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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那一场情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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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那一场情事(四)

    而这之后的几天里,陆向北更是变本加厉,仿似尝到了*的美好,竟是完全无度,所谓的蜜月,他们大部分的时间仿似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话说童一念每次都有反抗,可是每次都反抗无效,她承认,她自己也渐渐越来越喜欢这项运动……

    只是,纵/欲无度的结果是,她畅游古镇,体验古镇风情的愿望几乎成空,因为她根本就没这个体力了。

    两人并没有跟团,随性地走到哪玩到哪,陆向北总是神采奕奕的,而她则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无精打采,后来,陆向北居然兴致勃勃给她当起了解说,她一边狐疑他怎么懂得这么多,一边却只能敷衍地点头,人在疲倦的时候,一切美景都只是走马观花,更何况,这走马观花的途中,只要一到僻静处,免费解说员还要抱着她一顿蹂躏似的吻,吻得她七荤八素找不到方向,哪里还能观赏美景。

    这小镇本来还是佛教氛围还挺浓,山上的寺庙据说也很灵,她本想去看看的,可爬山?她望而生畏了……

    如果要坐车上去,又觉挺没意思,所以,在她刚刚说出“没意识”这三个字的时候,某人就已将她扑倒,提议“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

    她振臂高呼,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结婚要放婚假了……

    “为什么?”他还真不明白她的小脑袋瓜子又有什么雷死人的想法,他发现,她常常会给他惊喜。

    “因为……每天累得半死哪里还能工作……”她苦着脸说,可是马上又觉得这个结论不对,累得半死的是她,他为什么精神抖擞?话说书上不是说这事男人比较费力吗?

    看来书上都是骗人的……

    感叹之后,没有功夫再去天马行空,因为某人已经霸道地不允许她再走神,她再一次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

    话说这小镇本来就不大,他们计划的旅行时间也不长,几天浑浑噩噩的日子之后,两人便踏上了归途。

    童一念噘着嘴,满肚子不高兴,暗暗起誓,下一次一定要还要再来一次!而且一个人来!再不要和什么所爱的人走青石板了……

    回去之后,生活便渐渐步入了正轨。

    陆向北立马上任童氏副总裁,而她,依然是他的小助理兼秘书部经理,两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好得如漆似胶的,童知行看了十分满意,加之陆向北工作能力超凡,渐渐地,便把工作都交给了他,这样一来,陆向北的应酬便多了起来,两人依然一起上班,可是却不再一起下班了。

    结婚后的童一念和陆向北搬出了童家,在倚湾小区,有自己的家,这是童一念梦寐以求的,所以,她把这个家折腾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并且拒绝了爸爸给她请个保姆做饭洗衣的建议,她自己的地方,不喜欢第三个人来插手!而且,她真的很希望成为妈妈那样的人,把家变成一个温馨的地方,在他回来的时候,有好饭可以吃,有熨得平平整整的衣服可以穿,虽然,她不爱他,可是,她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那时的她,真的很想做一个好妻子……

    最初的时候,陆向北基本都是和她一起回家,所以,两人就像那次他撒谎请病假她去看他时一样,一起去超市买菜,一起进厨房做饭。

    有时她在炒着菜,他也会忽然从身后将她拥住,吻她的耳朵,她的颈,然后,将她翻转过来深深地吻。

    这样的状况,不点了火才怪,所以,吃烧糊的菜也是常有的事……

    可是,两人都不觉得那味道有什么不好,一边吃,一边还交换着眼神,一个娇嗔,一个大笑……

    饭后,两人有时会一起看电视剧,有时她看她的小说,他则去工作。

    一切,都和谐得和任何新婚夫妇一样。这样的生活,于她,真可谓满足,她觉得自己走对了这步棋,得到了她想要的属于自己的家不说,他真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就如她当初预料的一样,如果生活永远这样下去,她也别无所求了,可是,生活会永远一成不变吗?

    至于他,则在这样的生活里找到了传说中的幸福,是的,这是他想要的幸福的全部,这幸福,如此美好,以致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使命。

    他多么希望,自己真的如外面传言的那样,只是童氏一名普通员工,因为救了老板的女儿而上位,为了自己少奋斗二十年,不惜入赘童家当倒插门女婿,可惜,实际上,他连这个贪图富贵的名分都只是奢望,他必须记住自己的使命……

    有了童家女婿这个身份,便顺利地进入了上流社会,这对于他的卧底工作,确实是一条捷径,不仅结识了许多小职员接触不到的人物,最重要的是,终于认识了贺子俞兄弟。

    受贺子俞之约,加之狐朋狗友多了,在*混的机会也多了,晚归,成了必然之事。

    在好几个夜晚深夜才回家时,会看见童一念在沙发上等他等得睡着了,电视依然开着,她手里的遥控器已经掉到地上,茶几上一片狼藉,是她吃过零食后的战场,而餐厅的餐桌上,还有她炒好的菜。

    所幸,她已经吃过了,没有傻到等他回来才吃的程度,否则,他真的会内疚死。

    不过,这样的一幕,还是每每让他感动莫名。

    有一个人等他回家,有一桌饭为他而做,这是怎样的幸福?他真的害怕,自己非但抓不住这幸福,还会对不起这幸福……

    每次,他都会轻轻将她抱起来,抱回床上去,让她安睡,然后再自己把客厅里那一片狼藉收拾干净,最后,还会把她留给他的饭菜吃掉,也不热,就这么冷冷的吃掉,那里面,有幸福的味道……

    他告诉过她,现在应酬多,让她以后别再等他,她嘴上答应着,可是却仍然夜夜等他,等到在沙发上睡着。

    当他又一次提出这个话题的时候,她会低着头,微红了脸告诉他,“习惯了你在家……你不在睡不着……”

    他听了这话,竟有一时哽咽。

    睡不着?那他每晚看到那个睡得像小猪一样的人是谁?她的意思是,习惯了和他一起睡,所以他没回来无法安眠吗?至少他认为是的,因为,每次把她抱上/床以后,自己洗了澡再去睡时,只要一搂她,她必然自动地便贴到他怀里来了……

    他心里有些酸楚,这妞儿口口声声说不爱他,却越来越依恋他,而他,究竟会给她一个怎样的结果?

