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小说网 > 正始十一年 > 52、雁飞客(10)

52、雁飞客(10)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TXT小说网 www.txt8.org,最快更新正始十一年最新章节!

    瞒不下去, 桓行简面不改色答道:“是石苞, 母亲知道父亲本来就不太喜欢他, 当时情形混乱,他护主心切却误伤了我, 我怕父亲知道了要罚他, 索性揭过。”

    张氏那双眼在他脸上半信半疑探究了片刻, 道:“石苞不是性疏之人, 这一回,他怎么马失前蹄了?”画外有音,桓行简奉茶,笑道, “名将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遑论他?再者, 除了他还能有谁近我的身?母亲该不是疑心姜令婉, 太高看她了,她胆子小弱不禁风的,没那个力气伤人她也没道理伤我。”

    轻飘飘解释完, 母子说了阵话, 桓行简出来,立在廊下略想了一想,先去公府转了圈。

    果然, 这边太傅回京,那边西北就有了动静。郭淮的上表扬鞭策马地往洛阳送,表中, 字字泣血,为妻求情。皇帝看着信无从决断,直接把信命人送到府中,连并赏赐的药物。

    内官到时,桓睦在榻上不便起身,却依旧挣扎着在桓行简的搀扶下谢恩。内官看太傅这个情状,很是唏嘘感慨,不多叨扰,传完旨意走人。

    回去后,将桓睦情状一五一十学了,皇帝按捺不住心中雀跃,初初变音的嗓子一张,对太后说:

    “这回,看来太傅是真不行了,他虽有功于社稷,可朕实在被他压得烦透了。”

    这一仗回来,少不得封赏,皇帝下了旨意封授相国、郡公,桓睦已辞。他虽辞了,但给桓行简的封赏却接受了,食邑万户,迁车骑将军。

    太后看皇帝那喜形于色的模样,心中冷嗤,以手托腮是个有无限烦恼的模样。一想到桓行简,又怄又恨,浑身都说不出的躁。于是,捻着新折的花枝,淡淡道:

    “陛下不要高兴太早,一来,太傅要真不行了,只怕吴蜀两国看我大魏将星一去会想趁虚而入,不可大意;二来,太傅是古稀之人,可他的儿子不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帝旋即换作了个愁容,两道眉一挤,叹气道:“那到时,朕可如何是好?太傅用兵贵在出其不意,有他在,吴蜀两国不敢轻易动弹。如今,淮南王凌又已伏诛,我大魏当真是将星凋零!”

    王凌身死,桓睦上表请奏朝廷,以身负平定高句丽奇功的毌纯出镇淮南。一连串的人事变动,太后在心里盘算得十分清楚,淮南吃重,也只有毌纯能为封疆大吏了。

    花枝一扔,太后气定神闲还没开口,见皇帝福至心灵似的一个表情,便静等下文。

    “宗室里,唯独大鸿胪在西北领过兵,太后看是不是能起复大鸿胪?”皇帝天真的语气一出,太后又气又笑,“陛下,当初太傅一纸调令就能把夏侯至招回来,何况今日,不因刘融的案子杀他已经是仁义了,让他去领兵?”

    本想说“亏陛下想的出来”,念他年岁渐长,颜面要留,语气便缓了缓,“夏侯至陛下是不用想了,除非,”她那双凤眼高高挑着,不禁陷入沉思,出了会儿神一时间没有跟皇帝说话的兴致了,转而笑道:“陛下,先不管这么多,若是太傅真不行了,车骑将军也是能作数的。”

    桓府里,桓睦再次陷入昏迷,张氏守着,桓行简在一旁匆匆执笔代写给皇帝的奏疏。

    念雍凉都督之功当故赦其妻,又举荐一直想要外放任职的陈泰为雍州刺史云云。

    奏疏写好,命人送进宫。桓行简趴伏在桓睦床头,守了一夜,两眼熬得发红,隐隐作痛,直到窗纸麻麻亮了,也不曾离开半步。

    一夜孤灯,只有太傅书写的“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八个大字静默地注视着父子两人。

    他揉揉额角,听外头有些争执的声音,不消问,是朱兰奴。桓行简不急着出来阻拦,慢慢用青盐水漱口,净了净手,拈起早写就的休妻书,招石苞进来,说:

    “今日就遣她走,人不走,给我扔出去。”

    石苞早知有这么一天,郎君相忍,忍到王凌事毕,看太傅的情形要是赶到丧葬就不好了。得了准头,石苞出来后便跟朱兰奴不再客气:

    “你已被桓家休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朱兰奴出乎意料地没跳脚,眼睛朝里头一瞥,幸灾乐祸:“高平陵,太傅是装病,现在装不下去真病重了吧?”

