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小说网 > 断簪记 > 第30章 传言

第30章 传言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TXT小说网 www.txt8.org,最快更新断簪记最新章节!

    赵氏和罗氏两个人稍微走慢了些,赵氏低声将在宫门外发生的事对罗氏说了一遍。

    原来贺府到了宫门之外,按照品级,许多比贺府等级低的车驾都主动让路。可贺府行进之间,却被前面突然插入的一队马车挡住了,贺府车队停下,正好就停在了早就排在了路边的一队马车边,看徽记,当是太平侯府的车队。

    本来,车队停停走走本身十分正常的事,姚氏赵氏也没有在意。两队马车并列停着,只有十几步距离,中间站着男女仆从家丁护卫们。

    那边马车中,有人开始说话:“那是贺相府的车驾吧?”

    一个声音回答:“正是。”

    前面的声音说:“就是凌大小姐要嫁过去的府邸吗?我可真替他们担心哪!”

    另一个回答:“这是为何呀?”

    起先的声音长叹道:“当初这位凌大小姐的母亲新丧,我好心将她姐弟叫入府中,本想替她母亲好好养育她姐弟两人,可是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另一人问道:“什么事?”

    此时姚氏和赵氏都明白,这该是安国侯的夫人孙氏,明摆着要说些凌大小姐的坏话,可是车驾不行,她们只能皱眉听着。

    孙氏继续说道:“那位大小姐到了府中,背着大刀,装傻充愣,先拿刀砍了我的陪房嫲嫲,然后见了我,一句话都不说,将我的陪房嫲嫲一脚踹在了地上!”

    另一个失声惊呼:“踹人?!”

    孙氏哼了一声:“何止呀!还抄起了椅子就往我这里摔!乒乓大响,我那时刚刚为老侯爷守过灵,几日夜都未曾餐饮,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当场昏倒在地,半天后才醒来。她就是当时没带她的大刀,不然能砍我一刀!”

    另一人急问:“她如此行径却是为何?!”

    孙氏冷声道:“她的母亲当年随她的祖父救了侯爷,老侯爷念着这恩情,就让侯爷娶了她的母亲。可是她母亲本是山中粗野之人,处事胡乱,为人畏缩,别说诗书,字都不认!根本没法见人!什么当家主母,连个丫鬟都不如!更糟糕的是,这位大小姐生下的时候是个傻子呀,嘴里吐白沫子,眼睛总是翻着的,根本不看人!哭都横着嗓子……”

    “真的?!”

    孙氏轻蔑地说:“是呀!老夫人见那梁氏为母愚钝不说,后代也如此不堪!实在忍无可忍,就让侯爷休了她。谁知她母亲竟然在被休弃后,在外面与人苟且,生下了一子!”

    “啊?!如此不要脸面?!”

    孙氏说:“你可不知道她母亲有多野!这位大小姐使一把大刀,那就是她母亲教她的!”

    “天哪!当初你婆婆真不该让侯爷娶她呀?”

    孙氏拉着声音长叹:“我婆婆可从来没有同意过!是老侯爷一时心软定的亲。哎!男子呀,不明白后宅的事呀!这婚事,还是该是老夫人做主才对!不然,后面就会有无穷的麻烦哪!侯爷是个仁慈的人,到最后也没亏待过她的母亲,在城中给了她院落,月月给予银两。但这位凌大小姐呢?!简直是狼心狗肺!她母亲一死,她就到了府中,大打出手!朝我泄愤哪!我看在侯爷的份儿上,不能与她一般见识,好在侯爷明理,将她送出了府外,坚决不让她再入府了!可是她在外面使劲败坏安国侯府的名声,说什么她被逼走,我不容她……天可怜见!我那时可没有朝她扔椅子!这次她嫁人,圣上竟然只让侯爷进京受她一拜,根本没有提起我!我是侯爷的夫人,既然她是凌大小姐,就该算是我的女儿呀!可是她从来没有尊我一声母亲!如此不孝之女,嫁给谁家,都是那家的灾星!”

    “哎!真是啊……”

    孙氏哼哼:“你不知道这个女子的心机,可毒呢!当年,她口口声声不姓凌了,糊弄着她外祖那边的人帮着她,养了她这么多年!可是现在为了能嫁入个好人家,就又姓了凌了!这么个出尔反尔的女子,谁碰上谁倒霉!对上她呀,只能吃亏,别想得什么好处!弄不好,被她卖了都不知道呢!”