    他真的不敢预测,只是在心中起誓,一定要对她好,一辈子对她好,就算她以后恨他,他也不放弃对她的疼,对她的宠,对她的爱!

    他也很想早点回家陪她,可是他不能,晚上不仅是他和贺子俞等人接触的唯一时间,他还在和贺子俞交往的过程中遇见了另一个人——如娇。

    当他发现她居然在贺子俞的夜总会当舞女的瞬间,他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他也曾阻止,可是她是如此地倔强,他无法左右她……

    如娇的出现,让前尘往事在刹那间涌进脑海,也让他想起山上那座坟茔,立着“my/love”的墓碑,她终于想通她爱的是润男了吗?只是,这个代价太大,如果她早一点觉悟,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的思绪飘回到很久以前,他刚上高中的时候……

    他从来就是沉默寡言的脾性,那时的他,亦然。

    然,奇怪的是,这样的他,反而在同学中格外出众,也许是因为他出色的外表,也许是因为他优异的成绩,也许是因为他运动场上的英姿,也许,也恰恰是因为他的沉默,让他成为神话一般的人物,竟然颇得女生青睐,只是,他对这种青睐并不感兴趣,独独的,班上有一个女孩让他眼前一亮,这个女孩,叫做如娇。

    和她的名字一样,她长得极其娇美,成绩也好,性格活泼,和他的沉默寡言刚好相反。

    不知道人是不是总是对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更感兴趣,如娇美好的模样,悦耳的笑声,总是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作为女生中的佼佼者,如娇自然也是众多男生倾慕的对象,只是,她也不在意,只把目光盯在这个沉默寡言的陆向北身上。

    情窦初开的感情,不敢轻言爱字,即便是喜欢,也只是在课间或者课后有意无意在他面前出现,晃来晃去扰乱他的视线,混个熟悉,然后再借着讨论学习刻意靠近。

    就这样,在她聪明的主动接近下,她和他,终于渐渐走近,班上开始有传言,说他们俩早恋,他们听了,也不解释,依然我行我素讨论学习,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如娇的家在很远的农村,考到这里的中学念书,平日里不能回家,对于一个年纪尚幼的女孩儿来说,想家是必然的。

    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偶尔便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他是个心重的人,很多事不喜欢用言语来表达,但是却会默默去做。

    所以,他便会在周末的时候,叫上好几个要好的同学,和他一起回家,其中,当然也包括如娇。

    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想带如娇回家而已,让她温习家的温暖,只是那时的他们,毕竟还小,就这样独独带着如娇回去,势必引起家里人怀疑,他们还不敢。而榕树巷这一带有着这个城市最古老的风貌,也有球场,有耍杂耍甚至唱戏的,一向就是学生放学后爱玩的地方,所以,每个周五的晚上带同学来这里玩,顺便在梁家吃饭这样的事,倒并不让二老起疑。

    能跟他一起回家,如娇果然很开心,她本就性格活泼,加上刻意想讨好他的家人,一张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不仅围着梁爸梁妈叫得欢,就连在润男面前,也是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得很甜。

    像她这么甜美可爱的女孩,自是极容易引起男孩注意的,润男也不例外,她来的次数多了,他的一颗心也开始为她而砰然,而她刻意地讨好,也让他产生一些错觉,却又不敢确定,于是,后来,有了他们兄弟间的一次谈话……

    那个周末,如娇跟往常在梁家吃过晚饭,还帮着梁爸梁妈把当天店里的碗都清洗完毕以后,才回学校去,彼时,同学都已经走了。

    这是近来发生的变化,留在梁家吃饭的同学已经越来越少了,到了最后,便只剩如娇一个。

    因为陆向北的沉默寡言,如娇和他更多的是眼神交汇,而润男的性格比陆向北开朗,心中对如娇又有所想,难免常常主动和如娇说话,所以,渐渐的,反而是润男和如娇说的话更多一些,这样,倒是让二老都有些误会了,对其他同学都回家吃饭而独独如娇留下来这一现象也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二老虽然知道早恋不好,但润男已经不算早恋了,如娇又实在招人疼,所以也并不阻止。

    话说那日如娇要回学校,润男便主动提出送她,如娇看了陆向北一眼,陆向北勉强一笑,却不好说什么,只能由润男去了,心中有种不良的预感。

    果不其然,润男送了如娇回来以后就很兴奋,非拉着他聊天,聊天的话题全是如娇……

    最后,润男问他,和如娇什么关系?

    他笑,几分苦涩,“同学关系……”

    “真的只是同学关系吗?我还担心你早恋呢!”润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真的只是同学关系……”那时的他,该如何说?太多太多的顾忌……

    早恋,本就是个敏感话题,在家人面前,在学校老师面前,都不敢轻易承认,更何况,他已经看出来,哥哥对如娇,不寻常……

    “那……向北,哥哥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润男神秘地一笑,“我觉得如娇很可爱,我喜欢她,我想等她长大,你觉得怎么样?希望她成为你嫂子吗?”

    “……”果然是这样……他心里十分难受,可是却勉强笑道,“当然喜欢啊,这样很好……”

    后来哥哥跟他谈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一直在笑,表演着所谓的谈笑生风的戏码……

    从那时起,他开始对如娇冷淡,甚至开始有意无意躲着她,只是,周末的时候,依然会叫她回家,那意义,却完全不同了……

    终于,他的异样让她有所察觉,开始逼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无言以对,只说想好好学习,不想其它……

    她留给他一个嘲讽的笑,翩然离去,从此,再也不跟他回家。

    这样一来,润男却会借着来看陆向北的时候看她,于是,她终于明白陆向北的逃避是为了什么……

    她是个执着的女孩,怎会轻言放弃?依然固执地执着于她的爱,只是她的执着却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执着的眼神让他不忍以对,可是,梁家对他有养育乃至救命之恩,哥哥从小到大,更是从不言自己的喜好,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他,他如何能辜负?

