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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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回来了。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门,房间里关闭了五天的热气迎面扑来。放下提包,换拖鞋,回手关上门,70个平方的小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赶紧把各房间的窗户打开,空气流通,舒服多了。把身体安置好,心思又不安起来,做什么好呢?我突然忘记了刚刚我是从哪里来,干了些什么事,接下来要做什么,有什么可做的。这就是茫然吧?也许,更通俗一点,就是无聊。

    其实,我很忙碌呀。我怎么就无聊起来了呢?

    我想起来了。我刚刚从济南回来,风尘仆仆的。去济南是为了参加学位英语考试,在此之前的一个月,我参加了辅导班,每个周六、周日去职大上课。头两个星期拖着儿子去的,他无比痛苦地在我旁边的座位上扭来扭去,小声哼哼。我一边记笔记,一边忙里偷闲把手伸到他背上,抚摩他,轻轻地拍他,小声给他许愿,下了课就去肯德基。我的儿子皱着眉哼几声,然后催我:“快记,快记!跟不上了。”我突然有一种负罪的感觉,然后是茫然,最后觉得无聊。我为什么要来上课呀?如果说参加自学是因为兴趣,可是这个学位对于我是可有可无的,费神、费力、费钱、费时间,为了什么?可是我鬼使神差地一步步跟过来了,还带累我的儿子跟着受罪。最让我觉得自己疯狂的是,我居然决定提前几天去济南参加主考学校的辅导了。也许是因为有便车?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把儿子送去他姑姑家,就去了济南。

    去济南的理由是,为了更有把握通过考试。为什么一定要通过考试暂且不去想它。同去的几个人住在文化东路的学林大酒店。

    我一直羞于告诉别人我所学的是什么专业,我独自用功,通过考试了就一个人高兴几天,因为喜欢。可是拿到毕业证的那天,我觉得失去了什么。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就是茫然,茫然之后,就是无聊。我因为不愿意无聊而自学,因为自学毕业又回到了从前,虽然,年龄没有回到从前,而是增长了三岁。

    济南的夜晚炎热而且喧闹。我本是为了学习去那里的,晚上却没有待在房间看书而是跑到街上闲逛起来。路两边很多地摊,卖什么的都有,挺热闹的夜市。有时候悠闲和无聊没有界限。我应该很紧张地看书,可是却悠闲地在一个书摊前停下来。我挑了一本几米的照相本子,一本哈利•波特。等考试完了我要每天晚上给儿子读哈利•波特。洗完澡,让他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把空调定到睡眠档,他光溜溜的小身体裹着柔软的毛巾被,可爱的小脸陷在舒适的枕头中间,瞪着眼睛听我念哈利•波特。灯光是柔和的橘黄色,我把书凑近床头灯,尽量挡住灯光,一边读一边不时用手蒙他的眼睛:“闭上眼睛听。”他忽闪忽闪眼睛,闭上了。我读了一会再看他,还是瞪着一双眼睛在听呢!

    想到这情景,我觉得人生其实有很美的滋味。可是,我原本那一刻就可以这样有滋有味的,却怎么会在济南的街头悠闲地,不,无聊地闲逛呢?

    同伴去听课了,我因为头痛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想到考试在即,可是究竟能不能考过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点着急。想看书,头痛得厉害不能看;不看书,又有些放不下心;强撑着看,看哪部分呢?语法就那样了,词汇量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那就看习题吧,可是如果考试根本考不到呢?太多的不确定在脑子里纠缠,那也是同样的感觉,茫然。茫然的结果是把书丢到一边,剩下的就是,无聊。

    也去听了几次课,内容都是职大老师很详细地讲过的,觉得提前来济南真是没有意义。终于到了考试这天,拿到卷子一路做下去,觉得60分稳稳的,考完了出来看到教学楼前人山人海的在烈日下出汗,一下子又茫然起来,这就结束了吗?这么多和我一样目的的人,做完了同样的一件事,是不是此刻也同我一样的茫然?

