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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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州的雨季，在持续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呈减弱趋势。
茉然就这样，每天跟着苏明风一起，带着苏家的人去城内分粥，搭帐篷。
流民的数量相对稳定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增长。央州城内的气氛，也从一开始的惊慌恐惧，变成了相对有序。茉然能了解此时这些流民的心境，不安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担忧。他们的钱粮牲畜都没了，拿什么去生计。
央州府和苏家米庄的存粮，眼看就快耗尽，这令身为知府的李仁甫相当伤脑筋。奏折早就递去了金陵城，可上面回复的消息却迟迟不到。
临近傍晚，一筹莫展之时，天气放晴了。
央州上空，久违的太阳露出了脸。
万道霞光照耀着大地，往日的一切，都在雨中脱胎换骨。
风月山庄的屋檐上，间歇滚落的水珠，折射出无限光彩。
水榭之中的女子，一袭浅色衣衫，低头坐着。素净的面容，如池中一朵盛开的睡莲。
苏明风不忍打破其中的静谧，许久才绕过曲折的长廊，走到女子身旁，和声问道：
“我家茉然在想什么？”
思绪被唤醒。茉然回头，莞尔一笑：
“随便想些水患和流民的事。大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明风也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回答道：
“金陵城的钦差大臣，带着一些物资，来了央州。李仁甫遣人来请我们晚上去央州府一起用晚膳。”
茉然听了，脑中一个激灵，随即高兴地说道：
“好事儿啊！物资来了，老百姓就有饭吃了。钦差大臣来了，我们也有饭吃。哈哈哈哈！”
苏明风拿手中的折扇敲敲她的头，摆上几分严肃道：
“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假如你在金陵的来使中，不小心遇到认识的人，也要装作不认识才行！否则，你还得回去做那个慕容府的少夫人！”
“切，人家才不要！”
茉然怒道，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折扇，又扔回给他。心中那道几近消失的伤疤，又被揭开。她想起了慕容致远，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思婷郡主，顿时沉默不语。
苏明风意识到自己失言，也不再多话。
夜晚，两人均正装打扮，前往央州府。
路上，茉然拉起车帘，看见城内的百姓，依旧井然有序地排着队，等待分粥。心里有了很多安慰：这钦差大臣来得真是时候啊，如果他再晚来一天，恐怕大家就断粮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央州府衙。两人下了马车，便直奔后堂。
尚未行至后堂门口，茉然就听到几人认真交谈的声音——
这说话人的声音，怎么都如此耳熟？李仁甫的声音最近听得多了，不奇怪。还有一个，好像是……好像是七叔啊！对，我肯定不会听错！
她的目光转向身侧，苏明风会意地对自己点点头。
难不成？这次的钦差大臣，是我七叔？
茉然高兴极了，如兔子般一蹦一跳，跑向后堂，跨入门槛便大声嚷嚷：
“七叔七叔……人家可想你了！原来你就是什么钦差大臣啊！”
陆七和蔼地笑着，毫不避讳地把冲进来的小妮子抱一抱，随后才说道：
“七叔可不是钦差大臣，真正的钦差大臣，是这位：成王殿下。”
成王殿下？
茉然心中咯噔了一下，身体僵直，回过头，看着主座之上白衣金线的岳思成。
四目相对。
她发现对方不自觉地站起神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真的是岳思成啊！
呵呵，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温和清雅，眼神净透。
“慕容夫人？”
岳思成试探性地低声问了一句。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心中一时间暗潮汹涌：
是她吗？如果是，她何以还活着？不是半年前落水于姑苏吗？
如果不是，何以容貌举止，声音眼神都那么类似？
茉然觉得心里被塞了块什么似的，透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要不要解释，该怎么回答。
屋里的其他三人，听了这句“慕容夫人”，顿时也觉得气氛不对劲，面面相觑。
苏明风率先打破了僵局，正襟危言道：
“苏明风见过成王殿下。成王殿下误会了，她是我苏氏长房独女，苏茉然。不是慕容府的少夫人苏听雪。况且，我那个听雪堂妹，已经在年初时，殁于姑苏附近的江中。成王殿下也一定有所闻。”
岳思成听了，似乎并不认同，仍然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仿佛要把她从头到尾都看穿。许久，或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轻轻一声咳嗽，目光转向陆七：
“太傅，您也是苏家的人。您告诉本王，她是谁？”
陆七微微颌首，极力表现得自然些道：
“殿下，她却是苏老太爷的孙女，苏茉然！只是这两个表姐妹长得很像罢了。”
