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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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息怒。”正出使大都的沛国大将军陈欲章，此时也正立于朝堂之上，终究是于心不忍，出言相劝道：“释言公子到底是年轻气盛了些，待臣下下朝后一定禀明了安王。想那安王也是带兵杀伐惯了的火爆性子，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再明白不过——安王毕竟手握西南重兵，长公主您要取他儿子的项上人头，可要三思而后行。此次这个由头，怕是无论对于安王还是对于天下，都不足以形成说服他们的理由。
长公主长袖一挥，忿忿的一掌拂得那珍珠帘幕重新垂坠下来，发出一阵如大珠小珠纷落玉盘的不大不小清脆声响，却在这偌大的朝堂大殿里回响不绝，叫那些胆小的朝臣听在耳里，只怕又是惊得腋下的朝服都叫冷汗浸得潮湿了一片。
兀自平静了一番之后，长公主才藏在那帘幕之后开口道：“年轻气盛、性子急躁么？好，我就慈心给你一段好生思索的时间。明日早朝，白释言你再来报，对于此一番增加赋税，到底是何看法。”
说罢，长公主带着女官头也不回的去了。朝堂之中，这才发出一阵阵憋闷了许久的喘气之声。
回到自己的宫室，白释言倒像是全没有把今晨的事情放在心上一般，自顾自玩起了那左右手对弈的棋盘游戏，不时发出啧啧的沉思之声，一副端的沉迷模样。
倒是那已跟了白释言一段时日的宫人看不下去了，犹豫了好几个回合，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唤道：“公子，公子。”
白释言一边弈棋，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怎么？”
“公子您怎么一点不心急呢？”看那宫人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想来若非白释言是他的主子，他非一把掀翻了那棋盘不可。这会子，他正伸着脖子瞪着白释言道：“长公主每次说要谁的人头，那可不是说来顽笑的胡话呀！”
“喔？”白释言却连看也不看他，一边回答着，一边仍不愿丢开手中的棋子，此时他的左手正对着右手大开杀戒，他正一心想着右手该如何全力还击。
“您可知道，先帝本已有三位成年的皇子，却都接连暴毙，这才轮得上咱们当今的幼帝登基呀！”那宫人眼见着白释言一副仍没有明白事情严重的样子，直想把这些年来藏在自己心里的骇人故事，一股脑的倒入白释言的耳中。
“这我倒是清楚。”白释言终于舍得暂时放下了棋子，仔细回忆了一番幼年的点滴：“我还记得，迩雅小时候进宫来玩，觉得皇太子的袍子煞是好看，皇太子还径直就把袍子让给了迩雅来穿，气得长公主不小心划伤了迩雅的脸……想来太子也是端的忠厚。不知怎的，老天却不愿宽待于他，前些年就听闻他急病而去了。”
“哪里是甚么急病！”宫人吼完这一句，才猛然发现自己声音大得狠了，吓得赶紧溜到窗边左右查探了一番，眼见着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却还是小心谨慎的把窗门紧闭，这才回到白释言身边小声耳语道：“我有一个小同乡，正是在太子身边当差的。他曾私下告诉与我，太子急病而亡时，他悄悄溜进去瞧过，分明眼见着太子的身上布着一块一块的青紫瘀斑，不是哪种疾病能够造成的，倒像是中毒！”
白释言顺着他的话问道：“谁敢这么大胆？”
“除了长公主，还能有谁？”宫人一边想要小心一边又急得不行，直用气声吼道：“最后那段时日里，照料太子的是长公主身边一向最得宠的御医，想要在太子的药膳里动些手脚，除了她也没有旁人了。”
“她……虽一向骄纵了些，可当真有这般心狠手辣？”白释言沉吟道。
“不止皇太子，还有那三皇子。”宫人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出宫狩猎，却竟在回宫的路途中遇刺，后来我也是从一个同乡处得知，那场狩猎分明就是长公主悉心安排的。四皇子死得更是蹊跷，午夜时分在自己宫中自缢身亡，却连遗书也未曾留得一封，宫中也是传言，瞧那脖子上的勒痕，分明像是死后才叫人挂上绳索去的。”
“大宁昭告天下之时，却都只说三位皇子是突遭疾病，英年早逝。”白释言叹道：“可是皇室为了保存住自己的颜面？”
