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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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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仙女。花生七辫,片片雪白如翼状,花蕊若金珠,花茎细长,随风摇荡,花貌姿态甚美,方有七仙女之称。好生老坟墓地,与食腐根相依相伴,然而,其花有毒,食用香甜,其根为葯,却苦若黄连。花瓣引心痛,花根治心疾。是毒是葯不能观其外表。

    “爹,吃葯。”

    面容枯瘦的杭远云在长侍左右的长媳搀扶下,动作迟缓地抬起上身,慢慢地背靠垫高的枕头,入气少、出气多的直喘息。

    前几年他的身体还硬朗得很,跟着车队南来北往运送葯材,买卖布帛,脸不红气不喘地运行二十几里路,身子骨好得年轻小伙子也比不上。

    谁知过完年后受了一场风寒,手脚忽然使不上劲,人也越来越没劲,老是疲惫地想阖眼一睡,走两步路就不稳。

    看了大夫以后只说上了年纪,身体难免有些病痛,开了几帖葯仍不见成效,他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只能依赖别人服侍。

    “吃什么葯,我这病是好不了,别费心熬葯了,就让我早死早解脱吧。”拖着这一身破皮囊试凄,他还活着干什么。

    “爹,别说丧气话,这帖葯是宫里出来的老御医所开的,它能护你心脉,你多少喝一点吧。”葯不能不吃。

    “这大半年来,我吃了不下百帖的葯,可不中用的身子还是毫无起色,这碗葯怕也是糟蹋在我这个快死的人身上了。”吃了也没用,他照样夜夜如虫子噬着内腑般疼痛。

    容貌秀丽的谷月涵端着碗,以哄小孩子的口气哄公公张嘴。“来,喝一口,不要想太多,心清自然气爽,百郁全消,你也就康复了。”

    一口一口慢慢地喂,她不厌烦地先将葯吹凉再送入公公口中。

    咳了两声,杭远云叹了一口气。“用不着安慰我了,我的身子我最清楚,撑不了多久了。”

    他有随时撒手人寰的准备,一点也不恋眷浮世虚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两手空空走得洒脱,不用再为子孙烦心。

    “爹,咱们这家没你撑着不行,再喝一口葯,你的痛很快就好起来了。”丝绢一抽,她轻拭老人家嘴边流出的葯汁。

    比月涵也算是个苦命女子,她的娘亲是杭远云最疼爱的胞妹,可惜遇人不淑,良人薄幸,丈夫纳了新要便嫌弃糟糠,藉词她生不出儿子而将她赶出门,随后一纸休书送到。

    带着女儿无处栖身的杭家姑母流浪街头,拾得一子当作亲生,母子三人一路乞讨回到杭家,蒙大哥收留才得以温饱。

    不久后,谷月涵的娘亲因积郁成疾而过世,她临终前要求兄长为女婚配其子,表兄妹结亲,亲上加亲,才不会受人欺凌,如她一般潦倒。

    过了几年,孤女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十七那年下嫁杭家长子为妻,虽无深厚情爱,倒也不致受到亏待,公婆即是自己舅父、舅母,自是百般疼爱。

    只是好景不常,不到两年光景恶耗再度降临,她夫君染病暴毙身亡,让她一夕间成了无所依靠的孀妇,年纪轻轻便得守着空床到死。

    “不喝了,不喝了,让我死了算了,买口棺材摆在大厅,我就快用到了。”一天到晚吃葯,吃出他一身葯味。

    不耐久病的杭远云本来是想挥开媳妇的手,不想她辛辛苦苦的喂葯,哪晓得没用的胳臂一抬,竟打翻了半满的碗,葯汁和碎掉的碗片散成一地。

    “爹”她苦笑着弯下身,抬起一片碎瓷。

    “怎么又发脾气了,你这老头子又忘了大夫的叮嘱是吧!少怒多食,月涵,没烫着你吧哎!都红了,快上葯!”女孩家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急性子的周氏一听到碗碎声,立即由花厅冲进房里,先念了丈夫两句,而后关心媳妇有没有伤着,嗓门奇大,几条街外的豆腐摊子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谁发脾气了,这葯又苦又涩,我不信你喝得下喉。”

    周氏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我又没病没痛,干么活受罪。”

