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埋·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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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论道会到此便已收场，各家各派也该打道回府了。
纷陈尚在琢磨她是跟着秦珠南下，还是随明彦回石竹斋时，陆桑良先一步离开了。纷陈本不愿多事，却突然想起，似乎上次论道会后，陆桑良就是一个人走的。
是了，林芝还去洛阳找他。
可自终南回云宗，该是取道南阳的，他一个人北上去洛阳作甚？
向秦珠打听却也没个定论，明彦那边倒先传话来，让她与秦珠及林芝等人同行。纷陈一时想不到法子，只得先下山，走一步算一步了。
可刚进南阳地界，便从宛城传来噩耗。
秦珠匆忙拽着纷陈去听消息时，正巧遇上打探回来的人向林芝汇报。
“两年前宛城不是犯了春瘟封城吗？后来说好了，慢慢就解禁了，陆续也有人去。却到如今才发现了，城中的人从未出来过，去了的人也没再回！在城外看着也寻常，可近些发现，城墙上是一个卫兵都没有，好像整座城空了一样！”
纷陈和秦珠都是一惊，对视一眼，面色皆凝重起来。
林芝面色也不太好，嘱咐他下去歇息后，便开始布置起来。先派人送信去终南，秦珠这些小辈留在原地等着接应；又传书给陆桑良，待他前来一同探查。
那厢陆桑良为避过他们，转道洛阳，早已到了郾城。本想去寻姜如一，却在如意馆门前吃了闭门羹。
姜如一的义兄宋蓬是有名的剑客，但不修道法，也向来不喜道门中人。陆桑良曾在几次问剑中见过他，但从未搭过话，因此也不知，这人竟是如此的油盐不进。
陆桑良拜会不得，退而求其次道：“若姜馆主不便，陆某可否留书一封？”
“何必多此一举，”宋蓬毫不退让，“饮风居士，你还是回九嶷山去罢，咱们一如既往，井水不犯河水。郾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陆桑良这些年何曾受过这般的冷遇，他更不解的是，这宋蓬对他岂止是不喜，简直到了反感的地步。可他自问不曾得罪于他，也是实在冤枉。
就在他们相持不下时，姜如一问讯赶到。
“大哥，陆居士特意拜访，怎么不讲礼数将人拒之门外？”姜如一似是料到了宋蓬的态度，一来先将其劝走，再请陆桑良。
他看出陆桑良的疑惑，笑道：“饮风君这可说是无妄之灾了，不过我恐怕，居士倒是甘之如饴呢。”
什么道理？陆桑良觉得他这暗讽比宋蓬的明嘲还刺人。
而姜如一不欲多言，直请了陆桑良进馆。
虽说如意馆如今声名极盛，可亲临此地陆桑良还是头一遭。
这宅院的灰瓦白墙，不似中原，倒像是江南风貌。只是匾上“如意馆”三字却是用朱红色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内里雕梁画栋，甚是精美。正堂前种着大片绿植，廊下每隔三尺悬一铜铃。堂中的匾上写着“怕入丹青图”。右面的墙上挂着幅寻常的山水，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上面的题字，“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是摩诘的绝句。
姜如一带他到正厅便离去了，说是要取一物来，请他先歇息片刻。
陆桑良打量着这里的陈设，再想想那甚嚣尘上的流言，只怕并非空穴来风。
画中三千，白纸通灵。
兰斋居士的这一手，真是不简单。
姜如一不多时便回来了，手中所携只有一小巧的木盒。
陆桑良笑道：“我还以为你拿副《寒江钓雪图》来。”
“现下没有钓雪图，”姜如一摇头，“倒是有幅美人图，只怕敬严兄无意。”
陆桑良并未发觉他脸上有些古怪的笑意，直言问：“此物是？”
姜如一递过木盒，道：“我知敬严兄一直疑虑，如一从前不能辩解，可现下若再不言明……”他笑笑，未说太过，“还请一观此物。”
陆桑良启了锁扣。里面别无他物，只有块脏污的衣角，已经褪色的鲜红，满是发黑的血渍。
不必多言，陆桑良一眼便认出这衣角来历。