    “啊呀,这么说,她幸亏没有在你府里呀!”

    孙氏轻笑:“你这么说,我倒是同意。也幸亏她没和我们住一起,不然我那几个孩子呀,可不要被个蛮横的女子带坏了呢!”

    “就是呀,你算是因祸得福呢。”

    孙氏说道:“是呀!将她赶出府去,是我们的大福分。她算什么嫡长女?!她的母亲被休,她就是个庶女了!不知道她是如何蒙骗了圣上,哪天揭穿出来,我看她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个声音惊讶道:“真的?!那她早晚要惹祸呀!”

    孙氏哧声:“那是自然!她十岁时就敢不孝长辈,就是我们侯爷心好,不愿和她计较,不然当初杖死了她,也算除了个祸害!日后她能有好吗?……”

    ……

    姚氏气得脸色惨白,赵氏吓得一个劲儿地在她后背轻拍,给她顺气。赵氏真怕姚氏气晕过去,无法进宫拜见皇后,这若是传出去,人们不会相信姚氏是病了,肯定会说贺相夫人对皇家不够尊重。还好姚氏虽然生气,但到底把持住了自己,一直坚持到见了皇后。

    可是一向脸色阴沉,不喜多加言语的皇后,今日情绪很好,含笑问姚氏道:“贺三郎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贺府大喜的日子不远了。”看来已经听到了宫外那出戏。

    姚氏绷不住劲儿,神色极为不快,冷淡地说:“多谢皇后问询。”

    皇后还是笑着:“贺三郎是京中有名的公子,得陛下指婚,这婚事该是大操大办,可惜本宫不能亲眼去看看热闹。”

    贺府的婚事成了个热闹!姚氏嘴角下扯,差点要哭,答不出话来。京城一干贵妇都看在了眼里,相互递着眼色。赵氏也不敢说话,只能低头扶着姚氏。

    皇后的笑意带着冷意:“贺夫人慢走,下回来,大概就能让本宫看看三郎新娶的夫人了吧?听说她可是个女英雄,救了勇王。她若是行止……”皇后轻哼了一声“不似平常闺中女子,还得请贺夫人多担待些。陛下可推崇她了,殿上当众为她赐的婚。她若是来了这里,本宫大概都得礼让她三分。”大殿里有妇人们轻笑。

    姚氏行礼转身,明显已经举步艰难。出了大殿的门上了宫辇,就气息恹恹,等出宫门上了贺府的马车,终于昏了过去……

    罗氏刚想感慨,忽想起自己夫君说的话,有些迟疑地问:“那个……凌大小姐……真的如此不堪吗?”

    赵氏冷笑了一下:“女子的名声最是要紧,无论她是如何人等,被人这样议论,就已经颜面全无了!”

    罗氏一惊:“你是说,周围有别人?……”

    赵氏点头:“当时周围站满了仆从护卫婆子丫鬟,还在宫门附近,我听皇后那话,该是我们还没到宫里,这事已经传了进去!”

    罗氏也摇头了——未婚女子,最重的就是名声!嫁入高门,必须是冰清玉洁!任何流言都会被人认为无风不起浪,追究到女子的为人品行之上。没有夫家想娶入一个名声狼藉的女子!这表示夫家有眼无珠不说,也预示日后家无宁日,这家的男子在外面,也别想受人尊重了……

    赵氏愤怒地说:“我们贺府的名声,也被毁了!”

    罗氏对自己的夫君虽然看不起,但他偶尔说的话,她可一向听得进去。此时就想着去跟夫君说说,于是诺诺地,没敢多说什么。

    不多时,京城里都传开了,安国侯的嫡长女凌大小姐是如何如何蛮横而不知感恩,不守言诺,不讲孝道,心机恶毒,行为下作……这种话,不要说放在任何一个未婚女子身上,放在男子身上,都会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勇王柴瑞在城外练兵,自然毫不知情。夏贵妃一辈子早看够了这些阴损之事,她已经做了勇王让她做的事,后面的她就不用管了。