    老夫老妻的斗嘴没什么意思,两人自年轻到老也没吵过几回,除了杭远云执意纳妾那次。

    “你是说我活该受罪了?”他气弱地横眉怒视,捧胸直喘。

    “你呀!病胡涂了,找着借口就拿人出气,有病不吃葯好得了吗?不要像个孩子使性子,老要别人嘘寒问暖。”周氏又气又急,红了眼眶。

    自个的丈夫,走了一辈子的伴,难道她希望他早死吗?这么吵也是希望他别急着丢下他们一家子,希望他有个牵挂,别老嚷着要副棺材。

    “吃了葯也一样好不了,你瞧我这手已瘦得见骨,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他现在是拖一天算一天,等着九泉底下见先祖。

    “胡说!你不会有事、有月涵这么好的媳妇照顾你,你怎么敢狠心撒手。”掩过面,她不让夫婿看见她暗地拭泪。

    一天天的恶化,一天天的衰弱,她看在眼里怎会不知他的身子大不如前,只剩一口气硬挺着?但她就是不认,想着不认就能留住人。

    “娘,照顾爹是媳妇应该做的事,没有你们二老的收留,月涵早就不在人世间了。”谷月涵语气轻柔地说着,无怨无悔。

    事亲至孝众所皆知,街坊邻里津津乐道,只要一提杭家大儿媳,无不竖起拇指赞叹孝风可行,妇德典范,足以为女子楷模。

    不论出嫁前或守寡后,她所表现出的德行,皆在在显示大家风范,不但严守礼节,自律甚深,亲奉汤葯不假他人之手,甚至一手掌理杭家内务,使其井然有序,是不可多的贤媳孝妇。

    “嗟!说什么傻话,都是一家人,没了你,我们二老的日子才难过,你就像我们自个女儿,别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要不是舍不得,她一定以嫁女儿的心情再为她觅一门好亲事。

    “多谢娘对媳妇的疼惜,我感念在心。”婆婆一直像她另一个娘亲,总对她关怀备至。

    周氏笑笑地拍拍她的手。“看看咱们的月涵多乖巧,老爷子,你就别为难她,按时将葯给喝了吧。”

    清理过的地面不见半点残屑或葯草,一阵清雅淡香从屋外飘入,冲淡了苦涩的葯味,带来令人心旷神怡的淡淡香气。

    一株月桂倚墙而立,一朵朵纤雅小白花占满枝桠,风一拂过,摇曳生姿,煞有小家碧玉的娇羞。

    “喝那么多乐干什么?累得大伙儿为我烦心,你们就别瞎忙和了,让我安静的死去吧。”省得拖累别人。

    周氏立即板起脸训斥“你又在说什么浑话?!你这小病咱那小儿还看不在眼里呢,等小二子回来,你想多躺几天也不成!”

    小二子是杭君山的乳名,因他排行老二,而已逝的大哥则为大子儿。

    闻言,正在重新为公公倒葯的谷月涵素手忽地偏了下,让少许葯汁溅出碗外,烫了指头。

    “什么?!你几时通知他的,我不是说过不要让他知晓我身染重病的事吗?你怎么又自作主张!”

    “你这条命就靠着几帖葯吊着,我能不知会他一声吗?要是你和他大哥一样有个三长两短,他”准自责得无以复加。

    “老太婆!”杭远云低喝,不许她多言。

    瞧见媳妇黯然神色,她一时间也不舒坦。“月涵,婆婆我不是有心提及你的伤心事,你可别在意。”

    “我明白,媳妇与夫君无夫妻缘分,怨不得人。”这是她的命,不能不认。

    况且她跟丈夫也不是因爱而婚,婚后自是没有浓情蜜意,只有如水般淡淡的依赖,其实,她一点都不遗憾有这样的结果。

    两年的婚姻,她没有留恋。

    “你能明白事理就好,不枉我疼你一场。”周氏的慈祥面容在面对丈夫时又是一副恶婆娘嘴脸,刀子口豆腐心。“你呀你,学学媳妇的知进退,别一天到晚说自己活不久。咱们的儿是鼎鼎有名的神医,要是他连自个的爹都治不好,岂不是贻笑天下,让人不再相信他赛神仙的医术。”

    其实,她也害怕儿子赶不及,特地令人快马送信,希望他能早一点返回家门,让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的丈夫能等得及他医治。

    夫妻这么多年,她当然明了夫婿在想什么,当年大儿子死得离奇,没能让小二子赶得及,这事搁在儿子心头是个不能说出口的痛,丈夫就是想得多,怕小二子也没法子救他,心里更难受,这才不愿让小儿子知情。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两父子心口的伤还痊愈不了,一个自责不已,怪自己力有未逮,一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怪谁都无济于事,暗将丧子的痛往心窝里藏,就怕活着的人伤心。