姜如一自觉地先交代道：“二十年前，我拿到这块残衣时，就知道总有一天它有大用。纷陈身上有一护身灵符，是她亲手所制。我本也是为这个寻她。如今有敬严兄，我想倒不如转交，也能物尽其用。”
陆桑良阖上木盒：“你这是，先发制人啊……可我本想问的，不是这个。”
“哦？那便是，丹青之事了。”姜如一亦有料想。
“当真与你有关？”
“这要如何讲。一开始是巧合，后来无意中发现他们与……有关联，就顺其自然了。”
“顺其，自然？你顺其自然让他们传了画像置死的谣言？”
“那是故意颠倒了次序。并非是画像置人于死地，而是因他们横死，我才为之作画。”姜如一淡淡道，“不过，我也乐见其成。”
“……”陆桑良觉得受到了欺骗，“你目的何在？”
“碰巧了几次后，他们便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就配合了他们一次，先找上他们要杀的人。然后他们那次的目标就真的是他。”姜如一感叹，“真是听话啊。”
“你配合他们？不怕弄巧成拙吗？”
“大不了我受些传言，而他们，却是我真正的目标。”姜如一轻笑，“其实他们还挺聪明的，发觉之后便还弄出些其他花样。”
陆桑良皱眉思索，姜如一却发问了：“敬严兄，你可知这些横死者，相同之处为何？”
“没有左臂。”陆桑良知他了然于心，也未隐瞒，“同……苏芩一样。”
“不，不一样的。”姜如一却矢口否认，“苏芩只是被砍去前臂，而这些人确是参差不齐。”
“那你指？”
“他们，都是被活活挖了内丹而死。腹部洞穿和左臂，不过是遮掩。”
“这！”陆桑良大吃一惊，“内丹……”他细想下来，却又有不通，“可这些人也不全是天资卓越，甚至还有些并非修道之人。”
“这就要问真凶了。”姜如一笑得意味深长，“只怕敬严兄，更受不了这阴毒之法。”
“裕恺，你不会……”
“敬严兄放心，我自然不会与虎谋皮。”姜如一止住此事，“只是还有一件事，敬严兄怕是要劳碌一番了。”
陆桑良道：“劳碌谈不上，是何事？”
姜如一不答，只道：“不清原委不敢妄下雌黄，应有敬严兄的……”想到两人已然不和，另换了称呼，“应有莲山居士告知。事关，南阳宛城。”
陆桑良皱紧了眉。
“那地方近来古怪异常，尤其要小心柳木。”姜如一提醒道，“如一言尽于此，还请敬严兄，珍重。”
陆桑良道了句“多谢”，看着手中木盒，又交还姜如一：“此物于我无用，你还是妥善收好。”想想复劝道，“我问过了，先生那边已有眉目，不必担忧。切勿节外生枝。”说罢便告辞了。
不论如何，论道会到此便已收场，各家各派也该打道回府了。
纷陈尚在琢磨她是跟着秦珠南下，还是随明彦回石竹斋时，陆桑良先一步离开了。纷陈本不愿多事，却突然想起，似乎上次论道会后，陆桑良就是一个人走的。
是了，林芝还去洛阳找他。
可自终南回云宗，该是取道南阳的，他一个人北上去洛阳作甚？
向秦珠打听却也没个定论，明彦那边倒先传话来，让她与秦珠及林芝等人同行。纷陈一时想不到法子，只得先下山，走一步算一步了。
可刚进南阳地界，便从宛城传来噩耗。
秦珠匆忙拽着纷陈去听消息时，正巧遇上打探回来的人向林芝汇报。
“两年前宛城不是犯了春瘟封城吗？后来说好了，慢慢就解禁了，陆续也有人去。却到如今才发现了，城中的人从未出来过，去了的人也没再回！在城外看着也寻常，可近些发现，城墙上是一个卫兵都没有，好像整座城空了一样！”
纷陈和秦珠都是一惊，对视一眼，面色皆凝重起来。
林芝面色也不太好，嘱咐他下去歇息后，便开始布置起来。先派人送信去终南，秦珠这些小辈留在原地等着接应；又传书给陆桑良，待他前来一同探查。
那厢陆桑良为避过他们，转道洛阳，早已到了郾城。本想去寻姜如一，却在如意馆门前吃了闭门羹。
姜如一的义兄宋蓬是有名的剑客，但不修道法，也向来不喜道门中人。陆桑良曾在几次问剑中见过他，但从未搭过话，因此也不知，这人竟是如此的油盐不进。
陆桑良拜会不得，退而求其次道：“若姜馆主不便，陆某可否留书一封？”
“何必多此一举，”宋蓬毫不退让，“饮风居士，你还是回九嶷山去罢，咱们一如既往，井水不犯河水。郾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陆桑良这些年何曾受过这般的冷遇，他更不解的是，这宋蓬对他岂止是不喜，简直到了反感的地步。可他自问不曾得罪于他，也是实在冤枉。
就在他们相持不下时，姜如一问讯赶到。
“大哥，陆居士特意拜访，怎么不讲礼数将人拒之门外？”姜如一似是料到了宋蓬的态度，一来先将其劝走，再请陆桑良。
