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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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 一
恍惚间，简云觉得自己是在一间病房里。她穿了一袭白色长袍，靠在病床上，旁边立着几个看护摸样的人。另一张床上是个美丽的女人，年龄比她稍长的样子，挽着发髻，穿着端庄高贵。简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在这里。病房里的人都看不清面貌，走路没有声息。简云看见他们抬进来一具黑色的棺木，停放在她病床的那一端。那邻床的女人木然地从床上坐起，缓缓走到棺木前，进去，躺下。周围的人面无表情，看她躺好，盖上棺盖。简云知道那个女人是必须在里面缢死自己。过了一会儿，想是那女人已经死了，周围那些死气沉沉的人举起哀来，好象很伤心于那女人的死。
简云很害怕。自己有能力缢死自己吗？还要多久轮到我？如果我做不到，他们会怎样让我死？简云不寒而栗。她要逃出去。想办法逃出去。有一个看护答应帮助她。在简云躺着的棺木被抬出病房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阴沉的老人，他要检视简云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简云吓得魂不附体。她是闭着眼睛的，可是她能看见那阴森森的老人的面孔。
不知道怎么过的这一关。出了病房，那位看护带着她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简云觉得那甬道长得走不完似的。终于到了尽头，那里有一扇门
“从这里进去。”那看护说。
简云觉得进了那扇门就离开这可怕的地方了，她急忙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是个地下坑道，四通八达，有许多门，象个迷宫。简云无暇多想，慌不择路地进了其中一扇门。坑道里有许多废弃的木头，砖瓦，地面凹凸不平。简云一心只想快点，再快点！她在这地下迷宫中狂奔。每进一扇门，在她面前都会又出现许多的门。她没时间辨别方向，她根本不知道怎样辨别方向，也不知道每扇门背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她只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终于，她面前不再有许多门了。她看见一级级的台阶上去，一扇小小的木门在台阶尽头。简云狂喜地从这门走出去，这下，她可离开那可怕的地方了。
从这扇门出来，简云发现外面是一片旷野，正是黑夜，周围死寂寂没有一点声息。简云并不害怕，她是从那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的呀！她跑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她安全了。
简云从那迷宫出口走上来，四下一看，远处有一栋房子。她想去请求屋主人帮助，或者可以有个地方过夜。她向那栋房子走去。绕到房子的大门那一面，她惊惧地发现，她正是从这房子里逃出来的！
简云吓得转身就逃。前面是没遮没挡的旷野，后面是那可怕的房子，大门一开，那阴森的老人也许就会发现她。简云在旷野里惊惶地奔跑。现在她只有听天由命，希望在那些人开门之前，跑出他们的视野。这时，天边的地平线有了一圈微弱的光，天隐隐要亮了。简云突然看见远处有两队人在厮杀。她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跑；回头看看那栋房子，冷森森矗立在夜色里。她不能往回走。简云孤身一人在这野地里，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前面那两队人中只剩下一个人向她这边走过来。简云想，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杀了她吗？恐惧和疲劳到了极点，简云反而静下来想一想她的处境了。反正是个死，不如豁出去了，把他当个好人，或许有一线生机。简云打定主意，向来人迎上去。模模糊糊的，看见是个年轻的男人。简云壮着胆子问：“请问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我想去东营，你可以告诉我怎么走吗？”
那人看着她说：“我带你去。”
简云大喜。真是绝处逢生。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起码有了一个伴，而且，她可以回家了！她跟在那男人后面，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地方，听见他说：
“从这里进去。”
简云抬头一看，惊叫起来，那正是地下迷宫的出口！
简云转身想跑，可是浑身没力气，又急又怕，醒了过来，一身冷汗。
二
简云很少出去玩。每天除了上班、买菜和接送孩子是必须要出去的，其余的时间，她只习惯待在家里，好象也只喜欢待在家里。没有很多家务，她就做清洁一类的活儿，收拾妥帖了，孩子睡了，就蜷在沙发上看书。
