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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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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阴暗,苍穹之上铅云密布,一派风雨欲来的沉霾气象。

    宽大透敞的落地窗前,普罗里迪斯安静地伫立着,望向那个正走出府邸大门的年轻人。他的背影,就像是他手中倒提的窄剑,孤独而锋锐。

    借着屋内的灯火,身前的窗棂玻璃内层清晰映出二皇子的身影。他制服笔挺,军靴铮亮,苍白而瘦削的脸庞上,眼眸幽深如海。

    在这个萧索的早晨,普罗里迪斯凝视着虚幻中的另一个自己,直到房门上响起两声扣击,整个人才从沉思中缓缓醒转。

    “殿下,马车准备好了。”下人在门外恭敬地道。

    “不知不觉,已经是时候了呢......”普罗里迪斯深深地掠了眼墙上的亡妻画像,霍然转身,行出书房。

    帝都的大街小巷几乎看不到一个人,马车在空荡荡的石板路上飞驰着,卷起一路劲急的气流。

    封城已有数日,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对岩重城外集结驻扎的军队感到了恐惧。由城墙上直望而出,各个军团所属的部队彼此间阵营分明,旌旗招展,枪戟如林,浩浩茫茫不下十万之众,无边无际地自旷野上铺展开去,仿若永无止境的怒海之潮。

    部分突击军团麾下的前锋营部,更是携有大量的攻城器械,千余架投石机犹如擎天巨臂般纷纷被撑立竖起,勺斗所向森然直指帝都城内。所有城墙内外的摩利亚士兵,均已身着全套战事配备,于茫然中遥遥相望,等待着那相残时刻的到来。

    全摩利亚十三个军团中,绝大多数的军团长都派出了高级将领赶至帝都,其中部分作为这场军谏的代表入城,与元老会“商酌论议”。其实在某个方面,他们的立场早就坚定得一如出了鞘的战刀,如果不能有所斩获,是断然不会回头的。

    帝都国会议事厅的正门前,早就停满了豪华马车,大厅中人满为患。摩利亚宰相,警备、国务、财政等大臣,及元老会内阁悉数到场,军方代表则众星拱月般环侍着大皇子劳南多,暗党大统领穆法萨独自坐在他们的对侧,神情悠然得似在参加一次司空见惯的国务宴会。

    普罗里迪斯行进议事厅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了过来。劳南多微微露出一丝冷笑,而抱肩伫于他身后的克雷默却本能地感到了些许异样,不易察觉地后移了半步,环眼中骤然精光大涨。

    “殿下,这边还有位子。”穆法萨远远招呼道。

    普罗里迪斯微笑着颔首,坐到他身旁:“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有同伴。”

    “格瑞恩特把这堆烂摊子全部扔给了我,偷偷去追他的部下了。这家伙,直到现在还是喜欢玩不辞而别的把戏,还真是一点没变啊!”穆法萨的低语中满是无奈。

    普罗里迪斯笑道:“放不下心来的又岂止他一个......”

    “嘿,今天可真是热闹!”戴尔维那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还是一贯的大大咧咧,像是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二皇子与穆法萨相视莞尔,还未等他们开口招呼,矮壮的军机总参长就已经一屁股坐到了旁边:“还是这边舒服!也真是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挤在对面?难道有钱捡么?唔,殿下,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这段时间我可是穷得怕了。”

    对侧几名听到了他这番胡言乱语的军官俱是面有怒色,而此时大厅高台上响起沉声轻咳,却是一位身着白袍的元老费力地立直身躯,瘪着嘴宣布议程开始。

    似乎这最后一日的国会注定了要以混乱而起始,那元老话音未落,只听得锵然脆响四下震起,劳南多周遭的军官已然杀气腾腾地拔出刀剑,余下一干内臣全都开始打起了哆嗦。

    “你们......你们这是在造反!”高高端坐的十余名元老愕然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纷纷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

    “就算是吧!”劳南多索然无味地起身,道:“尊敬的诸位元老,这几天以来我们在父皇的死因上浪费了太长的时间,现在我觉得有点厌倦了。”

    一名枯瘦如柴的元老会成员低吼道:“陛下去世还不满一个星期,你就已经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皇位?或者,我该理解为你在急于掩饰些什么?”

