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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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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于博彦答应宁海伦要去她家一趟,但因为种种理由总是不能成行,一拖就拖了好几天。于是,宁海伦告诉于博彦,我妈得肺炎了,病得很厉害。于博彦这就不能不去看看了。虽说两个人还没确定关系,但伯母对他翘首以待,如同盼星星盼月亮,这个情况他早就知道。那天晚上,于博彦跟着宁海伦来到她在市郊结合部的跃层式房子。一进门在门厅里宁海伦就搂住他亲吻,他赶紧推开了她,因为,他越过宁海伦的肩膀,看到伯母正满脸慈祥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他在宁海伦耳边悄声问:“你不是说伯母病得很厉害吗?”

    宁海伦便急忙回头,见母亲真不作劲,正精精神神地看着她们,一点没有有病的样儿。她就不高兴了,已经讲好的事怎么不配合呢?她问母亲:“妈,您病得挺厉害的,怎么不好好躺着啊?”

    母亲说:“你甭老盼着我有病,真病的话还不是给你们添麻烦?”

    得,一句话就*馅儿了。宁海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气哼哼地找碴:“我们想接个吻都接不了,您非得在这会儿看着我们?”

    看得出来,宁海伦在家里很受娇惯,因此很霸道,很不讲理。母亲说:“我看见你们就心里高兴,你们干什么我都高兴。”

    宁海伦把嘴撅起来了:“那也没有当妈的看着女儿和男朋友接吻的吧?”

    母亲不和女儿计较,笑吟吟地转身去厨房做饭去了。于博彦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衣帽钩上,在宁海伦指示下换了拖鞋,然后走进客厅,他一眼看见了客厅的一把长椅:红木,镂空透雕,椅背中心镶着大理石圆心,黑白相间,纹路可人。他走过去用手指敲了敲。宁海伦说:“你在外省帮王广林子解围那个故事直看得我五体投地,你能不能说说我家这把长椅?别看在我家摆了十几年了,我对它还说不清呢!你要说得对,今晚我就奖励你。”

    于博彦笑了笑说:“你奖励我什么?”

    “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宁海伦说。

    “我怎么敢?我还是不说了。”

    “名人也不是什么全懂,所以我就不逼你了。”

    “你要这么说,那我还非给你讲讲不可。”

    宁海伦笑了:“只怕你说不到点儿上。”

    于博彦说:“你听好——你这件长椅是新仿民国时期的东西。”

    宁海伦摇摇脑袋:“谁说是新仿?不可能!”

    于博彦说:“从整个器型看,这件长椅是典型的民国风格,但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广东较为兴盛的家具造型,具有当时人们都喜欢的器型大、够气势的审美特点。上世纪后期这种类型的广作家具主要用于出口。如果从细节部分看,这件家具与民国家具的差别就更大了。”

    宁海伦插话说:“不对吧?明明是一百年前民初的东西!”

    于博彦接过话来说:“这件长椅的靠背部分雕刻有寿桃、灵芝,‘椅裙’有松鼠、葡萄,虽然应该属于民初的吉祥图案,但民初的家具极少如此组合,应该是制作者参考民国家具样式进行的‘创新’。而且,这件长椅的材料应该为泰国花梨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这种家具基本都用泰国、缅甸花梨为材料,到了上世纪90年代才多用酸枝材料。这件长椅的工艺较为一般,加上泰国花梨的材料因此价值不高,如果是酸枝材料,那就值钱了。”

    宁海伦说:“怎么过去我爸说是黄花梨呢?”

    于博彦说:“你爸肯定弄错了,或者是你记错了。花梨与黄花梨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区别甚大。花梨产地为缅甸、泰国、越南、老挝等国家,其中材质较好的是缅甸、泰国花梨。而黄花梨又称海南黄檀、海南黄花梨,产地为中国海南岛和越南及其周边国家。黄花梨是明清硬木家具的主要用材,主要因为其木性稳定,不变形、不开裂、不弯曲。两种木材等级不同,价值也不同。随着家具收藏市场的兴盛,黄花梨的价格更是不断攀升。但中国海南的黄花梨与越南的黄花梨品性和价格又不一样了,前些日子我帮王广林子在外省鉴定那两件家具,那个马四海就是拿越南的黄花梨冒充中国海南的黄花梨,结果骗过了王广林子,但没骗过我的眼睛。”