“正是了。”宫人也是唏嘘不已：“实则这些宫闱秘事，又哪里真正瞒得住？尤其是对那些近贴在身边的宫人们，无数双眼睛瞧着呐。”
宫人感言完了，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慨叹的时候，便又急着捡起那话头：“三位成年皇子既去，长公主才能扶持幼帝登基。她对皇子们都敢下手，何况是公子你呢？你可不能把今晨的事当做顽笑，赶紧想想明早如何应对罢。”
“你怎的这般好心，特意提点于我？”白释言笑问道。
宫人也不知白释言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老实答道：“跟着公子这些时日了，亲眼瞧着公子跟以往那些主子都不一样，对我们也不曾呼来喝去的。这些事，能帮一把我自然要帮，我可不愿瞧着您当真掉了脑袋。”
白释言哈哈一笑：“这般说来，我可该给你打赏个大的了。”
若那宫人以为，白释言听得了他所讲述的这一番轶闻，便要将自己锁在了宫室之中冥思苦想一整日，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左右手互搏对弈之后，白释言仍如往常的每一日一般，闲闲散散到了大都街道上晃悠。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在白释言的脖颈上狠狠击了一掌。白释言吃痛“哎哟”了一声，怒道：“哪家小混混这么不开眼，竟要来找本公子打架？”
站在眼前的，却是白释言最为想不到的那个人——谈一二。
“前辈？”白释言瞪圆了双眼：“你竟会入得大都？此番所为何来？”
“又没人锁着我，我为何不能来？这回来，可以为着街边小摊的一碗馄饨，也可以为着系关天下的大事。”谈一二嘻嘻笑着：“我这一掌，并非想找你打架，而是看看你这脖颈上的脑袋长得可还牢靠。”
白释言笑道：“看来前辈消息灵通得很，已经听闻了今晨朝堂之事。”
“我身居方寸，耳目却在八方。”谈一二冲着白释言顽童般眨眨眼：“怎的，你突然有了忧心天下的兴致？”
“如若为着今早的一番话死了，当属值得。”白释言对着洞悉一切的谈一二，还是一向的坦白：“但如若为着今早的一番话活着，我却仍是不愿。”
所以次日朝堂之上，白释言仍是不肯有半分服软，也就不稀奇了。
长公主冷笑着，指明要那礼官站了出来，问道：“哪怕是世家公子，如若对皇室不恭，该当何罪？是直接砍了头干净利落，还是那磨磨蹭蹭的绞刑？”话里的意思是，她要想找个由头解决了白释言，当真是易如反掌。
眼见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连陈欲章也是束手无策了。
那礼官正要答话，助着长公主颁下那残酷的命令，忽听殿外一人朗声喝道：“且慢。”
一袭白衣自刺目阳光中疾步而来的，不是白释乐又是谁？这倒叫白释言全然没有想到：“释乐？你……”
白释乐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禀明长公主道：“释乐此番前来，携带父王的奏章。我安国洞明大宁皇室作为，恭敬于心，眼见天下太平，愿主动削减军队编制，将国库银两运作于农商，助百姓安居乐业，助我大宁长治久安，以观后效。”
“此话当真？”这一出，倒是超越了长公主的意料，不禁暂时收敛了盛怒的情绪，这般问道。
白释乐请宫人呈与长公主的，竟是安国军队的一枚虎符，接着禀明道：“军队就地解散，此枚虎符已废，请长公主明察。”
长公主把那枚虎符攥在手里，不住的把玩着，若有所思——安王一向内敛，莫非当真志在安邦定国，丝毫无意于天下？
出得大殿，在白释乐的一番解释下，白释言这才了然白释乐此番前来的前因后果。
“主动削减军队编制的主意，竟是……她所出？”白释言回味着释乐方才的作为，一边问道。
他口中的那个她，正是顾迩雅无疑。只是他突然发觉，此时的自己，连该用何种语气唤她的名字都是不知。
“正是。”白释乐点点头：“迩雅自你远赴大都之后，一直用心思量。在我此番赶赴之前，她去找了父王，二人一番深谈，这才有了方才上交虎符的一场。至于后续的计策，你随我回到安国便可知了。”
长公主的疑心渐消，倒是还了白释言的自由自身。
只是，此时的他，当真还愿意回到安国吗？一想到这里，一股子怯懦的情绪如虫豸般爬满了他的全身，倒叫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所以他正对着长公主的一张脸，神情木讷讷的只剩下迷茫。