    金芒遽然大亮,宛若怒潮的炎气涌至,正面袭上了他的躯体。血肉与木屑当即混杂横飞,整个横陈的元老席位被生生摧塌了小半边,就在这短短的瞬间里,超过六名元老被这次狂飚卷走了生命。当那轮炽烈辉芒归于黯淡后,整个议事厅中已然大乱。

    “禁卫!禁卫!!!”有人在哭号,亦有人在无助地呼救。当议事厅大门“咯咯”闭合的声响沉闷地透入耳膜时,那些凄惨的哀嚎便立时又拔高了许多。

    会场间负责警戒的禁卫军俱是手按剑柄,目光投向穆法萨,并没有一人动作。而这位向来儒雅的暗党大统领,此刻却在和普罗里迪斯低声交谈,连眼皮都未抬半下,仿若对身边发生的巨变一无所知。

    “嘭啪!”

    震耳欲聋的爆响中,一朵硕大无朋的魔法焰火于帝都上空绽放开来,映亮了半边阴霾苍穹。

    正门墙头,所有手执强弓巡梭警戒的禁卫军齐齐觉得眼前一暗,远方密如蝗群的黑点正铺天盖地呼啸而来,即使是在如此之远的距离,那怒吼的声涛几已震得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而投石吊臂弹动机簧的那阵闷响,直到此时,才隐隐传至。

    “奇怪啊,怎么狗与主人之间也会产生矛盾的么?难道是因为没能得到足够的骨头?”劳南多诧异地望向穆法萨,道:“大统领阁下,你向来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否则也不会敢于站到我的对立面去。能告诉我,在你和这些老不死的家伙之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吗?”

    穆法萨抬起视线,淡然道:“我只不过是在装聋作哑,就像是您对裁决小队下手时,元老会的表现一样。在他们的眼里,士兵的生命可能微不足道,但对于我和格瑞恩特,部下就是我们的孩子。”

    “哦......”劳南多恍然大悟,击掌赞道:“不错,要是换了我的话,恐怕也不再为这种无能的靠山卖命。想要得到回报就必须先付出些什么,这点浅显的道理每个人都懂。问题在于,元老会显然在吝啬手中的骨头,而皇家军团这头恶犬,似乎也找到了新的喂食者。”

    “不过,在你身边的,真的就是能够给予皇家军团一切的人选么?虽然我们之间存在过些许摩擦,请注意,我指的是些许,但你应该很清楚,在利益的面前,不会存在永远的敌人。我曾经试图与皇家军团达成某种友好的协议,直到今天,仍然还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你死去的那些部下,也不见得全部都是我派人去杀的罢?”大皇子转向旁侧的普罗里迪斯,冷冷地道:“对不对,我的皇弟?”

    上千块大似桌面,小如磨盘的巨石在空中翻转激射,黑压压地直扑城墙而去。城下数万名士兵尽皆屏住了呼吸,突击营的云梯已然纷推出列,后方更是有无数魔法师的身影高高飘起,各系元素自四面八方流动汇聚,暗涌如潮。

    攻城的号角低沉鸣响,尽管这不是一场士兵们想要的战事,但杀气已无法遏制地从每个人身上迸发出来。

    然而,那些习惯于见到血肉与碎石交织画面的老兵,在接下来的这一刻,看到的却是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诡异情形。

    并没有任何一块石头能够袭上城墙,它们全都在虚空之中,撞得粉碎。

    “既然你早就打算好了发动兵变,又何必等到今天才动手?”普罗里迪斯依旧带着温文的笑容,道:“皇兄,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事风格啊!”

    十数名大臣早就躲到了议事厅的角落里,与剩余的元老们畏缩在一处,哆嗦得就像是暴风雪中的一群羔羊。

    劳南多斜乜了他们一眼,冷笑道:“要不是这帮废物在暗中碍手碍脚,我又怎么会蠢到要依靠这种手段来获取本来就属于我的皇位?!说起来,还真是得感谢你啊!父皇的死,几乎是所有人都表示了对我的信任,然而真正是那么想的又有几个?恐怕在私底下,弑父这个罪名早就已经死死地扣在了我的头上,难道不是么,诸位?”

    “我们没有这样想过,从来没有。”一个元老低低地**道。

    穆法萨所表现出的冷漠让他彻底丧失了勇气与意志。在这个武力决定一切的时刻,曾经的权威显得是如此苍白可笑,甚至就连普通禁卫们手按的长剑,也远远要比元老那高贵的身份有力坚实的多。因为它,至少还可以隔阻杀戮。

    “现在和我说这个,似乎晚了些。”劳南多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元老会,本来就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先前一拳击塌了高台席位的克雷默再次出手,这次,他指端弹出的几道炎气斩激射纷袭,无声无息地在元老们的咽喉上割出极小伤口。轻柔,然足以致命。

    “只要结果一样,现在对我来说任何途径都已经不再重要。”劳南多凝视着身前的普罗里迪斯,眸子渐渐冷下,“我累了,所以,你还是死罢。”