    在他的心里,恩情大于天……

    在他的躲闪和踌躇中,她终于急了,对他扬言,要与润男说明。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恰逢此时,法国的亲生母亲二度回国,要带他走,年轻的他,在夹缝中左右为难而别无他法,选择了逃避,终是一走了之……

    这一别,竟是数年。

    当他再一次回来,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如娇即将成为他的嫂子,他为此而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只是,如娇眼里那一抹哀怨让他心中不安……

    已经是国际刑警的他,本次回来是因为在北京分部任职,报道之后就回来看养父养母,法国数年,他仍然不习惯。

    既然回来了,梁妈妈自然留着他多住些时日,润男和如娇订婚在即,无论如何也要参加完订婚宴再走,他似乎没有理由推脱,何况,自己也确实想和家人多聚些时日,便答应下来。

    只是,他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也刻意地与如娇保持着距离,自多年前选择了离开,他便已决定放下,那一段年少时的青涩感情,到了此时,已转为祝福,他衷心地希望哥哥和如娇幸福。

    然而,人常常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得不到的似乎才是最美好的。不知是这个心理作祟,还是他在如娇心里留下的印记太深,当他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那隐藏得很深很深的火种居然再一次点燃了……

    曾经以为已经将他忘记,也曾打算就这样和润南好好过一辈子,如果他不出现的话,也许真的就是这样了,只是,为何他偏偏还要回来呢?

    在她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的心依然砰然而动,就和多年前在学校第一眼见到他时那惊鸿一瞥一样……

    他本就是如此出色的一个人,加之因为她暗藏的想念和回味,他在她心里竟是堪称完美,重逢,使这完美更蒙上一层夺目的光环,于是,不甘,油然而生……

    那一晚,她约他见面,只说,马上就要和润南订婚了,而他却还欠她一个交代,多年前的不辞而别是否应该给她一个解释,或者说,是否应该给他们之间正式画一个句号?

    其实在他看来,他当初的离开就是句号了,只不过,不辞而别,对她而言确实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加之现在她即将与哥哥订婚,既然她要解释,要句号,那就给她吧,正式做个了断,也好让她安安心心和哥哥拥有完全属于他们的生活。

    于是,他赴约了。

    她约定的地点是电影院,那天上演的是法国电影《两小无猜》。

    他并不想看电影,不过,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扔给他一张票,自己转身进了影院。

    没有选择,他只好跟着进去了。

    这是一部悲剧。

    从头到尾,她都在很认真地看电影,没和他说一句话,看到最后,她哭了,流着泪默默走出电影院。

    他一直在等着她开口,她却始终一言不发,而他,更不知从何说起,中途试着和她说说话,她却泪如泉涌,捂住耳朵。

    最后,他只能选择沉默。

    他们俩一起回家,一直走到巷口的大榕树了,她才停下来,一双泪眼凝视他,吐出两个字来:懦夫。

    他沉默,如果她说他是,那么他就是吧……

    她的眼泪更加汹涌,哭着对他说,“我爱的是你,我从来爱的都是你!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为什么要选择逃避?为什么要把我让给哥哥?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什么都可以让,唯独爱情不能让吗?”

    她不会懂,在他的世界里,什么都是可以让的,包括爱情……

    他想告诉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早已不是当初年少的陆向北,他的心里也没有那份爱,让她也忘记,好好和哥哥过日子。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突然就扑入他怀里,嘴里不断地呜咽着质问,“我依然还爱你,你敢不敢?敢不敢?”

    他正想推开她,却听身后传来玻璃瓶坠地的声音,两人同时顺着声音看过去,顿时,世界坍塌……

    后来的一切都是懵的。

    原本多年前他努力掩盖的事情,终于在数年后爆发出来,结果却比当年更糟糕……

    如娇跑了,当晚没有回梁家,润男追着去找,找了一个晚上,也是通宵没回,他有心想向哥哥解释,却找不到机会,这个晚上,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恐慌的……

    而第二天,通宵未归的润男直接去上班了,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天润男有一次大行动……

    梁家人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天不仅担心润男,也担心如娇,毕竟,梁家已经把她当儿媳妇看待了。

    然,他们最终等来的,却是润男重伤的噩耗……

    据润男的同事说,润男执行任务的时候状态不好,有些心不在焉……

    这是梁家不堪承受的打击,所有的怪责便都落在了陆向北和如娇身上,如娇好几天都没有露面,而陆向北被梁爸赶出了梁家,骂他狼心狗肺,更是永远禁止他再回梁家来……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哥哥的牺牲在他心里留下巨大的阴影,在他看来,就是自己害死了哥哥。如果这次自己不回国,如娇已经成为他的嫂子,会和哥哥幸福地过他们的小日子;

    如果他不答应如娇去做这个解释,就不会发生小巷榕树下那一幕,如娇不会跑,哥哥也不会去找她,那哥哥就不会通宵不眠而精神不济,更不会因为他和如娇的事儿分神;

    如果,当初他不曾对如娇动过心,如果不因为怜爱如娇而带她回家,如果不要和如娇有过一段青涩而朦胧的默契,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如果……

    他假设了无数个如果,越想越往牛角尖里钻,最终将自己判为害死哥哥的凶手……

    背负着这样的十字架,他寝食难安。

    他永远都记得哥哥那浑身是血的模样,永远记得,哥哥在弥留之际,带血的手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对不起”,还说,如果当年早知道如娇和他是相爱的,他一定不抢弟弟的女朋友……

    那一刻,他流泪了,明明是他对不起哥哥啊,该说对不起的是他……

    哥哥的最后一句话是,请他孝顺父母,请他继续照顾如娇,以及她的家人……

    哥哥说这话算什么意思?把如娇归还给他吗?别说他已不是从前那个为如娇心动过的陆向北,就算是,他们中间也永远隔着一个染血的影子,会夜夜折磨得他们良心不安……

    只是,由此可见哥哥对如娇的爱深到何种程度,深到足以让他和如娇永远良心不安的程度……

    至于孝顺梁家父母,即便哥哥不说,他也会做。

    当初他跟覃婉回法国的时候,就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梁家安安稳稳在这里做生意,要梁家生意兴隆。

    梁家人不会知道,梁家餐馆之所以得以扩建,是因为覃婉把周边几家都买了下来,然后让原来的房东象征性地代收房租,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房价物价都飞涨,独独梁家这几间铺子从来就不涨房租;

    后来,在他任童氏副总期间,他不能亲自前来照顾,可成真作为助理,却明里暗里不知给了梁家多少生意上的提携,甚至,有一次童氏的提案里有收购榕树巷那一块的计划,也被他竭力阻止;

    再后来,他卧底任务完成,想离开国际刑警,老爷子要他进公安部,他却执意要回来,原因之一自然是童一念,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梁家,他不奢望求得梁家的原谅,可是希望生活在养父养母所在之处,在梁家需要他的时候,他可以一尽绵薄之力。哥哥在临终时把父母交给了他,眼看两位老人年事已高,身边没有一儿半女,万一有个三病两痛都没有人伺候,他情何以堪?

