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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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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宠篇续十四】恩将仇报

    面对这些居家旅行皆宜,逃命越狱必备的装备们,傅汉卿毫不犹豫,找出一件单衣,撕开当作包袱皮儿,将所有东西收拢在一起……扔进床底下,吹熄了灯,睡觉……

    信昌君动作真是麻利,才几天时间啊,就将一切都帮他安排好了?虽然他其实还没有准备好要逃,但是人家一片好意,总不好拒绝吧。不过,又没有给他留信说一定要他什么时候走,那他多留一天,也不要紧吧?毕竟走长路之前,应该养精蓄锐一下的。

    黑暗中,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大睁着眼睛。奇怪,最近怎么总是睡不好呢?疑惑了一下,傅汉卿睡着了。

    养了精,蓄了锐,第二天晚上,傅汉卿很尽职地拎了包袱,准备逃跑了。

    据张敏欣观察,御花园的那条秘道这两日不仅牡丹花后面的秘门大开,连里面的机关都似乎已经关闭了,简直就是一条通往宫外的阳光大道。她很是担心这是不是个陷阱,但又找不出任何埋伏的迹象,最终只得半信半疑地归结于信昌君的手眼通天。

    听说这“有可能”是个陷阱,傅汉卿衣服也没换,面具也没戴。如果人家正等着抓他,他何必还白忙活。如果能顺利出了宫,再折腾这些也来得及。

    其实,傅汉卿此次逃亡的技术要求,真的几乎为零。周围没有人,昭王正在忙,他只需要小心一点,悄悄离开房间,走出院门,钻进秘道,出去易好容,雇用一辆马车,就可以飞奔到信昌君的怀抱里了。

    然而……

    傅汉卿到底还是没能走出院门去。

    “……救我!救救我啊!”

    如果说,开始那一声接一声痛苦的呻吟,傅汉卿还没觉得一定要去帮忙的话,现在这样凄厉的呼救,就从离他不远的西屋中传出来,他却实在是不能听而不闻的。

    热水,甘草垫,毛巾,香灰,剪刀。

    小芸下半shen赤裸,双手被紧紧束缚在床边立柱上,双腿大开搭在床沿,地上淋淋漓漓满是水迹。

    “小小,你再努力一下!”

    “不成,阿昭,我受不了了!你去叫人来,我受不了了啊!”

    “叫了人来难道就不痛了吗?小小!你知道我不能!”

    “阿昭……求你……我要受不了了……我不要这个孩子了……求你……他们要把孩子杀了就杀了吧……你找人来帮帮我……啊啊啊……又来了……不要,不要再来了……救我,救救我啊!”

    阵痛稍歇,王美人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下来,闭着眼喘息着颤声道:“……我方才是疼极了说胡话……阿昭你别理……等下又疼上来,我说什么你都别理我……”

    昭王心疼地用毛巾擦去她脸上的汗水,又轻轻捻动插在她眉心、鬓角、人中的几根细小银针。

    “对不起,小小,我不知道生孩子会疼得这么厉害。我本来以为凭借我的针灸和内功就可以让你不受苦了……”

    小芸的嘴角弯出一个苦笑来。“阿昭,你别傻了。生孩子哪能不痛呢。你把我绑紧就好。呃……呃……又来了……”

    傅汉卿就是在这个非常不合时宜的时候,一头撞了进来。一看屋内的情形,滴溜打了个转,逃了出去。人已经到了屋外,还是硬着头皮再转身,踏入屋里来,低了头看着地面,道:“她的胎位好像不正,这样下去孩子根本生不出来,要出人命的。还是让我叫人来帮忙吧?”

    屋内的两个女人,登时面如死灰。十个孕妇里,少说会有一个因为胎儿临产时在娘肚子里不是头朝下的姿势,而活活憋死在产床上。胎位不正,对于产妇来说,便是死刑判决书了。

    小芸闭了眼,喘息着。再睁眼时,眸子里已经是一片决然清明。

    “阿昭,枕头底下……帮我拿出来。”

    昭王探进手去,掣出的是一把匕首。

    乌沉沉的皮鞘,缠了金丝银线,裹了雪亮的刀锋。

    昭王鼻子一酸。“小小……”

    小芸定定地看了她。“疼了这半天,下面都已经开了,孩子还不露头,我已经觉出我是要命不好了。可我的孩子,不该和我一样苦命!阿昭!帮我!”

    昭王咬了牙。“好!小小!你的孩子,若是男孩,我保证,他将来会成为晋王!”

    她拔出匕首,向着小芸隆起的腹部,便划了下去!

    傅汉卿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避讳,慌忙将昭王的手腕抓了,急急道:“我会接生!”

    昭王将他甩了开去。一个大男人,会接生?!!!

    就算你会,这会儿又有何用?!!!

    傅汉卿在她再次举起匕首前又冲了过来,将她抓住。“我真的会接生!你让我试试看!我也许可以把胎儿的位置矫正过来!”

    昭王半信半疑。“你真的可以?”

    “我只有四成的把握……”

    “好!你试试!如果不成,我也不怪罪你!”

    傅汉卿擦了一把冷汗,双手仔细抚mo小芸的肚腹,感受胎儿的头部和臀部的位置。

    说起来,在阿汉原本生活的高科技世界里,胎儿的孕育早就由人造*代劳了。他当年却偏偏对古代各种接生的技巧感兴趣了一把,还专门跑去模拟器中很是认真学习了一番,气得各个对他寄予厚望的老师直翻白眼。那么多正事,八头牛拉你你都不学,好容易见你勤奋一次,居然是学这个!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啊啊啊啊啊!

