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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开棺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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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花动作矫健,眨眼间已经跃上围墙。沈天尧大叫着“抓住她”,跌跌撞撞走到门口,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后面。他惊魂未定,渐渐缓过神,赶忙吩咐管家派人通知赵致远,自己则骑马前往舒郡王府。

    一路上,冷风打在他脸上,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掠过。就差那么一点点,刀片几乎割断赵敏的喉咙。如果琼花想要杀了他们,他毫无反抗之力!这一刻,恐惧与愤怒在他心头交织,他奋力挥舞马鞭。

    郡王府内,沈舒悦正在小憩,蒙眬间听到李冶白和青衫说话的声音。他问:“出了什么事?”

    李冶白走到床边回禀:“郡王爷,青衫说,景王世子怒气冲冲往这边来了。您继续睡,奴婢出去拦一拦。”

    “不用了,你拦不住天尧的。”沈舒悦坐起身,“把我的衣裳拿过来。”

    李冶白撩起幔帐,正要服侍沈舒悦穿衣,房门“嘭”的一声被沈天尧撞开了。

    沈天尧的目光触及沈舒悦的中衣,下意识背过身去,想想又觉得不对,快步流星走到床边,一把抓住沈舒悦的手腕,急促地说:“表哥,快,赶快派人捉拿妖女。”

    “妖女?”沈舒悦侧目,突然眼前一亮,急问,“你是说琼花?她去赵家威胁赵大小姐了?”

    沈天尧用力点头,大声控诉:“妖女简直太嚣张了,堂而皇之闯入尚书府,不只割断了敏敏的头发,她还威胁我们!对了,她还说,蟠螭司都是一群废物!”

    他情绪激动,满腹怨言,嘀嘀咕咕抱怨,“表哥,难道你没有派人保护赵家?不然她怎么会来去自如?”

    “天尧,你先放手!”沈舒悦十分意外。他以为自己派人严密保护赵致远,琼花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在他往返蟠螭司途中挟持他。他一直在等她,没想到她却跑去威胁赵敏。

    沈天尧松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疾步走到沈舒悦身旁,觍着脸软声哀求,“表哥,你把青衫借给我吧,让他去保护敏敏。敏敏纤纤弱质,没人保护怎么行!”

    沈舒悦失笑,摇头叹息:“你刚刚向我抱怨,文昊重色轻友,现在看来,果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沈天尧只当没听懂,一味傻笑。

    沈舒悦示意李冶白服侍他穿衣,对着沈天尧说:“你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说给我听。”

    沈天尧点点头,一五一十讲述了经过。说着说着,他耷拉下肩膀,有气无力地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小声嘀咕:“表哥,我一进门你就知道,我去找敏敏了,所以早前你一直在逗我玩儿。你从头到尾都知道,和我吵架的人是敏敏。”

    沈舒悦解释:“我没有点破,只是怕你不好意思罢了。”话毕,他吩咐李冶白出去泡茶,自己则坐在沈天尧身旁安慰他,“你不用担心,琼花无意伤害赵大小姐。待会儿,我会在赵家加派人手。”

    “表哥,那个妖女实在太嚣张了!”沈天尧控诉。

    “我知道。”沈舒悦笑了笑,“这次是我疏忽了。”

    沈天尧皱着眉头说:“表哥,我不是怪你,我就是不明白,未来岳父已经把钱厚淳的遗书交给皇上了,妖女为什么缠着赵家不放?”

    “具体的,暂时我也不清楚。等到琼花落网,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沈舒悦避重就轻地回答,又借口需要调派人手,把沈天尧打发走了。

    李冶白目送沈天尧远去,疑惑地问:“郡王爷,您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天尧前些日子心心念念我有没有抓住琼花,现在却对赵大小姐关怀备至?”沈舒悦莞尔,“他对琼花,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罢了,过去了也就淡忘了。至于赵大小姐,他很清楚,她必定是他的世子妃。世人对于即将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心里总是有期盼的。只要现实没有低于他的预期,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说着说着,沈舒悦有些恍神。他能够理解后妃对皇上的“爱”;他也明白,为什么媒妁之言的婚姻,成就了那么多恩爱夫妻。他唯一不懂的是,他的母亲竟然对抛妻弃子的男人念念不忘,难道这就是所谓“矢志不渝”的爱情?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身体孱弱,随时一命呜呼,恐怕只有等到来世才能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

    一旁,李冶白絮絮叨叨说:“郡王爷,赵大小姐是景王妃精挑细选的儿媳妇,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世子爷对这桩婚事自然是欢喜的。奴婢只是觉得,赵家的态度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沈舒悦侧目。

    李冶白怀疑自己想多了,不甚确定地说:“依奴婢想来,世子爷和赵大小姐成婚在即,按理说,就算他们仅仅只是不小心遇着,也应该避讳一二。”

    “避讳?”沈舒悦咀嚼这两个。

    “是啊!”李冶白忙不迭点头,“尚书府那样的门第,怎么会让未出阁的小姐与未婚夫私下见面呢?”