    听她出言不逊,石苞眼睛一沉,两手抓她肩头提溜起来不管她如何尖叫踢打,给拖到寝居,“咣”一脚踢开门,把人扔进去:

    “收拾你的东西!”

    说完,把门一合就听里头稀里哗啦好一阵打砸摔抢似的杂音传了出来。

    跟朱兰奴一道来的小婢子,一面观察她神色,一面添油加醋数落桓府的不是。朱兰奴也不管她,只吩咐她把东西全摔了,坐到梳妆台前,把几样东西一收,那两道极黑极浓的眉,神秘莫测横着:

    “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说着,霍然起身咣地带翻了杌子,将案上大青瓷使劲朝地上一掼,脚底翠色成千,朱兰奴心旷神怡地命婢子带上包裹志气高扬地出了门。

    大门口下了阶,她回头,当日红妆十里敲锣打鼓的情形历历在目,朱兰奴冷笑,啐了一口,翻个白眼给旁边荷刀而立的石苞:

    “真可惜,太傅要是能再多撑几年给你郎君铺铺路,后头的事儿得顺多了。你家太傅也是,非等到半只脚都要踏棺材板了,才想着高平陵这一出。世事难料,我走了倒一身轻松,只担心你家郎君,一着不慎全族覆亡啊!”

    石苞牙痒痒简直想拎剑砍了她,强忍不发作,讥笑道:“我是没见过镇北将军其人,不过见你倒终于明白了为何人人都说他是个得志小人,跋扈泼蛮,你也就是女人罢了,倘是个男人,坟头草都该几丈高了。也亏你爹死的早,否则,不知道这会北邙山够不够你朱氏一族用的。”

    朱兰奴自负聪明机巧,一张嘴,任性妄为,此刻辩不过石苞气得扭头上车。

    临行了,再次打帘刺他脸上:“北邙山还是留着给太傅一家吧,我家人丁单薄,桓家这上上下下几百人,北邙山只怕真不够用!”

    “娘的!”石苞忍不住骂人,心道,这样的女人无论嫁到谁家里去都是个祸害,不敬公婆,善妒多舌,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可不就是昔年镇北将军的做派?

    眉头紧蹙,搞一肚子闷气,又十分挂心太傅的病情,一路疾行往樵柯园来。半道上,见一柔弱身影立在花树下似举棋不定,正是嘉柔。

    石苞心里不痛快,语气就冲了:“姜姑娘,你要是有事找郎君,我劝你回去,郎君此刻没闲情搭理你。”

    嘉柔面皮薄,还没说话,被他噎了回来。本就漾着桃花般色泽的脸颊倏地红透,却不放弃:“太傅的病是不是重了?”

    “姜姑娘,这不是你该打听的。”石苞正色回她,抬脚就走,嘉柔的一颗心里倒说不上是喜是忧,太傅若不在了,兄长就无需再担忧什么。可太傅若真不在了,他的亲人又该是何等伤心?吴蜀两国会不会趁此虚空大举北上?

    见石苞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嘉柔怏怏往回走,不着意间,樱花树下突然闪出个人影,贼头贼脑地把一封书函朝嘉柔手里一塞,堆起个苦瓜脸:

    “郎君把我们女郎休啦,这是女郎临走前写给你的!”

    这个婢子,寻了如厕的借口晚走,差事办妥风一样地离去了。

    嘉柔十分惊诧,看看书函,忙置于袖间匆匆回到寝居,连崔娘也屏退去了,说自己困乏要歇息。

    信不长,一字一句扑进嘉柔眼中,她倏地攥紧了拳头,心绪更加不定。天人交战半晌,打定主意,还是过来找桓行简。

    不想,刚把门一开,他人也正伸了手,两人目光对上,嘉柔见他眼底郁青一片,只是那双眸子依旧精神着。

    “想见我?”他好似还有心情同她玩笑,嘉柔一怔,朝后退了两步,勉强笑笑,“是,我想去看看兄长,许久不见他,也不知道他可还好。”

    桓行简不语,径自越过她,朝榻上一坐,就瞧见一双做好的白绫袜子工工整整叠放在篾箩上头。

    嘉柔不禁望向他侧影,有些发怔,那乌黑浓密的长睫微微朝下掠着,不言不语时,像极了一尊猜不透心思或是压根就没有心肠的塑像。可当他再回眸,眼睛里那温暖笑意自然流露时,嘉柔心口砰砰直跳,定了定神,忙上前把袜子一收,不知为何怕他不豫。

    他那目光便从她手上移到嘉柔脸上,淡淡一笑:“看来,不是给我做的。你姊姊不精女红,我的鞋袜多出自于母亲之手,可惜,她年岁渐长,日后给我做鞋袜的也只能是府里仆妇了。”

    不意他提到姊姊,嘉柔一颗心倏地跳到嗓子眼,两只眸子,顿时泛起春水般的柔波:“你还记得姊姊吗?”

