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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东风与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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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秋娘是个没野心的人,至少让她把野心放在和伎童们争高下上,实在是让她不屑了,哪怕成了花魁,也不过是被推到这个位上罢了。

    得报大仇后,她唯一的念想就是把弟弟养大,未来能脱了贱籍重新恢复士大夫家族的荣耀。

    也不是没动过嫁人生子的念头,当有人愿意给她赎身的时候,她还是很憧憬,并产生过未来的幻想。

    然而这一切在查出胸部的隐疾时,彻底破灭。看着急得团团转,买通大夫的老鸨,沈秋娘忽的就觉得没了意义,“妈妈,不用麻烦了,和张大官人说,小女子只能辜负盛情了。”

    鸨母急得都快拍大腿哭出来了,“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可能也就轮上这一次,你可想好了?”

    对老鸨来说,有一个娘子能被赎出去,在这一行里有个好结局,也是个能激励其他教坊艺妓的励志故事。

    自然,一起共事多年,也有着情分。

    沈秋娘说道,“我娘,我姨妈都是生了这个病死的,死时都没过二十五。想到她们的时日,忽的就觉得,我这样,将来过得凄楚,又何必拖累得人家一并难过呢。”

    过不多久,她便应与去了昭庆公主府做供奉,老鸨见了这样,倒也随她,又想到这花魁结识的达官贵人真不少,她倒是还给自己留了这手。

    就这样沈秋娘成了公主府的供奉,整日里颇有点等待最后大限到来,淡泊宁静,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意味。

    这天她却被公主召去,心里只是觉得可笑:公主到底也是个女人,那一天的架势,大抵要把她当驸马在外头的相好了。

    从事这个职业,沈秋娘见惯了各种吃味的大老婆。事实上,她所受的教育让她看不起妾侍,即便命运让她如此多舛,有一些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对于秦流萤若有若无的敌意,沈秋娘很明白,也根本就不想掺合进公主驸马的感情纠葛中。

    谁知真见了公主,寒暄过几句,公主态度却也温和,再后就是问道她弟弟,“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几岁了?”

    沈秋娘心中有诧异,但公主这么问,自也只能把弟弟找来给贵人看。

    她的小弟沈尹问不到十岁,看着却很是早熟,对着公主虽十分惧怕,竟也能坚持下来,对答规矩。

    秦流萤看着这个孩子忽然就生起感慨,在宫里,那个比他大几岁的十三皇子实在是个“孩子”了。

    她便柔声问道,“你到了京城可还习惯?”

    沈秋娘就怕弟弟说错话,沈尹问倒是个难得的小孩,“有姐姐在,京城才是家,哪有不习惯。”

    沈秋娘一听这话,眼圈就红了。

    她能给弟弟创造的环境实在算不上好,教坊里多是三教九流,沈秋娘为花魁,她弟弟常被人当了龟奴。

    秦流萤也有震惊,更是柔和了下来,“听说你姐姐教你识字,你可喜欢读书?”

    沈尹问眼中亮晶晶的,“喜欢,我喜欢读书。”

    多可人的孩子啊。

    作为一个不爱读书、也见惯了不爱读书同辈的人来说,怪阿姨是感动得心肝乱颤。在现代,教育普及了,享受教育权的孩子们大多不爱读书;在古代,被剥夺教育权的孩子却向往着受教育。

    一时间秦流萤也有些感慨,“这是个好孩子。”随后扭头对管事说,“给咱们府里的孩子们都请个西席来,告诉他们的爹娘,只要愿来读书的,可免工。”