    当然,此乃后话。

    只说如娇在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后来润男骨灰下葬以后,梁家人来给润男立碑,却见坟头已经竖起了一块石碑,只书写着“My/love”几个字母,而如娇,披头散发地跪在碑前。

    梁爸见到如娇,异常激动,夺过身边立碑工人手里的工具就要去打她,而如娇不躲不避的,生生捱了他一记,那是锄头,虽然反过来敲在她背上,不至于剜去她的皮肉,只怕也会敲碎她的骨头……

    好在梁妈比他冷静,死死地抓住了,立碑工人也知轻重,帮梁妈一起拦着梁爸不让他再继续打下去。

    如娇以膝盖着地,转过身来对着梁爸梁妈一个劲地磕头,磕得咚咚直响,嘴里一直不停地说着,“求求你们,让我把这碑立在这里!求求你们,让我把这碑立在这里!求求你们……”

    初时,梁爸火气很大,怎么也不同意,还让立碑工人把碑给挖掉,如娇不顾一切扑在碑上,哭着说,“如果要挖就连我一起挖了!求求你们,让我把碑立在这里吧……”而后,又是重复不断的哀求……

    这一切,陆向北都只是远远地躲在暗处看着,给哥哥立碑是件大事,他很想和梁爸梁妈一起来,但是,他知道,梁爸根本就不想看见他,所以,只是悄悄地跟随在他们后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彼时,可以看见,如娇额头已经全是鲜血,唇角也流出血来……

    梁妈妈见了,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劝梁爸道,“算了,老头子,这碑原本也就是做个标记,以免来年来看望时不认识,既然要这么立,就随她吧,倒也特别,不会认错,再说了,润男生前的心愿是什么我们也都知道,就随了她吧……”

    梁爸虽然愤恨,但如娇过于坚决,在梁妈的劝说下总算是下了山。

    坟茔前,便只剩下如娇孓然的背影。

    他从暗处走出来,见如娇的身体渐渐靠在了碑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曾起疑,直到走到坟前,发现一缕鲜血从如娇的身体底下蜿蜒出来。

    他大惊,扶起如娇一看,原来,她竟然割腕了……

    “不要救我……让我死……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如娇额头上满是鲜血,嘴里一边说话一边也吐出血来,想是梁爸那一锄头打成了内伤,而她的手腕上,更是鲜血淙淙……

    他立刻撕下衣服上的布条来给她包扎住,然后抱起她就往医院跑,一路,她都在无力地絮叨,“我不要去医院……不要……让我和他死在一起……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

    “别说话!”他皱着眉呵斥她,她需要保存体力。

    她如何听得进他的话?只是流着泪,继续说,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她苍白脸蜿蜒,“他对我那么好,这几年里我不知被他感动得哭过多少次……可我为什么还要傻傻地记着你,爱着你……不……我不爱你了……我爱的是他……我爱他……我刚才告诉他了……他一定还听得见……男……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害死了你……你怪我吧……恨我吧……我就来陪你了……”

    她的话,让开着车的他泪眼模糊,心中有个声音在狂喊,不!是我!是我害死了他……这一幕,注定成为他生命里的魔,很多很多个夜晚,如娇血水模糊的脸都在他的梦里出现,恶魔一样纠缠着他,折磨着他,他想,这个十字架,或许,他要背负终生了……

    好在,总算是及时赶到了医院,如娇被抢救了过来,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守了如娇一夜,在确认她度过危险期以后,又照顾了她两日。

    这两天里,如娇始终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流泪,那眼泪,便似没了尽头……

    后来,他去买早餐吃,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病房里空空如也,如娇竟然不知所踪了……

    他去问护士,护士也说一时没注意到,于是,他立刻去寻找,然茫茫人海,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他想,她是有心躲起来了……

    他在这之后便返回北京,刚好北京分部有个卧底任务需要人去完成,组织认定他是最佳人选,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他接受以后,仔细阅读了卧底资料,竟然发现这居然还和润男牺牲的案子有关联,于是,更加义无反顾……

    给覃婉的交代是梁家已无后,所以他必须回家乡,孝顺养父养母,所以从国际刑警辞职。

    这番话固然伤了覃婉的心,可是,孩子已经长大,她亦无可奈何,有心要帮他在家乡开创一番事业,也被他拒绝,声明自己的事业要自己打拼。

    而后,怀揣着国际刑警给他的新的身份和相关证件,以美国著名大学海归的身份来童氏求职。

    至于成真,从来都跟着他,这一次,居然也要跟着他回来,虽然完全不知道他回来干什么,但是,永远跟着老大走的信念不曾变过。

    他想,成真是自己最信得过的人,能带在身边,总会有用的,是以,在他升任主管后,就让成真也进了童氏,然后,随着他经理副总步步高升,成真也一步步往上爬。

    林子是他进童氏后发现的人才,专业的管理精英,也是一步步提携。毕竟他和成真于经管都非科班出身,虽然他在高中时就已经学着帮覃婉打理法国的生意,有着管理企业的经验,但是,童氏这一块到底还比较陌生,要做一个杰出的副总,他需要帮手。

    且不说三人在两年多的合作里如何结下深厚的情谊和信任,话题继续回到陆向北在百乐夜总会初遇莺莺的情景。

    那时已经临近深夜,他从百乐出来,依稀觉得前面有个女子的身影很像如娇,却又不敢肯定,眼见那女子跟人上了一辆车。

    心中疑惑,开了车远远地跟上。

    夜晚的车流中,两辆车都开得忽缓忽急,大约行驶了三十多分钟之后,车门打开,一个女子从车里跌了出来。

    没错!不是走下来的,是摔下来的……

    而后,那车居然就这么开走了……

    他连忙将车开过去停下,发现那女子真的是如娇,却是衣衫不整……

    他大惊,下车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开,而后,她自己站起来,裹紧了散乱的衣服,一步一趔趄地往前走。

    “如娇!你在干什么!”他追上去,揪住她的手臂。

    她转过脸来,仰望着他,一脸哀绝,“你认错人了!我叫莺莺!”