长公主于是媚笑着又问了一次：“你是愿意随你那弟弟同回安国，还是愿意由我指婚，留于大都与我常伴？”
“长公主息怒。”正出使大都的沛国大将军陈欲章，此时也正立于朝堂之上，终究是于心不忍，出言相劝道：“释言公子到底是年轻气盛了些，待臣下下朝后一定禀明了安王。想那安王也是带兵杀伐惯了的火爆性子，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再明白不过——安王毕竟手握西南重兵，长公主您要取他儿子的项上人头，可要三思而后行。此次这个由头，怕是无论对于安王还是对于天下，都不足以形成说服他们的理由。
长公主长袖一挥，忿忿的一掌拂得那珍珠帘幕重新垂坠下来，发出一阵如大珠小珠纷落玉盘的不大不小清脆声响，却在这偌大的朝堂大殿里回响不绝，叫那些胆小的朝臣听在耳里，只怕又是惊得腋下的朝服都叫冷汗浸得潮湿了一片。
兀自平静了一番之后，长公主才藏在那帘幕之后开口道：“年轻气盛、性子急躁么？好，我就慈心给你一段好生思索的时间。明日早朝，白释言你再来报，对于此一番增加赋税，到底是何看法。”
说罢，长公主带着女官头也不回的去了。朝堂之中，这才发出一阵阵憋闷了许久的喘气之声。
回到自己的宫室，白释言倒像是全没有把今晨的事情放在心上一般，自顾自玩起了那左右手对弈的棋盘游戏，不时发出啧啧的沉思之声，一副端的沉迷模样。
倒是那已跟了白释言一段时日的宫人看不下去了，犹豫了好几个回合，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唤道：“公子，公子。”
白释言一边弈棋，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怎么？”
“公子您怎么一点不心急呢？”看那宫人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想来若非白释言是他的主子，他非一把掀翻了那棋盘不可。这会子，他正伸着脖子瞪着白释言道：“长公主每次说要谁的人头，那可不是说来顽笑的胡话呀！”
“喔？”白释言却连看也不看他，一边回答着，一边仍不愿丢开手中的棋子，此时他的左手正对着右手大开杀戒，他正一心想着右手该如何全力还击。
“您可知道，先帝本已有三位成年的皇子，却都接连暴毙，这才轮得上咱们当今的幼帝登基呀！”那宫人眼见着白释言一副仍没有明白事情严重的样子，直想把这些年来藏在自己心里的骇人故事，一股脑的倒入白释言的耳中。
“这我倒是清楚。”白释言终于舍得暂时放下了棋子，仔细回忆了一番幼年的点滴：“我还记得，迩雅小时候进宫来玩，觉得皇太子的袍子煞是好看，皇太子还径直就把袍子让给了迩雅来穿，气得长公主不小心划伤了迩雅的脸……想来太子也是端的忠厚。不知怎的，老天却不愿宽待于他，前些年就听闻他急病而去了。”
“哪里是甚么急病！”宫人吼完这一句，才猛然发现自己声音大得狠了，吓得赶紧溜到窗边左右查探了一番，眼见着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却还是小心谨慎的把窗门紧闭，这才回到白释言身边小声耳语道：“我有一个小同乡，正是在太子身边当差的。他曾私下告诉与我，太子急病而亡时，他悄悄溜进去瞧过，分明眼见着太子的身上布着一块一块的青紫瘀斑，不是哪种疾病能够造成的，倒像是中毒！”
白释言顺着他的话问道：“谁敢这么大胆？”
“除了长公主，还能有谁？”宫人一边想要小心一边又急得不行，直用气声吼道：“最后那段时日里，照料太子的是长公主身边一向最得宠的御医，想要在太子的药膳里动些手脚，除了她也没有旁人了。”
“她……虽一向骄纵了些，可当真有这般心狠手辣？”白释言沉吟道。
“不止皇太子，还有那三皇子。”宫人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出宫狩猎，却竟在回宫的路途中遇刺，后来我也是从一个同乡处得知，那场狩猎分明就是长公主悉心安排的。四皇子死得更是蹊跷，午夜时分在自己宫中自缢身亡，却连遗书也未曾留得一封，宫中也是传言，瞧那脖子上的勒痕，分明像是死后才叫人挂上绳索去的。”
“大宁昭告天下之时，却都只说三位皇子是突遭疾病，英年早逝。”白释言叹道：“可是皇室为了保存住自己的颜面？”
“正是了。”宫人也是唏嘘不已：“实则这些宫闱秘事，又哪里真正瞒得住？尤其是对那些近贴在身边的宫人们，无数双眼睛瞧着呐。”