    他那时候的三分钟热度,今天却派上了用场。他靠着抚mo和手心送出的一点点微弱内力的探索,确定胎儿是完全的翻转了,这会儿正大头冲上,盘坐在母腹内。这样是不可能靠按摩矫正胎位了。

    “匕首给我用用……会很疼。你帮我压住她的双腿。”

    昭王跪坐在床上,压住了小芸的双腿。傅汉卿握了匕首,便在小芸两腿之间割划。小芸闷哼了一声。开口大了,傅汉卿探手进去,用双手拇指食指夹了胎儿的小脚拧过来,将胎儿的盘膝打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托拽了出来。脚丫、小腿、大腿、屁股、胸腹、肩膀……最后用双手护着,让婴儿的头轻轻滑了出来。

    擦净口鼻,剪断脐带,倒拎起这个浑身湿漉漉黏糊糊的小家伙,拍拍他屁股。

    清柳园中,响起嘹亮的啼哭。小家伙皱眉握拳,好不愤怒。眉间一点天生的红色胭脂痣都皱得看不见了。

    傅汉卿看着也觉得好玩。用软布将宝宝裹了,他俯身将孩子递给小芸。

    昭王这时候已经解了小芸的束缚。她半依着靠枕,双手将孩子接了过来。

    “是个男孩儿,很健康。不过,对不起,你以后可能无法再生养了……”

    傅汉卿臂弯间一轻,话还没有说完,胸口突然剧痛,一股大力推得他踉跄后退,跌坐在墙边,吐了一口血。

    王美人收回掌力,见他没有死,惊讶地一挑眉:“你居然有护体的内力?”

    昭王大为心疼,连忙扶住了她。“小小!你刚刚生产,怎么好动用武功,很伤身的!”

    “现在不下手,我怕自己以后就下不去手了。”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孩子可能是白痴的。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活下去!

    王美人已经精疲力尽。她狠了心,摸索到傅汉卿放在床边的匕首,塞在昭王的手里。

    “阿昭,我知道这样我对不起他。以后,每年今天,我会为他念经超度,佛前忏悔!可是我必须杀了他!他知道的太多,看到的也太多了!别的不说,这么长时间,我和他同居一院,虽然我问心无愧,从无越轨之举,但有心人能说出多么难听的话来,我都不敢想!现在我的身子也被他看了,他的性命,已经是不能留!今天,你如果还不肯帮我杀了他,那你就干脆杀了我吧!”

    昭王不敢面对王美人那双冒着火焰的明媚眸子,低了头,紧紧握住了匕首。

    傅汉卿淡然望着眼前这一场好戏,等着昭王过来结束他的生命。

    其实,从他走进屋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只是,应当做的事情,还是不可以不做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多想什么。

    王美人的担忧很合理。她要杀他,自然也是很合理。恩将仇报?傅汉卿的字典里,这个字眼,等同于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所以,当昭王哀伤挣扎的眼光望向他时,他没有丝毫的怨愤烦恼,反而冲着昭王笑了一笑。

    你不必愧疚,不必不安。你要杀我,是受人所托,是身不由己,是合情合理……

    昭王将眼光移了开去,咬紧了嘴唇。

    “对不起……小小,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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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宠篇续十五】欲立其子

    她是太子见不得人的女儿,她的母亲,是她爷爷宫中一个只得过爷爷两次宠爱的卑微彩女。

    孤寂的她,在冷宫中,悄无声息地默默成长。

    那时候,清柳园还不是清柳园。园中无草无木,房屋破旧。

    而她,是封疆大吏的独生女儿,被送进宫中当作质女。

    两个小小的女孩儿,翻过了墙,手牵了手,一个放哨,一个动手,在御花园里逮蚂蚱,捉蛐蛐儿。

    偷拿了胭脂水粉,两张画成小花猫的小脸儿相对,你为我梳头,我给你盘髻。

    师傅说,你的天资极好,如果你肯继续练习,成就会比昭儿更高,你会是武林第一人!

    她傲然高昂了头,笑得明媚灿烂,让日月失色:“我才不要!我要当的,是天下最美丽最高贵让所有男人都疯狂让所有女人都嫉妒的女人!”

    昭王终于抬起头,看定了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儿时玩伴。

    “对不起……小小!你说得对……你自己,是下不得手的。而我,如果现在不能,以后便更加不能了!”

    一道寒光闪过,昭王抱着婴儿后退。

    王美人蹙眉捧心,满脸的痛苦,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把匕首,深深没入王美人的心口,不见了寒光。

    西子捧心,乃是心痛。她望望昭王,望望昭王怀中的婴儿,望望傅汉卿,忽地了然,唯余苦笑。

    “原来如此……阿昭!你好狠的心!他的命,一定要用我的命才能换么?”

    昭王似乎直视着她,眼中却是一片漠然空洞。

    “我答应过的,你的孩子,会成为晋王。小小,我能保证他活下来。她不是一个好皇后,但她会是最好的太后。”

    王美人脸色苍白。鲜血汩汩从心口涌出,湿透了她的衣衫。就算用内力封闭了心脉,也只能稍微减缓失血的速度。

    “你是得了什么消息么……我父亲……他……”

    昭王嘴唇颤抖,却不肯说话。

    “阿昭!我不相信你从开始就打算要我死!不要让我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我会不甘心!告诉我!”

    昭王痛苦地低下头去。本来不想让她知道,但是……小小……太通透了……

    “如果我能赶得及,我会尽力保下你弟弟的性命。如果不能,我会全力替王家存留一线血脉。小小……对……对不起……”

    昭王平板的声音终于破碎了。

    王美人容颜凄然。真的……是这样啊……她是依附大树的藤蔓,而她的大树,已经被连根拔起。

    所以,你送我上路么……是啊,我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甘心匍匐苟活?

