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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四百室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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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好兴致。”一个温柔入骨女子声音传过来。

    张意并不回头,淡淡说道“明嬷嬷也是,好兴致。”

    明嬷嬷对张意冷淡仿佛毫无察觉似,依旧是一派和悦,“安意郡主,多美封号。先帝对郡主,实是宠爱至极。”

    张意不为所动,不再作声。

    明嬷嬷喃喃自语,“当年我家公主何等风光,每回宫廷御宴,是光彩照人,必是我家公主。唉,如今,宫廷宴会,竟是常常不给公主请柬。先帝爱女,沦落至如斯境地。”

    张意眸光一冷,抬头望着明嬷嬷,缓缓问道“嬷嬷常当着我母亲面提起这些?”怪不得娘好好竟要生事,原来是这老婢挑唆!却是放她不过。

    “老奴怎敢。”明嬷嬷亦缓缓回道。声音柔美,很是动听,“公主身子不好,老奴怎敢跟公主提起当年事。”

    二人对视良久。张意冷冷说道“往事已矣。休要再提,嬷嬷今后请慎言。”

    “是!”明嬷嬷蹲身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很是优雅好看,“郡主教诲,老奴不敢忘。当年贵妃娘娘亦是这般教导老奴。”

    张意听明嬷嬷提及自己外祖母,身子一颤,强自镇定说道“我要静一静,嬷嬷请先退下。”

    明嬷嬷应道“是”,临走,却又转身轻轻说道“若没有贵妃娘娘,老奴早已是一抷黄土。公主和吴王若有差遣,老奴万死不辞。”

    看着明嬷嬷走远,确定四周围无人,张意瘫坐地上,眼泪疯狂涌出,外祖母!外祖母!

    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到五六岁时自己,粉粉嫩嫩,奶声奶气,拉着先帝撒娇,“外祖父!他们叫表姐做郡主,却只叫我小姐,我不依!”

    外祖父大笑,“这有何难,我家小意儿,难道还当不起一个郡主封号!”

    次日便有了旨意,自己成了“安意郡主”。朝中公主长公主多了,女儿才五六岁便有了郡主封号,也只有自己。那时多么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多想,不必多管,有外祖父外祖母呢。

    外祖母是那么高贵美丽,中宫皇后她身边只是个陪衬,整个后宫都是属于她,她才是后宫真正主人。谁知到后,她下场竟是,“自愿殉葬”!

    吴王舅舅,就藩泰安,被地方官看管得严严实实;青川公主府,是一落千丈,成了京城无人问津公主府。

    自己和弟弟念儿,本是先帝抱膝头疼大宫中宠儿,如今只能坐角落里,热闹都已是别人。

    张意伏冰凉地上,哀哀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意只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怀抱,抬眼,看见张铭一脸惶急,“意儿,你是怎么了?”

    张意抱着父亲大哭,“娘整日发脾气,爹爹不家,弟弟又病着,爹,我害怕,我真很害怕!”

    张铭很是后悔,不该为躲着青川公主忽略了儿女,女儿是这样,小儿子是一向病弱,“意儿不哭了,爹带你去看弟弟。”

    慢慢哄住了女儿,又一起看了生着病张念。张铭坐小儿子床边,女儿神色温柔讲故事给弟弟听,唉,眼前这一双小儿女,病病,弱弱,且有得操心呢。

    张念有父亲和姐姐陪着,很是开心,苍白小脸上有了潮红,“以前,姐姐和寒冰表哥一起讲故事,可好玩了。”

    邓寒冰,是常山公主幼子,张意张念二人姨表兄。

    张意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弟弟记性倒真是好,那是多久前事情了?邓寒冰早已不跟自己姐弟俩一起玩,如今他恨不得一天到晚赖福宁公主府,福宁公主府有任盈这大美女呢。

    张铭看到女儿神情,心中只有苦笑。这孩子,毕竟还是年纪小,拜高踩低是常情,常山公主生母无宠,万事全靠自己,自然是青川公主得势时候,捧青川;福宁公主得势时候,捧福宁。

    “表哥真厉害,能爬上那么高树!”张念却一直想着久未见面邓寒冰。

    “那算什么。”张意微笑道,“咱家哥哥才真正厉害,能指挥千军万马。”

    张念拍手笑道“是啊,姐姐讲过,哥哥很厉害。会飞檐走壁!”

    张意抬手,为弟弟整理鬓发,这般瘦弱小弟,若有哥哥照看,可该有多放心。便是自己,若平北侯承认自己是妹妹,自己又何必总是坐角落里。

    只可惜,这亲哥哥,竟是铁了心不认父族。

    “若哥哥肯照看阿念……”张意话一出口,就被张铭温和打断,“你和阿念,都由爹爹来照顾。”

    张意低声道“是。”心中凄苦。爹是驸马,没有实权,他要怎样照顾儿女。

    过几日,张铭上平北侯府看儿子儿媳,张并陪他喝了半日酒,微醺时,张铭又提起,“儿子,见见你弟弟妹妹。”

    张并沉默半晌,不言语。

    “你弟弟,一直生病;你妹妹,胆子小;这一双小儿女,委实令爹挂心。”想起女儿眼泪,小儿子病弱,张铭很是犯愁。

    若是阿并肯认他们,一家人和和乐乐,该多好。

    张并连喝了几杯闷酒。沉声说道“吴王有两个心腹爱将,禁军指挥樊羊,三千营头领蔡虎,爹可知道?”

