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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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倒转回一天前,鸠之刚刚给夏步疏传完信的时候。

    沈曦影也被赵有溪带入了梦之河中,赵有溪离开梦之河的时候,还忍不住深深地看了沈曦影一眼。

    沈曦影面对这一片浩瀚的星河,感觉到十分茫然。

    他慢慢地从兜里拿出那瓶已经被自己的手捂热的淡绿色药剂,在周围的星光照耀下,这瓶药剂如绿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沈曦影又再度看了下这漫天的星海,心中回想起了陪伴自己的那些伙伴。

    长青、柏枳、余靖止、陈诺……

    他们每一个从自己进入蜃楼开始,就对自己关怀备至。大概大家都有同病相怜的感觉,认为自己已经是个死灵,外界都容不下他们了。

    特别是长青,她拼命地维护着自己,维护着夏步疏。哪怕冒着被责罚的危险,也选择放自己出了蜃楼。

    可是……鸠之呢?

    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是鸠之帮了自己。

    无论最后选择哪一个,也不过是在背信和弃义之间做一个抉择而已。

    其实沈曦影再接过药剂的一刹那,就想好了结局。

    现在,他慢慢地将拇指的指甲盖抵在了软木塞前,就像是开香槟那样,他“啪”地打开了药剂。随之而来的,是药剂之中传来的一阵恶臭的气息。

    接触到空气的淡绿色药剂像是有生命一般,蔓延到试管口,想要逃离试管的束缚。

    而沈曦影却在一瞬间将药剂一口喝了下去。

    药剂如同锋利的刀片一样,将他的喉咙割至剧痛,但都没能让他停止吞咽。

    最后,他将药剂尽数喝下。

    鸠之与秦书影让他将药剂带进蜃楼打开木塞,却也没告诉他不能喝下,现在他这样,既是不算是背信,也不算是弃义了吧。

    只是,免不了被鸠之说自己奸诈了。

    想到这里沈曦影居然还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跪在地上,试管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后慢慢滚落到一边。

    沈曦影不知道药剂里是什么,但他感觉药剂划过的每个地方,都如同刀割一般。

    他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血,在他吐出的血液之中,像萤火虫般的绿色光点慢慢地延展开来,漂浮到空气之中。

    沈曦影感觉到有些不对,可是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手中的气力也流逝得越来越明显。他虚弱地伸出手想抓住那些光点,但他却越来越乏力,最后跌倒在了地上。

    越来越多的绿色光点伴随着鲜血从他的喉咙里涌出来,那些光点像是有生命一般,疯狂地飘散,只是一瞬间,梦之河的星海便都被这绿色光点被包裹住了。

    沈曦影睁大了眼睛,想到了秦书影递给自己药剂时的眼神。

    秦书影对蜃楼的人都那么了解,怎么可能没料到自己在最后关头会做出的抉择?!

    沈曦影想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由衷地佩服起秦书影的深思熟虑。

    是这样么?

    原来是这样……这瓶药剂真正挥发的条件,是与鲜血融合……

    得出了结论之后,沈曦影虚弱的身体再也不能够阻止什么。

    在一片星海与萤火虫光点的黑幕之中,他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这时的秦书影依旧怡然自得,仿佛一切大局在握。

    徐成烟这时候不解地问道:“但是秦先生,本来调配会自动挥发的药剂不是更好吗?为什么秦先生要用自己的鲜血作为媒介,让星叶草通过你的血液挥发?”说完还担心地看着秦书影食指的伤口,“还弄伤自己。”

    秦书影笑着对徐成烟说:“因为我的血液跟沈曦影是最相似的,用我的血液做实验,当然是最好的。”

    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都不明所以,鸠之咬着下唇,又转而看向丁溯溪那一边。

    顾奈正连接着三台笔记本,她戴着充满着未来科技感的绿色眼镜,紧紧地盯着三个屏幕上变幻的数值。

    在中间的那一台,是蜃楼的架构图,左边的那一台则是跳动的数值,右边的那一台……则是上面有像心跳检测仪那样律动的仪器一般。

    游离已全副武装,手拿机关枪站在门口,就等着秦书影最后一声令下了。

    相比较于这边的紧张气氛,丁溯溪那边真的就好像是出来野游一般。

    他将还在轮椅上的沐青叶给带下直升飞机,推动着他的轮椅,在这附近的绿树边赏景,还一边摘下一朵红色的小花,别在了沐青叶的胸口。

    在这期间,沐青叶始终是面无表情,身边丁溯溪为他准备的葡萄糖吊瓶还在不断往下滴液。

    鸠之心里烦闷,刚问了句:“怎么还没消息?”顾奈的第三个屏幕上的仪器突然开始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就像是患者突然没了心跳那样。

    屏幕上也出现了一条线的模样,顾奈见状,立刻对秦书影说:“秦先生,病毒已经蔓延了整个蜃楼,我们可以行动了!”

