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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起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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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也确是多事之秋。

    几乎所有能想到人都忙。朝廷忙着赈灾、平乱,农民忙着起义,卢龙节度使忙着入关……魏王,他老人家忙着造反。

    也就魏王旗下打着各种“平乱”人马出去抢地盘时,朝廷使臣来了。

    仍然作为周朝制下诸侯,魏王恭恭敬敬地迎接了这位使者,对方带来一个旨意:希望魏王能出兵出兵,能出钱出钱……朝廷已经顶不下去了。

    魏王理都没理,直说使臣风尘仆仆而来,必要接风。

    一接风,就连续接了三天,魏王果然没有辜负他往日滥开party天赋——连续三天,如火如荼各种大宴小宴后,魏王适时地递上红包:金银数斤,珍宝数件,外家绝色美人三枚。

    前一天这使臣还职认真地问魏王要年度报表,督促他把偷税给朝廷不上,后一天口袋满了,这使臣很“通情达理”地给朝廷调查上写上了魏地财政:魏王属地连着灾区几处也被波及,颗粒无收;外面战乱,从外地逃到魏地来人太多,负担暴增……总之各种理由下来,让看人觉得,朝廷不给魏王再下拨财政资金,就已经是说不过去了。

    秦流萤知道知道这事儿时候,都笑出来了,这一刻魏王刚开完了使者接风宴,连着接下一轮又是使者欢送宴了。

    “只可怜我那姐姐倒是能撑,”秦流萤这么说道,“原本时候,她魏地,总觉得这是个呆呆木木人。也真不知道她如何转了这样心智才能撑得起朝廷现这个乱摊子,只是可惜了。”

    王顾雅跟她身后,说得就要含蓄得多,“大翁主年长总要稳重。”

    这位王姑娘,算起来也是秦流萤表妹,是出自于她嫡母魏王王后,王氏母族侄女。魏王家算不清亲戚关系中,也算是秦流萤表姐妹。

    难得是心思透彻灵巧,可见每个年代都不会或缺这样人物。虽然是出于秦流萤嫡母娘家,或许也就是王家人中她唯一还想搭理,真应了物以类聚这句话。

    秦流萤想了想,说话却不刻薄,“长姊嫁走那年我虽年幼,却也还记得当初她这性子,不似个会变通人……”

    当年太子,现皇帝,秦流萤这位大姐姐未婚夫从来都不是个名声好人:做事荒唐,不恤民情,让小少女们接受不了,就是这货空负帝国第一高富帅之名,却不但不美型,还是个小老婆众多还要向外发展兼职触手怪丑胖子。

    一想起她姐当年那个决绝眼神,秦流萤甚至以为她嫁过去就马上要“舍身取义”了。

    谁知道今日她反倒硬撑起了那个千疮百孔朝廷。

    “许是有了磨难吧,”秦流萤感叹道,“人么,都是受了磨难才转变。”

    磨难,她却是清楚不过,多少诸如“天将降大任”话,旁人引用时来得便宜,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明白此中辛酸。

    “她前面撑得独木难支,后方派来使臣却是这样,”王顾雅说道,“这朝廷真是要败了。”

    一样要往娘家派使者求援,这人选必然是认认真真选过。选过还能如此,可见朝廷腐朽已经到了骨髓。常人所说,面上总要放一圈好苹果,下面糜烂也能掩过去。如今周朝,大概真要亡国了,就算要放到面上来,都已经找不到一个无斑无洞果子了。

    秦流萤比谁都希望朝廷倒下去,没办法,她也是被她爹逼——她爹已经造反,无论知情还是不知情,全家脑袋都别腰带上了。

    她只能盼着造反成功,否则他们这些脑袋就是给收割货。

    可内心也明白这当中矛盾:他们造反成功了,她姐就真要做末代皇后了。末代皇后日子么,绝不会怎么幸福美满。

    人是她爹送出去,王女或者说皇女命运就是如此,看着尊贵,随时都有被打包送走可能。

    长女被送去做太子妃时候,秦石昌是绝对没有想要这闺女发挥下余热,帮着他女婿撑起周帝国这片天下。魏王他老人家,要也不过是一个国丈名头,一个名正言顺说辞。

    这个姐姐,想来就让秦流萤觉得抑郁。

    前车之鉴就眼前,她爹没少倒卖过闺女,只要他有需要,谁都是能打包出送。她所能做到,也就是她命运被定下那一刻之前,获得可能多力量去影响对她不利决定。

    回到席次上,本就没几步路,关于长姐话题有些压抑。

    等流萤坐下了,权贵圈中其他小姑娘们就围着她说开了,“翁主也不知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秦流萤略表歉意地笑道,“才走了几步,倒招了你们这些话。”