    她试图用右手撕扯开自己的衣衫,手腕却是无力。

    “可不可以……让我……再抱抱孩子……我还没有好好看过他呢……”

    昭王心中酸楚。她跪在床前,替王美人解开衣襟,将孩子递在她手里。

    乳房还是白皙饱满,**却已经失去了少女娇嫩的粉红。大大的*,是成熟的棕褐色。

    闻到奶香,小宝宝本能地摇头晃脑,小嘴巴凑了上去han住,拼命吸吮,两只小手捧着母亲的乳房,脸上是单纯的,满足的,幸福。

    “给他取个名字吧。”

    王美人环着她的骨中骨,肉中肉,爱怜地摩挲着他胖乎乎的小身子。

    “乐,叫他乐乐。我不求什么祭祀血食,只盼他这一生能随心快乐……阿昭,我不在乎他当不当王……能答应我么……让他活下来……还有……让他过得快乐……”

    昭王点头。

    **传来阵阵酥麻,小小的温热身子贴着她,全心全意地依偎着她。此时此刻,她忽然后悔!

    我错了……阿昭,我也是才知道,原来,什么都不争,我是可以做到的啊。白了青丝,老了红颜,青灯古佛,轻蔑侮辱,比起孩子,都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让我这样看着我的孩子,守护着他一点一点长大……哪怕是要将他交给皇后,只要我能远远看看他……她竭力想象怀中的宝贝长大的模样,终是不能。只能在这最后的时光里紧紧地搂了孩子,不舍地瞧着他,抚mo着他,努力记忆这小小身子的温热。原来……我最想做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母亲。老天!为什么,要我现在才明白?我明白了,可又有什么用!

    王美人松了最后一口气,心口的鲜血,喷薄而出。

    心中就算有千般无奈,万般不舍!终是只能化作最后两滴清泪,无声无息地,从她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脸颊划过。

    阿昭……我……不怪你……

    “你……你杀了她……为什么……”

    傅汉卿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愣怔中,那两人的对话,他几乎没有听见。更不可能听懂。

    昭王怀抱婴儿,笑了。

    “谁说是我杀了她?谁不知道我们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谁不知道我们是生死之交?哈哈,我怎么可能杀她,谁会相信,是我杀了她!”

    昭王看着傅汉卿,眼中满是疯狂和讥讽。

    “杀了她的,明明是你啊!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留你在这里?哈哈,做人笨到你这份儿上……”

    昭王有些失神地望着孩子。两大颗水珠,在婴儿幼嫩的肌肤上溅开来。

    她怔然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有些疑惑。

    我哭了么?要去见皇后……明明是不可以哭的……怎么会有眼泪呢……

    怀中的婴儿在她平坦的胸口上拱啊拱啊,却找不到可以吸吮的**,终于放声大嚎。

    婴儿的哭泣,没有眼泪。

    昭王最后望了一眼傅汉卿。她手上脸上身上都染污了鲜血,神情似哭似笑,形如鬼魅。

    “做女人做到我这份儿上……是不是都有够失败!”

    昭王决然而去,再不停留。

    半晌,傅汉卿出了屋门,拾起放在屋檐下的包袱。

    ******************************

    【男宠篇续十六】与虎谋皮

    坤宁宫内,晋国最有权力的两个女子相对而立。

    “这是王美人的孩子?”

    “是。”

    “王美人……”

    “难产而死,被我杀死,被潜逃的傅汉卿杀死,怎样说,只在皇后一念之间。她左右是死了。”

    庄皇后缓缓坐回凤椅之上,明亮的烛光下,她眼角的皱纹似乎更加深刻。

    “你要哀家收养他?”

    “是。他母家罪重,除非皇后庇护,只怕以后度日艰难。请皇后看在他毕竟是皇上一点骨血,护于羽翼。”

    “王家……”

    昭王苦笑。“贪功冒进,折辱王师,致使秦晋交恶。这天大的罪名,他们恐怕是洗不脱了。”

    “事情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么……”皇后面色忧郁,眼中却隐隐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皇后已经知道,信昌君孤身入卫都劝降了卫王,大出风头。秦太子昱为了打压他,专程赶赴卫都,代表秦国接受卫王降表。现在天下人皆知太子昱嫉恨信昌君,暗杀他致其重伤,信昌君为了自保愤而举兵,杀太子昱。而此时长安城中秦王恰恰驾崩……信昌君,真是好手段。”

    “你是说,这些都是信昌君的布局?”皇后沉默了一阵。“此人如何能在领兵对阵之时,分身两地,同时做下弑父杀兄这两件大事?哀家实在是难以置信。”

    昭王苦笑。“皇后,你未曾亲眼见过此人。他心思深沉周密,手下兵精将强,还有众多能人异士为之所用。此次他是以静制动,引人入毂。太子昱若能按捺,不去卫国,他也只有继续隐忍,可是太子昱却自寻死路,这就怨不得人了。如果我所料不差,如今在卫国的当是他的替身,对付太子昱,定然是遵循他事先的布置行动。而弑杀秦王,则是他亲身运作。待得再过几日,他从秦都长安赶回军中,便会颁布‘遗诏’,自立为秦王了。”

    皇后沉思。“若是果真如你所说,此人为秦王,必为我国大患。然而如今他矫诏自立,秦国各个王子岂会坐以待毙?此时祸起萧墙,秦国必乱,王师若从背后击之,当可永绝后患。至不济,秦国如今也是无暇东顾,为何你言下我国却似会有丧师辱国之大祸?”

    昭王再度苦笑。“皇后,联合晋国攻打卫国,本来便是信昌君的提议啊。卫国余岭以东归晋,以西归秦。这卫东之地虽然肥沃,但南邻楚、东邻晋、西邻秦,北邻庆,无天险可依,易攻难守,是天下最麻烦的土地!现在卫新附,民心不稳,若是皇兄谨守卫东,也许尚不至于为人所乘。但我恐怕……陛下是舍不得这个机会的。此次卫国归降,未经血战,我军士气正高。现在他应该留下了一部分兵将在卫国征集粮草,自己引兵西进,意图夺取卫西甚至秦国本土了!”

    很明显,皇后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有什么危险。

    “只怕秦国众王子,于信昌君不过癣疖之疾。如果他弃卫西,阻我军于云岭天险,平定内部的同时派人以哀恳之态,联络楚庆,斥晋违约,并许以重利,求其出兵断了皇兄后路……”

    皇后终于色变。

    “你既然知道其中凶险,为何不拼死劝阻陛下?!”

    昭王漠然看着她。“我劝过皇兄不要征卫。可皇兄开疆辟土之意甚坚,不为所动。”

    不但不为所动,还疑心于她,暗地里褫夺了她的兵权,以虎贲军裹挟了她的雁翎军亲征,却将她困在清柳园中。

    监国?摄政?呵呵,多好听的名声!

