐光顾上,白坐一小时车还倒贴她二百元。”

    “那也不一定,我校的一位老教授的儿子开出租车,一个女大学生坐他的车时,见他长得帅,车开的又稳又快,有意多给他十块钱,他坚持不多收钱,女大学生见他可靠诚实,要了他的电话,以后只要她外出就电话要他的车,一来二去产生了感情,确定了关系,这女孩后来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名校的硕士,结了婚后去读硕士的。”艾椿教授说。

    “那女孩可能是看上男孩的父亲是教授的原因吧?”

    “教授是满地跑的兔子啦,不值钱的。我看是男孩的帅气和好心肠打动了这位女大学生。当然高知家庭会给他一定的气质。”

    “我的儿子要有这缘分有多好!”衣大夫的那双好看的眼里满是羡慕的柔和的光。

    “缘分缘分!”艾椿想到的是这世界里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只能用缘分来解释,无论是相遇相爱或相仇,你简直是别无选择。命中注定、前世有缘、在劫难逃,这些语词都是对别无选择的缘分的不同注释。人生在世总的来说是被动的无奈的。

    “艾教授,我们也是缘分。你还记得你带过一位女学生到市医院看妇科,她是药流后出的毛病,要是处理不及时,会影响健康甚至生育,是我给他治疗的,她现在还好吗?”

    艾教授迟疑一阵,方才想起来那是带柳留梅的同学外号叫“细腰”的去市医院看因私服坠胎药后得的病,便叹息一声:“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你那时糊上大口罩,难见真容啊!我那学生经你治疗后,很快好转。真的要谢谢您。”

    “那时市医院从上海请来位妇产科专家,又讲课又下病房指导,市局要各医院抽人去跟专家学习,我们医院让我去了半个月,正是在那时候碰上你们师生。”

    柳留梅检查完回来,都很正常,衣大夫带着柳留进了梅手术间。

    艾椿教授心不在焉的翻着报纸,隔壁的一间房子就是手术室。艾椿老伴年轻时人流过,他没有在他身边,没想到年过花甲时陪自己的女弟子人流,真是作孽!他下决心要终止隐性两人世界生活,彻底结束这种地下的孽缘。没有勇气光明正大的享受阳光下的两情生活,而且酿成苦果、糟蹋生命,不是孽缘又是什么?虽然有了法律保护而公之于众的老少婚恋,也会飞来“作孽”“孽缘”等唾沫,但君子之爱取之有道,非孽缘也!面对你看上的一盘佳肴,你完全可以通过市场正当买卖而堂而皇之取来,如果你夜间破门去悄悄的享用,那就是取之无道。康熙一大堆儿子中,也就是雍正能干点,史料也证实康熙传位给雍正,可雍正觉得他的兄弟太多,在老爷子临死前,有些不光明正大的小动作,有君子之权取之无道之嫌,史笔纵横,弄得雍正灰头土脸。可见这世上的人还是看重光明磊落。

    这时,柳留梅做完术前检查回来,衣主任看了检查报告后,都正常,决定立即人流,只是觉得惋惜,轻声对艾教授说:“你的小亲戚很有些气质,身材面貌都可以,孩子质量一定好,第一胎做掉可惜。”然后带柳留梅进了隔壁手术间。

    艾教授心不在焉的翻看左上的一份《健康报》,想到老伴年轻时做过一次人流,那是生下女儿一年后的事,没有精力再抚养第二个。老伴人流时他正在乡下搞“四清”,没能陪她去医院,没想到年至花甲,要陪女弟子去人流,作孽!

    “啊——”一声惨叫,从手术室的门缝挤出来,艾教授不由得心头紧缩。

    “请问,要不要上环?”一位年轻护士很认真的向艾教授请示。这问题是应该由孕者丈夫回答的,艾教授不免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回答:“不用!”他只是想当然,在受伤的子宫按个东西不是很残酷?其实他外行了,宫内有伤,宫口无碍,人流后按上节育环正当其时也。可见学问这东西,隔行如隔山。自夸博学之人,是可笑幼稚的傲慢。

    这时候,上回见到的中学生摸样的女孩又来了,悄无声息的坐在艾教授右手不远地方的一张椅上,有意无意的翻看一本书。

    “检查好啦?”护士上来问女孩。女孩点了下头,从口袋内掏出检查单。护士进了手术间,一会又出来带女孩进手术室。

    艾教授见女孩忘了拿走书,书是包上封面的,看来是爱书的人。他翻开一看,是经典名著,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人生各有各的不幸,是托尔斯泰对人生的概括。托尔斯泰有着对生命的敬畏,他一生有十四个孩子。四个不幸早夭,一个不幸自然流产,每位孩子的夭亡,都令其痛苦万分,尤其是在他花甲之后的幼子的夭亡,给了他心魂以巨大的创伤。“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许多人对托翁这一名句的解读,从爱情这个角度,其实应该放在家庭中孩子的不幸死亡上,有比这更不幸的吗?

    艾教授竟要作出人工铲除自己的未见天日的孩子,他仿佛看到了托尔斯泰那双忧郁的大眼在责问,他合上了《安娜-卡列尼娜》。

    继而又想,自己其实也是个流产儿,只是流到了人间。母亲怀他的时候,正是小日本席卷半个中国的时候,鬼子侵占故乡时,母亲挺着大肚子跑反,路上动了胎气,刚七个半月的他过早流到人世。自己生命的开始就伴随着国家万方多难而艰难,直至大半生的艰难,想到作为活着的人大多数的总是大不易,觉得自己的没有面世的孩子流到了另一个世界兴许要好些。这样一想多少有些阿Q样的自我安慰。

    衣大夫终于从手术室出来,大口罩上那双大眼显得有些疲色,她去了口罩,喝了助手倒上的半杯热水,摇了摇头:“胎儿就快成形了,我要是他娘或婆婆,一定说服不要第一胎人流,年轻人总把挣钱享乐放第一位,把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做掉,本末倒置呢。”

    在医院留下一滩血水,艾教授扶着柳留梅上了一辆出租车,夜的大幕已经拉开。

    拙作去年迫停在76回,因心脏病昏厥。恍惚间押至地狱,遇兰陵笑笑生,押卒说他因写《金瓶梅》,污染风俗,坐地狱到底。忽接阎王旨:“查《今生不应有恨》的庸夫,阳寿未尽,但写老少恋同性恋等,寄予同情,一些地方文字不洁净,有伤风化,着打五十大板。放回!如续写时不认真改正,同兰陵笑笑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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