他看出陆桑良的疑惑，笑道：“饮风君这可说是无妄之灾了，不过我恐怕，居士倒是甘之如饴呢。”
什么道理？陆桑良觉得他这暗讽比宋蓬的明嘲还刺人。
而姜如一不欲多言，直请了陆桑良进馆。
虽说如意馆如今声名极盛，可亲临此地陆桑良还是头一遭。
这宅院的灰瓦白墙，不似中原，倒像是江南风貌。只是匾上“如意馆”三字却是用朱红色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内里雕梁画栋，甚是精美。正堂前种着大片绿植，廊下每隔三尺悬一铜铃。堂中的匾上写着“怕入丹青图”。右面的墙上挂着幅寻常的山水，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上面的题字，“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是摩诘的绝句。
姜如一带他到正厅便离去了，说是要取一物来，请他先歇息片刻。
陆桑良打量着这里的陈设，再想想那甚嚣尘上的流言，只怕并非空穴来风。
画中三千，白纸通灵。
兰斋居士的这一手，真是不简单。
姜如一不多时便回来了，手中所携只有一小巧的木盒。
陆桑良笑道：“我还以为你拿副《寒江钓雪图》来。”
“现下没有钓雪图，”姜如一摇头，“倒是有幅美人图，只怕敬严兄无意。”
陆桑良并未发觉他脸上有些古怪的笑意，直言问：“此物是？”
姜如一递过木盒，道：“我知敬严兄一直疑虑，如一从前不能辩解，可现下若再不言明……”他笑笑，未说太过，“还请一观此物。”
陆桑良启了锁扣。里面别无他物，只有块脏污的衣角，已经褪色的鲜红，满是发黑的血渍。
不必多言，陆桑良一眼便认出这衣角来历。
姜如一自觉地先交代道：“二十年前，我拿到这块残衣时，就知道总有一天它有大用。纷陈身上有一护身灵符，是她亲手所制。我本也是为这个寻她。如今有敬严兄，我想倒不如转交，也能物尽其用。”
陆桑良阖上木盒：“你这是，先发制人啊……可我本想问的，不是这个。”
“哦？那便是，丹青之事了。”姜如一亦有料想。
“当真与你有关？”
“这要如何讲。一开始是巧合，后来无意中发现他们与……有关联，就顺其自然了。”
“顺其，自然？你顺其自然让他们传了画像置死的谣言？”
“那是故意颠倒了次序。并非是画像置人于死地，而是因他们横死，我才为之作画。”姜如一淡淡道，“不过，我也乐见其成。”
“……”陆桑良觉得受到了欺骗，“你目的何在？”
“碰巧了几次后，他们便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就配合了他们一次，先找上他们要杀的人。然后他们那次的目标就真的是他。”姜如一感叹，“真是听话啊。”
“你配合他们？不怕弄巧成拙吗？”
“大不了我受些传言，而他们，却是我真正的目标。”姜如一轻笑，“其实他们还挺聪明的，发觉之后便还弄出些其他花样。”
陆桑良皱眉思索，姜如一却发问了：“敬严兄，你可知这些横死者，相同之处为何？”
“没有左臂。”陆桑良知他了然于心，也未隐瞒，“同……苏芩一样。”
“不，不一样的。”姜如一却矢口否认，“苏芩只是被砍去前臂，而这些人确是参差不齐。”
“那你指？”
“他们，都是被活活挖了内丹而死。腹部洞穿和左臂，不过是遮掩。”
“这！”陆桑良大吃一惊，“内丹……”他细想下来，却又有不通，“可这些人也不全是天资卓越，甚至还有些并非修道之人。”
“这就要问真凶了。”姜如一笑得意味深长，“只怕敬严兄，更受不了这阴毒之法。”
“裕恺，你不会……”
“敬严兄放心，我自然不会与虎谋皮。”姜如一止住此事，“只是还有一件事，敬严兄怕是要劳碌一番了。”
陆桑良道：“劳碌谈不上，是何事？”
姜如一不答，只道：“不清原委不敢妄下雌黄，应有敬严兄的……”想到两人已然不和，另换了称呼，“应有莲山居士告知。事关，南阳宛城。”
陆桑良皱紧了眉。
“那地方近来古怪异常，尤其要小心柳木。”姜如一提醒道，“如一言尽于此，还请敬严兄，珍重。”
陆桑良道了句“多谢”，看着手中木盒，又交还姜如一：“此物于我无用，你还是妥善收好。”想想复劝道，“我问过了，先生那边已有眉目，不必担忧。切勿节外生枝。”说罢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