    出征前夜,她以傅汉卿为引子,委婉试探,等见到傅汉卿的惨状,便彻底绝了劝谏之心。纵然不甘不愿,名将红颜,谁也逃不过白头。天下没有不老不死的君王,最可怕的却是这等闭了眼不肯服老认命,不顾一切的疯狂君王。

    现在,她带出来的兵将,正在东卫吃力不讨好地为忙不迭要出征西卫的虎贲军搜刮地皮,运输给养吧!唉,云第的性子暴躁,不知道会不会和他们顶撞?只盼着文经能降伏了住他,别让他惹出祸事来,最起码文经别被云第一起拉下水去。单虎和宜斌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不用操心。

    王家和支持皇后的庄家争斗已久,这次他们全力附和陛下,甚至不惜打压自己,自是私心作祟。王家的虎贲军资历尚浅,近年却最受陛下信赖,他们向来驻扎各处重镇,弹压内部,反而军功微薄,不及驻扎边境的雁翎军和龙骧军威名。他们自是想要抓住这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为小小腹中的皇嗣造势。这个孩子成为太子,王家便可以保得两代风光。

    昭王心中一痛。你们利令智昏,却要害多少人陪葬!眼看事情已经要走到她当初最担心的一步,现在晋王不可谏,虎贲不可救,但是无论如何,她的雁翎军,她要想办法带回来!

    还有……这个孩子……

    叹了一口气。“王美人那么爱惜容貌的人,怀胎期间,素面朝天,脂粉香粉尽皆弃用,只为了怕有一丝一毫的铅毒,影响到了胎儿。十二年了……皇后,我今日方知你当时心中之苦。”

    听得“香粉”二字,皇后心中一震。自己的安排竟然早已经被看穿了么。好在王氏败落已定,王美人又已经身亡,这个孩子,不是白痴,比起是白痴来对自己倒更有价值,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又听昭王提及十二年前旧事,一时间心中也是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十二年前,平王叛乱,封锁京畿,晋王重伤昏迷,她以怀胎七月之身,登上宫墙指挥禁军对抗叛军,双方僵持之际,当年还未满十三的京昭和王小芸挺身而出,一个冲出重围搬取救兵,一个自请入叛军,色诱平王杀之,脱身而回。

    经此一役,那两个生机勃勃的女孩儿绽放了光彩,一个成长为昭王,一个及笄之后成为她的敌手。而她自己,操劳惊惧之下,失去了腹中胎儿,从此再不能生养,又没了年轻貌美的迷人。虽然家族势盛,晋王念在两人当年同舟共济的情分,对自己还算尊重,但她这些年,也是日日如履薄冰,使碎了心,才保住皇后之位。

    现在……我是要熬出头了么……幼帝……太后……摄政……呵呵……

    她揽过摇篮中的小儿,低头逗弄。

    “可怜的孩子啊……那傅汉卿到底是何许人物,竟然能够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谋害得了王美人,还能够脱逃?”

    昭王松了一口气。皇后说出这话来,便是已经允了收养这个孩子。对于皇后,这本来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然而直到现在,她才相信皇后对这孩子没有了杀机。现在所要做的不过是统一口径,给外人一个交待而已。

    很多事情,大家关心的并不是真相如何,而是如何营造一个最为合适的假象。

    于是微笑道:“傅汉卿有倾国倾城之貌,性子却是极清淡的。我其实并不相信这件事情是他所为。信昌君觊觎傅汉卿美色已久,如今秦晋交锋,很可能是他着人掳掠了傅汉卿,又为了断绝他的心思,才杀害王美人,嫁祸于他。只要细查当值侍卫底细,必然有所斩获。”

    那几个养了许久的内鬼,也到拎出来用用的时候了。

    “不过,此事却需保密。两军方才对阵,敌军便杀我太子生母,这样的消息不利于军心士气。然而如果运作得好,证据确凿了,选择合适时机张扬出去,可以作为秦国首先背弃盟约的铁证。所以,现在,这个罪名,还是要有劳傅汉卿背负了。恩怨上,傅汉卿多受王美人嘲弄,皇兄出征前,王美人又曾经进献淫具,几乎要了他的性命。动机说得过去。”她又思索了一下。“王美人武功不弱,但她刚刚生产,体弱无力,不幸为其所乘。王美人心口致命伤,和傅汉卿随身所带的梁国缠金匕吻合。他又潜逃,这罪证也就够了。”

    说着,她取出随身的监国金印来,双手捧放在桌上,单膝跪地。

    “皇子落地无声,未曾呱呱哭泣,我心急皇子安危,匆促抱他离开寻找太医,料事不周,未能保护好皇子之母。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再任监国之职。请皇后勉为其难,代为监国,阿昭待罪之身,将当面向皇上请罪。”

    “你要赴卫?你有何打算?”

    昭王点头。“弃卫,回兵,固守疆土。晋国三万好男儿,不当全都客死他乡。”

    “那,你打算抽调哪里的军队增援?”

    昭王摇头。“如果王师果然大败,难免有人试图趁火打劫。边境各处都可能有异动。不能再抽调了。我带几名侍卫走就好。”

    皇后思虑良久。“行兵打仗之事,我不如你擅长。你尽管放心前去,我会打理好国内,征调粮草,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那就有劳皇后了。”

    昭王起身前,犹豫了一下,又说:“傅汉卿毕竟是梁国公子,此刻还要请皇后着意安抚梁国,不使其无谓惊惧。捉拿傅汉卿一事,最好暗中进行,而且一定不能伤了他的性命。信昌君对他志在必得,他会是一颗好用的棋子。”

    “哀家自有分寸。”

    “那么,请容许我告退,收拾行装。”

    昭王退出坤宁宫。皇后眯缝了双眼,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她召来贴身的亲信内侍,将一枚精巧的印信交给他:

    “你去请国舅入宫一趟,就说哀家有要事相商。”

    *****************************

    【男宠篇续十七】去而复返

    清柳园中,人去楼空。

    昭王再回到这里,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三天时间,邯郸城天翻地覆。

    高官的管家、皇宫的侍卫、青楼的名妓、客栈的小厮。大理寺的监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姿多彩,人声鼎沸了。