简云爱看书，是因为看书大约是最方便的一种消遣，不用接触别的人，很自在，很适合她。她没有出众的姿色，懂得自己是个女人后就刻意用书卷气来装饰自己，到了三十岁，那些刻意早已经没有了痕迹，她的书卷气就是她的妆。
作为一个女人，她的书读得正好，学历不太高，也不太低，这使得她在选择丈夫的时候具备很有利的条件，因此年龄一到，就结婚了。丈夫脾气很好，收入也不错，只是多数时间在另外一个城市工作，因此，深居浅出也是简云认为较适宜的生活方式。书是不说话的人，她不该感到寂寞。
象多数女人一样，简云对那些枯燥的专业书籍兴趣不大，看闲书偏爱女性题材或者女作家写的书，尤其张爱玲的小说。她喜欢看那些病态的人在阴冷的氛围里说着散发着霉味的话，感觉象看另一个世界里的一群鬼。她喜欢在安全的地方看一切可怕的事，喜欢那些畸形的人性带给她莫名的悲哀和刺激。这时候，她感觉到乐趣，象一个人坐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周围是模糊的面孔，那些辛酸和无奈离自己很远，她是个安逸的人，耳边是跟自己不相干的声音，可是，至少算是一种消遣。
今天照例收拾妥了家，简云歪在沙发上看倾城之恋，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可是习惯了，无论从哪里开始都可以接着往下看，就象一天三餐，不是因为想吃，是因为到吃饭时间了。
才翻了几页，电话铃响了，简云放下书，直跑过去，一定是吉涛。很少有电话打进来，每月的电话费很省。电话也许是她与人接触的唯一方式；至于在办公室，在幼儿园，在菜市，简云觉得，那面带笑容与人招呼说话的人不是她。可是，很少有电话打来。从前，她的生活除了日常家务之外，她只喜欢做一件事：等吉涛的电话。
可是吉涛很忙，多数时候十天半月才有一个电话，最长的一次有两个多月没有跟她联系。吉涛不善言辞，每次打电话都是例行公事一般，先问她好不好，再问股票的涨跌，再问孩子怎样，然后就差不多要道再见了。简云有时候忍不住一半埋怨一半期待地提醒他，你再没有别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的话说了吗？吉涛就笑，说，我想你，乖，一定要好好吃饭，回来要是见你瘦了，我要打你屁股。简云这才挂电话，可总是觉得，盼了好久，就这样又开始等下一个电话了。
电话的子机坏了，接电话要到客厅去。简云跑过去抓起听筒，一听是个女音，有些失望。原来是宋琪。宋琪的丈夫和吉涛有业务上的来往，也是在外面一耽就是半年。她偶尔会来找简云说说话，或者打个电话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聊聊男人们在外面怎样，有没有打电话；或者，什么时候回来。今天照例这样问，简云没精打采，说，没有啊，你打过来，我刚才还以为是他。宋琪就说，哎呀，他忙。你们吉涛可是公认的模范丈夫。简云忍不住笑了，问她：“你们都根据什么断定他是模范丈夫？”宋琪说，你们吉涛对人实在啊，对女同事很细心，工作那么能干，简云笑得更厉害了。不知怎么说起另外一个与她们相同境况的女人，叫杨晨，宋琪鄙夷地告诉简云：“她？她一个人才滋润呢！”简云听她话里有话，就问究竟，果然是有点捕风捉影的说法，就不再往下问。宋琪在那边还十分憎恶地评论了几句。简云突然觉得不耐，草草敷衍了几句，就道了再见。
简云和杨晨不熟，只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两人都是随丈夫出来应酬的意思，所以礼貌地交谈一些大面上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深交。可是，那样一个少言寡语的女人，居然会传出这样的新闻，简云有些惊异，继而回想起刚才宋琪那样的鄙夷，感到一阵阵寒意。
如果宋琪知道她和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有电话联系，会怎样看她呢？
从与安树通过电话后，简云明显意识到，她不象从前那样苦苦地等吉涛的电话了。她觉得一种解放的愉快，可是这种感觉又常常令她不安。她这样年龄的女人，与不相干的男人有了接触，在世人眼里。大约就和她上初中时一样吧？如果哪个女生和不是同班甚或不是同桌的男生说话了，那他们就是在谈恋爱了。那是很羞耻的事。
其实和安树每次也只互相问个好，有时候想不起该说什么，因为并不十分了解，没有太多内容可说。可是，沉默着的感觉，简云也喜欢。至少有一个人在感觉她。有一次，安树在那边放简云很喜欢的歌，他们就在电话里一起听。很长时间，那种感觉都忘不掉。
在精神上依靠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简云有点慌。她不知道安树是不是同样需要她。她怕安树让她从以前难耐的等待中解脱出来后，又在她的生活里消失。这很有可能。这几乎是可以想见的结局。而那时候，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等待吉涛电话的简云了。
这太可怕了。
好在安树只是一个声音。简云想，这对她的实际生活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反过来想，自己居然是在倚靠一个声音吗？这是不合情理的。况且，安树和她之间只有文字和声音，凭什么可以肯定他会一直让她这样倚靠下去？安树对于她只是一个声音啊！