    和同伴一起回到酒店收拾东西,预备下去结帐,突然听到对面房间传出男孩子的哭声:“妈妈,妈妈!”然后是一个男人压低了的声音,听不真切说什么,接着听到沉重的急促的脚步声,好象是一个人拖拽另一个人,或者直接一点,殴打。因为立刻又听到男孩子更高更苦的哭声:“妈妈,妈妈!”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我凝神听了一会,那男孩子哭声始终不歇,我不敢贴到房门上去听里面的动静,只在过道中间的地毯上立着,以防那门一开,我可以装做正要进门的样子。那孩子很惨地哭,我的同伴也被惊动了,这时整层楼也许只这两个房间有人,同伴拉我进房间,小声说:“不会是拐卖孩子的吧?”我听了她的话立时心都吊起来,刚刚只是不忍听那男孩子哭,现在想来,的确可疑。能住这样酒店的人,该不会这样对待孩子的吧?我又蹑手蹑脚走到对门前面细听,这次听到那孩子边哭边说:“我热,我热!”重复了多次。我纳闷有空调的房间怎么会让孩子边哭边叫热,也许他说的是“我饿”?我回到房间,关好门,和同伴分析,那男人对孩子的态度完全不象个父亲,哪有这样对自己孩子的父亲?那孩子的哭声不断,可是似乎也不敢放声。一定是拐卖儿童!我和同伴一致断定,对面传来的哭声也支持我们的推断。我拿起电话要总台接外线,可是总台说电脑故障,外线暂不能用。我热血沸腾地取出手机,0531110,很快就通了,一个男声传过来“喂”了一声表示他在听。我告诉他我的房间对面有孩子哭得很厉害,象是被虐待,很可疑。因为打110是件很郑重的事,我把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迅速整理了一下,说:“我不敢肯定,只是怀疑,担心对面房间的男孩子是被拐卖的,因为和他在一起的男人对他的态度实在不象他的父亲。他被打得哭个不停。”对方问我是哪家酒店,哪个房间,我回答说,文化东路,学林大酒店,505号房。对方说“好”然后我挂了电话。一直小声,怕对面听见。

    可是直到我们在大厅结帐完毕,也不见任何动静。

    回来的路上,和同伴说起来,还担心那个男孩子,后悔应该扯个朵子敲门,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同伴说,就是;即使不是拐卖儿童,也是家庭暴力。如果我们身强力壮,一定破门而入质问那凶恶的人。

    因为没再发生什么,所以似乎拐卖儿童的嫌疑淡了,至多是家庭暴力,也就是说,我很无聊罗?

    为什么认真喜欢的事到头来总会变成无聊呢?

    想到以后漫漫的时间里多数时候都会茫然,我不知道现下该做什么。

    那就想起什么做什么吧。先整理提包里的东西。洗漱用具,玉兰油,眼霜,防晒霜,一套睡衣,两条裙子,内衣,英语书,一个文具盒,然后是给孩子买的光碟,一张cd唱片,躺在提包最底下的是几米的照相本子和那本哈利•波特。

    我的茫然的心被照亮了。

    即使认真喜欢的事到头来也会变成无聊,那也没有关系啊!总有可以始终愉悦我的事情做的,比如,我可以每天晚上给儿子读哈利•波特。洗完澡,让他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把空调定到睡眠档,他光溜溜的小身体裹着柔软的毛巾被,可爱的小脸陷在舒适的枕头中间,瞪着眼睛听我念哈利•波特。灯光是柔和的橘黄色,我把书凑近床头灯,尽量挡住灯光,一边读一边不时用手蒙他的眼睛:“闭上眼睛听。”他忽闪忽闪眼睛,闭上了。我读了一会再看他,还是瞪着一双眼睛在听呢!

    何况,不为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我的茫然的心始终可以找到温暖的所在。没关系,让我无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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