    昭王不眠不休,先行派遣了一直跟随身边的三百雁翎精兵分赴东卫雁翎军中去给她那四个偏将报讯,只留下其中八个看来是跟她时日最久,武艺最好,最忠诚可靠的亲兵。自己则雷厉风行,捉拿审问了一干潜伏的奸细,处理了手头的紧急公务,和皇后、国舅协商安排了她离开后朝中的人事权柄制衡……

    再次踏入清柳园时,她是真的累了。

    邯郸城的天气,已经转凉。秋雨将至,凉风骤起,半绿半黄的杨柳叶子,飘落园中的碎石地上,堆积了薄薄的一层,无人打扫。

    清柳园,终于又是她一个人的了。

    自从八年前,晋王将这清柳园赏赐给了她,她虽然很少回来住,但等闲不让人入这园子。每次看着实在是荒废得不成样子了,才让人来收拾一次。而她从小居住的中屋,更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窥探进入,清扫整理都是她亲力亲为。就算她出征在外,离开半年一年,屋内蒙上厚厚的灰尘,她每次回来也是自己清理干净,绝不假手他人。

    她要的,只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角落,能容得她放下算计,松了心机,去了伪装,稍得喘息。

    落叶还残留着夏的生机,隔着靴底踩在脚下,仍然能感觉出湿润和柔软。

    拔了束发的簪,让风吹散她的头发。头发随风飞舞,落叶和发丝自在地纠缠。

    眼角扫到了什么,捉了那一缕发丝细看,黑亮的青丝间,果然掺了一丝刺目的白。

    将那一丝银白挑了出来,拔断了,捻了捻,让风将它吹走。

    二十五岁,她的确已经太老了。

    便有那一种厌倦疲惫,从心里,从骨子里,一点一点散了出来,沉淀在她唇角细细的刚纹里。

    天上已经有雨丝飘落了下来。她也倦极累极,不愿再在园中停留,便缓步走向她的中屋。

    因为倦极累极,所以当她看见鹊巢鸠占,霸了她那张窄窄的硬床呼呼大睡的人时,居然没有吃惊,也没有生气,只是脱了鞋袜外衣,掀开被子,将那人踹下床去,自己躺了,挥手道:“我困了。有话等我睡醒再说。”

    被褥之上,头一次,沾染了有不属于她的气息。但这气息她不排斥,不讨厌,不觉得危险。于是当着那个男人的面,她沉沉睡去了。

    傅汉卿晕乎乎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屋内唯一的椅子上,趴在屋内唯一的桌子上,无聊地等待昭王醒来。

    说起来,阿汉数度入世,这还是第一次,轮到他睡够了,反而要看别人睡觉。多么新鲜的体验啊。

    肚子咕咕直叫,傅汉卿叹了一口气。虽然说在原来的世界里,他以精神体的状态,能一睡睡上三百年,可现在的他不吃不喝,连续睡了三天,便已经到了极限了。

    你问他为什么不逃跑?也不去找吃的?

    这个……简单说,当时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走,因为他隐隐觉得,有些对于他的论文来说,很关键的问题,昭王也许可以为他解答。所以他拎着包裹,从秘道钻出宫外,确认了一下信昌君的确没有派人来接应他,所以不会有人因为他不离开,不得不冒着危险等待他,而为此掉了脑袋,他就又溜达回来了。

    本着就近的原则,既然想要找昭王答疑解惑,他自然是坐到昭王的屋里等她了。结果昭王没有回来,反倒来了一大帮搜查他的士兵,吆吆喝喝进了清柳园。他原先居住的东屋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一群人追踪查探,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分析得似乎极其条理清晰,推断似乎极其合情合理,他在昭王屋内听得十分佩服。

    那些人本来还打算牵条猎犬进来,正赶上一帮太监内侍涌入清柳园,当即就将那群士兵轰了出去。“人早跑远了,你们不去城门官道搜索,在这里查个什么劲儿?王美人尸骨未寒,岂能容得你们在这里聒噪!还竟敢将畜牲带来,你们不想要脑袋了吗?”然后太监内侍们到那王美人的西屋,哀哀痛哭,将那尸首装殓了,房子清理了,然后都走了。

    谁都没进来这中屋瞧上一眼。

    傅汉卿自然不会出去自投罗网,但是本来也早就准备好了随时被抓出去,结果他居然就这么糊里糊涂混过去了,让他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原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竟然是真理啊!

    再想想,也不对,最危险的地方应该是在众目睽睽的院子里,那样的话他肯定还是被一抓一个准……

    于是什么也不想了。见了那些人搜查他的架势,他自然不敢再出门亮相,也就没办法寻找吃喝,所以干脆上昭王的床上睡觉去保存体力了。

    顺便也练习练习他的内功,平复平复王美人那一掌留下的轻微内伤。

    昭王向来浅眠,这次也没有睡太久。她睁眼之时,夜还未深。黑暗之中,勉强可以辨认出傅汉卿的轮廓。

    咕噜噜……寂静中,傅汉卿腹中肠鸣之声,震耳欲聋。

    昭王披衣而起,随手将头发束了,轻笑道:“你等等。”便出去了。

    不多时,端了一盘份量充足的点心进来,还有一壶清茶。

    “这园子里现在没有别人,我下过令的,不让人进来,所以你不必拘束。”

    “啊,真的?”