    “你说够了没,唠唠叨叨地让我胸口发闷,你们都出去,我要休息一会儿。”儿子要回家,他是忧喜掺半,心儿一分为二,拉扯得厉害。

    “不行。”她手一扠腰,朝媳妇一使眼色。“葯先喝完再说。”

    “你咳咳,不喝!”他嘴里全是葯味,连呼出的气息都是苦的。

    年老病缠身,又长期卧床,闻葯色变的杭远云不是不想复元,而是葯吃多了也会心生畏意,尤其是不见起色,难免更加排斥。

    有些葯性会改变味蕾,一天三、五帖葯下来,食物的美味在他口中已经麻木,他尝起来都是苦的,已许久不知其味了。

    与其这样活着,不如不活。

    “老爷子,你”不喝葯,还能撑上几天?撑得到小二子回来吗?

    正当周氏愁眉苦脸地想劝丈夫多为小辈想一想,眼神一使要媳妇强灌几口时,屋外忽然传来闹烘烘的声响,还夹杂着欢快声。

    是谁来了吗?怎么一个个仆役都往拱门外跑,满脸欢欣地迎接?

    周氏纳闷着,却也没空去凑热闹,当务之急是让夫婿喝下葯,其他的事都属小事,没有什么急过一家之主的病情。

    于是她和谷月涵合二人之力,婆媳俩费尽心思要顽固的老头张开嘴,不让他和自己过不去。

    “秋石滋阴带火,用于骨蒸劳热,咳血,噎食反胃;唐本草袪风,利湿,活血止痛;琥珀镇惊女神;雷丸杀虫消积这十七种葯材确实是上等,可混在一起使用却十分伤身。”

    一道清冷女音幽幽扬起,似秋霜拂面,透体清凉,又若杨柳垂湖,清净澄碧,给人冷中带暖的安适感。

    两人同时转过身。

    “姑娘你”好美的女子,眉若春柳眼似星辰,朱唇不点而红,欺霜赛云的白嫩脸蛋哪来的九天玄女呀?

    “即使无病之身日日饮其乐,不出一年必吐血而亡,五脏六腑俱腐。”是谁开的歹毒葯方,竟以葯为毒是在向她下战帖吗?

    “姑娘是大夫吗?”周氏听她说的一席话,惊得冷汗直冒。难道她一直在加害丈夫?

    “小有所学。”她学医是兴趣,不能算大夫吧。

    “那你能治好我家老头吗?”对方刚才说得头头是道,兴许能帮他们一把。

    “娘,她是孩子为你找的好媳妇,医术不在我之下,经她判定的病症,无不葯到病除。”清朗的笑声人未到,声先至,风尘仆仆的杭君山一脸疲色,身上衣裳微带尘埃,不疾不徐地跨过高起的门坎,来到娘亲面前。

    “你你我的儿呀!你可回来了,娘日盼夜盼,终于盼得你归来了。”周氏哭着抱住爱儿,思念之情难以抑制。

    “娘,你别勒死孩儿了,先让我为爹把个脉,看他究竟生了什么病。”

    杭家二少爷回来了。

    沸沸腾腾的欢呼由里传到外,丫头、奴婢、仆役,乃至于厨房里打杂的小厮,上上下下莫不欢快地笑咧张嘴,更加勤旧的整理里外。

    最高兴的莫过于最疼爱小儿子的杭远云,形色枯槁的他瘦得只剩下皮连着骨,两眼凹陷,好像坑谙气似的,一见到儿子走近,睁大的双眼多了一丝元气,彷佛一下子全好了,可以下床走动。

    但事实上,他连抬手的气力也没有,眼中虽多了神采,可病体危急,类似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说话有力却夕阳斜照。

    见状,杭君山立即为他诊脉开单,同时命人抓葯,熬炖汤葯救急,先吊着一口气再慢慢医治,不敢操之过急,怕适得其反。

    不过再好的葯物也比不上邪手医仙一颗回魂丹,它味道清甜,带着百花香气,入喉顿生甘津,舒神悦气,一滑过胸腔落入胃袋里,那花香味反升不降,直通天灵台。

    等把完脉,当今最有名的两大神医立即入室商讨病情。

    “你发觉了吧,爹不是生病,而是中毒。”杭君山语气中透着一丝沉重,不敢相信自己若晚回来了一步会是什么光景。

    “是毒,也不是毒。”葯能救人,亦能害人;毒能伤人,也能治人。她跟师妹所学其实是相辅相成。

    “此言何故?”莫非她发现他遗漏之处?

