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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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芳偷走张溯的钱袋，当晚便惨遭杀害。钱袋上留着早已被灭门的血梅堡的梅花标记，钱袋里分文没少，反倒多了一块招人惦记的煌火令。
煌火令为何会重新临世？蔡芳为何会偷张溯的钱袋？还有张溯对霍息说的那句“血梅堡没了，它背后的人还在”是什么意思？
我根据自己几乎为零的江湖经验，隐隐从中嗅出些许阴谋的味道。我敢笃定张溯这缺德货绝对知道些什么，而且十有八，九偷偷掺了一脚。不然这事情发生的就太微妙了。
“血梅堡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试探性地问他。
张溯万分纯洁且无辜地捧着茶，好像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问他一样，茫然道：“没关系啊”。
我被他这出恶心地有点牙疼。
他以为我真是猪啊，说没关系我就信？
我组织了一下措辞，尽量将接下来的话轻描淡写到一个不会激怒他的程度：“听说十多年前，江湖中最大的门派乃是藏剑山庄。藏剑弟子众多，高手如云，张慎庄主更是义薄云天，英雄肝胆，是当时武林盟的盟主。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藏剑一夜没落，山庄被一场大火焚成灰烬，庄主夫妇不知所踪......直到三年后张慎的长子张沉依靠朝廷，重建了藏剑山庄。”
张溯把气息压得很低，低到让人感觉不出他的情绪来。可我看着他的眼睛忽明忽暗，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是不是......不该对他说这些？
张溯沉默半晌才不由苦笑：“白兄把我家底打探得这么清楚是想干什么？”虽然语气还是一贯的荒诞无稽，可我心里却微微酸了一下。然而紧接着我就后悔我对他泛滥出的同情心了，因为张溯突然抱紧自己道：“你该不会真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我：“......”
我：“我没你那么龌龊”。
张溯：“哦，那白兄是对碧萝有想法喽？”
我对你全家上下都没什么想法好吗？真的是......脑子里除了这些少儿不宜的想法还能装点别的吗？我在很严肃地和你讨论问题好不好？
“张溯”我低低地叫了他一声：“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从一开始到处找我麻烦，到现在胁迫我跟你去临珧，要说你一点居心也没有我是不会相信的。你也能看出来，我总是疑神疑鬼，从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可是我信你一次。今天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张溯嘴角的笑瞬间收了起来，就像刚才那片刻死性不改的调侃只是我产生的幻想。
“没关系”张溯说完自嘲般地笑了一下：“随便你吧。我是说，你信或不信，我也没关系”。
没关系吗？那最好不过了。
张溯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想了想又抱起被子铺到地上闷声道：“你睡床吧，我让你一晚”。
我万万没想到张溯会这么自觉，一时心里有些触动，总有种欺负人家的负罪感。要是他跟我抢床，我还能大义凛然地把他踹下去跟他大干一场，可是他这样......多少有些不忍心。
“这样吧——”我干咳两声：“你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过一段时间我去换你。”
张溯闻言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正色道：“其实我们可以一起睡床的，这床这么大肯定能睡下”。
我怎么有种我上了某人圈套的感觉呢......
于是我脱口将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可是我嫌弃你”。
张溯抱着被子委屈巴拉地望向我，可怜兮兮叫道：“白兄——”
“不行。”
“白大哥——”
“没用。”
阿璎——”
“滚——”我没忍住一脚踢了出去。
张溯灵活地缩进被子里在地上躺好，就地挺尸，说道：“睡觉睡觉”。
我熄了灯躺在床上，闭眼放空半天也没能睡着。过了好久张溯的声音从黑暗中沉沉传来，像是呢喃更像是呓语，我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说：“你是有那个不顾一切愿意去相信的人的，可惜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
他的话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上，初时只是钝痛，可天长日久总有血肉模糊的那么一天。
他在湖心亭里试探我，把我扔到水里借机换衣服调查我的身份，看出我不能饮酒故意引诱我喝，甚至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生病的起因。就算这种种举动只是出于他下意识的防范，可他后来死缠烂打拉着我跟他去临珧就明显别有用心了。
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我该去相信他吗？
月上中天，耳边张溯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平稳，明显已经睡熟。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张溯身边蹲下，深呼吸，手朝他的怀里探去。
嗯，我决定还是拿回银子拔腿开溜吧。我自小脑子一根筋，智商不行武力不够，哪天被人家卖了都没地方伸冤去，不如三十六计赶快跑路。
我左摸右摸摸了半天才摸到他的钱袋，准确来说是我的钱袋。因着他的钱袋被画了血梅花他觉得不吉利，于是就给扔了。然后把银两通通都转移到我的钱袋里，还当着我的面，贴身保管起来。
我没打算多拿，够我去白虎堂的路费就可以了，剩下的权当忘川谷的药钱打赏给张溯了。
只是我才刚刚碰到钱袋，张溯就翻了个身，不知道梦到些什么，顺势一把将我的胳膊抱住。
我，我，我，被他这么一抱，手掌刚好贴在他的胸口，而且碍于他的睡姿我还动弹不得。
我的脸唰一下开始急剧升温，没一会便烫得不行不行的。
张溯啊张溯，你可真是我的小冤家，走都不让我走得消停。
我用剩下那只还能动的手去推他，想要把他推开，哪怕推醒了也成呢。熟料张溯却越抱越紧，然后还不知死活地叫了一声：“娘——”
娘？娘娘娘......娘的......