    凌欣在勇王府中光顾着遥控山寨的运作,根本不出府门,哪里知道京城的流言蜚语?韩长庚和几个孩子天天和军士们打交道,那些人自然不会对他说凌大小姐的坏话。

    只有勇王妃姜氏,听人转述了这些事情,心中很不舒服。凌欣天天在这勇王府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把府中的奢华放在眼里,不像是去安国侯府打闹那种人。她不敢直着问凌欣,只能婉转地问凌欣这些年的经历。凌欣只道是勇王妃在府中闲得要听故事,就把自己姐弟怎么失去了母亲,进侯府后弟弟怎么被打,自己怎么怕安国侯夫人加害弟弟,怎么激了韩长庚护送自己两人去云山寨,杜方父子帮助,在云城的刺客等等,说了一番。

    姜氏听了,不能直接告诉凌欣外面有关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污蔑,只能生闷气。她见宫中的夏贵妃没有动作,自己也不敢贸然行事。只有等到了勇王再次回京时,才将外面的污言秽语和凌欣说的对照着告诉了勇王。

    柴瑞听了,当场冷笑,说道:“这该是安国侯的夫人孙氏干的事,太平侯府孙承泰给她撑的腰!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说本王姐姐的坏话!你等着,我饶不了他们!”一种肃杀之气溢于言表。

    如果是过去,勇王妃还会稍微不安,可是现在她与凌欣姐妹情深,觉得自己的夫君这么挺凌欣,真是很棒,不禁说道:“王爷真是仗义之人!”

    柴瑞呵呵一笑,搂了姜氏的肩膀说:“得王妃如此看重,是夫君的福气呀!”两个人情深对望,特别投入。

    柴瑞早就知道自己得天独厚,与众不同。父皇从他记事起,就夜夜留在母妃之处。到别宫去一次,也是在午夜前回来,还要对母妃陪许多小心。关起门来,父皇母妃就是“爹娘”,两个人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他的父皇“爹”完全听命于母妃“娘”。他之后,皇宫里就再也没有出生过一位皇子或者公主。每次皇帝一说“皇儿”,就是专指他。他平时因为从夏贵妃那里学到了不少为人处世的准则,懂得与人相处,表面很平和,很懂礼貌!可他内心中,才没那么谦虚!何况他是个十八岁的青年,不是没有脾气,加上在军营多年,真急了,他可懒得玩那些七拐八绕的,一强降十慧,就是个“打”字!

    不久,太平侯府的世子孙承泰在外出时,被一帮“醉鬼”冲了车驾。太平侯府闲散多年,护卫们警惕性不高,猛地被攻击,还没及时反应过来,车就被掀翻了。那些“歹人”身手狠戾,将孙承泰拖出来,照着他的头脸一通猛抽,连踢带踹。

    孙承泰大喊,报了自己的名姓,那些人非但不停手,打得更狠了,还骂骂咧咧,当着周围一众围观的百姓们,叫他“狗娘养的”!说什么“使劲打!打残了算!看他求不求饶!”

    孙承泰明白过来,真吓坏了,只能大喊:“别打了别打了!饶了我吧!”对方是谁?他这么求饶也是应该的!

    这帮人一直打得他倒在地上起不来了,鼻青脸肿,满脸血污,好不狼狈,才一哄而散。衙役们跑来,一个也没抓到。

    孙承泰被抬回府后,躺在床上,大骂随行的孙校尉:“你还真以为你是校尉了?!看看你这怂样!今天都没还下手,没用的东西!留着你们干嘛?……”

    三十好几的孙校尉有些脸红——他的确不是校尉,他父亲才是真的“孙校尉”,原来是太平侯身边的护卫,太平侯放了军权,闲散在京,他的父亲回了乡,把小儿子留在太平侯府当家将。开始,因为他总模仿自己的父亲的行止,大家叫他“小孙校尉”,太平侯喜欢他的身手,将他提升成了护卫的首领,大家就真的叫他孙校尉了,有时他自己也当真了。

    他那时没放手打,是因为其中一个人向他露了下手中的一枚玉牌,上面蟠龙戏珠,是皇家的玩意儿。这就是在告诉他们别拦着,不然后面更麻烦!所以孙校尉就示意自己的人“软弱无能”,看着世子被狠揍臭骂了一顿……

    等孙世子的责骂够了,孙校尉才低着头说:“属下一定增派人手,好好戒备。”

    孙承泰挥手:“滚!”孙校尉忍着气退了出来。

    他出了院子,小八颠颠地跑过来:“孙校尉……”

    孙校尉叱道:“别叫我这个!”