    他怎么可能认错?目光从她脸上往下移,只见她脖子上有许多斑斓的印记,有掐痕,吻痕,还有……烟头烫过的痕迹,而这些痕迹,一直往下延伸,没在她紧裹的外衣内……

    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她被撕破的裙裾,丝袜已无,大腿上亦有烟烫的印子……

    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对这样的她既气且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夜总会?”

    如娇眼眶里湿漉漉的,有泪光在闪动,仿似随时会滴下来,可是,她的坚忍,却让泪光渐渐隐退,唇边露出一缕苦笑来,“如娇已经死了,你忘记了吗?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百乐夜总会的舞女莺莺!”

    听了她的话,他怒气横生,对着她一阵怒吼,“这就是你要过的生活?你口口声声说对不起润男,现在就是对得起他了?他供你上大学,疼你爱你护你,就是为了让你做这个的?”

    提起润男的名字,才终于把她的眼泪给逼了出来,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庞流下,声音幽幽然响起,“正因为他疼我爱我护我,我才要做这个,只有这样,我才能回报他!”

    他何其敏感而聪明,立刻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玄机,将她的腕子握得铁紧,“你说什么?你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在贺子俞那里很危险!这不是你要做的事!”

    她一双凄楚的眸子看过来,“危险?我还怕什么危险?最多不过一死,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谈得上怕吗?至于其它……”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身凌乱,终于潸然泪下,“至于其它……从今儿起,我也不怕了……我反正……已经是个肮脏的人……”

    “你不是自愿的,是不是?刚才车上的是什么人?!禽/兽!”他脑中开始浮现如娇在车里被欺负的情形,五指已在如娇手腕上勒出青白的痕迹。

    如娇忍了痛,强道,“那又如何?童氏副总!童家大姑爷!你还是好好过你的富贵日子去吧!至于我,我一定不会让润男白白牺牲的!放开我!”

    他没有松手,只是逼问,“你怎么知道贺家和润男的死有关?你知道什么?有证据?!”

    她苦笑,摇摇头,“如果我有证据,还用做这个吗?原来你也是怀疑的,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不过,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娇贵着呢,还是别来趟这浑水了吧!如你所说,很危险,童家大姑爷还是别来冒险的好……”

    原来,她也是误会他的……

    有些话,他不能明说,只是坚持,“如娇……”

    “叫我莺莺!如果不想我死于非命的话!”

    他顿了顿,目光始终盯在她脖子上的伤痕上,“莺莺,找份工作,好好生活!我不希望你再在贺子俞那里做下去!”

    “你不希望?”她的声音提高了,“你凭什么不希望?你是我什么人?别忘了,我是夜总会的莺莺,你是童氏的女婿!”

    “……就算是润男,他也不会希望你去做这样的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眼睛。

    “就是因为他不希望,所以我才要去做!他对我太好太好你知道不知道?!”她激动起来,眼泪哗哗而下,“放开我!否则我叫百乐的领班来这里接我,看看童氏副总是怎么纠缠一个舞女的!”

    夜风中,他终是放了手。

    眼睁睁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仍是不放心,自己开了车在她后面跟着,一直跟到一处旧公寓,看着她进了电梯,才回返。

    那是他结婚以来,回来的最晚的一夜,在家里等他的童一念,已经睡醒了一觉,他打开门时,她坐起来迎他。

    “今天怎么这么晚?”她揉着惺忪的眼睛,起来给他去热饭。因为,她每天早上都会发现,她留给他的饭菜他都会吃光,只是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他热了没有,既然今天醒了,就给他热热吧。

    他的心,还停留在如娇脖子和大腿那些伤痕上,精神有些倦怠,对她的问话也敷衍了事,“嗯……有个客户喝醉了,送她回家。饭菜别热了,给我拿副碗筷来就行。”

    “哦……”她答应着,还是进厨房去热了一遍,见他靠在沙发上很累的样子,便盛好了饭送到他面前。

    “谢谢!”除了梁妈妈,从来没有人在晚归时为他热饭,还把饭送到他手上,这样的她,让他心里一暖,心中的阴霾稍稍驱散。

    他今天穿着浅色的西装,从她手里接过碗时,她无意中发现,他的袖子上有一根酒红色的长发,而她的头发,是黑色的……

    心里咯噔了一下,笑着随口问,“客户……是女的吗?”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问,她想,一定不是吃醋,一定不是的……

    他一怔,意识到什么,马上回答,“是啊!是个女的,所以才要送她回家呢!”

    “嗯!没什么!我……我只是随口问问,才不是吃醋哦!不是!我们……犯不着吃醋的对不对!?”她脸色可爱地红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解释给他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呢?心下却为他的话而有些许欣喜,他肯承认是个女客户,是不是就证明没什么问题呢?自己真是大惊小怪了……

    如果不是今晚发生了如娇的事,他一定笑喷了,可是,尽管心情沉重,还是为她这样可爱的表情和可爱的语言所动,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傻!去睡觉吧!”

    “嗯,好!”她低着头,嘴上答应,人却坐着不动,那意思,显然地,是等他一起。

    凉薄的心再度温暖,他三口两口吃完饭,进浴室冲了个澡,便唤她,“念念,可以来睡了!”

    “哦!”她飞快跑进卧室,钻进被子里,然后问他,“你在外面吃饭是不是总没吃饱啊?”

    “怎么这么问?”他也睡了下去,躺在她身边,习惯性伸臂将她搂入怀里。

    她很乖地靠了过来,枕在他肩窝,“你每天回来都还吃饭啊!可是,我听说晚上还吃饭对身体不好,特别是你吃完就睡觉更不好,以后在外面就多吃点,回来喝杯牛奶就好了!”