    沈舒悦这时才回过味来。他很小就明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一句笑话。他竟然忘了,礼教与律法一样,都是皇家统治臣民的工具。在皇家的默许之下,他的母亲可以追求真爱,但赵大小姐只是臣子之女,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他沉吟片刻,吩咐李冶白:“你去一趟蟠螭司,让欧阳靖在赵家加派人手。然后你和他一起去赵家,务必亲口告诉赵致远,如果琼花找上他,让他告诉琼花,她拿到的遗书是假的。”

    李冶白不敢多问,得令而去。

    沈舒悦随即吩咐青衫:“你去传话,让蓝衫马上去赵家,暗中观察赵家众人的言行,报与我知。”

    青衫同样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蓝衫派回来的探子向沈舒悦汇报,赵大小姐因为私会未婚夫,被赵夫人禁足了。赵致远吓破了胆,又怕连累家人,他一方面向衙门告了病假,一方面搬去了外院的书房,要求欧阳靖派遣蟠螭司最厉害的武功高手保护他。

    李冶白直至傍晚时分才回到郡王府,同行的还有欧阳靖。

    欧阳靖看到沈舒悦,抱拳半跪在地上,懊恼地自责:“督主,是卑职大意轻敌,让妖女有机可乘,吓着了赵大小姐。”

    “起来说话,今天的事不怨你。”沈舒悦轻描淡写,“我找你过来,是想问你,之前让你安排运送的棺木运到了吗?”

    欧阳靖微微一愣。他原本以为,沈舒悦一定会问他,妖女是如何潜入尚书府的。他忙活了一下午,好不容易调查清楚每一个细节,沈舒悦竟然一句都不问?

    “欧阳大人?”李冶白催促欧阳靖。

    欧阳靖赶忙回道:“卑职刚刚得到消息,棺木大约在明日午后抵达京城。到时卑职会安排有经验的仵作开棺验尸。”

    沈舒悦轻轻摇头,吩咐欧阳靖:“待会儿你派人把尸格及案卷送来我这里。明日你让仵作在蟠螭司待命,等我到了再开始验尸。”

    李冶白忍不住插嘴:“郡王爷,那具尸体死了快一年,肯定臭气熏天……”

    “无妨。”沈舒悦态度坚决,嘴角挂着隐隐的笑意。

    欧阳靖越加糊涂,问道:“督主,您看过血蒾犯下的案子之后,就让卑职命人把其中一名受害人的尸体运来京城。难道您已经确认,血蒾就是钱大小姐?”

    “具体的,验过尸体才知道。”沈舒悦随口敷衍欧阳靖,又吩咐他暂时将验尸的事情保密,而后便命李冶白将人送走了。

    是夜,李冶白一边服侍沈舒悦洗漱更衣,一边絮絮叨叨说:“郡王爷,这回的事儿,妖女真是好耐心!”

    沈舒悦纠正他:“她名叫琼花。”李冶白愣了一下,心中微微诧异。

    沈舒悦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问道:“她如何有耐心?”

    “郡王爷,她不只有耐心,行动力也很强。”李冶白由衷地赞叹,又道,“根据欧阳大人的调查,就在张少忠离开蟠螭司的第二天,琼花装扮成老太婆找上老花匠一家,死乞白赖给老花匠干活,短短几天就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今天,原本给尚书府送花的小工突然拉肚子,她顺理成章去了赵家……”

    沈舒悦默然聆听。他早就推测出琼花的每一步行动,这才没有询问欧阳靖。不过有一点他一直没有想明白,从时间上推断,琼花从一开始就决定混入赵家,可是即便她成功地威胁了赵敏,也不等于她有机会接触赵致远,不是吗?

    此外,她在天尧面前威胁赵敏,到底是有意为之,又或者纯粹是巧合?