    宁海伦问:“我家里这把长椅看上去挺好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收藏价值。”

    于博彦说:“现在家具收藏市场中分成两部分收藏者,一部分只收藏旧家具,一部分收藏新古典家具。旧家具精品不可再生,同时具有文物价值和历史价值,其收藏价值和市场升值潜力都不是新古典家具可以相提并论的。不过,也有收藏者认为,家具收藏重工不重旧,如果新古典家具材质、工艺精美,一样具有收藏价值和升值空间。虽然收藏者心态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对家具工艺都有一样苛刻的追求。对于收藏者来说,首先要懂得欣赏家具的美,懂得其工艺精湛之处、设计精妙合理之处,才能真正懂得家具收藏。”

    宁海伦的脸悄悄胀红了,敢情于博彦损起人来不动声色!

    两个人说了一阵,伯母便招呼他们进小餐厅吃饭。小餐厅的位置在厨房的外间,与客厅相连。两个人都洗了手,然后走进小餐厅坐下。伯母把饭菜端上桌,然后每个人跟前都摆上一个小砂锅,里面是什么看不清,反正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伯母说:“现在生活好了,就要注意养生,我主张,年轻人既不要抽烟,也不要喝酒,赶上什么场合非要喝酒不可的话,也要喝红酒,不要喝白酒,而且不能放开肚子没有尺度。”

    宁海伦急忙插话说:“妈,博彦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他什么酒都不喝。”

    说了一会儿话,面前小砂锅里的汤可以喝了,于博彦就用小勺一勺一勺舀着喝,他感觉口味很好。待把汤喝下去一半的时候,就看见了里面的东西,枸杞子,菟丝子,肉苁蓉,牛鞭(因为个比较大,他估计是牛鞭),狗鞭(因为个比较小,他估计是狗鞭),羊肉,鸡肉,花椒,生姜之类。他多少懂一点中药,知道这是壮阳的东西,伯母做这道汤反正是为自己好,便连汤带肉都喝了,都吃了。然后继续吃饭。伯母便又给他盛了一砂锅汤摆在面前,说:“这道汤与刚才的有所不同,但效果是一样的。”

    于博彦有些纳罕,便低头闻了一下,是鸭汤的气味,又用小勺捞了一下,见是冬虫夏草和鸭肉。他感叹,伯母真是用心良苦啊!

    吃完晚饭一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伯母又给于博彦端上一杯茶,透过透明的玻璃,他看到杯里是铁观音、大枣和淫羊藿。此时,他就感觉下身有些膨胀,便岔开两腿,害怕把裤子支起来。他开始后悔不该把汤全喝了,自己也太实在了不是?他说:“伯母啊,您不要给我弄这些壮阳的东西,我受不了的。”

    伯母说:“我听海伦说过你结过婚,一直没有孩子,就猜到你阳事虚弱。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海伦她爸如果喝一砂锅壮阳汤,不出十分钟就来事,你却坐着稳如泰山,这不是阳虚是什么?”

    于博彦对伯母的想当然哭笑不得,说:“伯母,我没您说的那么严重,当初我们没要孩子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太忙顾不上。”

    伯母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是骗不了我们老年人的,我给你弄什么你就喝什么,别扭扭捏捏的。这都是为了你和海伦好。”

    这时,宁海伦就当着母亲的面抚摸于博彦的头发、耳朵、脖子,于博彦不习惯这些,扭头反感地看了宁海伦一眼,却见她面色潮红,两眼发饧。他是过来人,见过周子期有这种状态的时候就是发情的时候。他猜想宁海伦的汤里也有催情的东西。感觉伯母这事做得太过了。好心固然是好心,可也得分个时机啊,现在哪儿还没到哪儿,这么做不是揠苗助长吗?

    宁海伦抚弄了于博彦一阵子,就去洗手间了,估计是冲澡去了。于博彦感觉是宁海伦忍不住了,马上就要来事了。他急忙站起身走到客厅门后,从衣帽钩上摘下外套,换上鞋,就开门出去了。身后伯母问:“博彦,你干什么去?”