    他怔怔的,没有说话。

    这是他的小妻子在关心他?他不是在做梦吧?欣喜和感动悠然升起,他将她抱紧,轻轻抚着她的背,“既然知道不好为什么还给我留饭?”

    “可是……我又担心你吃不饱肚子饿啊!”她很纠结的表情,双臂自然而然回应他的拥抱,缠上他的腰,彼时的她,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吝啬表达自己对他的感觉。她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以及后来的后来,自己会变成另一番模样……

    担心……

    他好喜欢这个词……

    原来她也会担心他……

    他忽然产生一种感觉,外面凄风苦雨惨烈惊心,而她的双臂之间却是如此的温暖安宁,两个人相拥的夜晚,就像拥有属于他们的桃源,可以将他隐匿起来,远离流血,远离牺牲,远离一切扰乱他心绪的世事,远离了凡尘……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怀抱,适合疗伤。

    他在外所受的一切都可以在她娇羞的表情里融化,可以在她温柔的拥抱中抚平。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他曾答应过她,给她一个家,而事实上,是谁给了谁一个家?

    他为此,而感激她……

    只是,他亦在忧虑,到了最后,他可以给她什么?

    “念念……”熄了灯之后,他在黑暗中哑声叫她的名字。

    “嗯?”她似乎有了睡意,在他怀里慵懒地应了一声。

    “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胸中似乎有满腔感情想要一吐为快,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许给她一个简单的“陪”字。

    “嗯……好……”她呢喃了一声,睡去。

    夜,静了下来。

    他将头埋进她的乌发里,那些蓬松而柔软的发卷,那些散发着她的气息的发丝,让他沉溺。闻着她的气息,心,亦越来越安宁。

    过了新婚最黏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没有冲动的拥抱,没有情/欲的眷恋,更让人欲罢不能……

    就这样,渐渐安睡。

    第二天晚上,他再次去了百乐。

    那些公子哥儿,要么自带了女伴,要么总是要人来陪的,于是,他借机问贺子俞,有没有什么新鲜面孔。

    贺子俞听了,自是一笑,让人叫来一批女子,个个妖媚出众,其中,就有如娇。

    今晚的她,倒是穿上了高领的旗袍,遮盖了那些印记。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贺子俞何其精明,马上笑道,“这是新来的莺莺,陆总喜欢?”

    他笑,“模样倒是清透。”

    贺子俞懂了,让莺莺留下陪他,其余人赶走。于是,一伙纨绔子弟喝酒猜拳,开些有色玩笑,喧闹不已。

    他想和如娇单独说几句话,便找了个托词,搂着如娇的腰出去,那些公子哥儿自然笑他猴急,他也不争辩。

    然而,刚出了包间门,就迎面遇上一伙人,领头的,是贺子俞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叫他黑九,也曾在一起喝过几次酒。

    他明显感到,在看到黑九的瞬间,如娇的身体僵硬了……

    而黑九也看到了如娇,有恃无恐地走过来,居然当着陆向北的面摸如娇的脸,笑得十分淫/邪,“还以为你今天会休息一晚,怎么?这么拼命?”

    一句话,陆向北便知道了黑九就是昨晚车上的人,愤恨之下低喝,“拿开你的手!”

    黑九见状便狞笑,“哟,这不是陆总吗?怎么?也对这个女人感兴趣?看来我们哥俩的趣味相投啊!只是……莺莺,你确定你今晚可以伺候陆总?”

    莺莺听了脸色一变,啜了他一口,“畜生!”

    黑九被激怒,无所忌惮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装什么装?不是说不外卖的吗?遇上陆总这棵大树就迫不及待往上靠了?还不是婊/子一个!”

    陆向北听了这话火了,伸臂隔开他的手,怒斥,“把你的脏手拿开!”

    黑九没想到陆向北会为了一个舞女和自己动手,咬牙狂笑,“陆总!你还真看上这个娘们了?那我告诉你,不过是我玩过的一个烂货而已!她身上几根毛我都数得清清楚楚!不信你去看看,还有我做的标记呢!”

    “住口!”如娇突然失控,捂着耳朵尖声叫起来。

    陆向北更是气恼,一拳打过去,正中黑九鼻梁,并且将他打倒在地。黑九带来的人见他被打,一拥而上,陆向北也不甘示弱,竟然就在贺子俞的地盘和这些人大打出手。

    动静如此之大,贺子俞自然也被惊动了,很快便来了夜总会保安,将一切平息下来。

    为了一个舞女大打出手,这无论对黑九还是陆向北来说,都是一个丑闻,贺子俞很会做人,不但息事宁人,将黑九说得服服帖帖,更是送陆向北和如娇先走。

    夜总会门口,贺子俞对他说,“放心吧,这种事我见多了,我会守口如瓶的,绝不会传到你家老爷子耳朵里去。男人嘛,在外面总要个尊严,这是黑九不地道,我会教训他的,你大人大量,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作罢,下回我让他给你敬酒赔不是,怎么样?”

    贺子俞既然这么说了,他还能如何?何况,此时心头一把火烧着,有话急于和如娇说,遂带着如娇离开。

    为了不让人起疑,他没有去她的公寓,而是去了一家酒店。

    一路,他的脸色都极差,进房间后,便质问如娇,“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娇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沉默不语,眼泪却簌簌往下落。

    陆向北心中急躁,见她死活不说,索性一把揪住她领口,手上用力,她的领口被撕开,露出内衣和若隐若现的雪胸。她的胸部,全是烟头烫的痕迹……

    如娇这才慌了,一手撩起撕破的衣服按住胸口,一手按住两腿之间,流着泪摇头,“不要!不要看!不要……”

    见她如此反应,他算是明白了,她的私处,定然都受了伤害,拉着她就往外走。

    她死活不肯动,哭着问,“要去哪里?”

    “去医院啊!”他回头吼道。

    她不断摇头,“不!不要去!我自己擦了药,好很多了!真的!才一天就结痂了!不要去!求求你!我不要去!丢人……”

    “你现在知道丢人了?”他火大,甩开她的手。

    她跌坐在地上,衣服散开来,泪水涟涟,“我没有……我也不想……说了只是去吃夜宵的……他在车上对我动手动脚……我打了他一巴掌……他就……他就……把我绑起来,用烟头烫我……我真的不想的……”

    他听不下去,手臂一挥,将桌上的茶杯尽数扫落,“谁要你去冒这个险?!谁要你去的?!你只是个女人!你能做什么?!”