我被他这一叫又弄得浑身炸毛。刚想一脚把他踢醒，他便又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大抵是梦魇里的梦话。
我心思转了几转，暗暗想道：正好趁这个机会探听一下他的小秘密，真真天助我也。
张溯咕噜了一串乱七八糟的话，让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基本一句也听不懂，隔三差五能蹦出一个清晰的字眼来，比如“娘，不要”“爹，快跑”之类。
我猜他八成是梦到了藏剑山庄被毁的那天，那时他才多大？顶多和碧萝差不多的年纪吧。我要是他的话，心里一定会很绝望。
我突然想起了我常常做的那个噩梦，噩梦里大火连天，血流成河，不知道是不是我当时住的地方被毁的时候。我在梦里感受过那种恐惧，那种被死亡的火焰舔舐的恐惧，那种被嗜杀的恶魔支配的恐惧。只是我后来有阿璟哥哥救起带回东宫，而他呢？他又是如何跟着他的大哥在生死边缘挣扎不休只为卑微地活着？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中打碎牙齿和血吞？如何被地狱的魔鬼抓紧双脚后还要不眠不休地向前攀爬？
他，想要报仇吗？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阿璟哥哥。临出门前，我不知轻重地去闯了一回东宫暗卫营的通天门，虽然侥幸成为一同进入的十个人里唯一活下的那个，但却不可避免地受了重伤。
阿璟哥哥把我拎回听澜宫，禁足了整整一月。我记得他和我说：“一只翅膀被折断的鸟，就算再怎么挣扎，也不会被天空认可。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
那样触不可及的天空永远都不会属于我，也不会属于任何一只鸟儿，它只属于它自己。
不过，无论它属于谁，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只自不量力的鸟儿，已经彻底失去了飞上天空的机会。
唔，好困。
蔡芳偷走张溯的钱袋，当晚便惨遭杀害。钱袋上留着早已被灭门的血梅堡的梅花标记，钱袋里分文没少，反倒多了一块招人惦记的煌火令。
煌火令为何会重新临世？蔡芳为何会偷张溯的钱袋？还有张溯对霍息说的那句“血梅堡没了，它背后的人还在”是什么意思？
我根据自己几乎为零的江湖经验，隐隐从中嗅出些许阴谋的味道。我敢笃定张溯这缺德货绝对知道些什么，而且十有八，九偷偷掺了一脚。不然这事情发生的就太微妙了。
“血梅堡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试探性地问他。
张溯万分纯洁且无辜地捧着茶，好像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问他一样，茫然道：“没关系啊”。
我被他这出恶心地有点牙疼。
他以为我真是猪啊，说没关系我就信？
我组织了一下措辞，尽量将接下来的话轻描淡写到一个不会激怒他的程度：“听说十多年前，江湖中最大的门派乃是藏剑山庄。藏剑弟子众多，高手如云，张慎庄主更是义薄云天，英雄肝胆，是当时武林盟的盟主。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藏剑一夜没落，山庄被一场大火焚成灰烬，庄主夫妇不知所踪......直到三年后张慎的长子张沉依靠朝廷，重建了藏剑山庄。”
张溯把气息压得很低，低到让人感觉不出他的情绪来。可我看着他的眼睛忽明忽暗，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是不是......不该对他说这些？
张溯沉默半晌才不由苦笑：“白兄把我家底打探得这么清楚是想干什么？”虽然语气还是一贯的荒诞无稽，可我心里却微微酸了一下。然而紧接着我就后悔我对他泛滥出的同情心了，因为张溯突然抱紧自己道：“你该不会真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我：“......”