    小八吓了一跳,小心地问:“孙……孙大哥,世子怎么样了?我听说他挨揍了?”

    孙校尉看看周围,低声说:“活该!”

    小八又一惊:“谁这么大胆?大哥知道?”

    孙校尉冷笑:“不仅我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小八飞速地眨眼问:“大哥为何这么说?”

    孙校尉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他一直在骂人,可连说句‘去查查谁干的’都没敢提,更别说去报复了,他心里明白着呢!”

    小八恍然了:“哦……那的确是……活该了……”

    两个人正走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跑过来:“孙校尉!听说你们被人打了?!谁干的?!我帮你们打回去!”

    他长得愣头愣脑,虎目浓眉,此时满头大汗,穿着短打,圆领衫湿了一个大月牙,这是府中的六公子孙承功,是个庶子,可是喜欢举石锁,舞刀弄棒,比世子孙承泰厉害多了,常常与孙校尉等护卫过手,混得关系很好。

    孙校尉不能对他斥责,只闷闷不答。小八忙嘘声道:“六公子,这事呀,还真不能打回去……”

    孙承功立眉:“有什么不能的?!我孙承功在京城也算是一个霸王,谁欺负了孙校尉,那就是欺负了我兄长呀!得问我答应不答应!”

    孙校尉一下子笑了:“他们还真的是欺负了你的兄长!”

    孙承功一愣,小八上去叽叽咕咕地跟他讲了一遍,孙承功半张着嘴,听完了,哦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他活该!”

    孙校尉和小八大笑起来,孙校尉对孙承功说:“你是在练武吗?”

    孙承功点头说:“就是!刚从练武场那边过来。”

    孙校尉情绪好了:“走!咱们去打一场!”三个人勾肩搭背地去练武场了。

    当日,京城就有人议论起过去的旧事,孙氏未嫁时害死过众多奴婢,京城嫁不出去成了安国侯的填房,不容继女不说,连断的首饰都偷,这次皇上不喜安国侯怠慢军务,对孙氏这个填房也很不耻,看来竟然没把她当成个夫人……

    孙氏听到了,气得来找孙承泰:“这是不是那个贱人……”

    孙承泰半躺在床上,脸上青紫着好几块,显得神色阴沉,他制止她道:“不是,这是勇王。而且,这只是他的警告,你还是快回晋元城吧,近期别回来了。”

    孙氏不服:“哥哥,你怎么……”

    孙承泰摇头:“对付你的凌大小姐是一回事,可是对付勇王,却是另一回事了。他深得皇上恩宠,虽不涉朝政,可自有兵马。他就是杀了人,也不会有人追究的。我只是没有料到,他对这亲事这么看重。我原以为,指婚后,他就该如夏贵妃那样放手了,可谁知,他竟然敢在京城对我下手!他这么胆大妄为,要想对付你,那还不容易?你就别再做什么了。”

    孙氏听了,一时后背发凉,可还是嘟囔道:“勇王,那么厉害吗?”

    孙承泰点头说:“父亲说过,凡是上过战场的人,都不能小觑。勇王虽然还年轻,但这次出征,他经了战事,杀伐众多,还于惨败之中逃出性命,必然心性大改,此时不要和他对上的好。”

    孙氏咽下气,然后一笑说:“反正我的话都说了,贺家的老夫人也该都知道了。事情都办了,我明日就回晋元城吧。”

    孙承泽也不多说了,次日送孙氏离开了。

    孙氏一行,十几辆马车,满载了从京城往回带的大包小包的礼物,走出京城几十里,被一帮人骑马追上了,拦住了马车,上车就把东西往外扔,唬得丫鬟婆子们都跑到有安国侯徽章的孙氏马车周围,抱在一起,哭叫成一片。

    孙氏的护卫都是军士,一见来人,虽然是平民服装,却气势汹汹,行动整齐,就看出是同行,拿出兵器想打。孙氏自然也晓得他们是谁的人,怕一还手,他们像打自己大哥那样下手伤了自己,反而让护卫们不要打,都在一边站着。自己忍气吞声藏在车厢里,眼看着这些人将货物尽数砸了,连布匹都用刀剑划烂,扔在路边,徜徉而去。

    孙氏这才知道勇王的嚣张,不敢再回京,让人给兄长带了信儿,然后赶快往晋元城赶路。安国侯是一方武将,那边该安全些。

    勇王这边,也明白安国侯与太平侯不同,是手握军权的国之武将,自己不能做得过火,对孙氏只是稍施薄惩,不能真做什么,这事也就罢了。

    孙承泰听了城外的消息,明白勇王真怒了:竟然不放过一个妇人!

