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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四章 白纸一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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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泉路,游魂如织,奈何桥上怎奈何。

    在黄泉路上忆起前世因果的过路魂,皆在走过忘川时叹一口气,日积月累,忘川凝聚万千魂魄的叹息而催生瘴疠,使得川畔瘴疠的密集度为整个鬼都之最,是以,地府每满百年便要举行忘川净化仪式,恭请天界仙人来施法净化瘴疠,否则连鬼差们也禁不住而犯病。

    小女鬼有幸,初至地府的五年后,就遇上了这地府百年一度的盛事,也因此这盛典我已不知参加过了几多回。

    而今日恰恰又是举行忘川净化仪式的黄道吉日。

    一如往昔,一大“晚”的,我们一帮牛鬼蛇神战战兢兢得站在阎王殿中,恭候天界仙人的大驾。

    “哟!小孟,今日你还特地梳妆打扮了呀!你那双眼怎生特别好看,如同前方的两位大人,忒美。”站在我身旁的獠牙夜叉兄搭话,惊艳的目光在我和牛头马面三者之间依依不舍得徘徊。

    我额角一抽,勉力撑开只剩二条缝的核桃双目,答谢:“过奖过奖,一般般美罢了。”昨日在阎王那看了一堆话本,本本皆悲剧,难为我向来感情丰沛,哭点忒低,连踩只蚂蚁都难过,于是眼睛就肿得跟鬼一般模样了。

    夜叉一笑,磨了磨长牙,又叮嘱道:“另外,陆判官要我提醒你,今日天庭使君在忘川畔施净化术时,你要代表地府众鬼负责随侍在侧,行事可要机警些,莫要出乱子了。”

    “呃!是。”我额角再一抽,应允下。

    话题再次回到净化仪式,这个天庭与咱们地府天差地远往来甚少,而此仪式即是双方间屈指可数的交流之一,故而天庭总任命位德高望重、黄发伛偻的闲散老仙君出使地府,但因忘川畔瘴疠、戾气与寒气极重,其他位阶高的鬼差不愿在川畔多停留,唯独我一只可怜小女鬼日日在川边汲水煮汤,习惯后倒也身强体壮,上头遂将陪侍使君的差事推给了我。

    唉,这也没法子,谁叫我是地府资历最轻、位阶最低的鬼,幸而这差事也不算难办,只要领着天庭使君到忘川畔晃悠一趟,待施完仙术,即是庆功的宴席了。

    平时咱们地府拮据惯了,但阎王好面子,不好在外界使者的面前显露出咱们的寒酸,所以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每回皆要上鬼都最高端大气上等的酒楼设宴款待,这叫我们这等穷鬼沾了光,难得可以踏进那酒楼,只是苦了陆判官,他总在席上偷敲着算盘珠,一番心疼肉疼的酸模样。

    想到那宴席,我腹中馋虫大动,双目发光,唾沫直流。

    “喔!!!”

    我擦着嘴角,忽地听见殿上众鬼发出惊叹。

    “何事?”站在最后头的我踮起脚,急急往前探头。

    稀奇了!随着阎王走入大殿的居然不是位老仙君,而是位仙女!

    瞧那粉纱披帛随风飘逸,白底绿边留仙裙摇曳生姿,仙女冉冉行过,教这阎王殿中一扫平日的乌烟瘴气,迎来阵阵莲花清香,再见仙女回眸一笑,顿时众鬼皆魂飞九天。

    “碧莲仙子远道而来,请先入内堂稍事休息并用些茶点后,再开始仪式吧。”陆判官依礼奉仙子为上宾。

    “阎王与陆判官客气了。”仙子向阎王及判官福身,“往昔乃是太上老君亲力亲为,为贵府主持忘川净化仪式,但他老人家近日闭关练丹,不宜远行,因此龙渊殿下命小仙暂代主持。小仙仙历资浅,不若老君处事周详,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贵府见谅。”

    阎王豪迈供手回礼:“碧莲仙子此话太谦逊,众所皆知,仙子净化瘴疠的仙术是众仙中的翘楚,能请得仙子大驾,实乃敝府之幸。”

    仙女颔首一笑:“多谢阎王抬举,只是小仙初次主持重大仪式,不敢多有耽搁,还烦请阎王差人领我前去忘川,待仪式完成后我即能尽快回天庭向殿下覆命。”

    “若仙子执意如此,那么,净化仪式便即刻开始吧。”双方官腔官调客套完后,阎王转身向众鬼问道:“殿中何者愿意担此重任,护卫仙子至忘川进行净化仪式?”

    “我!”

    “我!”

    “鄙人愿意。”

    “在下有空。”

    “去忘川的路下官最熟。”众鬼争相自荐。

    呸!一群色鬼,怎么以往不见你们这般踊跃。

    见众鬼如此闹腾,我思忖着这回饶是没我这小女鬼的事了。九泉之下,尚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岂不快哉!于是我便识相得退于一旁纳凉,嗑栗子去。

    “多谢贵府诸位的盛情,然而,小仙不敢耽搁先辈们的要事,便有劳那位闲来无事的姑娘带路即可。”仙女的纤纤玉手一指。

    哟乎!我被仙女召幸了!!!