    急忙便有人给她奉茶添水,往日倒不是没人做,只这回匆匆显得巴结,轻浮了。

    巴结倒不是个问题,秦流萤周围小姑娘大多都是来巴结她,可给添个水能添到让人觉得矫情,抬头一看竟然还是贺兰明薇。

    秦流萤也是一愣,这位表姐平日对她虽客气,也没这么殷勤过。可就算忽有讨好,这场面上倒像是她来特地做个端茶倒水奴婢一般,表现得太过了。

    点明了,对方要失面子。不点明,想要装傻了过去,对面她四姐秦臻容一声冷笑就上来了,“咱们这儿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你就是了。”

    同样是翁主,众人对待也不是一致态度。这其中有得宠原因,也有流萤本人会做人原因。

    可向来,她四姐秦臻容看到就只是大家愿意交好八妹这个结果,却从不过问为什么大家愿意亲近她。秦臻容想法也是很简单,大家同样都是魏王女儿,我排行还比你靠前,我妈比你妈得宠,凭什么到了后我亲爹面前混得还没你好?

    这绝对是看她不顺眼了。

    何况,秦流萤生母此刻还处秦臻容母亲侧殿。我妈是你妈领导,你也该是我奴才——这就是这位大小姐想法。

    现,秦流萤不但没听她使唤,还比她争风头,秦臻容当然是不依了。

    这样幼稚挑衅秦流萤根本就没当回事,明面上说那是她姐,再来也要顾及生母,秦流萤理都不想理她:本来秦臻容这话说出去,作为一个姐姐这么刁钻妹妹,失也是她脸面。

    秦流萤还什么都没说,七翁主秦臻音就对四姐说了,“自家姐妹,总要想着她去哪儿了,四姐难道不是这样想?”

    两人年岁近,魏王诸翁主中也是难得感情好,秦臻音自然帮着秦流萤说话了。

    就算不为这个,秦臻音也是一点都看不惯秦臻容:不就是因为你妈得宠吗,看哪个姐妹都像是自己高人一等。今天嫉妒这人比她多得了什么,明天嫉妒那人多得了什么,好似她被父王宠爱就是天经地义,其他姐妹被宠爱就是偷了她。

    就拿秦流萤来说,她确实得魏王欢心,可这不等于说她就无视了其他姐妹,旁时候,她也帮着说过不少姐妹们好话,得了好处也不招人眼。

    不用说,七娘这份好意,后秦臻容记恨上还是秦流萤。

    等这一圈小姑娘们还没再多说几句话,另有几个名门小娘子来了。

    打头是徐家三娘徐道媛,小姑娘和秦流萤同龄,家世是世家圈中顶尖,行止家教自不用说,相貌也是姣好,世家圈中俨然是个众人心知肚明公主。

    同样也是天之娇女,小姑娘步履轻盈,冰肌雪肤,气质也是娴静温良,很有些兰心蕙质味道——一看就知道,这位未来美人姑娘和秦流萤绝对是两个风格。

    她走过来,倒是规规矩矩地先要给诸位翁主行礼。其时,君臣礼节也还没要再非正式场合就要隆重,徐道媛也不是一般闺秀,秦流萤便出声说,“阿徐做下就好,不用多礼。”

    人家也就盈盈一笑,也没再客气地她身边找位置做下,“就听阿萤。”

    她叫人家是“阿徐”,人家叫她是“阿萤”。秦流萤对于相熟小姑娘们也不摆架子,便是这么称呼,可徐道媛这自来熟让她有些膈应。

    这是她觉得膈应第一重理由。

    让她膈应第二重理由,徐道媛徐家三娘,就是那个传说中徐三。

    每回见着徐三,就是听她喋喋不休自来熟。然后贺兰明薇这个想把人家拉做为了嫂子姑娘,又会一旁说些各种千奇百怪、狗屁不通奉承话。

    故而秦流萤一点也不想见徐三,可徐三既然来了,还坐流萤边上,她一边给添茶,一边说道,“很有些时候没见阿徐了,不知可好?”