    他因为有伤,一直卧床,也算躲着不见父亲太平侯,还明令不许任何人告诉太平侯自己挨了打这件事!

    孙校尉知道这事大了:勇王出手教训了侯府的世子!连安国侯的老婆也没放过!勇王的母亲可是夏贵妃!嘻嘻,世子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他就让人都听世子的话——不告诉就不告诉呗,你自己去说呀!让你老爹惊喜一下!

    孙承泰等了几天,见父亲那边没动静,看来真的没人去告诉他……可是现在这事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也得去对父亲说一声,万一勇王日后再动手,他还得指望着父亲太平侯给自己挡挡呢。

    太平侯孙刚六十多岁,头发白了,脸色黑里透红,颧骨高突,横肉外张,眉间一道笔直深纹,不威自怒。他身板高大,厚实挺直,比孙承泰看着都利落有劲。十几年前他有一次发脾气,眼前一黑,当场昏倒,磕到了下巴,咬破舌头,流了满嘴的血,可郎中说那救了他!他性子过于暴躁,郎中们都要他颐养心性,不然易中头风,弄不好会瘫痪在床许多年。

    孙刚觉得死就死了,可要是半死不活地躺着,那真太难受了。所以他就不再过问外事,专心养生。每天打个慢拳,做个八段锦,还时不常地吃些舒心活血的中药。他要健健康康地过活,最好死时一伸腿儿,别受罪。孙承泰已经是世子,日后平安地袭了爵,他也算把祖宗给的东西传了下去。

    若说他平生有什么后悔的事,不是放了军权,而是娶了太子太师龚家的次女龚氏。

    太平侯祖上本是军武,几代都与武将结亲。太平侯到孙刚这一代,虽然孙刚还是照武将培养的,可是皇后郑氏一族掌了军政大权,对太平侯颇有忌惮之意。老太平侯见郑氏阴毒,其他武将有的被灭了满门,有的在战场上枉死,就不想卷到争斗中,彻底放了最后一支军队的指挥权,以示退让归隐。

    老太平侯觉得既然不在武行了,就该给孙刚娶一个世家书香女子,改变一下孙家的人口素质,于是让孙老夫人选了个文官门第的女子。谁知娶进来的龚氏,虽然能写会画,长得也美,却心地偏狭,多少诗书经传,也没掩住她狠薄的性子。她刚进门三个月,就毒死了孙老夫人给孙刚的一个丫鬟。其实孙刚在女色上并不在意,他还觉得自己是个武将,坚持日日打熬筋骨,老夫人送的什么丫鬟,他脸都没记住,但人死了,却让他很不舒服。只是侯府既然是为了改变子孙传承而娶的龚氏,自然要尊重龚氏。老太平侯让孙老夫人不要再给什么丫鬟,容小两口专心造人。

    五年后,龚氏有了一儿一女,老太平侯过世,孙刚袭了爵位。孙老夫人觉得府里孩子不够多,就又送了两个丫鬟给孙刚,还说要纳几个人给孙刚。结果这次,龚氏认为自己已经生下了儿子,又成了侯爷夫人,不想再受没文化婆婆的气,就找了借口,将两个丫鬟在院子里当着一院子人的面,命人用棍棒活活打死了。两个人的惨叫声响彻侯府,孙老夫人一听,自然是气病在床。

    孙刚知道是自己母亲先惹的事,可也觉得龚氏太不给母亲面子,从此就真的疏远了龚氏,听母亲的话抬进了一个又一个妾室,除了重要的祭祀场合,再也不见龚氏了。

    龚氏自视是个风花雪月的人,嫁给了孙刚这个不解风情的粗汉,本来就不甚开心,现在夫君竟然还不理自己了,更怨恨难当。

    龚氏的女儿从小就看着母亲天天咬牙切齿地咒天骂地,自然也学了个七八。她看到不顺眼的女孩子,抬手就打,七岁时就曾溜到厨房往妾室的餐饮中投放老鼠药,被抓了个正着。十一岁时,撞了太平侯一个怀孕的妾室,让她小产,被太平侯关到家庙三个月出来后,就将她院子里的一个丫鬟打死了,说那个丫鬟没替自己顶下这个罪名,不够忠心。十二岁时,有人见她用糖果将三岁的庶女妹妹引出了小院子,那孩子后来被人发现淹死在了府中的水洼里。水洼的水才半人高,只种些莲藕应个景儿,怎么就能将个孩子淹死了呢?侯府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刚虽然将孙承泰带在身边,可是见女儿这个情况,深觉其母不善,后悔那时没有将女儿带给自己母亲来抚养。