简云从前是倚赖吉涛惯了的，在精神上。她可以把家务事做得很好，惟独一样让吉涛不耐，简云总疑心吉涛不再爱她。也许是女人的通病，她会常常问吉涛，你还爱我吗？或者，你爱我什么？男人婚后都会变懒，吉涛也一样，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简云一个人的确很累，吉涛不再象从前一样对她说“我爱你”简云就觉得累得受不了。简云觉得她很容易满足呀，只要吉涛能常常陪她说说话，当然是甜蜜的话。可是终于有一天，吉涛说，你问了我一百遍了！简云正至带孩子疲倦得不得了，觉得青春将逝红颜渐老的时候，哪里禁得起这样的回答，当时就跑到别的房间哭起来。吉涛也不象从前立刻跑来安慰，这更让简云气馁，觉得她的自信和美丽在吉涛面前丧失殆尽。可是，任何事情都会有结果的，每次发生了不愉快，结果都不再象恋爱时那样让简云满意。渐渐的，简云就习惯了。简云也认同了这种改变，有时自省是不是自己太跋扈，要求吉涛太多，这样常常把握不定地在心中寻思，慢慢觉得自己看不清吉涛了。
简云回到卧室，预备哄孩子睡觉。还不等关灯，房间里骤然黑了，外面也漆黑一片，停电了。正是月初，连月光也借不着。简云给孩子讲着故事。没有了电视的声音，孩子安安静静偎在她身边，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浓稠的黑似乎把外面的声音也阻隔在窗外了，简云只听得见她自己轻轻的声音。眼前是无边的黑。不知什么时候，孩子睡着了。简云瞪着眼睛躺在黑暗里，现在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窗帘是厚厚的丝绒，怕冷气散去，房间门是关着的。简云睁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这屋子好象大到无边，因为黑得没有边际；又好象小得让她感觉窒息，因为那黑象有重量，一浪又一浪地挤压过来。简云感觉很累。她闭上眼睛。现在看不见房间里的黑暗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夜晚，因为停电，吉涛没有电视可看，只好上床。那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晚上。很长时间以来，简云和吉涛没有在一起说他们从前的种种。那个停电的夜晚，他们意外地又一起聊起了以往快乐的时光。简云因此喜欢停电，——只有停电，吉涛才会离开电视。有一天，简云央求他：“吉涛，我们今天，停电，好不好？”简云眼巴巴地望着吉涛。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和说法很孩子气，可是长时间以来，他们之间已经淡忘了从前的亲昵，她不知道怎样更合适地表达她的要求。球赛快开始了，吉涛犹豫了一下，拍拍她的脸，说：“你带孩子很累，晚上他又要闹。好不容易他睡了，你快休息吧，可以多睡会儿。”简云不再吭声了。吉涛给她掖了掖被角，关了床头灯，转身走出卧室。球赛中间插播广告的时候，也许吉涛有些感觉不一样，又回卧室来看。当床头的灯光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的时候，他看见简云还象他离开卧室时那样睁大了眼，视线是落在他脸上，可是又不是在看他，一脸的眼泪。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一天一天的磨下来，简云不光告别了工装裤和吊带裙，也不复再有昔日的小儿女态。
不知过了多久，将睡未睡的时候，那边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来，简云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来，房间里还是一样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抬腕看看表，十点。是安树。这个时间，应该是他。可是，的确有电话打来吗？简云呆了一呆，许是做梦了。这时又是一声电话铃穿过黑暗传到卧室里，简云这才从床上跳下来，匆忙中不及找拖鞋，赤着脚向前跑去。房间里一丝光也没有，简云摸索着前行，等她触到墙壁时，心急如焚，慌乱中摸不到门，那边铃声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已经响了三声。
在这样的夜里，简云想听到一点声音，无论什么声音。
等等我，安树，等等我。她在心中叫道。她象个盲人一样伸着手顺着墙壁寻找那扇门。终于摸到门把手了，她飞快拉开门向客厅摸过去。所幸电话机上指示灯那一点微微的红色光让她很快就把电话听筒握在了手里。她抓起电话时已经气喘得厉害，这时候，她知道安树已经在她身边了，只是黑暗中，她看不见他。她说不出话，只是安心地喘息，调匀了呼吸，她对黑暗中的安树说：“你打来电话，太好了。”
安树问：“怎么了？”
简云说：“我们这地方停电了。”
接下来一时也没别的好说。两个人都沉默的时候，简云低头望着黑暗中话机上那小小的红色指示灯，另一只手捻着睡衣上的蕾丝边，静静地听安树的呼吸。
他们通电话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有时候安树会打破沉默说，今天挺热的，简云就提醒他，这是你今天第二次说天热了。