    小孩本就做不了什么活,用童工也是怪作孽的一件事。一样有了想给这弟弟请老师的想法,一个人学习既寂寞又显得太过特殊,反招人眼,倒不如资源合理利用,大家一起来上个学。

    这也不算是临时起意。秦流萤觉得,既然丈夫应允了人家,无论中间经过如何,结果已经有了承诺,那么就要去遵守它。

    这是她为人的准则:要么做不到就不承诺,承诺了就一定要去兑现。

    已经接了人家进府了,要供养人家姐弟一生,可不是随随便便给了衣食住行就算结了。如果能帮上一把,就为着大家的情分,那也最好帮一把。

    秦流萤本是觉得,沈秋娘的病能不能在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下治愈,这是她无法保证的事,哪怕是穿越女,也并不是所有都万能,在想要治伤的时候,就来个医学院穿越女,在营造宫殿的时候,就穿来个土木工程的女生……

    她所能做到的,就是解除对方最迫切的后顾之忧——对沈秋娘来说,最挂心的莫过于弟弟的将来。故而秦流萤就把这对姐弟叫来,看看这孩子的性格资质,如果他聪慧又志于学,那么自己就帮一把,如果他愚钝又不志于学,那么就给他未来置下份家业,成年后让自立。

    沈秋娘是绝没想到公主会有这样的气度,竟会给“准情敌”设想到如此周到——前提是这货绝对不是白莲花。

    秦流萤吩咐完管事后,转头就又来问沈尹问,“如今府里请了先生,你可想来读书?”

    年幼的孩童说道,“要是可以读书,小仆愿意早起四更来读书。”

    这是个让秦流萤莫名震撼的答案,似乎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小豆丁已经不是个孩童,而是和历史上的卫青、霍去病的形象重合。

    久久,她心中都未能平静,这样一个孩子,在这个年纪竟然让她看不透。

    “殿下,殿下。”身边乳母在出声提醒。

    这样,她才回了神,有些不知喜忧地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前浪……前浪可要死在沙滩上了。”

    任何一个懂得现代汉语的人听了这话,大概都是觉得幽默发笑,而沈秋娘,虽然不懂现代汉语,到底是能理解前一句话的,再联系上后一句死啊死的,她从进门到现在,头一次慌了。

    “殿下是人中龙凤,还能有谁比得上您呢。”

    沈秋娘本就是一清高之人,骤然说出的奉承话水平敷衍得对不起听马屁的人。

    秦流萤有些好奇地看着她,然后明白过来她的恐惧后,慰藉道,“你莫怕,你这弟弟呢,将来才是真正的人杰。”

    说完话,她也不顾沈秋娘更为苍白的脸色了,直接让他们退下了。

    等走远再看不到主屋的院墙时,沈秋娘才算平静了下来,想了想今日的这件事中,公主实在是好气量,相比之下,自己倒显小气了。

    沈秋娘是个清高而自矜的人,犹如兰花一般的品格。她自觉超过旁人一等,也从看不上任何俗尘俗世的名流权贵,公主这样一个土豪的名词,本不在她眼里的。

    然而在今天的相处之下,沈秋娘却觉得自惭形秽起来。

    对伺候她的丫环下人道,“公主真是好气度。”

    这些丫环本就是公主府分拨来的,自然也说着好话,“咱们公主最是个好人了,娘子,旁的不说,如今这些朝廷的‘殿下’们,哪个那么好相与了?”

    又有下人说道,“今上的这几个‘殿下’中,京城谁不知,昭庆公主是最公正明理的。”

    沈秋娘也道,“确是这样,我在外头也是这般听说的。”

    她是个磊落的人,既然觉得不如人,便也大方地心悦诚服,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秋娘的品格也确如兰花一般。

    幼小的沈尹问就这么听着姐姐和侍女们说这话,也默默记下了,昭庆公主是个有气度的人。

    一边在被人说有气度,一边公主身边的“坏丫鬟”、“坏奶妈”们就在给公主出主意了,“殿下你就这么放过她了?这也太便宜她了。”

    秦流萤觉得奇怪,“我有什么必要为难她呢,你们还真当她是……”贺兰的姘头啊。

    贺兰致行可不是个蠢人,新婚才一年,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住“公主的幸福生活”的时候,带回个小三——秦流萤对自己老公的智商有信心。