    秦书影嘴角抬起一个淡然的笑容,说道:“我们走。”

    蜃楼之内,一切都看似跟平常一样。

    赵有溪正从中央大楼里出来,眉头紧锁地站在自动回旋梯上前往自己的碧羽楼。

    他依然在担心着梦衍让沈曦影成为蜃楼主事人这个决定。

    当他叹了口气,将视线回望进中央大楼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在大楼内部,全息影像的外壳边,骤然有萤火虫般的光点从里面透出来。

    它们像狍子那样随风飘散,而且速度极快。

    赵有溪立刻站在了回旋楼梯的玻璃壁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随后立刻问道:“徵音!那是什么!!?”

    徵音机械的声音传来:“锁定,锁定目标,没有目标,蜃楼一切正常。”

    “那光点你看不见吗!”赵有溪慌张地怒吼了一声,然而他的愤怒却依旧换来徵音机械地回答:“蜃楼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赵有溪心中腾升起不好的预感,他立刻终止了回旋楼梯,急忙赶往中央大楼,却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还在外等着沈曦影出来的陈诺。

    他根本无暇顾及陈诺,直直地就要进入中央大楼查看。

    然而,就在他路过陈诺身边的时候,听到陈诺正在喃喃呓语:“师父,徒儿不孝,未能完成最后的使命……不仅如此,我还违背了影卫一族的誓言,若任务失败,则跌入万蛇窟,永远遭受毒舌的致命嗜咬。师父,徒儿对不起影卫一族……”

    听到这些话的赵有溪停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陈诺一脸泪流满面的模样,就连陈诺面上那道可怖的伤疤,也因为他的哭泣而变得悲伤起来。

    赵有溪惊讶地看着陈诺。

    蜃楼的所有人生前的一切都被梦衍与梦境调换,一个人对自己的梦是根本没有感情的,所以蜃楼对于所有人来说,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们在这里建立新的感情,新的信任。

    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够毫无二心地对蜃楼绝对忠诚,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蜃楼就是他们的归属。

    所以怎么会呢?

    眼前的陈诺,怎么会因为自己过去的事情而难过到难以自制地落泪呢?

    赵有溪震惊地朝着陈诺靠近,他的脚步都有一些虚浮,他走到陈诺的跟前,抓住陈诺的肩膀,试探地问道:“陈诺,陈诺。”

    陈诺似乎被赵有溪打搅到,他落泪低下头看着赵有溪,眼中带着苦悲的神情,“你是……赵有溪。”

    见他还认得自己,赵有溪松了口气一般,又继续说道:“你是星芒楼的副楼主,陈诺。现在蜃楼目测有病毒突袭,你需要赶忙去星芒楼做蜃楼人员的疏散!”

    “星芒楼?”陈诺不解地反问,“可这里不就是个梦么?既然是梦,那我为何要在意这里的死活?我要去找我师父,我要回归影卫一族……”

    “陈诺!!”赵有溪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你是疯了吗?!就算你现在要回去找,可你在蜃楼已经呆了几百年了,你的影卫一族早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而且,如果没有蜃楼的话,你也早就死了。你现在的身份只能是蜃楼星芒楼的副楼主,而不是什么该死的影卫!!你懂吗!!?”

    陈诺听完赵有溪的话,突然情绪激动地把赵有溪推开,陈诺力气极大,把赵有溪推至后面好几步,陈诺留着泪,对赵有溪说:“影卫一族既然覆灭了,那么,我就该和他们一起去死!”说完,陈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中央大楼的门前。

    赵有溪在后面大叫了几声,但是陈诺都没有回头。

    他再度抬起头看着空中飘散的萤火虫光点,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可以让蜃楼的人重拾对自己生前事情的情感的病毒。

    这样的病毒如果出现在别的地方,根本就不足为惧。

    可是,它是出现在蜃楼。

    这是针对蜃楼才会有的病毒!

    赵有溪第一个想到的人,即是……

    他转过头,咬牙切齿地看着蜃楼的内部,是刚刚才进入梦之河的沈曦影!!

    他无暇顾及陈诺了,直直地冲进梦之河里兴师问罪。当他进入梦之河中,这里的萤火虫光点已经多到将黑夜星海的场景完全给笼罩了。

    赵有溪更加确定沈曦影是始作俑者,他气得咬牙切齿,一边用手打开那些光点,一边寻找沈曦影的踪迹。

    最终,他在梦之河中央发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沈曦影。

    赵有溪将沈曦影的领子提起来,用力一个耳光甩在沈曦影的面上,发出了重重的闷响。沈曦影却仿佛已经死掉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有溪愤怒地呵斥道:“你回到蜃楼,就是为了报复蜃楼的吗沈曦影?!你快给我醒来!!你快给我醒来!!”

    赵有溪几近失控,他站起来将沈曦影给摔在地上,又重重地踢着沈曦影的肚子和头。

    沈曦影面上全是血,可依然没有醒来的预兆。

    赵有溪可不相信沈曦影已经死了,毕竟沈曦影也是与自己梦境相融合的物种,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死去。

    他站在原地气喘吁吁地看着沈曦影,最后又看了满是绿色光点的梦之河,几乎束手无策。

    这个病毒对蜃楼来说,已经是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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