    于博彦什么都没说,关好门就噔噔噔下楼去了。他感觉此时下身胀得不行,便走到一处黑灯影里把手伸进裤子攥住阳物,感觉稍稍好受了一点。攥了一会儿,感觉这么下去也不行,就抽出手弄好裤子走出小区,任凭裤子前面支起老高。在路边灯底下,他把两手交叉着挡住支起的裤子,站着等出租车。时间不长,出租车来了,他赶紧上了车,让司机快开。这时他通过反光镜看到似乎是伯母追了出来,一边招手一边紧着往这边跑,于博彦对司机说:“赶紧走!”

    如果换个男人,也许对这样的岳母求之不得——多么善解人意啊!但于博彦不行。他这种男人从上大学就一直受到女人的追捧,除了周子期以外他还遇到过许多女孩子,她们似乎都对他非常痴迷,然而,于博彦任凭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而且出人意料地选了一个丑女。但女孩子们的主动,宠出了于博彦的骄傲和自负,让他对待起女孩子来生冷无情。

    他回到郑实的家里,已经十点多了。他没有接到宁海伦打来的手机,猜想她一定生气了。也许她也猜到他对母亲的不满意,于是和母亲闹别扭了。都有可能。于博彦这么想了一下,便洗漱睡觉了,连个短信都没给宁海伦发。

    宁海伦生气了。

    宁海伦是蓝海古玩街的一枝花,追她的人很多。她也很自负。但她对别的男人都很自负,唯独对于博彦自负不起来。她对于博彦是真爱。现在于博彦不辞而别,连母亲追出去都不理不睬,让宁海伦接受不了了。她感觉于博彦不仅伤了自己的面子,也伤了母亲的面子。老到的家长一般不掺和孩子的情事,只是在大节上把一下关,掺合多了没有不出乱子的。但宁海伦的母亲应了那句老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她非要掺合不可,她想实实在在地帮女儿一把,谁知就帮出这么个结果。

    宁海伦小姐脾气上来了,她气急败坏,想砸东西,在屋里来回疾走。最后,她恶作剧一般给艺品周报的编辑齐有为发了一则短信,说:我想你。

    齐有为是有妇之夫,为什么要给他发短信?因为齐有为一直在追宁海伦,他是有心发展她这个情人的。他曾经写过宁海伦的专访,题目就是古玩街令人炫目的一枝花,写宁海伦一个学计算机专业的女大学毕业生如何子承父业走上古玩经营道路的。其实,宁海伦的经营业绩平平,她在古玩经营上并不是悟性多强。于是,齐有为在写她的时候,就重点写她如何漂亮,心地如何善良,身边的男人有多少多少,与一枝花的题目十分相扣。店里没有别人的时候,齐有为曾经摸过她的脸颊,被她一巴掌打开了。她明白,她如果不这么做,齐有为就会得寸进尺,会捧住她的脸颊亲她。她心里早已有了于博彦,对其他男人是不接受的。但齐有为并不甘心,依旧往她的店里跑得很勤。

    此时,一个短信就蓦然间让齐有为心情激荡起来,他立即回短信:“你在哪儿?我想找你去!”

    宁海伦回短信说:“我在北京潘家园,你来吧。”

    齐有为信以为真,发短信问:“第几个摊位?我马上就开车奔北京找你去!”

    宁海伦回短信说:“你傻呀?现在几点?潘家园还有人吗?你奔什么北京?”

    齐有为却抓住话头不肯撒手:“你甭推辞,女人的第一句话最可信;第二句话就是指明路径。我马上到!”

    宁海伦一看坏了,齐有为当了真了。她连忙回短信说:“我现在在自己家里,你想往哪儿奔?”

    齐有为来过宁海伦家,一听这话立即开车来了。有晚上十点多串门的吗?齐有为偏偏就来了。宁海伦的母亲非常恼火,却又不敢离开,她怕齐有为与宁海伦做出不雅举动。做母亲的当然知道女儿是心里有气,宁海伦这么做纯粹是对于博彦的报复。但这种报复方式无疑是愚蠢的,于事无补的。只是宁海伦控制不住自己,非要一意孤行。

    齐有为拎了一个沉甸甸、鼓鼓囊囊的皮包,一见面就冲着伯母鞠了一躬,然后冲着宁海伦又鞠一躬,没等她们给他让座,他自己就径自走到客厅里的长椅跟前坐下了。然后把皮包轻轻放在茶几上。伯母没给他沏茶,而是端来一杯白开水。齐有为点点头,接过来喝了一口。问宁海伦:

    “你知道我为什么急急可可见你吗?”