“是吗？”
岳思成的眼中满是挣扎，却静静地坐回原位，低低地说道：
“本王失态了，大家都请坐吧。茉然小姐给本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跟从前的慕容夫人，实在太像了。”
茉然也彬彬有礼地坐到圆桌旁边，低着头。思绪杂乱之际，一只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侧眼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苏明风，心里稍稍踏实了一点儿。
深呼吸：不要慌！既然我已经决定不再回慕容府，就要撇开一切能与过去的“苏听雪”有关的人和事，包括眼前的岳思成。我们过去相遇的次数并不多，他也并不了解和熟悉我。所以，他不会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我就是过去那个苏听雪。再说了，往后我们能不能有什么交集，能不能成为朋友，绝对不会因为身份而有太多影响。
想到这里，茉然用力呼气，僵硬的身体总算变得正常。随即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今天李叔叔这么客气啊，请我们兄妹吃饭呢！还能与尊贵的成王殿下共桌，茉然无限荣幸啊！”
晚膳，在一片尴尬的气氛中开始了。
桌上的四个男人，八成都被她的突然变化雷到了，不可思议地瞧着她。
同桌的李仁甫，陆七和苏明风，都是她比较熟识的人，以她过去对岳思成性格的了解，也是随和的。所以，茉然吃得很欢快，不住地拿着筷子夹菜往嘴里塞。几人见她那么自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岳思成的态度一如既往的随和，席间不断地给几人劝酒劝菜。
酒过半旬，开始了这顿饭的主题。
岳思成停止了进食，双手交叠放置桌面，温和地说道：
“这次央州水患，百姓得以安然无恙，多亏了李大人和苏家的扶持。”
李仁甫满面红光，摆摆手道：
“殿下谬赞，这些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岳思成环视了桌上几人，一改方才的态度，面色有些沉重说道：
“几位也知道，今年南岳国灾祸严重，旱灾水灾不断。朝廷的库银相当紧张，今日本王带来的米粮，大约只够央州的五万人百姓食用半个月，银两也仅仅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
李仁甫面色铁青，“嗖”地一声站了起来，继续说道：
“成王殿下，您这是在为难老臣啊！央州流民有五万，灾后要供应粮食，安置民宅，发放作物种子，牲畜种苗。按照以往其他州县的标准，至少也要一百万两白银才勉强够支配。老臣惶恐啊！”
说完，李仁甫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
茉然暗笑，李叔叔，您的表现力上佳！再看看身旁的苏明风，也若无其事地啃着排骨。
岳思成看着众人的反应，也颇为尴尬。无奈地笑了笑：
“本王也知道，这很难。可是父皇就给了我这么多。前些日子，各地都拨了不少物资银两，朝廷实在不堪重负了。父皇的意思是，可不可以请苏家支持，捐献些银两，用以赈灾？”
感觉到岳思成殷切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苏明风落落大方地啃玩排骨，拿帕子擦了擦嘴，才说道：
“这……这么大笔银两，苏明风得跟老太爷商量！具体苏家能不能支持，或者说支持多少，在下拿不了主意。”
茉然一边听，一边咀嚼着苏明风话中的意思：
如果换成一般的商贾，朝廷的钦差大臣请他吃饭，要求他捐献点银子，一定奴颜卑膝，维维是诺了吧？我这大哥，居然还能不慌不忙地啃完排骨，后面的回答更令自己惊讶。
如果是一般的商贾，肯定会说“草民定当竭尽所能”。苏明风却来了句他拿不了主意。这还不算，你说支持多少不能定论倒也罢了，居然还质疑是否能够支持。莫非，我这老太爷和大哥，都想一毛不拔？
有意思！
茉然想着，嘴边自然地漾起一层薄薄的笑意。抬起头，目光盈盈地，恰好对上了岳思成的双眼。她怀疑自己眼神出问题了，那岳思成方才那一刹那，是不是在对自己微笑？反复在心中揣测了一下，她断定自己是幻觉，那不过是岳思成贯有的温和面容罢了。
桌上有些沉闷。
茉然觉得，吃饭的时候谈正事，实在是败兴。便努努嘴道：
“大家吃饭喝酒，痛快些。我大哥一定会和爷爷好好商量一番，给成王殿下一个答复。”
“如此，本王先谢过！”
岳思成接过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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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之中的女子，一袭浅色衣衫，低头坐着。素净的面容，如池中一朵盛开的睡莲。
苏明风不忍打破其中的静谧，许久才绕过曲折的长廊，走到女子身旁，和声问道：
“我家茉然在想什么？”
思绪被唤醒。茉然回头，莞尔一笑：
“随便想些水患和流民的事。大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明风也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回答道：