    孙老夫人一过世,孙刚对龚氏更加不耐烦,孙承泰的婚事,太平侯就没有让龚氏做主,自己给定了一家看着朴实的文官之女,他知道女儿在京城的名声坏了,就将她远嫁给了晋元城的武将安国侯的世子为继妻,门当户对,面子上也不那么难看。

    龚氏对此极为怨怒,开始时还拼命闹,追着孙承泰的媳妇骂。孙刚是个武将,没什么心思讲道理,直接让人把龚氏拘在了后院的一个角落院子里,不让她出来找儿媳的茬儿。接着就安排女儿远嫁,平时根本不再理会龚氏了。龚氏变得有些疯颠颠的,打人不说,还时常咬人,每日披头散发,有时衣服也不穿。最后只能被锁在一间屋子里,名曰静养,却形同废人了。

    孙承泰觉得母亲已经糊涂了,自己就剩下了一个妹妹,还嫁在外地,他对孙氏自然多加迁就。孙氏出嫁后,每每有事,孙承泰都尽力帮忙。这次他对父亲说了首尾,但是言辞中,还是为孙氏辩解了几句:“妹妹只是怕那个女子进了贺府,又如过去那样使心机……”

    孙承泰来时,太平侯正提着个水壶浇室内的花。以为孙承泰只是来问个安,太平侯也没停了手。孙承泰就对着慢慢浇花的父亲把事情说了一遍。孙刚听完,脸色立刻变了,原来浇花的闲情逸致立马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对着孙承泰狠狠地唾了一口:“你这是闲疯了吗?怎么跟着一个妇人闹?!你妹妹的性子你不知道吗?她被你母亲教坏了!就知道玩些手段!你是活腻歪了吧?……”

    孙承泰尴尬:“我……原来……没想到会这样……”

    太平侯骂道:“觉得那边是个孤女,欺负欺负没事儿?!你没脑子呀?!若那真是个孤女,无依无靠的,皇帝会为她指婚?!谁在后宫替她求了圣恩,你看不出来?!人说勇王这次回来,所带军士,半数是伤兵,可见他没有丢下自己的人!救勇王于死境的人,勇王不会更护着?!你没事捅这马蜂窝干嘛?!”

    孙承泰蚊蝇般说:“那不是……妹妹担心……安国侯世子的位子……”

    太平侯又呸道:“你找死呀?!皇上在殿上赐婚时,怎么说的安国侯?!为何没提你妹妹?你懂个屁!那是安国侯没救勇王,宫里的贵妃要他的爵位!你以为你妹妹的儿子还能得世子之位?!做梦吧!我告诉你,太子登基就另说了,只要皇上在,安国侯这世子的册封,肯定被百般拖延!要等多少年了!既然皇上开金口叫了声凌大小姐,嫡长女,那安国侯弄不好要落个停妻再娶的罪过!不然难道说皇帝叫错了?!被休妇人之女,怎么能是嫡长女?!你把我府扯进去干嘛?!勇王卸掉你只胳膊腿儿,又能怎样?打残了你,都没人说什么!”太平侯越说越气,上去就踹了孙承泰一脚!

    孙承泰马上跪下:“父亲息怒!”

    太平侯直哆嗦:“这事勇王动了气,日后能忘吗?!若是……你就不怕……混账东西!……你这是……你还别忘了贺家!现在这个女子与贺家三郎尚且不熟,日后他们两个若是相投,照贺家三郎的那个性子……我怎么没打死你这个王八蛋!”他一着急,话都说不利索了,又去踹孙承泰。

    我是王八蛋那您是什么?但孙承泰见父亲真急了,哪里敢质疑,忙哼唧着,“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外面得信儿知道孙承泰来见太平侯,都跑来看热闹的孙校尉等人,忙全都进来劝:“侯爷息怒!保重身体!息怒啊!……”侯爷中风瘫了怎么办?那不是这个无用的世子承爵了吗?真得好好劝劝侯爷!