    “晚上吃多了呗。”宁海伦心里明镜似的,却不动声色。

    “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让你开开眼界。”齐有为把玻璃杯撂在一旁,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十厘米见方的蓝色锦盒。

    宁海伦伸手欲摸,齐有为一把将她拦住。他一只手按住锦盒,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顷刻,睁开眼,把锦盒打开。哇,宁海伦差一点叫出声,一块拳头大小的黄橙橙的田黄石!宁海伦急忙问:“是你的吗?”

    齐有为摇摇头,眯起眼睛,说:“你看,这是一块橘皮黄田黄冻石,是田黄石中的*。你闭上眼摸一下——温、润、细、腻、凝、结,六德俱佳,且异常通灵。再睁开眼细看一下,石皮秀美,与石质融为一体,透着灵气;震格如虹,一道细而直的红格穿石而过,像一道雨后彩虹飞驾石上,美丽迷人;纹理清晰,橘囊状萝卜丝纹理明显且分布自然有序。用眼观,贵族之气派,皇家之富贵;用手摸,细滑如绸缎,含‘露’欲滴,沁人心脾”

    宁海伦果真照着做了,也确实得到了这样的体会,便连连点头。

    齐有为说:“你给估个价。”

    宁海伦说:“咱们蓝海田黄石的时价是每克四千元,而前不久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一块150克的田黄石印章拍出了790万港元的天价,可见田黄石的行情!而你拿来的这块田黄石约莫有五千克,实属罕见,加上品相也很好,在店里卖的话,至少二百万,如果上拍卖会,就不好说了,翻两番翻三番都是可能的。”说完这话,宁海伦便禁不住又问“究竟是谁的东西啊?”

    齐有为说:“张先令的。”

    宁海伦撇了撇嘴:“我早知道你不会有闲钱买这个的。”

    齐有为呵呵笑着,把锦盒盖子盖上,说:“我哪像你呀,家财万贯,富得流油。”

    宁海伦问:“张先令是怎么淘到这块宝贝的?”

    齐有为说:“有一次张先令在南方某城市的古玩市场转悠,在一个古玩店里他一次就淘得了三件寿山石印章,他自感很满意,便和店家结识了。机缘巧合,这一年他再次来到这个城市出差,又逛到了这家店。老板热情地邀他进来,并神秘地向他推荐说,有一个给人代卖的上好的寿山石。老板从柜台下取出一个脏兮兮的花布盒子,从里面端出一方印章来。‘当心,这是一个老板拍回来的,只是最近生意周转不过来,才割爱的。’张先令在老板的叮嘱声中抱着这块石头走到阳光下,细细端详,内心不禁狂喜,‘看这黄橙橙的石质,表面的金沙皮特别得细腻,里面的格和萝卜丝纹都清晰可见,必是田黄石无疑!’这田黄虽然同属寿山石,但却比其他种类的寿山石价值高了不知多少倍。于是张先令不动声色地和老板开始了讨价还价,为了掩饰心中的喜悦,也为了稳定情绪,张先令一连抽了6根烟,价格终于谈拢了,至于最后的成交价,张先令一直不愿意透露。他说,这是一场心理战,这其中的度是很难把握的,见到好东西要眼睛一亮,买东西时要眼睛不亮心里亮,眼睛一放光,那么高出的价位就会高出一倍之多。买东西是一种艺术,这需要在市场上历练。对于张先令来说,全国的古玩市场80%他都跑过,南京的夫子庙,安徽的城煌庙,湖南的清水塘,湖北的香港路,上海的城煌庙,北京的潘家园、琉璃厂等等,逛市场——买东西——挑毛病,对古玩商的各种心理状态已经烂熟于心。在砍价时,有时还得玩一些小心思,比如,看上一样物件,却假装因为价格不合适,做出走的姿态,脚步要非常坚定,要快,而砍价时压的幅度也要有度,这是多年积累的经验。”

    宁海伦说:“张先令真是人精,魔头!他的宝贝怎么会让你拿着,还到处显摆?”

    齐有为用食指按住嘴唇,说:“千万别嚷嚷!张先令不知道我把这块田黄石拿出来让你看。他是让我好好研究一下,然后写一篇对田黄石的深度介绍,继而披露他手里存有真品田黄石,以显示他的收藏力度。现在张先令看到徐涛把拍卖公司经营得虎虎有生气,心里着急。他最怕收藏家协会会长一职花落别家,他将要采取一系列措施。他是国企老总出身,干这个套路多得是!”宁海伦感觉若论谁做收藏家协会会长最合适,当然是家学渊源、知识扎实的于博彦,那半路出家的张先令算个什么?于是,她问齐有为:“我说的话你喜欢听吗?”