    “不!我能!”她一边哭一边倔强地昂起头,“我知道润男有一个大行动,是和黑九有关的,之前他在看电脑资料的时候我瞟到过一眼,我敢肯定,黑九就是凶手!我要接近黑九,接近和黑九有关的人,我要找机会杀了黑九,给润男报仇!”

    “够了!”陆向北打断她的话,“你去杀黑九?你疯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去百乐夜总会!黑九也好,和他有关的任何人也好,这些事有我!有我就够了!”

    她怔了一怔,眼神无比倔强,“不!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会放弃!为了润男,也为了我自己清白的身体,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她手中的衣襟垂落,那不堪入目的胸袒露出来,陆向北看着,如针芒刺着他的眼睛……

    “不行!”他失控地吼道。

    她幽怨地看过来,嘲讽一笑,“不行?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行?多年前你一声不吭去法国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他的内疚和自责顿时像潮水一样将他掩埋,语气也变得柔软无力,“我没资格……只是润男让我照顾你……”

    她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泪雨纷飞,“照顾?让你照顾我?你们兄弟俩把我当什么?让来让去?那你打算怎么照顾我呢?娶我吗?你不是已经娶了童大小姐?还是,学那些公子哥儿,把我养起来?不!陆总!我不配!我已经不是如娇了!如娇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是受过凌辱肮脏的舞女莺莺!”

    她索性松开手,让那些焦黑的印记完全袒露在他面前。

    他撇过头去,不忍再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包养?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只是不想让如娇在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不是?哈!那你打算怎么照顾我呢?无论是哪种照顾我都不配了……我不需要你的照顾……如果你真的念着润男的情谊,就不要管我,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她竭力收起了泪水,忍住内心的悲痛道。

    他不知道和如娇的对话是如何结束的,她的坚决,他的无言,最后化作相对沉默。

    只记得自己最后和她说了一句,“还有我……凡事都还有我……”

    那便是对如娇的叮嘱了,即便是报仇,也还有他……

    把如娇安顿在酒店休息后,他没有回家。

    眼前全是如娇那不堪入目的烟烫印子在晃动,自责,再一次像恶魔一样揪住了他的心。如果,他在跟踪之前看得清楚一点,确定她是如娇,他就不会让她上黑九的车;如果,他在跟踪的时候不顾一切超车,堵住他们,也许也可以把如娇救下来……

    可是他都没有,他没有想到会在车上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他考虑不周!

    他是警察!坏人就在他眼皮底下为非作歹,他竟然浑然不觉!而且,被伤害的人还是自己家的人!不管怎么说,如娇也是嫂子……

    不!不仅仅是这样!

    如娇沦落到这一步难道跟他没关系吗?是哥哥的死,才会让如娇这么一个弱女子不惜一切代价进入夜总会,而哥哥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脑中开始翻滚着出现哥哥的音容笑貌,从小到大对他的关爱,他们一起骑车,一起踢球,一起偷喝爸爸的酒……

    最后,画面定格在哥哥重伤后的情景,那满身的鲜血,还有费力举起的染血的手,哥哥临终遗言时微弱的呼唤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向北……向北……”

    喉间渐渐凝噎,此时此刻,忽然很想念哥哥,想在哥哥面前忏悔,他不该去和如娇看那场电影,不该和如娇站在榕树下说话,甚至,不该从法国回来看望爸爸妈妈,而现在,在一切都发生了以后,他连哥哥最后的嘱托都没办到,非但没能照顾如娇,还在她受这样的苦难时就跟在她身后却不知道……

    夜风中,他调转车头,朝墓地开去。

    这样的夜晚,真的很想和哥哥说说话,喝一杯酒,就像当初他还在梁家时一样……

    两只酒杯,沥沥地斟满酒,他坐在地上,将其中一杯举起,洒向地面,声音哽咽,“哥,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妈妈没有把我捡回家,任我自生自灭,那该多好……”

    他记得,小时候哥哥总是提前教他高年级的知识,而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哥哥都能给他解答,可是现在呢?哥哥还能告诉他什么?除了墓碑上那几个英文字母,再也没有回应……

    浓黑的夜色中,他心中的阴霾和自责也像这夜色一样,越来越浓,越来越黑暗,里外相合,竟将他夹在夹缝中,仿似越夹越紧,紧得他透不过起来。

    他扔了酒杯,直接对着酒瓶开始喝。

    如今在童氏副总的位置上,加之他又要打入贺子俞等人的圈子中去,喝酒已经成为不可避免的应酬,但是,他一向自持,知道喝醉对他的工作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从来就不曾让自己醉过,今天,似乎有点失控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墓前坐了多久,人,在黑暗中的时候,比白天更容易被阴霾掩埋,自己内心里潜意识里那些白天不曾表露的灰暗和颓废仿佛都会在黑暗中挥散出来一样,加之在酒精的驱使下,他心中阴暗角落里的自责和内疚膨胀到了极限。

    墓碑上,染有隐隐的血迹,应该是如娇上次自杀时蹭上去的,风吹雨淋,颜色已经消褪,只留下浅浅的印记,如娇自杀时一脸鲜血的模样再次在他面前晃动,还有哥哥血糊糊的手,仿佛也向他伸来,他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勒住了呼吸一般难受……

    “对不起,如娇,对不起,哥哥,是我害了你们,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如娇受辱为因,使他在这样的黑暗和恐惧里完全坠入无边无际的自我谴责和自我折磨,将一直以来就存在在他心中的负疚扩大到最大极限,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躺在里面的是他自己……

    当他终于起身离开时,脚步已然虚浮,他知道,自己饮酒过量了,不过,此时心里还是明白的,但愿,能将车开回去,无论如何都要开回去,宁愿车祸死在路上,也不能让人发现他倒在墓地里,只怕别人顺藤摸瓜,摸出一些不能泄露的事来……

    好在这酒劲是慢慢上来的,虽然觉得头有些晕,车也开得不够稳,但是总算是安全开到了家,下车时,似乎醉意更明显了,心,也一直还在负疚的阴霾里无法出来。

    他皱着眉,打开家门,发现家里居然亮着灯,而后,一个身影扑进了怀里,淡淡的自然的香味,满怀温软。

    “你终于回来了!急死我了!”她抱着他的腰,嘟着唇,有些嗔怪。

    他瞟了一眼墙上的钟,凌晨三点多了……

    尽管心情极度低迷,可还是不想让她看出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还不睡?又等我?”

