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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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声声说你们大宁男儿如何好，如何让着女孩子。这会子吃酒划拳，这般小事，却不惜耍诈也要赢了我去！又是为哪般？”
顾迩雅还未走进白释言的寝殿，便听得一娇蛮女声穿来。虽大宁官话说得十分好，还是听得出一丝异域口音。
顾迩雅一怔——这是谁家女子，无端端入得了白释言最私密的寝殿？这样想着，正要往寝殿里迈的步子顿了顿，更摆摆手免了宫女的通传，只是悄悄探头往里看去。
只见一异域女子，身量端的是纤细灵巧，纤腰盈盈一握般，被一袭火红的衫子衬得，像一团盈盈跃动的火焰活泼。一头色泽略浅的秀发，编了满头细细的小辫儿，更衬得一张巴掌小脸尖尖的，显得愈发慧黠。
顾迩雅又是一愣——这是谁？以前从未见过。
自那个月夜，白释言无端失约后，顾迩雅和白释言二人还未正经打过照面。
其实之前在安王后的寝宫，以顾迩雅的聪明，早知道白释言躲在那宫室的角落。只是白释言不现身，她也就更觉得尴尬了些，不知如何捅破这层窗户纸。
白释言为何失约？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眼前这女子，与白释言又是什么关系？
顾迩雅不禁暗自思量：关于自己和白释言，从小到大，难道当真只是自己想多了去？
这样子想着，下定决心一般，顾迩雅握了握拳，顶着一张涨得通红的俏脸，几乎是小跑着快步离开了白释言的寝殿。
这边厢，白释言正斜着眼，看着眼前这娇蛮的异域女子，她正跺着脚大喊大叫，全不似大宁的世家女子般顾忌淑女形象，只是直愣愣的宣泄着划拳输了的情绪。
白释言看得好笑，开口道：“我说这位大姐，我们本不相识，你在大街上无缘无故攻击我一番，又非得死乞白赖跟着我，不给钱白白吃了我家的酒去，我再不于划拳这等小事上赢了你去，岂不更是亏得大了？”
这女子突然正经起来，眨巴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道：“你们大宁不是有一句话，叫‘不打不相识’？”
白释言哑然失笑：“你对我们大宁懂得倒是不少。那你又是谁？来自哪族？怎么一直不肯坦诚相告？”
那女子狡黠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大宁还有一句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远道而来的都是朋友，你又何必在意我是谁？”
白释言抚掌大笑：“好好好！你这般掉书袋，真该让你跟迩雅一起上学堂，让太傅也夸了你去。”
“迩雅是谁？”女子奇问道。
白释言一愣：“……一个熟识的人罢了。”
“我知道，一定是你喜欢的人了。”那女子洞悉了什么秘密般，开心的击着掌：“不然你好端端跟我谈着话，为何无缘无故又想着她？迩雅，迩雅，我要记住这名字，拿了你的把柄去！”
白释言不禁扶额——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心事，真有这般昭然若揭？
那女子大笑着把酒樽往白释言面前一推：“倒酒！这会子我不给钱，白吃了你家的酒，你也断不敢多说些什么了。”
白释言苦笑着倒酒，一边说道：“几杯薄酒，倒也罢了，只是你要在我这里待到几时？”
女子继续大笑：“我不单白吃白喝，还要白住呐！”
此时塞外。遥远的齐兹族军帐中。
大汗拜黑披风上的貂毛，被穿过军帐厚重门帘的风，吹得微微摆动。此时的大宁，还是微风和煦、桂花香甜的好时节，只是到了这大雁也飞不了这般远的塞外，已是略带了些凛冽的气候了。
若在军帐外放眼望去，大概满眼只是嶙峋的怪石。仅剩的一些荒草已然枯黄，随风微微摆荡，盖不住随风漫天扬起的沙尘，更是断断谈不上放牧了。
这景色本就荒凉。若再跟那金碧辉煌的大宁皇宫一比，更让人心里产生恍若隔世之感。
此时的大宁皇宫中，只怕一只一只肥羊正被大喇喇端上那精致雕花的桌上，肉质柔嫩鲜美、入口即化，烤到外皮略有些焦脆流油、恰恰好的程度。只是口感再好，也架不住那荒唐皇帝吃多了酒和各类珍馐，嫌这肥羊反而是腻了，尝也不尝一口，便嫌弃地挥挥手让宫人撤了下去。