    客氏就急了,“就算不是,您也该盘问了清楚,怎么能这么就放过人?”见她不停,奶妈更贡献道,“男人就是这样,第一回他就是来试个水,您要不拿出点厉害来,他往后就真能带回些狐狸精。”

    秦流萤实在是哭笑不得,“都说男人要在外偷嘴了,最后知道的总是家里人。可两人在一起,又怎么会不知道?就算看不住人,但一个人的心总不会作假。”

    一个人如果出轨了的话,他的心永远比他的身更先出轨。

    “那您就不在乎了?”客氏气道,“殿下,全京城的人都说你和驸马感情好,可驸马从不少去教坊演乐。”

    秦流萤便反问,“如今京城的达官贵人,男人有谁是不去平康坊的?”

    “这……”客氏一下就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行情,士人们到了京城,或入仕、或游学,可我就没听说过有哪个稍有些可称道的男人,不去看歌舞的。”秦流萤说道,“便是有人真这么做了,怕也要被叫‘田舍汉’。”

    她叹了口气,“这风气是从前朝传下来的,官吏士人,哪一个出游不是带着巧婢美妾多人的?”

    文人相交更是如此,身边带着美眉多个,不但大家自己爱风流,还喜欢把婢女送人或是交换的。

    甚至有因为一个绝色的婢女歌姬,最后导致多方产生纠纷,乃至仇恨,最终死人的。

    这种荒唐事并不少,然而当这个世道以此为常态时,最正经的一夫一妻,丈夫规规矩矩不好女色,倒反被人嘲笑。

    “驸马是男人,这样的比较虽是可笑至极,到底举世都如此,格外‘清高’,格外‘正经’,日子就难过了。我总要照顾他的心情。”秦流萤这么说道。

    这种男人间互相比风流,比谁得异性青睐更多的劣根性是雄性动物本能。哪怕理智中觉得很可笑,可人的心中却难免还是会有计较。

    正如作为女人,秦流萤也无法完全对漂亮女人毫无芥蒂一个道理——大多数的女人都不怎么喜欢容貌出众、自己与其相差悬殊的异性,或者说,更喜欢容貌没那么多侵略性的同性。

    “更何况这也是种交际,士大夫多在下午就离开公门,除了在公门里的交际,其后就是在这个上头了。”

    想要和同事联络感情,可公务员下午就下班了,亲,你要想联络同事情,请和同僚们去教坊转一圈。

    客氏还是有些不甘心,“您就真放心驸马了?”

    “有什么不放心了,”秦流萤很自然地说,“结好教坊娘子,也有收获。哎,就算是妇人也不时常结了伴当人府里听戏的,也有对戏子追捧的。”

    这是个彪悍的年代,男人可以逛妓院,女人也可以在听戏时和俊俏小白脸打情骂俏。贵妇们不少就是家里要养歌舞伶人的,家里培养出名了的艺人会有人来借。

    秦流萤自从接手了内务这块,在这方面也有了心得,她也培养歌舞伎,有时会把自家优秀的伶人外借,有时则会挖人墙角——这也是种得到情报的方法。

    当然也真的有贵妇顺便养了小白脸的,总之,在这个年代,女人和男人一样,想出轨也是很方便的。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脉、圈子,以及处世的方法,这些哪怕是作为配偶也无法改变。

    秦流萤就一点也不想干涉,如果硬要以婚姻的名义改变一个人的话,那么只会伤了两人情分。交好追捧几个交际花所能得到的回报,是很显而易见的。

    至于一个人有没有真的出轨,秦流萤也是很明白,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出轨永远是心最先动。

    作者有话要说:\(^o^)/ 总算完成今天更新了

    话说本文还没准备完结,真心的真心的!

    恩,不过新文什么时候准备都不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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