    “……郡王爷,送花的小工突然拉肚子,难道是琼花给他下了巴豆?”李冶白惊问。

    沈舒悦敷衍地点点头,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了。他怀疑,琼花威胁赵敏一事,恐怕另有蹊跷。

    翌日,沈舒悦如约来到蟠螭司。欧阳靖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仵作也在一旁候命。

    沈舒悦示意欧阳靖可以开始了。不多会儿,衙差打开棺材盖子,李冶白赶忙提醒沈舒悦:“郡王爷,尸臭味不只难闻,可能有毒。”

    沈舒悦置若罔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棺材,任由灰尘夹杂腐霉味迎面朝他扑来。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琼花到底是不是血蒾?

    他情不自禁举步上前,被浓烈的尸臭味呛得直咳嗽。

    “郡王爷!”李冶白赶忙拦住他,转头呵斥仵作,“还不快去验尸!”

    仵作暗暗叫苦,面上不敢懈怠,站在棺材旁边审视尸体。尸体虽然没有彻底腐烂,但面容不可辨,眼窝也已经空了。

    沈舒悦深深看他一眼,说道:“你应该看过尸格。依你的经验,他是如何中毒的?”

    仵作赶忙转身回答:“督主恕罪,属下不知道。”

    沈舒悦又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尸格上为什么特意注明,死者的七窍并没有伤痕或者毒物的痕迹?”

    仵作解释:“回督主,按照尸格上的记录,死者全身,包括他的头发、腋窝、脚趾缝都没有伤口,也就是说死者中毒并非因为外伤,那么毒药很可能经由他的七窍进入体内。为此,衙门特意吩咐有相关经验的仵作检验这些地方,可是别说口鼻耳朵,就是肛门都检查了,都没有毒药的痕迹。”

    沈舒悦又问:“那,‘五脏六腑都不是毒源’这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仵作回答:“依属下推测,当地衙门实在找不到死者中毒的途径,只能把死者开膛破肚,试图找出毒源。尸格上的意思,死者五脏六腑的毒都是从血脉渗入尸体各处,不是死者囫囵吞下什么东西,再从胃中进入血脉。”

    “你的意思,死者以何种方式中毒会在尸体上有所显现?”说话间,沈舒悦在李冶白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仵作皱了皱眉头,“不同的毒药有不同的特性,在人体内的症状也不同,关键还要看毒药在人体内呈现的形态。”

    沈舒悦沉吟:“毒药在骨头上会不会也有不同的形态?”

    仵作保守地回答:“有可能。”

    “那这样。”沈舒悦的语气不容置疑,“既然之前已经检查过死者的皮肉,现在,你把他的皮肉全部清除,再一寸一寸检查他的骨头,希望可以找到中毒的途径。”

    欧阳靖听到这话吓了一大跳。之前,先太子亲自下令,将死者开膛破肚已经足够骇人听闻。衙门碍于先太子的地位,只能顶着百姓的骂名执行命令。现在,沈舒悦不只开棺验尸,竟然还要将死者削皮去骨?

    他战战兢兢地说:“督主,万一死者家里人知道了,闹将起来……”

    “那就把他们关入大牢。”沈舒悦的语气极为平淡。

    一旁,仵作低着头,表情紧绷。突然,他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沉声说:“督主,属下有一个推测,不知道可否让属下一试?”

    “哦?”沈舒悦轻笑。他一早注意到,仵作几乎下意识朝死者的头颅看去,脸上隐隐透出几分失望。他相信,仵作早就有自己的推测,却不敢宣之于口,于是他只能一步步引导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问仵作:“你想如何尝试?”

    果不其然,仵作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督主,属下想锯开死者的头颅。”

    一听这话,欧阳靖差点晕死过去。李冶白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欧阳副督主,难道你害怕几个刁民不成?”

