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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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标点,时钟正好指向0:00。不知不觉中,我已把心事留在昨天的文档,伸伸腿,又一脚踏上了今天的起点。

    此时,在不同的经纬线上,夜与昼的更迭正急。我的一位身在西域高原的朋友正坐在昨天的晚风里,望着群山背后隐隐约约的余辉出神;而另一位远在彼岸的朋友则已伸开双臂迎接翌日的晨曦,他在越洋电话里告诉我,一轮红日正从他临海的窗沿缓缓升起,港湾里停泊的船只正起锚扬帆。

    置身同一个星球,却停留在不同的时间里,在夕阳、星光与朝霞交相叠印的图画中,感慨与怀念总是不邀而至。小时候,老师对我们说过,时间老人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不公平的只是自己对时间的态度。那时我们还无法猜度老师话里的深意,只是慑于老师一脸严肃,才不得不把它慎重地记在作业本的扉页里。今天,当我独自站在黎明的肩膀上聆听一个个遥远的声音,才猛然发现,许多年前,老师和我一样,也曾在黑夜和光明的交汇点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踟躇,以至于忘了在科学的词典里,时间对每一个人并不公平。

    (一)

    原本以为,竹马青梅的记忆就是执手相牵的开端,哪曾想,一曲童谣唱罢,青春的音符还未成调,儿时的伙伴就相继走失在季节的风景里。一别经年,那些在童年的田塍上和少年的山道间许下的一千个、一万个心愿今又何在?正如此刻,我们坐在各自的河岸,隔了时空与心理的沟壑,静静地看时间流过,彼此不见暗夜将至的悲苦和晨曦初露的欣喜。

    儿时的伙伴大都已走失在远方,但诗人海子说,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既然远方不可企及,就只有想念从前了,从前除了往事留驻的痕迹,是否还有什么能够象油画一般,很随意,很经典地挂在心壁?就象那些曾经感动过许多日子的老歌,虽然会在时间的流里渐渐褪了颜色,忘了歌词,淡了旋律,但只要有流星划过或者微风吹过,就会风铃一般轻轻叩响记忆的门扉。

    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不经意地怀想总是落英缤纷,刻意追寻却不见来时的路碑,只有行走的足迹。且行且唱,这一路并不寂寞,只是不知相依相伴的行程中,会有多少亲切的笑容和熟悉的身影?长路无边,我们总是企盼能与心仪的人一同走下去,可这样的人总是太少,更多的是仅仅陪我们走过很短的距离,或者在某一处驿站静静地停留一会儿,留下会心一笑,又踏上各自的行程。即便这样,我们也有一种感慨在心底沉淀——回头看去,阳光暖暖地照着,微风徐徐地吹着,那串深深浅浅、密密匝匝的脚印留着温馨,也留着酸涩。

    年少的时候,总是听人讲,孩子会长成大人,长成大人以后,孩子的脸上未必还有童年的阳光残留。就连一位作家也说,他最不喜欢参加的就是同学聚会,因为许多年过去,岁月已经在同学的脸上刻下了太多的沧桑和无奈,时间已经在同学心里留下了太多的曲折与坎坷,与其面对一张张变得陌生的脸,还不如保留一份纯真的回忆。往事如昨,风吹云过,少年的心思如何经得起时间的雕刻?错过一个季节,也就错过了一段青春和记忆,等到下一次花开,人生又添了新的章节。

    谁在风里沉思:少不更事的思念如流水一样,一直在流;而更行更远的思念却似风吹树叶,风吹一下,树叶就动一下,风不吹,树叶也不动。

    (二)

    总得找一个怀念的理由呵,给你,给他,给我们曾经牵手的日子——在这个微雨苍茫的时刻。

    小时候,常常望着自家的屋檐下嗷嗷待哺的乳燕出神,小心眼儿里总是盼望着,将来有一天,小燕子也会在春天的田野上翩翩飞翔。哪曾想,一不留神,小燕子就有了一对属于自己的翅膀,而且“扑棱”一声就飞到了千里之外就如同当年,在故乡田埂上很随意地道别,那一声稚嫩的“再见”至今仍清晰在耳,而我们却早已越过千山万水,在异乡的土地上深深地扎了根。

    你去了西北,很远的西北。那里终年积雪,飞鸟难至,却有你割舍不断的情结。你的哨卡在云天相接的地方,在浩淼无垠的万仞雪峰之间,没有地址,没有门牌号码,只有一座孤独的界碑,屹立在寥无人迹的山口。你说你也是孤独的界碑,昂首站立在北风凛冽的边界,你的面前是陌生的国度,但你的背后却是日思夜想的家国,与界碑站成平行的风景就是你全部的理想。当然,你也有感伤,从故乡小城辗转送达的家书常常让你声泪俱下,妻子儿女淡若清风的问候,也会深深触动你那一颗刚毅的心;还有那些如星辰一般散布在各个角落的熟悉的名字,在寂寥如斯的日子里,不也是一份份温暖的问讯?今夜,故乡的星光灿烂无比,推开窗,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你,看见了西北天空下最亮的这颗“男人星”

    他去了大洋彼岸,海的另一边。海是童年最遥远的梦,依稀迷离,苍茫无比,但追梦却是行走的唯一原因。于是,他开始不停地行走,从黄色的土地走向蓝色的诱惑,一直走到须髯丛生,仍未走近梦想的城市。偶尔有消息传来,从加利弗尼亚的某一个小镇,或者日光海岸的某一处渔村,断断续续的声音,总是带着风沙的味道或海水的盐湿。他说,尽管生命原本就是一次次受伤和复原,但在舔噬伤口的那一瞬间,仍有说不出的空虚和惆怅。我能够读懂他的声音,却无法想象异乡清晨的阳光,只能在这里瞩望星空,于万千星斗中仔细辨认那颗“流浪星”的模样。

    在这样的夜里,站在故乡的窗前,听到不同的时间里传来一声声熟悉的问候,我终于相信,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却有不散的真情。曲终人散之后,总有些什么会留下来,留作记忆的素材或是重逢的依据——无论时间轮回,无论命运交错,总会有或浓或淡的思念,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从彼此的心头升起,如童年的炊烟一般。

    真的,人生当有无数次聚合与分离,你可以不相信前世今生的箴言,但你无法不相信共同岁月里织就的关爱与挂念——哪怕在时间的深处,哪怕在命运的边沿。

    夜正酣,晨正斓。晚安!朋友!早安!朋友!无论咫尺天涯,无论过去未来,我都为你们祝福。

    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夜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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