    这样大大方方动作,与贺兰明薇缩头缩脑地作出,气度完全不同。她这样只是表明,这里是我场子,我对你表示友好,是我接纳你坐下。

    哪怕让流萤看着膈应,徐三却是回答地亲近,“我家中学着做些杂务罢了,比不得诸位翁主。阿萤要是得空了来作客可好?”

    秦流萤腹诽,咱们有那么熟吗?

    也不置可否就扯开了,“阿徐做事向来都是细致周到,游艺骑射哪一样不被人赞。”

    徐三也笑应,“阿萤总将我说得好,你又何尝不是样样出挑。”

    这个彪悍年代风气下,上流社会妹子们要学是才艺。何谓才艺,就是能应付一切社交场合上应兴事宜。

    秦流萤再一次腹诽,亲,别叫我叫得那么亲热,咱们没那么熟啊。

    这个时候倒是一个出乎意料声音插话,“翁主自幼便有早慧之名,何必太谦逊了。”

    回头一看,正是贺兰小表姐。

    秦流萤微愣,平时如果有徐道媛话,这位小表姐必要用各种恶心口气,打压了别人,去捧徐三臭脚……作为一个素来被徐三自来熟妹子,秦流萤表示,贺兰明薇明言或者暗示中,把她当了徐三陪衬人次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她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大概是妹子眼光太露骨了,这位小表姐也有些羞意,“常听人夸翁主,就我见过小娘子,翁主也是出挑。”

    这个马屁拍得就有些假。

    秦流萤被她这表姐给逗乐了,“我平日从未听人这么说过,原是你们藏背后故意不说,既然这么着,要腆着脸多让阿姐夸两句了。”

    要说教养礼仪,徐道媛这个名副其实世家女确实做得不错;比拼游艺才艺,唱歌、乐器、跳舞,秦流萤种田模式也玩得马马虎虎,绝没来个与众不同,显露一把穿越女专利;至于学识文化,秦流萤程老师那里也读过几天书,可人家教是厚黑学去了……

    怎么样看,都是徐道媛比自己闺名要响亮得多,这个自知秦流萤还是有。

    她又不是玛丽苏,必要事事都做得与众不同,万有引力定律把土著当冤大头耍。秦流萤做事只讲究一个原则:实惠。

    闺誉,过得过去就好,咱也没做梦想做封建时代女神,迷倒一大群封建土著少男。这种花了大把力气去开发种田模式,后决定命运一句话却落人家嘴里事……秦流萤看得很开,有这把力气,她就该去抱她爹大腿。

    这姑娘突生促狭,倒让贺兰明薇始料未及,可话已经说下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地夸人,诸如“手巧、针线好”,“学识多,字写得好”,再不行了也就只能夸,“待尊长至孝”。

    秦流萤等了半天也就等到这几句话,不由有点失望,这就和夸人“好,实是好,就是好”一个理,她好哪儿呢?一个实例都举不出。

    比如夸徐三,妹子虽然看她不顺眼,可人家是有料可夸,夸人针线好,人家以前用了三年时间绣成了一面百凤屏风,每只凤凰神态各异,颜色配合不同,这种手艺,秦流萤就算用三十年也完不成。又譬如夸徐三诗书好,人家真出过集子。说人家游艺好,徐三会三种乐器……这才是真正好女。

    可这会儿贺兰明薇奉承起秦流萤来,就是这样生硬。比往日贺兰明薇当着她面夸徐三一样,人家是有真料,被当了陪衬人踩了面子,秦流萤也还咽得下去。现把一个真·才女当了陪衬人踩么,难为徐道媛还是个修养不错姑娘,真能没事儿人样地坐着,时而表示赞同微笑。

    太别扭了!

    秦流萤和王顾雅对了个眼神,她想透个信,正正好好王顾雅也往她这方向看,可见是早备着等她了。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就是这样有默契。

    接到这个眼神后,王顾雅就没声响地离席了。等再和女孩子们说了会儿话,秦流萤也借故离席。

    王家表妹侯廊厅,待秦流萤走来,慢个半步同行。

    时间无多,秦流萤也就小声说了,“今日倒是奇怪了,贺兰家八娘,平日面上待我恭敬,背地里却无多少好评。今日见了我,倒像是往日见了徐三。”

    王顾雅说道,“往日是为了她家兄长事,听说贺兰家长孙要娶徐三娘?”