    “不是的,不是的。”欧阳靖连连摇头,“可是,毕竟死者为大……”他瞥见沈舒悦正盯着自己,赶忙改口,“当然,查明真相更重要。死者家属那边,卑职会处理的。”

    沈舒悦转头对仵作说:“你想要锯开死者的头颅,说说理由。”

    仵作郑重地拱了拱手,说道:“不瞒督主,自从属下得知,血蒾杀人手段诡秘,令各地的仵作束手无策,属下翻阅死者的尸格不下百次。属下相信,同僚们对尸体的勘验并没有疏漏,但他们可能忽视了一点:血蒾会武功。”

    沈舒悦坐直身体,示意仵作继续往下说。

    仵作心跳如雷,急促地解释:“督主,一般情况下,我们检查死者的七窍,只是观察这些部位是否有外伤、出血,或者有毒药灼伤的痕迹,可是血蒾武功高强。”他着重强调之后,又道,“除此之外,死者都是在死后第二天,尸体才出现在衙门。这也是关键。”

    沈舒悦点点头。他曾经想过,尸体出现在密室,能够更好地营造天谴、因果报应之类的效果,血蒾为什么非要在一天后,冒险将尸体扔在衙门的大门外?

    仵作得到沈舒悦的认可,拱手说道:“督主,属下有一个猜测,只需要锯开死者的头颅便可证实。”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只想知道结果。”沈舒悦说罢,站起身朝欧阳靖看去。

    相比仵作的跃跃欲试,欧阳靖满脸菜色。

    沈舒悦微笑着说:“欧阳大人担心死者家属的反应,还是觉得我这样做对死者不敬?”

    “属下不敢。”欧阳靖头皮发麻,低着头说,“属下会尽力安抚死者家属。”

    “不用了。”沈舒悦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护送棺木上京的人,是不是死者的侄子?”

    “是,死者的侄子确实有情有义。”欧阳靖点点头,心中万分惊讶,回禀道,“因为死者的儿子一时脱不开身,所以死者的侄子自告奋勇护送棺木上京。”

    沈舒悦打断了他,不容置疑地说:“将死者的侄子关入大牢。”

    “什么?”欧阳靖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了,喃喃低语,“督主,他不一定会闹事,没必要现在就把他关起来”

    “把他关入大牢。”沈舒悦不耐烦地重复,转头对仵作说,“我先回府了,等验尸有了结果,你马上派人通知我。”

    大概是尸臭把沈舒悦熏到了,他回到郡王府就躺下了。李冶白叫来御医替他把脉,他喝完汤药开始呕吐,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后又发起了低烧。

    当天傍晚,验尸有了结果,不过没人敢打扰沈舒悦养病。第二天傍晚,沈舒悦终于退烧,起床喝了半碗白粥,这才渐渐有了精神。他第一时间问李冶白:“验尸有结果了吗?”

    李冶白恭敬地禀报:“回郡王爷,仵作在死者的头颅内找到这个东西。”他端着托盘走向沈舒悦。

    沈舒悦揭开托盘上的绸缎,映入眼帘的是褐白相间的“麦管”。麦管只有小拇指那么长,尖端锋利无比。他问:“这就是凶器?是什么?”他隔着帕子拿起麦管,在烛火下照了照,尖端的另一头是平整的切口,像是人为的。

    李冶白回道:“欧阳靖已经确认过了,这是刺猬的刺,煨了毒的。”

    “刺猬?”沈舒悦眼前浮现浑身带刺的小东西,身体蜷缩成一团,只露出脊背上的棘刺,让人无法靠近。他哑然失笑。如果把琼花比作一种动物,刺猬再适合不过。

    李冶白被主子笑得莫名其妙,在一旁解释: “仵作说,血蒾把这个东西用非常快的速度从死者黑眼珠的中央射入头颅,事后几乎看不到伤口,也不会有毒药灼伤眼睛的痕迹。”

    他想到仵作那种赞叹又惊恐的表情,顿了顿,接着说道:“仵作强调,他用绣花针试了一下,这东西射入眼睛的速度必须非常快,而且只能是黑眼珠子的正中央,否则就会留下痕迹。”

    “原来如此。”沈舒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不得不等到第二天再弃尸,是为了等死者的眼睛混浊,无法看到黑眼珠上的伤口。她真是——”他叹息,“孩子心性,非要把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李冶白无法理解,主子竟然认为血蒾孩子心性。他提醒沈舒悦道:“郡王爷,欧阳靖大人刚才提了一句,死者的侄子还在大牢里关着。”

    “这事不急。”沈舒悦细细端详手中的棘刺。

    深夜,万籁俱静,一阵急促而轻浅的脚步声打破了郡王府的宁静。少顷,蓝衫身穿青衫的衣服站在门前,喘着粗气说:“公子,赵大人失踪了。”

    沈舒悦愕然,起身打开房门。

    蓝衫半跪在门口,又惊又急,不可置信地重复:“公子,赵致远消失了。一个大活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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