我：“我没你那么龌龊”。
张溯：“哦，那白兄是对碧萝有想法喽？”
我对你全家上下都没什么想法好吗？真的是......脑子里除了这些少儿不宜的想法还能装点别的吗？我在很严肃地和你讨论问题好不好？
“张溯”我低低地叫了他一声：“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从一开始到处找我麻烦，到现在胁迫我跟你去临珧，要说你一点居心也没有我是不会相信的。你也能看出来，我总是疑神疑鬼，从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可是我信你一次。今天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张溯嘴角的笑瞬间收了起来，就像刚才那片刻死性不改的调侃只是我产生的幻想。
“没关系”张溯说完自嘲般地笑了一下：“随便你吧。我是说，你信或不信，我也没关系”。
没关系吗？那最好不过了。
张溯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想了想又抱起被子铺到地上闷声道：“你睡床吧，我让你一晚”。
我万万没想到张溯会这么自觉，一时心里有些触动，总有种欺负人家的负罪感。要是他跟我抢床，我还能大义凛然地把他踹下去跟他大干一场，可是他这样......多少有些不忍心。
“这样吧——”我干咳两声：“你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过一段时间我去换你。”
张溯闻言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正色道：“其实我们可以一起睡床的，这床这么大肯定能睡下”。
我怎么有种我上了某人圈套的感觉呢......
于是我脱口将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可是我嫌弃你”。
张溯抱着被子委屈巴拉地望向我，可怜兮兮叫道：“白兄——”
“不行。”
“白大哥——”
“没用。”
阿璎——”
“滚——”我没忍住一脚踢了出去。
张溯灵活地缩进被子里在地上躺好，就地挺尸，说道：“睡觉睡觉”。
我熄了灯躺在床上，闭眼放空半天也没能睡着。过了好久张溯的声音从黑暗中沉沉传来，像是呢喃更像是呓语，我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说：“你是有那个不顾一切愿意去相信的人的，可惜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
他的话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上，初时只是钝痛，可天长日久总有血肉模糊的那么一天。
他在湖心亭里试探我，把我扔到水里借机换衣服调查我的身份，看出我不能饮酒故意引诱我喝，甚至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生病的起因。就算这种种举动只是出于他下意识的防范，可他后来死缠烂打拉着我跟他去临珧就明显别有用心了。
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我该去相信他吗？
月上中天，耳边张溯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平稳，明显已经睡熟。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张溯身边蹲下，深呼吸，手朝他的怀里探去。
嗯，我决定还是拿回银子拔腿开溜吧。我自小脑子一根筋，智商不行武力不够，哪天被人家卖了都没地方伸冤去，不如三十六计赶快跑路。
我左摸右摸摸了半天才摸到他的钱袋，准确来说是我的钱袋。因着他的钱袋被画了血梅花他觉得不吉利，于是就给扔了。然后把银两通通都转移到我的钱袋里，还当着我的面，贴身保管起来。
我没打算多拿，够我去白虎堂的路费就可以了，剩下的权当忘川谷的药钱打赏给张溯了。
只是我才刚刚碰到钱袋，张溯就翻了个身，不知道梦到些什么，顺势一把将我的胳膊抱住。
我，我，我，被他这么一抱，手掌刚好贴在他的胸口，而且碍于他的睡姿我还动弹不得。
我的脸唰一下开始急剧升温，没一会便烫得不行不行的。
张溯啊张溯，你可真是我的小冤家，走都不让我走得消停。
我用剩下那只还能动的手去推他，想要把他推开，哪怕推醒了也成呢。熟料张溯却越抱越紧，然后还不知死活地叫了一声：“娘——”
娘？娘娘娘......娘的......
我被他这一叫又弄得浑身炸毛。刚想一脚把他踢醒，他便又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大抵是梦魇里的梦话。
我心思转了几转，暗暗想道：正好趁这个机会探听一下他的小秘密，真真天助我也。
张溯咕噜了一串乱七八糟的话，让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基本一句也听不懂，隔三差五能蹦出一个清晰的字眼来，比如“娘，不要”“爹，快跑”之类。
我猜他八成是梦到了藏剑山庄被毁的那天，那时他才多大？顶多和碧萝差不多的年纪吧。我要是他的话，心里一定会很绝望。
我突然想起了我常常做的那个噩梦，噩梦里大火连天，血流成河，不知道是不是我当时住的地方被毁的时候。我在梦里感受过那种恐惧，那种被死亡的火焰舔舐的恐惧，那种被嗜杀的恶魔支配的恐惧。只是我后来有阿璟哥哥救起带回东宫，而他呢？他又是如何跟着他的大哥在生死边缘挣扎不休只为卑微地活着？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中打碎牙齿和血吞？如何被地狱的魔鬼抓紧双脚后还要不眠不休地向前攀爬？
他，想要报仇吗？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阿璟哥哥。临出门前，我不知轻重地去闯了一回东宫暗卫营的通天门，虽然侥幸成为一同进入的十个人里唯一活下的那个，但却不可避免地受了重伤。
阿璟哥哥把我拎回听澜宫，禁足了整整一月。我记得他和我说：“一只翅膀被折断的鸟，就算再怎么挣扎，也不会被天空认可。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
那样触不可及的天空永远都不会属于我，也不会属于任何一只鸟儿，它只属于它自己。
不过，无论它属于谁，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只自不量力的鸟儿，已经彻底失去了飞上天空的机会。
唔，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