    齐有为说:“当然喜欢,否则,深更半夜我往你家里跑什么?”

    “那好,我如果出个主意,你听不听?”

    “只要是好主意,我肯定听。”

    “那好,我的这个主意还就是好主意,你听好——以你们报社的名义,在博物馆展厅举办一次收藏品鉴赏和免费咨询活动,让张先令、于博彦、韩德庐、徐涛、金铁文这些人悉数上阵,邀请全市十个以上专家坐在一旁旁听,可能的话,北京、天津的专家也叫几个来,既是助阵,也是裁判,都让他们坐在主席台上。台下安排三百个观众。台上的鉴定专家孰优孰劣会让台下的观众一目了然。届时全市新闻媒体一起上阵,把文章做大,声势造大,收藏家协会会长一职应该花落谁家,自然水落石出!”宁海伦说完,就微微哂笑,看着齐有为,期待着他的反应。

    而齐有为瞪大眼睛愣了约莫两分钟,然后才说:“真有你的,聪明绝顶!有时候市里蓦然间搞了什么活动会让老百姓莫名其妙,其实都是有高参、有来头的!”

    此时伯母就又给齐有为的杯里续了白开水,她现在特别赞赏齐有为的这句话:不论市里搞了什么活动,无一不是有高参、有来头的!事实也的确如此,没有宁海伦说了一句谎,于博彦也不会到她家里来;而她们母女如果不是对于博彦爱心过切给他喝壮阳汤,于博彦也不会迁怒于她们;而如果没有于博彦中途退场,也不会惹得宁海伦深更半夜勾来了着三不着两的齐有为;而如果齐有为不提张先令要竞争收藏家协会会长一事,宁海伦就想不出这个动议!

    齐有为答应,明天就和总编辑金铁文细谈这个动议。宁海伦补充说,别看你们报社做了一些无偿的组织工作,会麻烦一点,殊不知这对你们提升报纸信誉和发行量,最终增加经济效益会大有裨益,你说对不对?齐有为如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那天晚上齐有为在宁海伦家磨叽到十一点多才走,而伯母就坐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生怕他们激动起来会说出走板儿的话,做出走板儿的事。宁海伦对此十分反感,但她也没有办法。她怎么知道,母亲已经把事情看准了——她要把女儿全须全尾分毫不差地交给于博彦,其他男人有敢动女儿一个手指头的,她就跟他玩儿命!

    转过天来,齐有为就真和金铁文一本正经地谈了邀请有关专家和观众在博物馆举办古玩鉴赏和咨询会问题,谁知竟与金铁文一拍即合,金铁文说,最近我也正琢磨这个问题呢!

    于是,说办就办,这对各方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既然如此拖个什么劲儿?接下来,艺品周报就开始打广告,开始对有关专家下请柬和邀请函。谁知,艺品周报说博物馆展厅届时将有三百个观众席位,可是打电话和亲自跑到报社报名的观众已经突破了三万人!让人连想都不敢想!齐有为见此哈哈大笑——他这个二手高参当得不错不是?金铁文见此微微哂笑——他在权衡自己在鉴赏会上将作何表现,那也是颇费脑筋的事!而宁海伦听说以后莞尔一笑——她为于博彦人为地搭建了一个比武的平台,哥们儿,你可不能给俺掉链子!

    但几个被举荐坐主席台的人却表现各异,韩德庐接到邀请函以后感觉无所谓,有那么多大将在场,大不了自己不说话,少说话,除此还能怎么样?徐涛和他的想法差不多,也想尽量少说话,言多必失,非说不可的时候,就言简意赅,只拣“核儿”说。张先令就与他们大相径庭了,他不是想借机会大讲,而是大骂设计这个方案的人——这不是拿这几个人练吗?都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面对电台、电视台、报纸、杂志记者,还有三百名观众,这不是把几个鉴定者放在放大镜下,甚至放在显微镜下是什么?说是放在火炉上炙烤都不为过!