    傅汉卿急急夺门而出,将昭王晾在那里。他已经忍受了很久了。

    半晌,他再回来时,房间里已经点起蜡烛,点心和茶水已经摆放在桌子上,而昭王则和衣在床上倚坐,等着他。

    傅汉卿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口齿不清地说:“刚才……”

    昭王以手扶额,呻吟道:“拜托,你不用那么诚实……”

    屋内唯余咀嚼之声。

    傅汉卿埋头苦干,腮帮子鼓鼓的,脸上沾满了点心末子,什么俊美清雅早就给他糟蹋光了。昭王看着他,脸上又有了久违的微笑。

    那间破败的驿馆的墙壁里,是埋藏有窃听用的铜管的。那时候,傅汉卿和左涤尘的一言一行,都有人整理了密报给她。密报之上,有关傅汉卿的,几乎是一片空白。他总共没有说过几句话,走过几步路,昭王却从那大片大片的空白里,看出了些别样的东西。

    在那种境遇里,他没有自命清高,没有自艾自怜,从不斤斤计较,也从不迁怒下人。那些日子里,去和他“清谈”的人里,也不乏别有用心的人物,而他对于那些试探示威示好都安然以对,无动于衷。

    他却不是不懂得。傅汉卿的寥寥数语,已经让昭王能够判断出,他其实是可以很聪明,很敏锐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宁可将自己的聪明敏锐都收藏了不用,反而任由人百般摆布于他。于是,昭王好奇了。

    她第一次见到傅汉卿,不是在国宴之上,而是在驿馆里。她自然是乔装成别的身份去的,属于见了傅汉卿,口称“祸水”,转身而去的人中之一。当然,恐怕,她是唯一一个再没有回去过的。那一次,其实,她是失态了。当她迎面撞上傅汉卿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猝不及防下,她落荒而逃。

    有一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她深深记得。曾经,三岁的弟弟一手牵着她衣服,一手掀起了裙子,露出屁股前面那粉嫩嫩的一团,仰面看着她,睁了那样清澈的眼睛,大声地问她:

    “姐姐?为什么我下面比你们多了条肉肉?好丑啊!”

    第二天,一直被小心翼翼,瞒了所有人,当成女孩儿养在母亲身边的小弟,因为“急病”夭折了。

    抱着弟弟已经冰冷僵直的小身体,一遍一遍擦拭净他眼耳口鼻中漫溢出的黑血,母亲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她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那样的清澈意味着什么,保持那样的清澈,要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她毕竟不是男人。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中,有不忍。有她负担不起的不忍。所以,她逃了。不敢去靠近那种让她软弱,让她觉得可以安心脱下一切伪装,静静依偎休憩的清澈。那一刻,她不想利用,不想抹杀,不想见证傅汉卿眼中执着的清澈在摧折中消散。可是,他实在是多么方便利用,利用起来效果又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所以,她终于还是要收敛起那一点不忍,不择手段地利用他。

    傅汉卿打了个饱嗝,又灌下一杯清茶,抹了抹嘴。

    昭王苦笑:“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你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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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宠篇续十八】坦诚相见

    傅汉卿打了个饱嗝,又灌下一杯清茶,抹了抹嘴。

    昭王苦笑:“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你不走?”

    傅汉卿道:“怎么走?我身上那么大一个罪名,去信昌君那里岂不是给他添麻烦。”

    “哦?”虽然昭王已经打算好了,傅汉卿说什么理由她都不必惊讶,还是忍不住挑了下眉:

    “你倒是很替他着想。”

    “我自然是要凡事替他考虑,一切以他为先,一心伺候他,保护他,照料他,为他牺牲,为他流血流泪也在所不惜……”

    “你?你会凡事替人考虑,一切以人为先,一心伺候人,保护人,照料人,为人牺牲,还流血流泪?”

    昭王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他。明明还是那个能躺着就不坐着,能走路绝不跑步的家伙啊?眼光落在仍然沾他脸颊上的两颗点心渣滓上,终于扑嗤笑了:“你什么时候转的性?我怎么没看出来?”

    “呃……”傅汉卿有些心虚。“我不像是这种人么……”

    昭王两眼望天。“有能飞上天的猪么?”

    傅汉卿郁闷。“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难道说,我真的就不可能合格地爱上一个人?”

    “努力?合格?你难道些什么?我没听明白。”

    “爱人啊!爱一个人,不就是要做那些吗?”

    昭王有种要晕倒的感觉。“不要告诉我,你这个懒散清淡,万事不上心的家伙,天天脑子里居然在琢磨该怎样去爱人?而且琢磨出的还是这样一个结论?”

    傅汉卿汗颜。“不是我琢磨的,书上说的……”

    “书上说的,你就信了,而且你还打算照着做?”

    傅汉卿无奈地笑笑。“我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可是又弄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所以我才来找你。”

    昭王满脸黑线。“你冒着杀头的危险留在我这里,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

    傅汉卿诚恳地点点头。“除了你,我找不到人来帮我。”

    昭王已经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傅公子,我很忙。对于一个男宠的感情生活问题,我不了解,也没兴趣帮忙。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我再让他们来带你走。”

    眼看昭王要走出门去,傅汉卿急忙道:“等一等!”

    昭王停步,低声道:“除了一个晚上的歇息,我也给不了你别的什么了。”

    傅汉卿从怀中掏出一块薄绢,追上昭王,塞在她手里。

    “这是改善你武功的方法。”

    这东西他早就预备好了,本来是打算跑路前塞在门缝里的。

    “我说过……”

    “不会削弱你的武功的!如果你照着去做,不但以后可以不再反噬,而且武功还可以提升两成。”

    “我现在对你那个院子里的藏书,很没有信心。”话虽然这么说,昭王还是展开那张形状乱七八糟的薄绢,扫了一眼。

    白色的薄绢之上,密密麻麻,并不漂亮的字迹。如果能找到一个内力高过她两倍的人,肯替她打通经络,应该如何做。如果能找到一个内力和她相仿的助她,那么应该如何辅以药物针灸,分步打通经络。如果无人相助,那么她应当如何压抑反噬,如何用火针灸法缓缓刺激经络,在三年中达到同样的效果……

    昭王心中大震。白绢上详述的方法,各个匪夷所思,却又都合理可行。她对自己的内功有深刻的了解,看过便知道,这些,对于她来说,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不由得抬头看定了傅汉卿,看定了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这是什么?”

    “啊。”傅汉卿有点不好意思。“我那里没有纸笔,所以我扯了一条内裤……”

    昭王又被气到浑身无力了。“我是问你……算了。你为什么把它给我?”