“金陵城的钦差大臣，带着一些物资，来了央州。李仁甫遣人来请我们晚上去央州府一起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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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然怒道，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折扇，又扔回给他。心中那道几近消失的伤疤，又被揭开。她想起了慕容致远，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思婷郡主，顿时沉默不语。
苏明风意识到自己失言，也不再多话。
夜晚，两人均正装打扮，前往央州府。
路上，茉然拉起车帘，看见城内的百姓，依旧井然有序地排着队，等待分粥。心里有了很多安慰：这钦差大臣来得真是时候啊，如果他再晚来一天，恐怕大家就断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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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七叔……人家可想你了！原来你就是什么钦差大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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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可不是钦差大臣，真正的钦差大臣，是这位：成王殿下。”
成王殿下？
茉然心中咯噔了一下，身体僵直，回过头，看着主座之上白衣金线的岳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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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风率先打破了僵局，正襟危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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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谬赞，这些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岳思成环视了桌上几人，一改方才的态度，面色有些沉重说道：
“几位也知道，今年南岳国灾祸严重，旱灾水灾不断。朝廷的库银相当紧张，今日本王带来的米粮，大约只够央州的五万人百姓食用半个月，银两也仅仅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
李仁甫面色铁青，“嗖”地一声站了起来，继续说道：
“成王殿下，您这是在为难老臣啊！央州流民有五万，灾后要供应粮食，安置民宅，发放作物种子，牲畜种苗。按照以往其他州县的标准，至少也要一百万两白银才勉强够支配。老臣惶恐啊！”
说完，李仁甫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
茉然暗笑，李叔叔，您的表现力上佳！再看看身旁的苏明风，也若无其事地啃着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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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也知道，这很难。可是父皇就给了我这么多。前些日子，各地都拨了不少物资银两，朝廷实在不堪重负了。父皇的意思是，可不可以请苏家支持，捐献些银两，用以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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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么大笔银两，苏明风得跟老太爷商量！具体苏家能不能支持，或者说支持多少，在下拿不了主意。”
茉然一边听，一边咀嚼着苏明风话中的意思：
如果换成一般的商贾，朝廷的钦差大臣请他吃饭，要求他捐献点银子，一定奴颜卑膝，维维是诺了吧？我这大哥，居然还能不慌不忙地啃完排骨，后面的回答更令自己惊讶。
如果是一般的商贾，肯定会说“草民定当竭尽所能”。苏明风却来了句他拿不了主意。这还不算，你说支持多少不能定论倒也罢了，居然还质疑是否能够支持。莫非，我这老太爷和大哥，都想一毛不拔？
有意思！
茉然想着，嘴边自然地漾起一层薄薄的笑意。抬起头，目光盈盈地，恰好对上了岳思成的双眼。她怀疑自己眼神出问题了，那岳思成方才那一刹那，是不是在对自己微笑？反复在心中揣测了一下，她断定自己是幻觉，那不过是岳思成贯有的温和面容罢了。
桌上有些沉闷。
茉然觉得，吃饭的时候谈正事，实在是败兴。便努努嘴道：
“大家吃饭喝酒，痛快些。我大哥一定会和爷爷好好商量一番，给成王殿下一个答复。”
“如此，本王先谢过！”
岳思成接过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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