他哪里想得到，在遥远的塞外，还有人在为一只羊的放牧问题发愁？
拜黑伸出手，抚平了自己披风上的貂毛，满脸严肃地只对坐满了军帐的塞外大汉们说了一个字：“攻！”
而此时，享着这等奢靡的，可不单单只有大宁皇宫。
长公主府。
热气还未完全褪去的午后，人越发显得懒懒的。宫室里氤氲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首先是来自殿宇的四角、那不分昼夜燃着的珍稀奇香——这进贡自异域的香料，其中添的檀香和沉香自不必说，是顶顶好的心材，然而跟那一味不轻易得、甚至拿渔人的性命去换的龙涎香比起来，却又显得算不得什么了。这样的珍稀香料，哪里又只是价值万金？在我们大宁高傲的长公主眼里，却不过是每日必点的寻常物件罢了。
不过殿里奇异的香气，还不止来自于这香料。
此时，长公主尚觉着有一些热了，木槿紫的衫子随性的敞开来，露出雪白的胸脯也全然不在意。她懒懒地半握着，一头漆黑的长发直直地披散下来，华丽丽地铺满了裙摆。没有绾发髻的长公主，看上去少了几分凌厉的气势，整个人显得尤为放松。
而正为她有一下没一下、梳理这满头青丝的，竟是——浑身异香的古丽仙。
古丽仙身子软软的，半倚靠在长公主的肩上，那亲密姿态，竟比起在皇帝面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全然信任并依赖、交付了全部身心的姿态。古丽仙看向长公主的眼神里，除了欣赏，满满都是乖驯。
长公主慵懒的开口问道：“皇帝这几日，可还听话？”
古丽仙柔声回答：“一切如长公主所料。”
长公主懒笑着轻抚了抚古丽仙的脸：“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教导。”
面对着长公主的亲密姿态，古丽仙惶恐中满是欣喜，仿佛对她的生命而言，这是比皇权更尊贵的恩赐。她低低地伏下身去：“长公主救命之恩，古丽仙毕生不敢忘怀。”
原来那古丽仙，并非出身皇权贵胄。出身低微，她那异于常人的美丽，就非但不是资本，反而是可能伤及性命的危险。自古丽仙幼时起，她已懂得，但凡露面，总免不了那些浑身恶臭的男子对她虎视眈眈。端的古丽仙再是低调，无论再朴素的衣着，掩不住的不止是美貌，更是她周身那奇异的香气。
所以那晚被强`暴以后，古丽仙静静的躺着，望着天上的弯月。
她不知该做何动作。她想不通，这样的美貌和香气，到底是真神对她的恩赐，还是诅咒。
然而对古丽仙而言，最危险的还并非是来自陌生男子的强`暴。尽管这样的行径，足以击溃她的灵魂。
最大的危险，竟是来自她最亲的父兄——对古丽仙的族人而言，一个女子，脏了身子，端的已是不容于世间。若她竟没有自我了断的觉悟和勇气，那唯有男性族人扛起这个责任，来替她动手。
当兄长在父亲的命令下，对着古丽仙扬起那把大刀，古丽仙已在马厩关了大半个月，浑身恶臭，脸上脏兮兮地沾满了马粪，饿到奄奄一息。
那时她满脑子的想法，唯有好笑——自己天生异香，想不到短短一生竟是在这般恶臭中终结，多像一个荒唐的笑话。
所以，当着了香而软的鹅黄色薄纱的长公主，竟在古丽仙面前半蹲下来、对着她伸出手——
当古丽仙颤巍巍、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回应着伸出手，接触到长公主那温软手掌的一瞬，在古丽仙那几乎燃尽了生命的希望、模糊到重影的眼里，长公主从此便是真神一般的存在。
她的一声都会记得长公主那温软的一声：“跟我走。”
哪怕后来的许多年，她已然明了，那日微服出游的长公主之所以救她，不外乎也是为着她那惊人的美貌。
古丽仙不在乎。
她甘愿在这氤氲着香气的宫宇里，如困在笼中的金丝鸟儿一般，耗费自己的全部生命，只为给长公主一下、一下的，梳她满头的青丝。
这样的午后，也不乏活力的一面。
当白释乐这样鲜衣怒马的少年，约了顾迩雅这般一袭碧衫、水般灵动的少女，纵马踏行在这河堤上，端的是一副美到不可言说的画卷。
哪怕这队伍的最末，还拖着个懒洋洋、要死不活的白释言。
他叼着棵青草，半靠在马背上，对着天空呼出灵魂深处的叹息：“热啊——”
顾迩雅笑嘻嘻地回过头，嘲讽道：“看你这样子，哪像个少年，端的是个小老头儿！”
白释言无语道：“这时节，午后的太阳还毒辣得很，偏偏要来河堤上，赏的是哪门子景？”