    ???傅汉卿满脸困惑地望着她。“现在不给你,以后不就没机会了。你照现在这样炼下去,活不过四十岁的。”

    昭王一时说不出话,暗自狠下心来,皱眉思索。

    “你赶紧看看,我有什么地方写得不明白没有?其实你最好现在就开始,这样如果进行得不顺利,或者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我还能帮你调整。嗯,他们不会那么急着处死我吧?”

    昭王的脸上又有了那种古怪的笑容了。“当然不会。你可是最关键的证人。等你进了天牢,肯定是要被变着花样严刑拷打,逼你供认同谋,在他们满意之前,他们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会用最好的人参熬汤吊住你的性命。而且,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相貌,多么合适那种侮辱凌虐啊……”

    傅汉卿无所谓地点点头。“舍不得我死就好。我本来就没有同谋,肯定什么也招供不出来,不会连累别人的。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支撑上七八天应该还是可以的,你赶快找人来开始进行吧,起码第一阶段我还来得及帮你看着。”

    昭王有找根棍子来敲他脑袋的冲动。“你……”

    傅汉卿却误会了。“你别担心,我不怕疼的。再说,就算我说出来是你做的,也不会有人信的不是么?所以我不会说的。”

    昭王叹气。傅汉卿还在说:“你不用费心管我。有很多事情,别的人好像都很在乎,但我不同……”

    昭王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不怕疼,不怕饿,不怕侮辱,你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忍受,你是想说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对吧。”

    “呃……”傅汉卿有些讪讪。“差不多吧……”

    昭王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么?”

    傅汉卿苦笑。“这不是爱惜不爱惜的问题吧。事情已经这样了,除了接受,我又能怎么样?”

    “你能怎么样?!”昭王开始咬牙切齿。“我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完呢!当时你为什么不走?别告诉我真是为了那个无聊的理由!天下这么大,你难道除了信昌君那里就无处藏身?”

    “我这样的容貌,在外面肯定会招惹事端……”

    “不是给了你人皮面具么!”

    “嗯,啊?”某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味儿来:“那些东西是你替我准备的?”

    “院墙外面十五丈内无人,手中人皮面具,兜里二十两银子……”昭王开始磨牙:“不是我还会是谁!”

    傅汉卿有些无措了。“抱歉啊……”

    她无奈地瘫坐在床上。“算了。早知道我何必费那么多心思。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

    傅汉卿点点头。“本来就是啊。”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不气不气不气……

    到底还是被气乐了。“现在我相信你有所谓‘爱人’的资质了。”

    “真的?”傅汉卿两眼放光。

    “对,你够笨。”

    “那,你肯帮我去爱人了?”

    “帮你个大头鬼。你命都要没了,还关心这些。”

    “这辈子来不及,下辈子也用得上啊。”

    昭王又呻吟了一声。“你倒真是什么都看得开……怎么会觉得我能帮你?”

    傅汉卿笑了。“我也说不清。也许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保护我又不想着把我关起来的人吧。”

    昭王哭笑不得。“我把你害到这步田地,你还居然认为我对你好?”

    傅汉卿认真地看定了她。昭王一时竟然不敢正对他的眼光。

    “我不会说谎,别人有没有说谎,我也辨别不好。所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不可以不骗我?”

    昭王苦笑。“好。就凭这张白绢,我答应你。不能回答的问题,我不回答,但我不骗你。”

    傅汉卿微笑了。

    “在宴会上,你在那个时候,那样点破我的男宠身份,是不是打击信昌君的最佳时机,最佳方法?”

    “不是。”

    “晋王出征前的晚上,如果他在我身上得不到满足,是不是会再次杀人?

    “是。”

    “如果你让他带走我,王美人的死,你是不是就无法找到其他担当罪名的人选?”

    “不是。”

    “你抗旨留下我,是不是冒了风险?”

    “……不多。”

    “你……你那次反噬,到底是不是因为替我开秘银链和治疗伤势?”

    昭王叹了口气。“是。你不必再问下去了。我不是特意对你好。在我觉得方便的时候,可能的时候,我能帮人,当然会帮。施上一点点小恩惠,就可以换来他人感激涕零的时候,傻子才不把握机会。你看,我不是就换来了这张白绢么。”

    傅汉卿摇头。“当你那样做的时候,真的是在市恩吗?我这种人,不像是能报答你什么的吧。而且,如果是市恩,为什么不肯让我知道?”

    昭王苦笑。“说你笨吧,你还挺聪明。说你聪明吧……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一次,你犯下的最大错误是什么?”

    “没有按照你的安排逃跑?”傅汉卿无知无觉中就被转换了话题。

    昭王摇头。“你手里既然有对我这么重要的东西,就不应该写出来。嗯,不对,应该是写出来,然后撕掉一半烧掉,将另外一半交给我,让我看不到完全。这样更能勾起我的胃口,你就完全占据主动。你可以以此为要挟,要我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兼带还要我保护你的安全。下一次,学聪明点儿吧。”

    傅汉卿也苦笑。“聪明太难学了。好在也没什么下一次了。”

    “这辈子用不着,下辈子也能用到。”昭王又瞪了他一眼。“给你的人皮面具呢?没扔了吧?”

    “啊,还在。”

    “会不会戴?”

    “会。其实,这个人皮面具,做得并不算太好。戴上表情会比较僵硬,而且不透气。”

    “咦?你懂得易容?”

    傅汉卿点头。“如果我有材料,我可以做出更加透气逼真的面具来。当然不是用人皮。”

    昭王眼睛一亮,当即从床上跳了起来。“现在就跟我走。”

    傅汉卿抗议:“你答应过让我休息一个晚上的!”

    昭王的眼睛笑得眯眯的。“不想要我给你的‘爱人’大业答疑解惑了?”

    傅汉卿弄不懂昭王什么意思。

    “我现在很忙,没空耽搁。你跟我走,路上我才可能有时间和你讨论。”

    傅汉卿无可奈何。希望从清柳园到天牢的路是比较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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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宠篇续十九】漫漫长路

    在昭王要杀人的目光下,傅汉卿被几个彪形大汉七手八脚从马上拖曳下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两腿之间,斑斑点点的血迹。低着头,任由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着,走向……

    客栈。

    大黑马嘴里嚼着青草,摇着尾巴,不屑地喷了一个响鼻。方才谁以为我是上刑用的木马来着,自己去面壁检讨!不纯洁啊不纯洁!