简云不明白安树为什么要跟她接触，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小城市，在这样的年龄，她已经永远失去了与异性结识的权利。她对于安树的关注感到愉快，可是这愉快的来源又让她迷惑。安树从不告诉她他的电话，也很少说他的生活，而且他时常说起网络有网络的规则之类的话，简云也就不多问。她常常想，这样，安树要抽身离开的时候，大家都清爽。他只是一个声音，飘渺的，不能把握的，随时都可能，随时都可以从她的世界消失。
安树是她另一个世界的朋友。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朋友，她不再感到累。她的累就是苦苦等候吉涛的电话，然后在那短短的通话时间内调动她所有的直觉，试探或者正面诘问他，你是想我的吗？你还爱我吗？她没有办法克制这种焦虑；因为通电话的机会少，就觉得更加不能把握吉涛。可是挂了电话，她又会想，这样有什么用呢？也许他因此更加觉得她是负担。
而安树给了她一个虚拟的世界。在这世界里，没有吉涛让她感到的焦虑，没有凡俗生活中的一切琐事，只有她喜欢的音乐，文字，还有，久违了的被人欣赏的感觉。
和安树道了再见，简云回房躺下，想起刚才宋琪说的关于杨晨的传闻，想起最初和吉涛天长地久的誓言，想起吉涛现在种种让她感到把握不定的地方，想到安树，这个亲切的陌生的人，一时难以入睡。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眼皮发涩，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
三
简云从梦中惊醒，床头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电了。她感觉累。想起适才梦中的情景，犹自心惊。眼睛适应了灯光之后，反而只想闭着了。她不想关灯，开着灯感觉塌实些。她平时就习惯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没有活泼泼的生息，就让灯光充满屋子也好。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了。简云起身到客厅把那本小说拿来，寻思看会儿书就会倦了，这样好睡些。一翻，又是倾城之恋，正是白流苏与范柳原在香港各怀心思，相持不下，流苏进退两难的时候，柳原在旅馆的另一个房间给流苏打电话。两个人各有打算。柳原放不下流苏，又不肯正式和她结婚；流苏看穿他的意图，可是她之所以只身来港，只是为了能嫁一个他这样的人。如果一步走错，全盘皆输。两个精明的男女，一边调着情，一边打机锋。
简云看柳原在电话中给流苏说诗经中的一首诗，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柳原说：“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象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流苏沉思半晌，恼怒起来道：“你就干脆说不结婚，不就完了，还得绕着大弯子。”
简云看柳原这番话，他竟将前人读这诗的一贯理解全盘推翻，可是却也并非无稽。生死与离别不论，即使是人事的分合、爱怨也是由不得人的。
可是世人依然追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缱绻，哪怕只是听那人深情款款地说出来，先不管这话是不是真，能够真多久。
简云不觉叹了一声，继续往下看。
本来注定了只能成为柳原情妇的流苏，因为一场及时的战乱得与柳原在炮火与饥饿中相依为命，两人遂在特别的环境中取得了“一刹那彻底的谅解”“将对方看得透亮”而这一刹那的了解“也够他们以后和谐地过个七、八年”流苏吃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意外地做了范柳原太太，得以分享他的财产和身份地位。
流苏成为范太太之后“柳原从来不和她闹着玩儿了，他把那些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然而这是值得庆幸的好事情，表明他把她当作了名正言顺的妻。可是流苏还是有些怅惘。”
因为一座城市的陷落，流苏实现了她最初的梦想，然而这样一个心思灵动的人儿，那“怅惘”二字该有怎样的分量？
简云靠在床头，看一会书，闭上眼思想一番。流苏孤注一掷想要得到的，在于网络时代的女人，是最平常不过。可是，那怅惘的感觉却在黑暗中从很久远的年代一直袭到她的床前，经年经月不散。
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而“流苏笑吟吟地将蚊烟香踢到桌子底下去”一个志得意满的妇人摸样。一场战争成全了流苏；可是，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谁来成全她？什么样的变故能让她和吉涛，——或者另外一个什么人，想起地老天荒一类的话？
啊，想一想都是罪过的。她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即使知道，那代价怕也承受不起。想一想都是罪过的！
简云合上书，关了灯，房间里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简云闭上眼，把她一切的迷惑都埋进黑暗里。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