    张铭点头。那岂有不知道,当年叱咤风云人物,勇冠三军。

    “都是我杀!”张并神情冷酷,“这两人一死,吴王一派溃不成军。”

    “他们舅舅,因为我而落败,”张并看着张铭眼睛,“他们外祖母,死我手上!”

    张铭受了重击一般,呆傻许久。半天才缓过神来,跺脚道“傻孩子,你何苦染上鲜血!”秦贵妃迟早是要死,你动什么手呀。

    “情非得己,要救太后,只有杀了她。”秦贵妃眼见大势已去,一向雍容华贵她竟发起疯来,抽出侍卫刀砍向太后,是张并抢先一步杀了她。

    张铭汗水涔涔而下,“幸亏她没有得手,不然,不然……”太后若为秦贵妃所杀,吴王哪能太太平平就藩,青川公主府又如何能保全,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如此,你和弟弟妹妹,一辈子不相见也便是了。”张铭只能认命。

    “败了就败了,圣上、太后性情宽仁,未必不能给她一条活路,也不知她是发什么疯。”想到秦贵妃,张铭越想越后怕。

    杀了太后有什么用,皇帝还是会登基,吴王还是要臣服。

    张并也不明白秦贵妃是什么心理。倒是事后悠然分析过,秦贵妃一向太后面前是趾高气扬,居高临下,蓦地夺嫡失败,太后变成了高高上那个。两个女人争了一辈子,资质平庸太后成了后赢家,惊才绝艳贵妃如何能服,宁可跟太后同归于。

    “也不想想儿女么?”张并疑惑。

    “她以己度人,肯定以为只要败了,吴王和青川必死无疑。”秦贵妃不是什么大度人,她若胜了,死就是皇帝和太后。

    张并赞叹“我媳妇儿说真有道理!”

    悠然得意“那是自然。我小时候,爹爹便叫我做:常有理!爹爹说了,孟悠然小姐,便是常有理小姐。”

    张并极富想像力,眼前仿佛出现小悠然翻着书本跟老爹据理力争可爱样子,他伸出长臂将妻子揽入怀中,低声问,“那时,你几岁?”

    悠然回忆着,“八岁吧。”那是自己刚刚穿过来,病刚刚好,对日日喂自己吃饭哄自己吃药老爹没一丝畏惧,常常坐小凳子上跟老爹一来一去辩论,辩不过就跑去翻书,然后回来继续,慢慢就成了老爹口中“常有理”。

    “八岁?”张并低声笑,“我遇见你时,你已十一二岁了,怎么办呢,你八岁时可爱样子,哥哥没看到。”

    “怎么办?能怎么办?”悠然冲他翻翻白眼,没看到就没看到呗,能怎么办。

    “好办啊,”张并翻身把妻子压身下,柔声道“咱们生个闺女,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哥哥不就看到你小时候了么?”

    悠然刚要提抗议,张并已堵上她嘴,深深热吻,“心肝,咱们再生个儿子,你也能看到哥哥小时候,好不好?”

    “不好!”悠然话刚刚出口,又被吻了上来,他吻,深切缠绵,实**,渐渐悠然什么都忘了,只柔顺迎合他,唔,接吻,□,他学什么都学得,还能举一反三。

    次日,悠然连起床力气也没有,“对不住,是哥哥太孟浪了。”张并一脸愧意抱她泡了回热水,低声下气保证,“以后不会了。”

    悠然横了他一眼,撅起小嘴,“上回你也是这么说。”

    张并轻轻啄她唇,满脸羞愧,“我耐不住。”

    这么高大魁梧男人,像个做错事孩子般,目光中全是企求,悠然很是不忍心,抱住男人脖子,低声他耳边说道“哥哥,我喜欢,我喜欢你这样。”

    二人紧紧相拥。悠然被抱得透不过气来,心中却活无比,这就是幸福吗,这就是幸福吧。

    东四胡同。黄馨和孟正宇也是满心满怀幸福。

    三月二十,是黄馨生辰。悠然早早命人送了一拨又一拨礼物过来,从吃喝,到穿用,以至家具摆件,应有有,很富足感觉。“你这孩子,你不是把你家都搬过来了吧。”黄馨嗔怪道。

    心中其实是欢喜。这么多年了,终于能正正经经过次生辰。

    孟正宇看着黄馨里里外外忙碌,“这种米很好,煮粥给你喝”“这绸缎很好,给你做件袍子,定是好。”“男孩子衣服,绣什么好呢?鲤鱼跃龙门?”

    孟正宇突然有要流泪感觉。他握住黄馨手,轻轻,坚定说道“姨娘,这次全是姐姐孝敬您,下回,换我。以往我读书不够用功,往后,我要用功!我要让姨娘过好日子!”

    黄馨温柔笑着,“咱们如今什么都有了,已经是好日子了。小宇你不知道,姨娘小时候没饭吃呢,只要粮仓是满,姨娘就心满意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百室盈止,妇子宁止。”出自《诗经周颂良耜》,“各个粮仓都装满,妇女儿童心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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