    “那也要徐家点头,”秦流萤说也是实情,“本人再好,贺兰家也不是著族。世家到底是有矜持,若不是真不得已,也不会这样下嫁女儿。”

    换句话说,真要许了女儿,那也实是徐家已经没法子了。目下大气候对世家来说确实是越来越好了,这些家族中也不乏有会变通,越来越多世家和勋贵联了姻。可徐三条件实太好了,姓氏好、本人又优秀得逆天,这样精品世家女,可惜是生错了年代。若早个百年,世家还繁盛时候,必然是头一等风光人物。

    “贺兰家要得徐三为妇也确是难了些,”王顾雅也这么觉得,然后顿了顿,“贺兰八娘今日这么奉承你,莫不是……”声音幽幽,“看上你了?”

    不得不说,聪明姑娘这一时刻是真相了。

    切!秦流萤下一刻就觉得荒谬至极,笑得连形象也不顾了,“你是说她看上我了?”

    若不是此刻只有她们两人,王顾雅觉得,原本王女普遍评价不高闺誉上,秦流萤估计还得再打个折。

    “她兄弟倒是多,难为她一个个先‘相看’了。”秦流萤一点都没想到这人是贺兰致行。

    或者说她心目中,贺兰致行都没被她列上过“可发展为丈夫”名单。

    姓贺兰一家,和魏王家血缘能追究到秦流萤奶奶这辈,而且和王顾雅这样因“嫡母”娘家而牵上“表妹”不同,王顾雅这个表妹是没有血缘关系。贺兰家表兄弟们是有血缘关系。

    虽然已经出了三代。

    王顾雅倒是真想着了几分这样可能,“若真是你大表兄倒也罢了,相貌好、又是亲戚,还得殿下看重,也是不错。”

    “得了吧,贺兰家那么几十口人也就出了他一个得用,还不是把他当宝似捧着。”贺兰致行未来妻子考量该要有多慎重,自是不用说了。秦流萤就没觉得自己会被惦记上,“就算攀不上人家徐三,也不致于就我了……”

    虽然名义上王女身份尊贵,可就实惠效益来说,随便娶个正常门当户对人家闺女,都比娶个坑爹郡主好。

    贺兰致行么,秦流萤心中是个挺精明人。两人都是同类,若是她觉得不合算买卖,想必他也不会去做。

    王顾雅见她这么说也只得罢休,“说到底,八娘也到了议亲年岁了。一日未定下,一日就被人惦记。”

    因是私下密谈,秦流萤也不扭捏,“这事我急也没用,咱们都是姑娘家,只有被人‘求取’。”亲,再彪悍也要遵守这时代游戏规则。

    王顾雅也点头,“便是这样,翁主也总留个心。”就算不能明得做掉,背地里也早把不合格人选抹平了。

    “当听你。”

    本来这样对话就是挤着空出来,两个姑娘作散步状,也没到中庭去走,几步路功夫显得随意。

    就这么走着,还没回席,两人婢女匆匆忙忙来找主人。

    秦流萤贴身女婢阿来,还有另一个估摸是王顾雅婢女姑娘,两人神色一致慌张。

    “出什么事了,这还外头,走路带风被人看见了让人笑话。”其实两个小主人也都是有些担忧,秦流萤毕竟是王女,对自己婢女说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阿来眼珠瞄了下王顾雅,虽然速度极,看得出是有几分顾忌,等她真说了发生事,才知道这样顾忌是必须。

    “翁主,计曹王郎君……”

    王顾雅问得急切,“我三叔怎么了?”

    没错,这位魏郡国编制下财政官员王计曹王大人,正是秦流萤嫡母亲弟弟,不但是秦流萤名义上舅舅,也是王顾雅亲叔叔。

    难怪婢女回话时候就要带着忌讳。

    “王计曹他……”后面内容和两个未出阁小姑娘说太过于惊人,阿来也有些为难,“翁主,您请去看看九翁主。”

    “这和我九妹有什么关系了?”秦流萤也莫名。然后忽就明白了过来。

    和做人侄女王顾雅对上了目光,彼此都看到对方尴尬和忧郁。

    王舅舅他……是出了名混账好色啊。</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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