    太平侯也怕自己中风,使劲呼吸了几下,努力平静。看着孙承泰还带着紫色瘀伤的脸,他真想上去把孙承泰也狠狠地揍个痛快!

    孙承泰小声问:“父亲,现在要如何?”

    太平侯骂道:“还能怎么样?蠢货!备下厚礼!去勇王府,给勇王送礼。他正建新军,多给他些兵书之类的东西,再去给他定制三百张强+弓利+弩,他定会收下。”

    孙承泰忙点头:“好,我马上去做。”

    太平侯又说,“等那个女子出嫁,一定要去给她添妆!”

    孙承泰只好又说:“好。”

    太平侯说:“你记住,这几个皇子,谁也不要得罪!”

    孙承泰一愣:“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太平侯厌烦地挥手说:“滚!没什么意思!就是从祖宗就递下的话!你好好记得就是了!”

    孙承泰行了礼,起身出去了,其他人也都退了下去。

    屋里没人了,孙刚因为没揍孙承泰,越想越气,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提着水壶,难怪方才一直觉得累赘!他狠狠地将手里的水壶摔在了地上,陶瓷的碎片飞溅,他觉得还不解气,又拿起方才他浇过的十几盆花一一都砸在了地上!

    摔完了,太平侯骂了好几声:“笨蛋!混账!糊涂!……”和一些影射了自己的话,脸上的红潮才淡了。

    外面孙校尉等人候了了半天,见太平侯没再接着摔东西,轻手轻脚地进来,将碎片收拾了,又把花都再装了个花盆——太平侯可喜欢这些花了,平时还拿着布擦叶子呢。打是疼骂是爱,现在就是摔了,明天还是会浇水的!

    孙刚气闷半日,心中埋怨父母当初想起一招是一招的决定,好么呀地临阵换将,要改什么子孙素质!这下倒好了!龚氏两个孩子,一个糊涂,一个恶毒,孙氏去祸祸安国侯他就不管了!可孙承泰怎么办?孙家这棵大树长出来这么大一个病杈子:这是孙家的长房长子,日后要承爵的!万一勇王……自己现在都六十来岁了,还能干什么?

    他真想将几个庶子叫来看看,尤其是最小的庶子孙承功。也许人常说的对,老人就喜幺儿,孙刚表面没露出来,他心中对这个儿子其实多了几分偏爱。孙承功的母亲过去是个丫鬟,平时少言寡语,为人懦弱,可偏生出的这个孙承功,大喊大叫,不管不顾,完全随了孙刚。这个儿子是几个儿子里唯一喜武的,孙刚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也许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孙承功的性子不如自己急躁,孙刚认为这是优点!只是,也是因为他母亲,孙承功的脑子也有些简单!这可不是优点啦!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叫——孙承泰是唯一的嫡子,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其他庶子都比他小许多,只有一个有个儿子。他最喜欢的儿子孙承功,母亲卑微,到了该娶媳妇的岁数,可孙刚想给他在稍微高的门户里找个嫡女都没找着……现在再折腾这些还有什么用?何况看起来,太子是会登基的,勇王日后去封地,该不会找孙家麻烦。

    孙刚叹气,只能祈祷自己没伸腿前,孙承泰别真惹出什么事来。

    从此京城中就没什么关于凌大小姐的流言了,哪怕云山寨的一帮土人乌央乌央地住入了勇王府,也没什么人敢嚼舌头。

    贺府里,自然更没有人公开谈论有关凌大小姐的话题,当然,关起门来,那就说得如火如荼一般。连贺云鸿身边的大丫鬟绿茗,一向稳重体贴可靠……讲起这位凌大小姐的事,也忍不住眉飞色舞,笑得前仰后合。

    姚氏再次躺了半个多月,起来后不哭也不闹了,反而开始亲自指点府中亲事的准备,从婚房的布置,到婚礼的程序,都要她来做主。姚氏是相府后宅的老夫人,平时只是因心疾不管事而已,可她若是开了口,后宅中上上下下哪有敢不听她的?

    婚礼定在腊月,很快就要到了。

本站推荐:斗罗大陆3龙王传说伏天氏元尊医武兵王沧元图斗罗大陆IV终极斗罗修罗刀帝万古神帝圣墟赘婿当道

断簪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TX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清水慢文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清水慢文并收藏断簪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