    张先令在自己店里踱来踱去牢骚满腹,怨气冲天。副经理出主意,说,你甭去了,给他们来个愣蹲。张先令先是点头同意,但细一想,不行,金铁文肯定还邀请了其他古玩圈行家,在这个出头露面的关键时刻自己藏了起来,对提高知名度来竞争会长十分不利,去,一定得去!他看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便赶紧想对策。最后想出什么对策呢?就是临阵磨枪,在家里恶补古玩指南,把那本图文并茂的厚厚的大册子反复阅读,把当前市场上流通最多的东西做为阅读重点。在这个过程中,洗浴中心的那个按摩小姐被他请到了家里,既给他按摩,还给他买菜做饭,他对她声言要高价聘她做保姆,直乐得小姐屁颠屁颠的,后来小姐偷了他一件牙雕,让他相当别扭,此为后话。

    话说于博彦接到邀请函以后表现平静,感觉此事对自己没有什么新奇,因为就算没有这种场合,平日里请自己掌眼做鉴定的人也很多。只是把场合换了一下,多了一些观众而已,自己该讲什么还是要讲什么,是花就还讲花,是叶就还讲叶,是果就还讲果,绝不会因为换了场合而把讲的内容随意更换。

    而宁海伦本想叮嘱他几句,但碍于心里还和他闹着别扭,就憋着不找他。而于博彦对宁海伦娘俩的误解和反感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淡化,反而加重了。他越想越感觉荒唐,自己一个学养深厚的博士生,斯文的特级教师,受到那样的“优待”简直像个俗不可耐的试验品,甚至像个专事传宗接代的种牛,种马,种猪!对那样的优待和体贴他接受不了!他便也憋着不给宁海伦打电话,也不见面。事情就是这样,好心不一定得好报。心存好心的人如果不选择对象和讲究方法,不能因人而异,就必定把善意变成造次,结果就适得其反。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古玩鉴赏和咨询会在博物馆按时开幕了!主席台安排了两排座位,将做鉴定和回答咨询的专家以及文物局领导坐在前排,特邀的专家和代表坐在后排。而三百个观众席早已密密麻麻坐满了人,这些人手里基本都带了需要鉴定的东西。可以说,他们踊跃地来参加这个鉴赏和咨询会,目的就是想把家里的藏品拿来让专家掌一下眼,估个价。当然也有没带东西的,但却带了问题,他们有很多很想知道但报纸上没讲的问题。

    主持人一说“现在鉴赏和咨询开始”立即有个中年汉子从观众席里站起来,他举着一小块貌似田黄石的印章,走向主席台,把东西交给主持人,说:“最近报纸上关于田黄石的报道特别多,我受其影响特意花五万块钱买了一块,请专家看看我这款石头是不是田黄石。”

    说完,他就站在一旁,听候讲解。而主持人则把石头举起来问主席台上的专家:

    “哪位专家回答这个问题?”

    观众席里一下子就情绪活跃起来了,人们议论纷纷,非常期待地看着主席台。博物馆馆长韩德庐先把手举起来了,主持人把石头交给他,此时,摄影记者的闪光灯对着他频频闪耀,电视台的摄像机也紧紧地将他锁定。他在灯光下细细看了一会儿,便开口说:“这款石头是质地较好的寿山石,不是田黄石,价值三千块钱。”

    观众席里发出“轰”的一声响,仿佛对这个答案非常失望。其实,大家应该有个基本常识:花五万块钱是买不来如此体积的真品田黄石的。现在田黄石市场如此紧俏,谁会让你捡这种大漏儿?但人们还是希望会有奇迹出现。中年汉子拿着石头印章回到了座位。此时观众席里一个中年女人站起来说:“我咨询一个问题,请专家回答:报纸连篇累牍报道田黄石,是不是有意炒作?是不是报社里的人手里有田黄石想出手,有意造势?”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非艺品周报总编辑金铁文回答不可,想回避都回避不了。但他坚决地给予了否定:“据我所知,我们报社的人谁手里都没有田黄石,写报道,也只是对蓝海古玩市场的实际情况进行跟踪和反映。”

    此时,这个中年女人又问:

    “目前的田黄石市场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会引来这么多关于田黄石的报道?”