    宛如虚无中还存在着一面无形的坚墙,帝都城头哪怕就连指头那么大的石屑也未被溅上半点,攻城方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死寂。

    “魔法屏障!!!”后方传来法师惊恐的叫喊。

    压抑的喧哗声野火燎原般席卷了城下的军队,半空缓缓扩开的那道透明涟漪是如此强横地证明了它的存在,当魔法不再仅是魔法,而成为了一种难以想象且无法逾越的神迹时,强烈的畏惧感,几乎是同时自每个人心底震颤出来。

    漪纹盈盈流动着,逐渐四散。在无数双瞪到极处的眼睛注视下,自高空中扩下并将整个岩重城笼罩其内的庞然屏障,终于现出了全貌。

    这一刻,城下的法师俱是面如土色。

    炎气斩带着轻微的低啸划过空中,直袭而来。普罗里迪斯如若未见般端坐不动,身边的戴尔维骤然出拳,勉力挡下了这道不起眼的半月弧芒,整个人腾腾向后连退了几步,口角边已是沁出了一缕血丝。

    克雷默微微一怔,随即神色变得狰狞起来。正欲动作时,他忽然觉得似乎是有一种无形的吸力在牵扯着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旁侧的普罗里迪斯。

    两簇蓝焰,立时渗入了他的灵魂。

    “死去的人,都已经死了,活着的却还得活下去。”穆法萨缓缓站起,臂身边缘寂然腾起猎猎炽芒,望向劳南多道:“皇家军团决定拥立二殿下为摩利亚之皇,您一直以来的好意,我只能说心领了。就现在的情形来看,或许杀戮,才是我们之间唯一能够寻获平衡的方式。”

    禁卫军此起彼伏的拔剑声中,议事厅大门被轰然撞开,几百名手执劲弩的黑服士兵冲了进来,而厅外更是寒芒耀闪,人影憧憧,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支机组编队赶到,将整座议事厅围得水泄不通。

    “你傻了么?除了梅隆那个老家伙以外,又有哪个军团长现在是站在他那边的?其实第七、第九军团这次没回撤帝都,也给大家省了不少事,都是摩利亚人,一旦火拼起来也没多大意思。”劳南多旁侧一名军官冷笑道:“凭着你们皇家军团那点人,帝都又能守得住几天?也许梅隆要比你聪明得多,因为他至少还懂得,有些仗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打不赢的。”

    普罗里迪斯掠了那人一眼:“第三军团的哈桑中将?”

    那军官倨傲地点头:“是我。”

    “梅隆将军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由于最近这段时间北方前沿的局势相对紧张。身为一个军团的最高统领,他认为那里正在发生的,要比帝都的这些事情重要得多。恰巧,我也和他的想法一样。”普罗里迪斯淡淡地道:“至于您刚才所说的那句‘有些仗从一开始就注定打不赢’,我也深有同感。六年前的雪夜,还记得那封百里加急的军令么?”

    哈桑彻底怔住,语声在瞬间变得沙哑无力:“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那道军令明明就是当年的猪猡军团长......”茫然片刻,他忽惨笑道:“原来是这样,我早就应该想到是谁让我们逃脱伏击的......嘿嘿,军机处,我欠了你们一次。”

    劳南多看着他带着几名副官默然退至旁侧,神色逐渐阴沉下来。

    “里德少将,杜伊勒里中将,你们家里的几个远房亲戚,似乎这段时间来摩利亚走动得很密切啊!虽然在某些方面,你们把持得还算是稳妥,但如果长期这样下去的话,裁决小队怕是迟早会派上用场的。”穆法萨平静地开口。

    那两人立时变了脸色,片语不发地垂下了头。

    暗党统领那锐利的目光缓缓自人群中扫过,最终停留在一张白净富态的脸庞上:“卡仑拿师团长,我想您的顶头上司一定很想知道,那笔不翼而飞的巨额军饷究竟是被谁揣进了腰包。不得不说,我鄙夷您的人格,却十分佩服您的胆量。”

    “至于其余的诸位,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以后叙旧。如果有人认为皇家军团很快就会失去对帝都的控制权,那我只能表示遗憾。”穆法萨将视线从浑身筛糠般颤抖不停的卡仑拿脸上移开,冷然道:“皇家军团能在摩利亚十三个军团中排名第一,自然是有理由的。”