    下意识的,苏写意揉开他眉间皱折,柔声问:“你见过南疆一带的苗族吗?”

    “去过几回,但我确定爹体内的毒并非蛊毒。”他大掌包覆细白柔荑,来回搓抚,像是能为他安定心神。

    “是血丝虫。”师妹常将它混在蛊尸中,且跟她要血丝草,制成七草七蛊毒。

    “血丝虫?”听都未曾听闻。

    “这种虫原本是吸畜生的血为生,数目若不多反而是益虫,牠会吸取牛羊马等动物肠胃里的微量毒性,让牠们更为强壮。”血是主食,但毒性却是诱因,有如孩童嗜糖。

    “我知道这类虫,在山西小镇,我曾治疗过一名长年赤足务农的农妇,让她吃下泻虫葯,她排出百条三尺长蠕虫。”让人见了反胃不已。

    “有点相似,不过血丝虫一向不会寄生在人的身上,而且江南一带的暑气不利血丝虫的生长,除非”通常只长在潮湿,布满瘴气的沼泽地。

    “除非有人将虫卵从苗族带来江南,再将牠混入茶水中,人一饮入便在体内孵化,然后寄生?”真如他猜测一般吗?

    杭君山不愿怀疑身边的人,在这个家中的每一个人他几乎都认识,有的甚至从小看他长大,主仆情分之深一如亲人。

    而方便行事的谋害者更是近身的那几人,他们大半已在杭家待了大半辈子,而且深受器重,叫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他们有逆心。

    他不想让自己变成事事猜忌的人,整日疑神疑鬼,认为谁最有嫌疑,可父亲身上的毒却明确地告诉他,这里头真的有鬼。

    “你描述的和我所想的差不多,只是血丝虫本身无毒,必须不断喂毒养大牠的胃口,等牠累积一定的毒素才会产生剧毒。”所以说牠是毒,也不是毒。

    “如果停止喂毒呢?”杭君山沉下脸。

    顿了顿,秀眉似陷入思考中而微微拧起。“我师父说过,长期食毒的血丝虫若不再喂毒,牠们便会因食不到毒而咬破宿主肠子,破肚而出。”

    这番话是师父在教师妹时说过的,所幸她记忆力不错才能记起,毕竟她对寄生虫比较有研究。

    “什么,这么可怕?!”他瞠大眼,惊得脸色发白。

    “不过,师父他老人家也说过有法子止住虫子騒动,即使不喂毒也能保命。”她记得的只有这些。

    “什么方法?”爹的病情不能拖,越快医治越好。

    “不知道。”

    “嗄?”他托腮的手滑了一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我的好娘子,可否劳烦你再说一遍,我好像失聪了,听得不真切。”

    他娘子是何许人也,邪手医仙吶!包是外传无双老人的嫡传弟子,怎么可能回他一句“不知道”一定是他听错了。

    杭君山拉了拉软耳,再抠一抠耳垢,神色清明地望着他眼中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冰艳仙子,冼耳恭听柔腻如丝的天语。

    “师父只说有方法能压制血丝虫毒,但没告知究竟是何物。”或者他说了,但她没放在心上。

    毕竟毒非她擅长之物,她能解,却不一定专精。

    大大的笑脸先是凝结,继而僵硬,而后震惊,最后是愕然的垮下。“你不晓得是什么方法啊”连她都不知道,那他爹还有希望吗?

    “合我们两人的能力,能暂时控制令尊的情况,你现在该做的是先找出谁想加害于他。”否则他们做得再多也徒劳无功,这次好了,下次呢?

    他脸色微敛,露出些许落寞。“能接触爹亲饮食的人,多半是亲近的熟人,你要我从谁先查?”

    不论怀疑哪一个人,他的痛心都不会减少一分,只会让自己变成多疑的主子。

    “妇人之仁。”仁厚不见得是件好事,慈悲等于纵容,他是在给加害人一个机会,偏偏,这就是他的性子。

    僵了一下,他抬起沉郁的眼,说得好不哀怨“都是我所认识的人,我怎能不心软。”平常就算是陌生人,他都不愿当别人是坏人了,更何况是家人。

    厨房的李婶晓得他爱烧鹅腿,每回总会挑最肥最嫩的鹅腿留给他,送茶水的李大叔擅长做童玩,小时候常帮他做木马、波浪鼓,丰富他的童年,张管事跟了爹二十几年

    唉,一向看成亲人的底下人,他们是忠心为主,毫无贰心,他怎么地无法想象谁能心狠如狼,利爪一伸扑咬主人啊!