    金铁文没有接茬,他左右看看,期待别的专家回答。因为涉及市场,肯定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主持人也看着专家席。拍卖公司总经理徐涛举手了,他说:“我说两句,关于田黄石么,话题很大。幻想从福建寿山乡的田里再挖出几块来,简直就是一厢情愿。田黄石就是那么多块,而市场在不断地扩大,供求关系将决定田黄石市场会一浪高过一浪,价格会不断飙升。关于田黄石的来源,一是台湾、香港、东南亚回流大陆,每天都有不少福建人到台湾去,高价回收几年前低价卖出去的田黄石。二是石农手里的存石,好品种不多了。价格的飞涨,致使石农不能沉住气将价值连城的田黄石踏踏实实地存放着,而存在手里的往往是前几年不被看好的品种,或小小的籽粒。随着田黄石市场流通量的不断减少,即使是举办一个像样的展览也非易事。前不久,福建省评选省级工艺美术大师,有数十人当选,使他们的作品也水涨船高,有的大师开始囤货,有的大师则拒绝出售和外借。对田黄石的价格上扬推波助澜。所以,关于田黄石的话题仍旧会火下去!”

    这是见点水平的回答,直听得中年女人连连点头。观众席和专家席都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刚才那个鉴定假田黄石的中年汉子站起来问:

    “如何才能买到真正的田黄石呢?”

    此时张先令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刚才徐涛的发言已经让人看出一个拍卖公司老总的水平,自己得赶紧展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举手说:“我来回答这个问题。你的问题让我看出,痴爱田黄石的人真是不在少数。”

    这个中年汉子接茬说:“没错,我家里什么石头都有了,就是缺一块镇宅的‘石帝’田黄石,我逛古玩街的时候好几次都忍住了不敢买,因为,我知道这东西以假乱真、鱼目混珠让人防不胜防。你想按书上的图片去买,而书上80%都是假的;你听信了鉴宝节目的所谓专家,而专家也只是炒作自己,成了售假的专家。但我实在憋不住了,还是买了,结果就买假了。”

    张先令呵呵笑了一声,接过话来:“实际上,流通市场上真正的田黄石并没有多少,有的人夸口藏了几十块,上百块,可是一检测,连迪开石都不是,根本不沾田黄石的边儿。可以说,要寻摸到一块真品田黄石,真不是一件易事。要想从福州的田中挖出一块好的田黄石绝对是一个偶然,凭的是运气。一些新的田黄石作品的诞生,大部分用的是一些石农雕刻家近十几年来的存石,而且数量也不大,用一块少一块。从福州以外的其他地方买时,就更应谨慎,要考虑你的卖家有无正常的来货渠道。再有,买田黄石现成的作品应该买名家的。因为田黄石珍贵无比,人们在雕刻时,一刀一痕都得思前想后,构思取题,反复思量,用刀去皮慎之又慎,一般的雕刻家是不敢冒险的。市场上的假田黄石往往颗粒硕大,雕工粗糙,故事不完整,枝叶不清晰,薄意不像薄意,人物的鼻嘴都像是挖出来的,明显地不是出自大家之手。如果能够买到林文举、刘爱珠、郑幼林、郑则评等人的作品,那就一般错不了。这些人是很活跃的,找到他们并不难。当然了,你如果对田黄石还没到痴迷的程度,估计你也不会下这个功夫了!”

    观众席里哄堂大笑。此时躲在暗处的有两个人,他们心潮起伏暗中着急。一个是魏雨缪,他托博物馆的朋友给他在耳房安排了一个座位,他打开窗户用心地听着会场上的一切,方才知道买一块真品田黄石原来是如此之难,自己怎么就冒冒失失跑到北京潘家园花巨资去信什么沈月娟呢?他现在非常着急,想什么办法能挽回损失,弥补马家驹,至少是逃开马家驹的追究呢?现在马家驹还没有起诉自己,而起诉肯定是迟早的事!

    耳房里另一个人就是宁海伦。她也是托博物馆的朋友给她在这屋弄了一个座位。她现在着急的是于博彦坐在主席台上不主动说话,这真让她为之扼腕。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白白放过啊?谁不是抓机会表现自己?但宁海伦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观众席里有人站起来提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哪位专家能对艺术品市场的走向做个估计呢?”

    显然,这个观众也是个经营古玩和艺术品的人,说不定就是古玩街的人。但他问了一句就立马坐下了,人们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会场一时冷场。这么宏观的问题不是轻易就答得出来的。这个问题几乎是古玩街每个人都关心,但又都不好回答的问题。主持人把目光扫向主席台。没人举手。主持人点名了:“张先令先生,您是古玩街龙头老大,您能说说吗?”