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 一
恍惚间，简云觉得自己是在一间病房里。她穿了一袭白色长袍，靠在病床上，旁边立着几个看护摸样的人。另一张床上是个美丽的女人，年龄比她稍长的样子，挽着发髻，穿着端庄高贵。简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在这里。病房里的人都看不清面貌，走路没有声息。简云看见他们抬进来一具黑色的棺木，停放在她病床的那一端。那邻床的女人木然地从床上坐起，缓缓走到棺木前，进去，躺下。周围的人面无表情，看她躺好，盖上棺盖。简云知道那个女人是必须在里面缢死自己。过了一会儿，想是那女人已经死了，周围那些死气沉沉的人举起哀来，好象很伤心于那女人的死。
简云很害怕。自己有能力缢死自己吗？还要多久轮到我？如果我做不到，他们会怎样让我死？简云不寒而栗。她要逃出去。想办法逃出去。有一个看护答应帮助她。在简云躺着的棺木被抬出病房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阴沉的老人，他要检视简云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简云吓得魂不附体。她是闭着眼睛的，可是她能看见那阴森森的老人的面孔。
不知道怎么过的这一关。出了病房，那位看护带着她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简云觉得那甬道长得走不完似的。终于到了尽头，那里有一扇门
“从这里进去。”那看护说。
简云觉得进了那扇门就离开这可怕的地方了，她急忙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是个地下坑道，四通八达，有许多门，象个迷宫。简云无暇多想，慌不择路地进了其中一扇门。坑道里有许多废弃的木头，砖瓦，地面凹凸不平。简云一心只想快点，再快点！她在这地下迷宫中狂奔。每进一扇门，在她面前都会又出现许多的门。她没时间辨别方向，她根本不知道怎样辨别方向，也不知道每扇门背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她只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终于，她面前不再有许多门了。她看见一级级的台阶上去，一扇小小的木门在台阶尽头。简云狂喜地从这门走出去，这下，她可离开那可怕的地方了。
从这扇门出来，简云发现外面是一片旷野，正是黑夜，周围死寂寂没有一点声息。简云并不害怕，她是从那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的呀！她跑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她安全了。
简云从那迷宫出口走上来，四下一看，远处有一栋房子。她想去请求屋主人帮助，或者可以有个地方过夜。她向那栋房子走去。绕到房子的大门那一面，她惊惧地发现，她正是从这房子里逃出来的！
简云吓得转身就逃。前面是没遮没挡的旷野，后面是那可怕的房子，大门一开，那阴森的老人也许就会发现她。简云在旷野里惊惶地奔跑。现在她只有听天由命，希望在那些人开门之前，跑出他们的视野。这时，天边的地平线有了一圈微弱的光，天隐隐要亮了。简云突然看见远处有两队人在厮杀。她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跑；回头看看那栋房子，冷森森矗立在夜色里。她不能往回走。简云孤身一人在这野地里，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前面那两队人中只剩下一个人向她这边走过来。简云想，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杀了她吗？恐惧和疲劳到了极点，简云反而静下来想一想她的处境了。反正是个死，不如豁出去了，把他当个好人，或许有一线生机。简云打定主意，向来人迎上去。模模糊糊的，看见是个年轻的男人。简云壮着胆子问：“请问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我想去东营，你可以告诉我怎么走吗？”
那人看着她说：“我带你去。”
简云大喜。真是绝处逢生。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起码有了一个伴，而且，她可以回家了！她跟在那男人后面，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地方，听见他说：
“从这里进去。”
简云抬头一看，惊叫起来，那正是地下迷宫的出口！
简云转身想跑，可是浑身没力气，又急又怕，醒了过来，一身冷汗。
二
简云很少出去玩。每天除了上班、买菜和接送孩子是必须要出去的，其余的时间，她只习惯待在家里，好象也只喜欢待在家里。没有很多家务，她就做清洁一类的活儿，收拾妥帖了，孩子睡了，就蜷在沙发上看书。
简云爱看书，是因为看书大约是最方便的一种消遣，不用接触别的人，很自在，很适合她。她没有出众的姿色，懂得自己是个女人后就刻意用书卷气来装饰自己，到了三十岁，那些刻意早已经没有了痕迹，她的书卷气就是她的妆。