看着二人的打趣，仿若之前的尴尬，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口口声声说你们大宁男儿如何好，如何让着女孩子。这会子吃酒划拳，这般小事，却不惜耍诈也要赢了我去！又是为哪般？”
顾迩雅还未走进白释言的寝殿，便听得一娇蛮女声穿来。虽大宁官话说得十分好，还是听得出一丝异域口音。
顾迩雅一怔——这是谁家女子，无端端入得了白释言最私密的寝殿？这样想着，正要往寝殿里迈的步子顿了顿，更摆摆手免了宫女的通传，只是悄悄探头往里看去。
只见一异域女子，身量端的是纤细灵巧，纤腰盈盈一握般，被一袭火红的衫子衬得，像一团盈盈跃动的火焰活泼。一头色泽略浅的秀发，编了满头细细的小辫儿，更衬得一张巴掌小脸尖尖的，显得愈发慧黠。
顾迩雅又是一愣——这是谁？以前从未见过。
自那个月夜，白释言无端失约后，顾迩雅和白释言二人还未正经打过照面。
其实之前在安王后的寝宫，以顾迩雅的聪明，早知道白释言躲在那宫室的角落。只是白释言不现身，她也就更觉得尴尬了些，不知如何捅破这层窗户纸。
白释言为何失约？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眼前这女子，与白释言又是什么关系？
顾迩雅不禁暗自思量：关于自己和白释言，从小到大，难道当真只是自己想多了去？
这样子想着，下定决心一般，顾迩雅握了握拳，顶着一张涨得通红的俏脸，几乎是小跑着快步离开了白释言的寝殿。
这边厢，白释言正斜着眼，看着眼前这娇蛮的异域女子，她正跺着脚大喊大叫，全不似大宁的世家女子般顾忌淑女形象，只是直愣愣的宣泄着划拳输了的情绪。
白释言看得好笑，开口道：“我说这位大姐，我们本不相识，你在大街上无缘无故攻击我一番，又非得死乞白赖跟着我，不给钱白白吃了我家的酒去，我再不于划拳这等小事上赢了你去，岂不更是亏得大了？”
这女子突然正经起来，眨巴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道：“你们大宁不是有一句话，叫‘不打不相识’？”
白释言哑然失笑：“你对我们大宁懂得倒是不少。那你又是谁？来自哪族？怎么一直不肯坦诚相告？”
那女子狡黠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大宁还有一句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远道而来的都是朋友，你又何必在意我是谁？”
白释言抚掌大笑：“好好好！你这般掉书袋，真该让你跟迩雅一起上学堂，让太傅也夸了你去。”
“迩雅是谁？”女子奇问道。
白释言一愣：“……一个熟识的人罢了。”
“我知道，一定是你喜欢的人了。”那女子洞悉了什么秘密般，开心的击着掌：“不然你好端端跟我谈着话，为何无缘无故又想着她？迩雅，迩雅，我要记住这名字，拿了你的把柄去！”
白释言不禁扶额——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心事，真有这般昭然若揭？
那女子大笑着把酒樽往白释言面前一推：“倒酒！这会子我不给钱，白吃了你家的酒，你也断不敢多说些什么了。”
白释言苦笑着倒酒，一边说道：“几杯薄酒，倒也罢了，只是你要在我这里待到几时？”
女子继续大笑：“我不单白吃白喝，还要白住呐！”
此时塞外。遥远的齐兹族军帐中。
大汗拜黑披风上的貂毛，被穿过军帐厚重门帘的风，吹得微微摆动。此时的大宁，还是微风和煦、桂花香甜的好时节，只是到了这大雁也飞不了这般远的塞外，已是略带了些凛冽的气候了。
若在军帐外放眼望去，大概满眼只是嶙峋的怪石。仅剩的一些荒草已然枯黄，随风微微摆荡，盖不住随风漫天扬起的沙尘，更是断断谈不上放牧了。
这景色本就荒凉。若再跟那金碧辉煌的大宁皇宫一比，更让人心里产生恍若隔世之感。
此时的大宁皇宫中，只怕一只一只肥羊正被大喇喇端上那精致雕花的桌上，肉质柔嫩鲜美、入口即化，烤到外皮略有些焦脆流油、恰恰好的程度。只是口感再好，也架不住那荒唐皇帝吃多了酒和各类珍馐，嫌这肥羊反而是腻了，尝也不尝一口，便嫌弃地挥挥手让宫人撤了下去。
他哪里想得到，在遥远的塞外，还有人在为一只羊的放牧问题发愁？