    “我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了!见你还不回来,我真担心你喝醉了开车……”她话没说完,便竖起眉来,“你今天好像真的喝多了?!”

    他一进门她就闻到了,酒气熏人!

    “我没事!没醉!”他不想她担心,强撑着说。

    然后,越过她,想去浴室冲个澡,让自己的醉态减轻一些。

    竭力地稳住步伐,不让自己有喝醉的表现,听见她的声音在身后说,“陆向北,你以后在外面少喝点酒吧!这样开车回来不安全!今天又是送谁,闹得这么晚?”

    “没送谁,几个朋友聚晚了点!去给我拿套睡衣来!”怕她盘问,指使她去做点事,然后自己进了浴室。

    只稍稍冲洗了一下,心中有事,连洗澡都变得没有心情,心头始终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样,让他喘不过气来,心里阴暗处那个声音还在一直说着对不起……

    胡乱地洗完,他叫她,“念念?!”他的睡衣呢?

    “放在门口!”她在外清脆地答。

    他打开门,果然。

    而此时,她已经钻进被子里睡了,只露出脸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打开浴室门光裸着的他。

    他假装没看到,飞快穿上睡衣,然后稳住步伐,走到床边,睡下。

    一切的动作,都习惯得和平常一样。

    他伸臂去搂她,而她则倚进他怀里,默契,而自然。

    只是,今晚的她,却不像平日那样倚进他怀里之后就乖乖的,而是在他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翘挺而柔软的臀部有意无意擦过他腿间……

    他明白她的意思,想起他们有好几天没有过了……

    他和她的床第之欢,从最初的青涩,已渐渐如鱼得水,越来越合拍,虽然次数不像新婚时那么频繁,可是双方都很享受。不过,基本都是他主动,她那么害羞的一个人啊,即便有时候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小想法也是不敢表露的,只有一次,也是隔了好几天,她也是这般在他怀里蹭,彼时,他故意装作不明白,没搭理她,她便翻个身,把属于他的被子全都卷走了,那是对他没反应的惩罚吗?当然,他怎么会让她失望,大笑之余,饱饱地喂了她一次……

    只是今天,他真的没有这个想法,一来是累,头晕;二来,也是因为心情不佳,不过,他又怎么舍得她失望?毕竟,她好不容易才这么半遮半掩羞答答地试探一回?

    于是,吻,落在她后肩……

    她很快就有了回应……

    只是,他始终勉强,勉强自己不遗余力地取悦她,而隐隐的,却总觉得有一层阴影笼罩着自己……

    不过,她还是尽兴了。

    顶峰来得很快,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发现他今晚没用套套,不知是否是因为这呢?没有隔阂的相容会使愉悦来得更快更迅猛吗?还是,因为她今晚比较兴奋?不知为何,口口声声劝他别喝酒,可是扑进他怀里时,那扑面而来的酒味混合着他的气息就特容易让她心跳加速,再加之他在浴室洗澡时,她躺在床上看着玻璃门里面他若隐若现的健美身躯,就不由自主激动了……

    他亦感到了感官上的快乐……

    终于释放,酒劲加体力透支,他也到了极限。墙上壁灯还没有关,微弱的灯光下,她肤如凝雪。

    忽的,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另一幅画面,如娇那些被烟头烫伤的皮肤……然后,连锁反应一般,只是一个瞬间而已,脑子里闪过如娇自杀时满脸鲜血的模样,还有哥哥那一身是血的惨状,以及满是鲜血的手,伸向他……

    亦在这同一瞬间,所有的自责和折磨再一次将他席卷,而他无力再抵御,彻底沉入那样的黑暗……

    昏睡前,他在哥哥墓前所说的话语以及今晚一直在他心中缠绕的话语魔咒一样自然而然出口:“如娇,哥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只是,他的状况没让他把一句话说全,只一句模糊的“如娇……”便睡死过去,而犹在他滚烫的喷射后于云端漂浮的她,听见的便是“如娇”两个字,顿时,从云端跌落,仿佛摔成了碎片……

    这个夜晚,他睡得很沉很沉,还极其罕见地打起了呼噜,因为太累,亦因为酒精的缘故。

    而她,却在婚后第一次失眠了……

    心中被一个名字占得满满的——如娇。

    如娇会是谁?为什么会在她和他欢爱至顶时从他嘴里呼唤出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她嫁给他,就如一张白纸,会有怎样的画卷,全凭婚后涂抹。所以,潜意识里好像觉得他也应该如此……

    可是,这好像不可能啊,她天真不一定代表别人天真啊,傻瓜……

    她骂自己。

    而后翻来覆去,思来想去,最后只能认定一定是他从前的女朋友……

    这个论断一下,她觉得心里像哽了个什么硬硬的东西一样,难受。

    为什么要难受?

    她问自己。

    然后自己回答,当然不会是因为爱,一定不是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后,开始搜肠刮肚地寻找问题的答案。

    她想,是个女人也不能容忍和自己欢爱的男人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吧?对,是这个原因!这是自尊的问题!

    她怎么可能爱上他?绝对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强调,越是强调,却越有压抑不住的酸意涌上来……

    童一念!既然不是爱就没有必要辗转反侧!更没有必要一思再思!

    她逼迫自己睡觉!而且一定要睡着!

    下意识地,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与他保持了一点点距离,不再和他靠近……

    他原本就回来得晚,又一番运动,她这般辗转反侧之后再终于睡着时,已经是天色大亮了,他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也刚刚入睡,两人便一直沉睡下去。

    直到她觉得有点热,而且有熟悉的重量压着自己,才醒了过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把自己搂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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