    桓行简衣不解带侍奉桓睦,又奔波公府,人看着格外清峭,倒才真正像一抹红衰翠减的秋光。

    他斜对嘉柔,伸手在篾箩里挑出块绣着迷迭香的帕子,一茎的绿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紫,栩栩如生,好似佳人身上馥郁的香气就萦绕在鼻间。

    “我跟你姊姊,也曾举案齐眉,但人心又怎会一成不变?男女之情上,我要的不多,可她能给的又太少,她骤然病逝,也许对我和她来说都是个解脱。”桓行简平静说道。

    嘉柔听得锥心,反驳道:“不,姊姊她待你很好,每每提及你,她那神情就像闰情姊姊提兄长,我知道,那不是假的。”

    “你知道什么?”桓行简站起身,朝她靠近,嘉柔心里没有来一慌,愣愣地朝后退去,忽被桓行简拦腰一托,两人就势倒在了案几上。

    他手指尖残存着药的苦味,划过她脸颊,目光灼灼:“李闰情出身微寒,跟太初的门第有云泥之别,太初却娶她为妻,不置姬妾。她亡故后,太初更没有续弦的意思,还有你的父亲,失去了你母亲,也没有再娶。柔儿,你觉得我这个人,跟你的父兄一比,毫无可取之处,是不是?”

    陡然被戳破心事,嘉柔蹙眉,别过脸去,心想自己肯定是惹恼了他。

    “没办法,我就是这种人,做不了你父亲,也做不了夏侯太初。”桓行简嗤笑一声,“身后名我不稀罕,只管生前事,日后青史如何写我随他去。至于,”他眼睛一低,指尖拨开她衣襟,留在一寸雪肤之上,“若有人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会待我一心一意,是锦上添花,若没有,我孤家寡人天地独行也无所谓。”

    声音低沉下去,嘉柔本以为会承受一番凶狠风雨,桓行简已松手起身,丢给她一句:“你去看太初罢。”

    嘉柔看他身影离去,好半晌,回味着他那番话呆呆坐在了榻边。

    等再回神,利落起身把袜子收拾妥当,又捡几样自己跟崔娘学做的糕点拿食盒装了,满满当当,拎着东西出门。先到马厩,家仆告诉她已经备好了马车,她满腹狐疑,到府前,果真安然停着辆马车。

    身后,宝婴跑了出来,气喘说道:“郎君让奴跟着。”

    嘉柔当下又是一惕,说道:“我只是去探望兄长,去去就来。”宝婴无奈眨眨眼,“郎君的吩咐奴不敢不听啊!”

    想自己来府里,宝婴伺候得尽心尽力,从无怨言,嘉柔只得让她一道上车。

    等坐上去,车身一晃稳稳行驶起来,嘉柔心底并无分毫喜悦,思绪漫漫,强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方才的那一幕,抱紧了食盒。

    夏侯府里,夏侯至闭门谢客,鲜有人来,许允李丰两人偶来探望他避嫌也是趁夜色而来。嘉柔从车里下来时,门是紧闭的,上前叩了两叩,等半晌,才等出来个目昏耳背的老者。

    再等通报,嘉柔终于被领进院来,途径那株柳,秋色里生意婆娑,随风而动,她痴痴看了几眼,再转身,夏侯至已经出来迎她了。

    “兄长……”嘉柔喉间发哽,心头有千言万语,在看到夏侯至清减面庞时又堵了回去。

    “柔儿,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夏侯至微微一笑,神情淡然,接过她手里的食盒等物,引她到书房。

    嘉柔满脑子都是正事,心中激荡,声音略微发颤,一双眼热切地看他:“太傅病得很重很重,府里上下一片肃穆,我猜,太傅怕真的难能挨过这回了。兄长,太傅若去了,你,你就不要再担忧什么了。”

    这话,昨夜前来拜会他的许允,也是用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口吻告诉了他。太傅病重,朝野皆知,他看嘉柔那双纯真的清眸里亦幻出千般风景,似喜还悲,昨日对许允说的那些话便没告诉嘉柔,只是一笑:

    “柔儿,多谢你来安我的心,太傅他本也没有动我的意思,我很清楚。”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正始十一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TX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蔡某人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蔡某人并收藏正始十一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