拜黑伸出手，抚平了自己披风上的貂毛，满脸严肃地只对坐满了军帐的塞外大汉们说了一个字：“攻！”
而此时，享着这等奢靡的，可不单单只有大宁皇宫。
长公主府。
热气还未完全褪去的午后，人越发显得懒懒的。宫室里氤氲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首先是来自殿宇的四角、那不分昼夜燃着的珍稀奇香——这进贡自异域的香料，其中添的檀香和沉香自不必说，是顶顶好的心材，然而跟那一味不轻易得、甚至拿渔人的性命去换的龙涎香比起来，却又显得算不得什么了。这样的珍稀香料，哪里又只是价值万金？在我们大宁高傲的长公主眼里，却不过是每日必点的寻常物件罢了。
不过殿里奇异的香气，还不止来自于这香料。
此时，长公主尚觉着有一些热了，木槿紫的衫子随性的敞开来，露出雪白的胸脯也全然不在意。她懒懒地半握着，一头漆黑的长发直直地披散下来，华丽丽地铺满了裙摆。没有绾发髻的长公主，看上去少了几分凌厉的气势，整个人显得尤为放松。
而正为她有一下没一下、梳理这满头青丝的，竟是——浑身异香的古丽仙。
古丽仙身子软软的，半倚靠在长公主的肩上，那亲密姿态，竟比起在皇帝面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全然信任并依赖、交付了全部身心的姿态。古丽仙看向长公主的眼神里，除了欣赏，满满都是乖驯。
长公主慵懒的开口问道：“皇帝这几日，可还听话？”
古丽仙柔声回答：“一切如长公主所料。”
长公主懒笑着轻抚了抚古丽仙的脸：“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教导。”
面对着长公主的亲密姿态，古丽仙惶恐中满是欣喜，仿佛对她的生命而言，这是比皇权更尊贵的恩赐。她低低地伏下身去：“长公主救命之恩，古丽仙毕生不敢忘怀。”
原来那古丽仙，并非出身皇权贵胄。出身低微，她那异于常人的美丽，就非但不是资本，反而是可能伤及性命的危险。自古丽仙幼时起，她已懂得，但凡露面，总免不了那些浑身恶臭的男子对她虎视眈眈。端的古丽仙再是低调，无论再朴素的衣着，掩不住的不止是美貌，更是她周身那奇异的香气。
所以那晚被强`暴以后，古丽仙静静的躺着，望着天上的弯月。
她不知该做何动作。她想不通，这样的美貌和香气，到底是真神对她的恩赐，还是诅咒。
然而对古丽仙而言，最危险的还并非是来自陌生男子的强`暴。尽管这样的行径，足以击溃她的灵魂。
最大的危险，竟是来自她最亲的父兄——对古丽仙的族人而言，一个女子，脏了身子，端的已是不容于世间。若她竟没有自我了断的觉悟和勇气，那唯有男性族人扛起这个责任，来替她动手。
当兄长在父亲的命令下，对着古丽仙扬起那把大刀，古丽仙已在马厩关了大半个月，浑身恶臭，脸上脏兮兮地沾满了马粪，饿到奄奄一息。
那时她满脑子的想法，唯有好笑——自己天生异香，想不到短短一生竟是在这般恶臭中终结，多像一个荒唐的笑话。
所以，当着了香而软的鹅黄色薄纱的长公主，竟在古丽仙面前半蹲下来、对着她伸出手——
当古丽仙颤巍巍、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回应着伸出手，接触到长公主那温软手掌的一瞬，在古丽仙那几乎燃尽了生命的希望、模糊到重影的眼里，长公主从此便是真神一般的存在。
她的一声都会记得长公主那温软的一声：“跟我走。”
哪怕后来的许多年，她已然明了，那日微服出游的长公主之所以救她，不外乎也是为着她那惊人的美貌。
古丽仙不在乎。
她甘愿在这氤氲着香气的宫宇里，如困在笼中的金丝鸟儿一般，耗费自己的全部生命，只为给长公主一下、一下的，梳她满头的青丝。
这样的午后，也不乏活力的一面。
当白释乐这样鲜衣怒马的少年，约了顾迩雅这般一袭碧衫、水般灵动的少女，纵马踏行在这河堤上，端的是一副美到不可言说的画卷。
哪怕这队伍的最末，还拖着个懒洋洋、要死不活的白释言。
他叼着棵青草，半靠在马背上，对着天空呼出灵魂深处的叹息：“热啊——”
顾迩雅笑嘻嘻地回过头，嘲讽道：“看你这样子，哪像个少年，端的是个小老头儿！”
白释言无语道：“这时节，午后的太阳还毒辣得很，偏偏要来河堤上，赏的是哪门子景？”
看着二人的打趣，仿若之前的尴尬，全没有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