    我们来回放一下。道路啊,你是多么曲折而漫长……

    当时昭王引开了人,让他从秘道出宫,然后两人在宫外会合。问他能不能骑马,他说能,昭王就去知会了侍卫们多替他也备一匹马,然后便大量搜集易容用品。为了隐秘,比较常见的,昭王安排手下人分头去捡去偷去买,她自己则动用特权,跑去皇家宝库将稀有的几样裹挟在其它物品里拿了出来。

    傅汉卿带了面具和昭王奔波。一夜下来,他背上的包袱越来越大。两人从皇家宝库出来,结伴而行,身边没有旁人的时候,阿汉向昭王说了他的苦恼。总结起来就是,他很努力想去‘爱’人,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有人有打算回应,开始“宠爱”他的意思。

    说这些的时候,傅汉卿的语气和神色,是有一种迷惑和厌倦的。

    这种迷惑,这种厌倦,其实,绝不会出现在入世之初的那个阿汉的身上。

    傅汉卿却并没有发觉。他还以为,自己仍然是当初那个懒散嗜睡的迟钝阿汉。他没有觉得自己改变过,也没有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任何改变。

    昭王沉默了许久,停下脚步,问他:“阿汉,让你苦恼的,真的是不能被‘宠爱’吗?”

    (这会儿傅汉卿是“通缉犯”,所以昭王不能大摇大摆叫他“傅公子”之类,一路上都会改口叫阿汉了。)

    傅汉卿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那个“是”字来。

    真的在意过吗?不能被“宠爱”?

    在狄飞的啸天庄内,一个人做着五个下人的活计时,他在意吗?当狄飞拿他当作白惊鸿的替身,在他身上发泄怒气的时候,他烦恼吗?当他被师傅、父兄疯狂地zhan有之时,当狄靖一口口撕咬他的血肉时,他为什么逃避,为什么自杀,为什么他的精神力,会激荡迸裂?原因,难道真的是……

    没有希望能像猪一样被“宠爱”……

    阿汉那聪明的脑袋,向来是能不用就不用的。而天下他最不介意的人,大约就是他自己了。所以,这个重大问题,他居然从来没有费心考虑过,这会儿竟被问愣了。

    昭王摇头:“你要努力的,该是学习怎么做人吧。”

    女人的直觉,实在是一样很奇妙的东西。她以为阿汉是一个从小被幽闭的,被当作男宠饲养的,偏偏又机缘巧合,得了不少奇书看的,练了一种让他对肉体痛苦变得极其不敏感的古怪武功的,绝顶聪明又绝顶单纯的人。可是她居然从这些完全错误的认识,推断出了非常接近事实的结论。如果庄教授听到她的天才推论,恐怕会从小楼泪奔而来,热情拥抱于她。

    傅汉卿将包袱从右边换到左边肩膀背。“应该学。不想学。”

    刚刚泪奔而来的庄教授,会被他的冥顽不灵给气趴下。

    以前的阿汉,不知道给人走的大路上,原来遍布了那么多的陷阱。现在的傅汉卿知道了,但他仍然不认为,给人走的路上就应该有陷阱。他眼里看到的,是大家都已经忘记了的,最简单的真实:那条路,是最直的,最短的。那条路,是该给人走的。所以,他不绕路。

    “真的不学?你不肯说谎,不肯害人,又不肯见死不救,苦头吃得还不够么?”

    傅汉卿固执沉默。

    他不想学的东西,就是不想学,从来没有人逼他逼成功过。

    昭王想了想。

    “你想别人宠爱你,你自己首先要有个人样吧?如果别人根本不拿你当人,又怎么可能拿你当‘爱人’”?

    这个,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没有人会不保护自己的。要保护自己,也不是一定要说谎、要害人、要见死不救。别的暂且不说,你这么聪明,说真话的技巧,对你应该不难吧?”

    嗯?说真话的……技巧?

    昭王偏头看着傅汉卿。“你留下来,不是想让我帮你么?那,跟我去卫国吧。今后三个月,我需要你帮我。当然,我保证不让你吃亏。这三个月里,我可以指点你做人的技巧。学不学自然是在你。过了这三个月,若是陛下再要宠幸你,我帮你逃。若是信昌君来找你,我放你走。”

    傅汉卿犹豫了一下。“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哈,用用你的技艺而已。另外,我需要你帮我打通经脉。我考虑过了。如果你用金针刺激我穴道的时候,我自己配合你运气强行冲击,连通那几条经脉,不必三年,三个月足够。”昭王轻笑。“还是,你宁可留在天牢里受罪?”

    傅汉卿摇头。他又不是受虐狂。不过……

    “我的内力还没有恢复。你应该另找高手帮你。这样强行冲击经脉,太危险了。”

    昭王嗤笑道:“天下有几个人,内力会比我强?内力比我强的人,我又怎么能容他近身?不用看我,就算是你,也不行。我的命,不能交在别人手里。成交?”

    傅汉卿应了一声,脑子便又进入休眠状态。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和八个侍卫在城门口会合了,打马出城,一口气飞驰了五六百里,傅汉卿自然是疲累交加。

    等他们在这间客栈门口停下准备打尖,别人都下了马,傅汉卿却动不了。他的腿被颠簸得完全没有了知觉。昭王过来一看,发现他的两腿之间其实早就被磨破了皮,一时间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这叫能骑马!”

    傅汉卿无奈。他是“会”骑马,可这具身子却从没有沾过马鞍,他也没办法啊!两股之间没有那层粗皮薄茧护着,一下子赶这么长的路,当然是这个结果。

    昭王也明白过来,叹了口气。“抱歉,不该冲你发火。是我考虑不周。你起码十年没有骑过马了吧?”

    旁边昭王那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听了,呼啦围拢过来。“啊呀小兄弟,你怎么不说一声!早知道我们起码给你鞍上加层软垫啊!这这这,快快快……”

    于是,就有了本章开头那一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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