作为一个女人，她的书读得正好，学历不太高，也不太低，这使得她在选择丈夫的时候具备很有利的条件，因此年龄一到，就结婚了。丈夫脾气很好，收入也不错，只是多数时间在另外一个城市工作，因此，深居浅出也是简云认为较适宜的生活方式。书是不说话的人，她不该感到寂寞。
象多数女人一样，简云对那些枯燥的专业书籍兴趣不大，看闲书偏爱女性题材或者女作家写的书，尤其张爱玲的小说。她喜欢看那些病态的人在阴冷的氛围里说着散发着霉味的话，感觉象看另一个世界里的一群鬼。她喜欢在安全的地方看一切可怕的事，喜欢那些畸形的人性带给她莫名的悲哀和刺激。这时候，她感觉到乐趣，象一个人坐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周围是模糊的面孔，那些辛酸和无奈离自己很远，她是个安逸的人，耳边是跟自己不相干的声音，可是，至少算是一种消遣。
今天照例收拾妥了家，简云歪在沙发上看倾城之恋，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可是习惯了，无论从哪里开始都可以接着往下看，就象一天三餐，不是因为想吃，是因为到吃饭时间了。
才翻了几页，电话铃响了，简云放下书，直跑过去，一定是吉涛。很少有电话打进来，每月的电话费很省。电话也许是她与人接触的唯一方式；至于在办公室，在幼儿园，在菜市，简云觉得，那面带笑容与人招呼说话的人不是她。可是，很少有电话打来。从前，她的生活除了日常家务之外，她只喜欢做一件事：等吉涛的电话。
可是吉涛很忙，多数时候十天半月才有一个电话，最长的一次有两个多月没有跟她联系。吉涛不善言辞，每次打电话都是例行公事一般，先问她好不好，再问股票的涨跌，再问孩子怎样，然后就差不多要道再见了。简云有时候忍不住一半埋怨一半期待地提醒他，你再没有别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的话说了吗？吉涛就笑，说，我想你，乖，一定要好好吃饭，回来要是见你瘦了，我要打你屁股。简云这才挂电话，可总是觉得，盼了好久，就这样又开始等下一个电话了。
电话的子机坏了，接电话要到客厅去。简云跑过去抓起听筒，一听是个女音，有些失望。原来是宋琪。宋琪的丈夫和吉涛有业务上的来往，也是在外面一耽就是半年。她偶尔会来找简云说说话，或者打个电话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聊聊男人们在外面怎样，有没有打电话；或者，什么时候回来。今天照例这样问，简云没精打采，说，没有啊，你打过来，我刚才还以为是他。宋琪就说，哎呀，他忙。你们吉涛可是公认的模范丈夫。简云忍不住笑了，问她：“你们都根据什么断定他是模范丈夫？”宋琪说，你们吉涛对人实在啊，对女同事很细心，工作那么能干，简云笑得更厉害了。不知怎么说起另外一个与她们相同境况的女人，叫杨晨，宋琪鄙夷地告诉简云：“她？她一个人才滋润呢！”简云听她话里有话，就问究竟，果然是有点捕风捉影的说法，就不再往下问。宋琪在那边还十分憎恶地评论了几句。简云突然觉得不耐，草草敷衍了几句，就道了再见。
简云和杨晨不熟，只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两人都是随丈夫出来应酬的意思，所以礼貌地交谈一些大面上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深交。可是，那样一个少言寡语的女人，居然会传出这样的新闻，简云有些惊异，继而回想起刚才宋琪那样的鄙夷，感到一阵阵寒意。
如果宋琪知道她和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有电话联系，会怎样看她呢？
从与安树通过电话后，简云明显意识到，她不象从前那样苦苦地等吉涛的电话了。她觉得一种解放的愉快，可是这种感觉又常常令她不安。她这样年龄的女人，与不相干的男人有了接触，在世人眼里。大约就和她上初中时一样吧？如果哪个女生和不是同班甚或不是同桌的男生说话了，那他们就是在谈恋爱了。那是很羞耻的事。
其实和安树每次也只互相问个好，有时候想不起该说什么，因为并不十分了解，没有太多内容可说。可是，沉默着的感觉，简云也喜欢。至少有一个人在感觉她。有一次，安树在那边放简云很喜欢的歌，他们就在电话里一起听。很长时间，那种感觉都忘不掉。
在精神上依靠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简云有点慌。她不知道安树是不是同样需要她。她怕安树让她从以前难耐的等待中解脱出来后，又在她的生活里消失。这很有可能。这几乎是可以想见的结局。而那时候，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等待吉涛电话的简云了。
这太可怕了。
好在安树只是一个声音。简云想，这对她的实际生活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反过来想，自己居然是在倚靠一个声音吗？这是不合情理的。况且，安树和她之间只有文字和声音，凭什么可以肯定他会一直让她这样倚靠下去？安树对于她只是一个声音啊！