    物理与魔法攻击齐袭浪潮,很快就在第二波、第三波尝试后偃旗息鼓。正如数十万只蚂蚁想要去摧毁一块千吨巨岩,失败的结局,似乎早就已经注定。

    当高空中的那轮光晕慢慢飘下时,交战双方仿佛同时陷入了一个虚幻而神秘的梦魇,城上城下再无半点声息。

    那光晕的表层,喷发着熊熊的白色炽焰,几乎已经掩盖了烈日的光辉。而在周遭的空间里,成千上万的同色光体亦在轻盈坠落,它们的光芒要柔和了许多。

    随着与地面越来越接近,这些光体逐渐现出了内部包裹的人形。

    那是一个个白袍法师。他们周身不断涌现的光芒,正丝丝缕缕地汇入笼罩岩重城的硕大魔法屏障中去。而中央的那轮光晕,则是整面屏障的源点。它的辉芒,架构着这个独立而庞大的空间,一如心室之于人体般无可取代。

    “以大地之神的名义,无论是土壤岩石,还是沙砾微尘,终将融为一体。神说,那山崩地裂的时刻,即将到来。”

    威严的语声自光晕中悠悠震起,帝都城外十里方圆的地面遽然在一声闷雷般的大响后整整齐齐地陷塌了下去!

    “殿下,您从各个军团调来的武技高手,早在宵禁时期就已经被我们一网打尽。没有了内应,又是什么在促使着您发动兵变?是强烈的自信心?”穆法萨冷笑道。

    劳南多扫视着神色各异的一众高级将领,摇头道:“攻城只不过是给内阁施加压力的一种极端方式,如果真的想要马踏帝都,我就不会只调这么一点军队回来,毕竟没有哪个皇帝喜欢在民众的骂声中继位。皇家军团没能保持中立,的确是相当遗憾的一个变数。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你们还是都会死在这里,每一个人,都会死。”

    普罗里迪斯直视着他身后的克雷默:“顶阶炎气的修习者,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劳南多皱了皱眉:“杀了他!”

    四周机组士兵的劲弩纷纷举起,而克雷默却纹丝不动,狞恶的脸庞上表情木僵,一双环眼直直地看着普罗里迪斯,喉间“咯咯”作响,状若痴呆。

    劳南多心中一凛,视线本能地投向二皇子,甫一接触他的眼神,整个人亦完全僵住。

    那是一双没有半分杂质的蓝眸,纯粹而深邃,瞳仁中正幽幽燃烧着两簇妖蓝之火。

    “知道最令我愤怒的是什么?您不该调回第五军团的两万人,而且还是他们的精锐部队。奇力扎一带的兵力平衡,从来就没有被打破过。而现在,我只能祈祷巴帝国的军事情报人员在一夜间都变成了白痴。”普罗里迪斯悠然走近,眸子里的火焰略为跃动了一下,“这位武者的实力很不错,可惜了......”

    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拉扯了出来,一枚不过指甲大小的晶莹光体自克雷默额心缓缓破出,飞入普罗里迪斯掌心中去。

    “每个人的精神体,都有着一个最原始的基点所在。没有它,就没有生命。就个人而言,我更喜欢称它为‘火种’。”普罗里迪斯带着一丝享受的神情,碾碎了手中活物般颤动着的微小光体。

    雄狮般魁伟狰狞的克雷默,于此时迅速干瘪了下去,全身的皮肤几乎是在一瞬间失去了光泽,紧紧地包裹在坚硬的骨骼表层。两枚死灰色的眼球可怕地凸了出来,整个人已变成了没有半点肌肉水分的可怖干尸。

    议事厅中死寂一片,参与兵变的军官们纷纷惨变了脸色。穆法萨与戴尔维对视了一眼,均是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恐惧。

    这根本就是他们难以理解的杀戮力量。

    “国家的火种是民众,军队的火种是军魂,您呢?您的火种是什么?贪婪?还是一无是处的狂妄?”普罗里迪斯保持着优雅的语调举止,但异样的眼眸却使得他看上去平添了几分邪恶。

    “你是个恶魔......”劳南多翕动着嘴唇,断断续续地道。一点细小的光体扭动着身躯,正从他的额前探出,似乎是在极力挣扎不休。

    普罗里迪斯附耳上去,微笑道:“您错了,我只是个将灵魂卖给恶魔的人类。”

    漫天的尘土散尽,攻城方的士兵们尽皆立于那块巨大而平整的凹坑中,面面相觑。就像是突兀失去了支撑体,整块地面正正陷塌下三尺,龟裂出无数粗长的沟壑。千余架投石机已然纷纷倒地,压死了一些不够幸运的家伙。但更多的人,却是毫发无损。

    强大的魔法威慑力面前,城下的数万部队根本就连半点对抗的意图都难以产生。然而当劳南多以及几名高级将领的头颅自城墙上抛落时,长弓马刀已经丢得满地都是。

    “士兵永远要比军官敢于面对失败,麦迪布尔老师,我说的对么?”帝都墙头,普罗里迪斯平静地道:“要不是您恰巧回来,我不会赢得这么轻松。”

    一身金边白袍的麦迪布尔注视着驰出城门的机组大队,长而狭窄的脸庞上神情恬淡:“这本来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内战,所幸的是它还没有成形。殿下,接下来你该怎样去应对那些远在边陲的军团长?”