    张先令急忙推辞:“说不了说不了,古玩街的人说不清整个宏观市场的情况。”

    主持人又点徐涛:“拍卖公司的人应该能说清楚吧?”

    徐涛也连连摆手:“拍卖公司只了解自己的这一个侧面。”

    此时观众席里开始出现骚动,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会场上一片轰轰轰的声音。宁海伦从耳房把头探出来,她看着于博彦,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心说,没用的人,此时不说,你还等何时?但于博彦并没看到她,甚至根本想象不到她会藏在耳房里。可能因为此次鉴赏和咨询会是艺品周报主办,博物馆协办的,所以,主持人没点金铁文和韩德庐,放了他们一马。于是,下面就点到于博彦了:“于博士,据我所知,你对古玩知识博闻强记,学养深厚,对艺术品市场也颇有研究,能不能谈谈你的看法?”

    于博彦有些无奈地腼然一笑,说:“本来我没想谈这个问题,因为我对这个问题研究得还不够,不过,既然主持人点我,我就简单说说,请方家指正——我认为,有的专家把艺术品市场的大体走向归纳为八个方面,是很有道理的。”

    此言一出,一直乱哄哄的观众席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们翘首以待地看着主席台上的于博彦。而主席台上的诸位专家也一齐把目光射向于博彦。此时,照相机,摄像机一齐对着于博彦,闪光灯啪啪啪闪个不停。躲在耳房的宁海伦揪住了自己的衣襟,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心脏怦怦乱跳。只听于博彦说道:

    “这一,是艺术品市场总体上讲将迭创佳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近年来国家gdp稳定增长,而其他的投资途径又都不大理想,例如股市的跳水、低迷,而房市也处于高处不胜寒的境地,特别是随着国家宏观调控,不少精明的投资者纷纷将目光投向艺术品市场。现在各省市都有为数众多的大大小小的艺术品拍卖公司,古玩城,古玩街也比比皆是,人们已经普遍看到了艺术品的市场潜力。又由于龙头品种——名家字画迭创佳绩,一下子将整个市场带动得空前活跃,瓷器、油画、玉器、明清家具等都有令人欣喜的上佳表现。这二,是名家精品将成为最大热点;这三,是中国油画拍卖市场将继续攀升,后劲十足;这四,是艺术品市场将日渐理性;这五,是艺术品市场竞争日趋激烈;这六,是当代书画作品将再掀热潮;这七,是市场化、品牌化运作,将成为拍卖行业一大特色;这八,是拍卖行情在一定程度上会成为艺术品收藏市场的晴雨表。在这里我简单点评古玩街一句:传统的艺术品交易方式透明度不高,影响面也窄,于是差强人意。我的话完了,请大家指教。”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观众席里蓦然间又爆发了轰轰轰的议论声,连主席台上的专家们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思路开阔,高屋建瓴,极具前瞻性,这不正是古玩行人人都关心的问题吗?徐涛作为拍卖公司的老总,感觉于博彦竟比自己对拍卖行业吃得还透,便觉脸上发烧。而张先令此时却感觉于博彦贬低了古玩街,自己身在古玩街而必受此消极影响,心里气愤却又不敢发作,便对于博彦怒目而视。和张先令想法一致的大有人在,此时耳房里的魏雨缪就走近宁海伦,说:“宁老板,这于博彦怎么能在这种场合扒嚓古玩街呢?就算是这么回事也不能这么说呀,以后谁还会来古玩街买东西呀,不是都奔了拍卖会了?”

    宁海伦听了于博彦的讲述却犹如一块石头落了地,紧揪着的心蓦然间放了下来,暗想自己真没看错于博彦,这个才子啊!她微微一笑,对魏雨缪说:“魏老板此言差矣,谁都知道拍卖会上拍出的东西都比古玩街的价高,没有资金实力的绝不会往拍卖会跑。而于博彦点评古玩街的话是一语双关,他说古玩街不透明,不透明就不透明,不透明就一定不好吗?不是可以任你砍价吗?只要你情我愿,我赔本卖给你都行。瞧,他这不正是为古玩街揽业务吗?你说是不是?”

    魏雨缪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连说:“于博彦高人,高人!知于博彦者,唯宁老板也!”

    而宁海伦一听这话就突然把嘴撅起来了,两眼泪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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