简云从前是倚赖吉涛惯了的，在精神上。她可以把家务事做得很好，惟独一样让吉涛不耐，简云总疑心吉涛不再爱她。也许是女人的通病，她会常常问吉涛，你还爱我吗？或者，你爱我什么？男人婚后都会变懒，吉涛也一样，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简云一个人的确很累，吉涛不再象从前一样对她说“我爱你”简云就觉得累得受不了。简云觉得她很容易满足呀，只要吉涛能常常陪她说说话，当然是甜蜜的话。可是终于有一天，吉涛说，你问了我一百遍了！简云正至带孩子疲倦得不得了，觉得青春将逝红颜渐老的时候，哪里禁得起这样的回答，当时就跑到别的房间哭起来。吉涛也不象从前立刻跑来安慰，这更让简云气馁，觉得她的自信和美丽在吉涛面前丧失殆尽。可是，任何事情都会有结果的，每次发生了不愉快，结果都不再象恋爱时那样让简云满意。渐渐的，简云就习惯了。简云也认同了这种改变，有时自省是不是自己太跋扈，要求吉涛太多，这样常常把握不定地在心中寻思，慢慢觉得自己看不清吉涛了。
简云回到卧室，预备哄孩子睡觉。还不等关灯，房间里骤然黑了，外面也漆黑一片，停电了。正是月初，连月光也借不着。简云给孩子讲着故事。没有了电视的声音，孩子安安静静偎在她身边，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浓稠的黑似乎把外面的声音也阻隔在窗外了，简云只听得见她自己轻轻的声音。眼前是无边的黑。不知什么时候，孩子睡着了。简云瞪着眼睛躺在黑暗里，现在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窗帘是厚厚的丝绒，怕冷气散去，房间门是关着的。简云睁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这屋子好象大到无边，因为黑得没有边际；又好象小得让她感觉窒息，因为那黑象有重量，一浪又一浪地挤压过来。简云感觉很累。她闭上眼睛。现在看不见房间里的黑暗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夜晚，因为停电，吉涛没有电视可看，只好上床。那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晚上。很长时间以来，简云和吉涛没有在一起说他们从前的种种。那个停电的夜晚，他们意外地又一起聊起了以往快乐的时光。简云因此喜欢停电，——只有停电，吉涛才会离开电视。有一天，简云央求他：“吉涛，我们今天，停电，好不好？”简云眼巴巴地望着吉涛。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和说法很孩子气，可是长时间以来，他们之间已经淡忘了从前的亲昵，她不知道怎样更合适地表达她的要求。球赛快开始了，吉涛犹豫了一下，拍拍她的脸，说：“你带孩子很累，晚上他又要闹。好不容易他睡了，你快休息吧，可以多睡会儿。”简云不再吭声了。吉涛给她掖了掖被角，关了床头灯，转身走出卧室。球赛中间插播广告的时候，也许吉涛有些感觉不一样，又回卧室来看。当床头的灯光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的时候，他看见简云还象他离开卧室时那样睁大了眼，视线是落在他脸上，可是又不是在看他，一脸的眼泪。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一天一天的磨下来，简云不光告别了工装裤和吊带裙，也不复再有昔日的小儿女态。
不知过了多久，将睡未睡的时候，那边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来，简云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来，房间里还是一样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抬腕看看表，十点。是安树。这个时间，应该是他。可是，的确有电话打来吗？简云呆了一呆，许是做梦了。这时又是一声电话铃穿过黑暗传到卧室里，简云这才从床上跳下来，匆忙中不及找拖鞋，赤着脚向前跑去。房间里一丝光也没有，简云摸索着前行，等她触到墙壁时，心急如焚，慌乱中摸不到门，那边铃声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已经响了三声。
在这样的夜里，简云想听到一点声音，无论什么声音。
等等我，安树，等等我。她在心中叫道。她象个盲人一样伸着手顺着墙壁寻找那扇门。终于摸到门把手了，她飞快拉开门向客厅摸过去。所幸电话机上指示灯那一点微微的红色光让她很快就把电话听筒握在了手里。她抓起电话时已经气喘得厉害，这时候，她知道安树已经在她身边了，只是黑暗中，她看不见他。她说不出话，只是安心地喘息，调匀了呼吸，她对黑暗中的安树说：“你打来电话，太好了。”
安树问：“怎么了？”
简云说：“我们这地方停电了。”
接下来一时也没别的好说。两个人都沉默的时候，简云低头望着黑暗中话机上那小小的红色指示灯，另一只手捻着睡衣上的蕾丝边，静静地听安树的呼吸。
他们通电话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有时候安树会打破沉默说，今天挺热的，简云就提醒他，这是你今天第二次说天热了。
简云不明白安树为什么要跟她接触，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小城市，在这样的年龄，她已经永远失去了与异性结识的权利。她对于安树的关注感到愉快，可是这愉快的来源又让她迷惑。安树从不告诉她他的电话，也很少说他的生活，而且他时常说起网络有网络的规则之类的话，简云也就不多问。她常常想，这样，安树要抽身离开的时候，大家都清爽。他只是一个声音，飘渺的，不能把握的，随时都可能，随时都可以从她的世界消失。