    “先查探是否为仇,府内谁这阵子出手较往常阔绰,或是有谁急需银两救急,被收买的人通常行迹较为鬼祟,怕东窗事发,只要用心观察,不难发觉。”但是寻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虽不常与外人来往,苏写意究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武林中人,有些事心知肚明,用不着说得太白,人为重利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况是夺人命。

    不过,除非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想要活生生折磨仇家至死方肯痛快,否则一般满腹仇恨的复仇者不会处心积虑小心布局,让人以为杭当家是死于病榻,而非中毒。

    一名不懂武功的殷实商人能招惹上谁呢?若是涉及商场利益,对方只需一刀便可了结他的性命,何需经年累月的算计,平白多冒可能被察觉的风险?

    外县人或许不知,但身为平阳县百姓,有谁不晓得杭家出神医,慈心圣手杭君山便是杭家二少爷,一点点下毒的小伎俩岂能瞒得过他双眼。

    她不说,是想看杭君山能忍到什么时候,愚昧地纵放有心为歹者,终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对他,就像她之前端毒给董玉华一样,不重击,永远走不出自己给的牢。

    “我们杭家是生意人,哪来仇家?顶多和几间铺子闹得不愉快罢了。”小小摩擦是有,但不致酿成仇恨。

    行医四处的杭君山不忘查看各地分行的营运和收支,虽说他主业是名大夫,可大哥不在了,他总要分点神关心,以后一家的担子还是得由他来扛。

    不能说知之甚详,起码各处商行发生的大小事情,他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并非坐井观夭的井底之蛙,对自家的产业一无所知。

    “这是你的问题,如果你不想令尊的病情加重,最好赶紧找出幕后主使。”

    “你不帮我?”他一讶。他向来最心慈良善的娘子不帮他?

    “我凭什么帮你?这是你杭家的家务事,当初我只说帮你医人。”

    他一听,连忙谄媚地拥住纤薄玉肩。“你是我的娘子嘛!又不是外人,你不帮我还有谁能帮我。”

    哼,这傻子越来越不傻了,知道跟她撒娇,知道她吃软不吃硬。

    “我看起来像衙门差役还是神捕吗?”没关系,她现在也知道怎么跟他打太极了。

    这府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识,平时的言行举止和为人如何同样一概不知,就算她肯也无从帮起。

    “娘子”杭君山还想说服她。

    “不必多言,既然你都能无关紧要,不肯费心,我又何必枉做小人,将来出事的可不是我家人。”他这息事宁人的个性也该知变通了,帮了这次就还会有下次。

    一说完,她便转身离开,无视他错愕神情。

    “娘、娘子”杭君山傻眼,同时也为几近冷酷的重话感到惊心。

    不愿质疑自家人真会造成伤害吗?他苦笑地浮起涩意,眼神黯淡。

    “娘什么娘,你要再这么优柔寡断、迟疑不决,我看你很快就会没了娘子。”真叫人受不了的温吞,真不知道这样的个性是优点还是缺点。

    在一旁偷听已久的水千里由暗处现身,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坐上适才苏美人的位置。

    “你要我怎么做,一个个把他们叫到跟前问吗?”那不就摆明了怀疑人家?

    “就像苏姑娘所言,这是你自个的事,与我何干?如果你都不肯去查,我们这些外人何必多此一举,顶多在真出事时拍拍你肩膀,说声节哀顺变。”有时好友的确心太软,顾念旧情,不够强硬。

    原来,他娘子还是为了他好啊他真是三生有幸,人生能得此贤妻,夫复何求?好吧,既然如此,他就别找娘子麻烦“水兄真是见外,我们相交一场,你能说不是好兄弟吗?”杭君山忽地热情的一手往他肩上搭去!

    眼皮一跳的水千里顿感不安。“我刚想起有事待办,先行告别。”

    “水兄,你不会忘记深及内腑的那一刀吧?我不眠不休花了三天三夜才从阎王手中抢回你,你已经抛向脑后了吗?”他想,他娘子应该不会介意他找兄弟麻烦。

    僵直的身子有如千斤重,在杭君山别有意图的笑脸下,想走的水千里走不了,一脚踩入浑水之中。

    他很衰,流年不利,被他们夫妇俩吃得死死的,说得那么好听感人,当初害他差点武功全失的可也是他娘子,他招谁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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