    我那小小心肝猛地雀跃了一下,随后即在众鬼钦羡的目光中,得意洋洋得领着仙女去忘川。

    我与仙女在忘川畔走了一遭,不亏是天上仙子,她步步生莲,莲生莲灭之间,忘川畔弥漫花香,不到一刻钟瘴气被驱走了大半,看得我都傻了。

    还在痴迷中,仙女唤了我一声。

    我赶紧收起歪头张口的痴蠢模样,顺手擦擦嘴角唾沫。

    “姑娘,你在这鬼都居住,是否鲜少病痛?”碧莲仙子嗓音轻柔,对我问道。

    我仔细想想,除了初来乍到的水土不服,倒也没什么病痛。

    是以,我点头。

    “姑娘,你是否鲜少对瘴气感到不适?”

    我又点点头。

    “姑娘,这地府里是否只有你日日待在忘川畔?”

    我还是点头。

    哇!望、闻、问、切,这仙女如此神奇,只用了一样就将我摸得透彻,我估量着是否也请仙女帮我开个强身健体的药方来吃吃,还是请她卜一课,帮我算算命。

    碧莲仙子探究的目光落于我耳上,素手一指,问道:“请问姑娘,你这副莲叶耳坠是如何而得?”

    不知她缘何有此一问,我迟疑片刻,终是如实答道:“一位故人所赠。”

    “姑娘可知,众鬼差之中只有你禁得住忘川不祥之气的日夜浸淫,此事并非偶然。”碧莲仙子像是打量着什么稀奇宝贝般将我望着,笑容似有颇深的意趣,并解释道:“因为姑娘的这副耳坠给我一种熟悉之感,若小仙没猜错,断是与莲花或睡莲相关之灵物。”她望着我的耳坠偏首思量,忽地又问:“姑娘可否借一只耳坠与我瞧瞧?”

    貌美如花的仙女如此谦和,我也不好拒绝,便取下一边耳坠要递与她。

    碧莲仙子本伸了手要接过,但尚未触及耳坠,她却突然收了手。

    “还是莫要相借了。世上的灵物各具气场,而这灵物的气息有种……”她蹙着眉向我摇了摇首,似是有些难以言明的顾忌和忧虑,“有种……心酸,我还是别污了这灵物的本质才好。”

    “心酸?这耳坠我随身配戴已久,从未感觉到什么,仙女这说法可是在言笑?”我目光左右飘了飘,不由自主得拧紧了衣袖。

    碧莲仙子尴尬一笑,“应该是本小仙的错觉,姑娘便当我是在言笑吧。”又温言道:“总之此物灵气之纯厚十分罕见,这赠你耳坠之人,想必是费了心,姑娘可要好好保管此物,才不枉费赠物之人的一片心意。”

    我也尴尬一笑,将耳坠戴回,言谢后,便要领她回阎王殿。

    此时一名鬼差面色不宁,急匆匆得奔至我二人面前,阻了去路。

    鬼差向碧莲仙子作揖,恭敬道:“若有冒犯还望仙子见谅,实在是因为突发急事,在下才不得不惊扰了净化仪式,”并指了指身后,“只因有只过路魂赶着要过桥,他的投胎时辰已到,若赶不上投胎会有点棘手,所以想请小孟为他煮碗汤先。”

    我瞧了瞧鬼差身后那名面貌清朗的男子魂魄后,便暗暗翻了个白眼。

    地府的例行事务不就那几样,何来突发急事,应是某只大鱼昨日打混过头才误了正事。

    呿,昨日竟还悠哉得拉着我看话本。

    所幸,仙女雍容大度并不责怪,淡然笑答:“无妨,轮回乃天道运行之要事,当以此为重,况且净化仪式已大致完成,而本小仙初次参访贵府,对这远近驰名的孟婆汤亦是十分好奇,便请小孟姑娘为来者煮汤,不必顾忌本小仙。”说着,仙女飘飘然得在亭中寻了个位子落座,看我煮汤。

    一时,醧忘亭中静悄悄,唯有我摇动汤勺的舀水声。

    然而,年轻男子儒雅的嗓音忽地打破沉寂。

    “凡人庸碌,无知于仙道,唯闻天界四季如春,仙乐飘飘,众仙家和乐畅然,日子过得舒心快活。敝人斗胆一问,仙子在天界是否平安喜乐?”男子向碧莲仙子长揖一问。

    男子貌似文雅有礼,然而素昧平生,这等打探仙女私事的提问十分冒然,未免这只赶投胎的过路魂冒犯了仙女,我连忙向鬼差使了眼色,不想这鬼差不懂暗示,回我一脸疑问,像是怀疑我的脸皮是否抽了筋。

    幸而仙女仍是一派温婉,似是对过路魂的无礼不以为意,并向他提点:“凡尘与仙道不过一念之差,如若参透菩提,识得明镜,了悟尘世执念皆为虚无,无论天上人间,自是快活。”

    此时这名粗心大意的鬼差才回神过来,连忙行至碧莲仙子身旁向她劝道:“忘川魂多嘴杂,仙子权且随我至阎王殿偏厅等候。”

    碧莲仙子淡然以对,却不想扫了鬼差的脸面,遂首肯,起身便要随鬼差离去。

    然而,好大的鬼胆!

    “仙子请留步。”男子几个跨步,阻身于前,拦住了仙女。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碧莲仙子一退,脚步颠了颠。

    “大胆狂徒!唐突天界使君的罪名你担当不起,还不速速让开。”一旁鬼差喝斥,手中缀满利刺的打鬼棒一高举,便要直直朝男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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