    “暗党的作用,应该不仅仅是清查军中叛逆。穆法萨,我不需要你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就改变一切。恐怕战争,很快就会来了。”普罗里迪斯轻声叹息,“这场战争,希望能够和想象中一样带来转机。摩利亚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正是自己。”

    穆法萨迟疑着道:“殿下,那个人的家眷怎么处置?”

    “交给戴尔维去办吧,元老会不存在了,他总得找些新的活计来愉悦身心。”普罗里迪斯直视着面色大变的总参长,笑道:“有问题吗?”

    戴尔维忽然跪了下去,颤声道:“殿下,这些年来我从来也没有......”

    “我没有怪你,在帝都这个地方,没有靠山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普罗里迪斯扶起他,温言道:“你是个敬职的军机参谋,而且还非常优秀。只是这一点,就已经比很多东西都重要得多。”

    麦迪布尔凝注着二皇子,狭目中隐隐掠过欣慰之色:“奇力扎那边,你确定不会有太大问题么?”

    “雏鹰,总是该尝试高飞的。”普罗里迪斯负手望向那如洗的苍穹,语声中已隐现傲然。

    摩利亚东,斯南塔行省。

    “哈哈,鲁玛,你又输了!”稚嫩的童声自旷野中响起,夹杂着无忧无虑的欢笑荡漾开来。

    夕阳的余晖下,鲁玛倒在半膝高的野草丛里,黑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沮丧:“你们赖皮!刚才我明明用枪捅到了贝斯亚,他应该算死了的!”

    骑在他肚皮上的小孩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可是伟大的魔法师呢,没听说过治疗魔法么?大笨蛋!”

    “贝斯亚,奥德罗弗,吃饭了!”远方妇人的呼唤声隐隐传来。

    几个全身脏兮兮的孩子提着各自的“武器”,相互追逐打闹着跑出这片荒芜的农田。宽阔官道的对侧,纷伫着一片低矮而简陋的土屋。那里,是他们的家。

    鲁玛无精打采地爬起身,愣愣地望着身旁的草丛,一根削得很光滑的橡木棍正静静地躺在那儿。正如每个平民家中的年**童一般,骑马打仗,是他最喜欢的游戏。

    这根“刺枪”,是父亲做的。

    鲁玛那时候还很小,小到什么也不能够记得。听母亲说,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要过很久才会回来,所以他每一天都在等。

    家里一直都很穷,尽管母亲已经吃得很少,但是六岁大的鲁玛还是常常会觉得饿。他很瘦弱,比同龄孩子要矮小得多,在玩打仗游戏时,几乎从未赢过小伙伴。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父亲是一名骑兵。鲁玛每次想到这个,就会觉得很骄傲。他梦想着长大了也能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那应该可以让母亲开心些。

    因为鲁玛知道,她总是在晚上偷偷哭泣。

    远方,袅袅升起的炊烟已散尽。鲁玛伸手拾向自己的宝贝‘刺枪’,却看见它正在不停地抖动着,不由呆了一呆。

    而下一刻,直若惊雷的马蹄声已震彻了整个世界!

    超过两千匹黑色战马组成的骑兵编队自官道尽头山洪泻地般怒驰而来,所有的骑士俱是黑色连身战甲,背后一袭纯黑披风,整支队伍就只在队首挑着一面大旗。

    鹰旗!

    鲁玛瞪大了眼睛,看着这道卷起一路烟尘的钢铁洪流越来越近,胸腔中的搏动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猎猎招展的那面大旗之下,一名年轻的骑士侧过视线,睃了鲁玛所在的方向一眼。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配备着刺枪强弓,就只是在马鞍旁侧垂悬了一柄极长的马刀,在落日的辉芒中,刀身上流动着异样的妖红。

    就在这极短的一刹那,鲁玛那小小的,勇敢的心中,留下了一生也难以抹灭的刻痕。

    直到十余年之后,他在一场摩利亚与他国的战役里斩下第四十八颗敌军头颅时,脑海中浮现的依然是这幅永恒不变的画面。

    黑色洪流,血旗,斩马,以及,那双狂放的紫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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