宫人感言完了，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慨叹的时候，便又急着捡起那话头：“三位成年皇子既去，长公主才能扶持幼帝登基。她对皇子们都敢下手，何况是公子你呢？你可不能把今晨的事当做顽笑，赶紧想想明早如何应对罢。”
“你怎的这般好心，特意提点于我？”白释言笑问道。
宫人也不知白释言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老实答道：“跟着公子这些时日了，亲眼瞧着公子跟以往那些主子都不一样，对我们也不曾呼来喝去的。这些事，能帮一把我自然要帮，我可不愿瞧着您当真掉了脑袋。”
白释言哈哈一笑：“这般说来，我可该给你打赏个大的了。”
若那宫人以为，白释言听得了他所讲述的这一番轶闻，便要将自己锁在了宫室之中冥思苦想一整日，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左右手互搏对弈之后，白释言仍如往常的每一日一般，闲闲散散到了大都街道上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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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眼前的，却是白释言最为想不到的那个人——谈一二。
“前辈？”白释言瞪圆了双眼：“你竟会入得大都？此番所为何来？”
“又没人锁着我，我为何不能来？这回来，可以为着街边小摊的一碗馄饨，也可以为着系关天下的大事。”谈一二嘻嘻笑着：“我这一掌，并非想找你打架，而是看看你这脖颈上的脑袋长得可还牢靠。”
白释言笑道：“看来前辈消息灵通得很，已经听闻了今晨朝堂之事。”
“我身居方寸，耳目却在八方。”谈一二冲着白释言顽童般眨眨眼：“怎的，你突然有了忧心天下的兴致？”
“如若为着今早的一番话死了，当属值得。”白释言对着洞悉一切的谈一二，还是一向的坦白：“但如若为着今早的一番话活着，我却仍是不愿。”
所以次日朝堂之上，白释言仍是不肯有半分服软，也就不稀奇了。
长公主冷笑着，指明要那礼官站了出来，问道：“哪怕是世家公子，如若对皇室不恭，该当何罪？是直接砍了头干净利落，还是那磨磨蹭蹭的绞刑？”话里的意思是，她要想找个由头解决了白释言，当真是易如反掌。
眼见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连陈欲章也是束手无策了。
那礼官正要答话，助着长公主颁下那残酷的命令，忽听殿外一人朗声喝道：“且慢。”
一袭白衣自刺目阳光中疾步而来的，不是白释乐又是谁？这倒叫白释言全然没有想到：“释乐？你……”
白释乐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禀明长公主道：“释乐此番前来，携带父王的奏章。我安国洞明大宁皇室作为，恭敬于心，眼见天下太平，愿主动削减军队编制，将国库银两运作于农商，助百姓安居乐业，助我大宁长治久安，以观后效。”
“此话当真？”这一出，倒是超越了长公主的意料，不禁暂时收敛了盛怒的情绪，这般问道。
白释乐请宫人呈与长公主的，竟是安国军队的一枚虎符，接着禀明道：“军队就地解散，此枚虎符已废，请长公主明察。”
长公主把那枚虎符攥在手里，不住的把玩着，若有所思——安王一向内敛，莫非当真志在安邦定国，丝毫无意于天下？
出得大殿，在白释乐的一番解释下，白释言这才了然白释乐此番前来的前因后果。
“主动削减军队编制的主意，竟是……她所出？”白释言回味着释乐方才的作为，一边问道。
他口中的那个她，正是顾迩雅无疑。只是他突然发觉，此时的自己，连该用何种语气唤她的名字都是不知。
“正是。”白释乐点点头：“迩雅自你远赴大都之后，一直用心思量。在我此番赶赴之前，她去找了父王，二人一番深谈，这才有了方才上交虎符的一场。至于后续的计策，你随我回到安国便可知了。”
长公主的疑心渐消，倒是还了白释言的自由自身。
只是，此时的他，当真还愿意回到安国吗？一想到这里，一股子怯懦的情绪如虫豸般爬满了他的全身，倒叫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所以他正对着长公主的一张脸，神情木讷讷的只剩下迷茫。
长公主于是媚笑着又问了一次：“你是愿意随你那弟弟同回安国，还是愿意由我指婚，留于大都与我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