安树是她另一个世界的朋友。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朋友，她不再感到累。她的累就是苦苦等候吉涛的电话，然后在那短短的通话时间内调动她所有的直觉，试探或者正面诘问他，你是想我的吗？你还爱我吗？她没有办法克制这种焦虑；因为通电话的机会少，就觉得更加不能把握吉涛。可是挂了电话，她又会想，这样有什么用呢？也许他因此更加觉得她是负担。
而安树给了她一个虚拟的世界。在这世界里，没有吉涛让她感到的焦虑，没有凡俗生活中的一切琐事，只有她喜欢的音乐，文字，还有，久违了的被人欣赏的感觉。
和安树道了再见，简云回房躺下，想起刚才宋琪说的关于杨晨的传闻，想起最初和吉涛天长地久的誓言，想起吉涛现在种种让她感到把握不定的地方，想到安树，这个亲切的陌生的人，一时难以入睡。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眼皮发涩，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
三
简云从梦中惊醒，床头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电了。她感觉累。想起适才梦中的情景，犹自心惊。眼睛适应了灯光之后，反而只想闭着了。她不想关灯，开着灯感觉塌实些。她平时就习惯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没有活泼泼的生息，就让灯光充满屋子也好。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了。简云起身到客厅把那本小说拿来，寻思看会儿书就会倦了，这样好睡些。一翻，又是倾城之恋，正是白流苏与范柳原在香港各怀心思，相持不下，流苏进退两难的时候，柳原在旅馆的另一个房间给流苏打电话。两个人各有打算。柳原放不下流苏，又不肯正式和她结婚；流苏看穿他的意图，可是她之所以只身来港，只是为了能嫁一个他这样的人。如果一步走错，全盘皆输。两个精明的男女，一边调着情，一边打机锋。
简云看柳原在电话中给流苏说诗经中的一首诗，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柳原说：“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象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流苏沉思半晌，恼怒起来道：“你就干脆说不结婚，不就完了，还得绕着大弯子。”
简云看柳原这番话，他竟将前人读这诗的一贯理解全盘推翻，可是却也并非无稽。生死与离别不论，即使是人事的分合、爱怨也是由不得人的。
可是世人依然追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缱绻，哪怕只是听那人深情款款地说出来，先不管这话是不是真，能够真多久。
简云不觉叹了一声，继续往下看。
本来注定了只能成为柳原情妇的流苏，因为一场及时的战乱得与柳原在炮火与饥饿中相依为命，两人遂在特别的环境中取得了“一刹那彻底的谅解”“将对方看得透亮”而这一刹那的了解“也够他们以后和谐地过个七、八年”流苏吃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意外地做了范柳原太太，得以分享他的财产和身份地位。
流苏成为范太太之后“柳原从来不和她闹着玩儿了，他把那些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然而这是值得庆幸的好事情，表明他把她当作了名正言顺的妻。可是流苏还是有些怅惘。”
因为一座城市的陷落，流苏实现了她最初的梦想，然而这样一个心思灵动的人儿，那“怅惘”二字该有怎样的分量？
简云靠在床头，看一会书，闭上眼思想一番。流苏孤注一掷想要得到的，在于网络时代的女人，是最平常不过。可是，那怅惘的感觉却在黑暗中从很久远的年代一直袭到她的床前，经年经月不散。
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而“流苏笑吟吟地将蚊烟香踢到桌子底下去”一个志得意满的妇人摸样。一场战争成全了流苏；可是，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谁来成全她？什么样的变故能让她和吉涛，——或者另外一个什么人，想起地老天荒一类的话？
啊，想一想都是罪过的。她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即使知道，那代价怕也承受不起。想一想都是罪过的！
简云合上书，关了灯，房间里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简云闭上眼，把她一切的迷惑都埋进黑暗里。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编者按 几个片段，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模糊地隐现出许多人的模样，或许，是我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