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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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老！文明拜见了……”陆炳轻叫，长揖到底，一撸下袂便要行跪拜大礼。
“快快起来，生疏了。老夫印像中的那个文明可是个性情中人，短短为数不过几月，难不成文明也被这官场的大染缸给同化了，学会那官场上的客套与虚伪？老夫可不喜欢磕头虫。”张璁急步回身将陆炳的下拜之势托住托起，爽直大笑，上下一翻打量，关切得哎声长叹，“不怪文明，怪老夫，让文明受委屈了，老夫的过呀！在文明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老夫却袖手旁观，勾心斗角，甚至有落井之嫌，文明不会怨恨老夫吧！”
陆炳不卑不亢地谢过，举步作请站到田垠上，与张璁并肩而立欣赏这西天边快要消逝的美景：“劳让阁老挂心，文明一切安好，囚笼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但此时想来，又何尝不是一种趣味的人生体验。看着这朝来暮去，面对这西逝的霞红残光，不禁联想到这世间的福祸依存关系，朝夕间旦转，一啄一饮早有定数，正因为文明的落难，才有阁老的殷殷关怀，如此这般想来，又何尝不是我辈庸碌凡人的最佳写照，文明怎能又怎敢埋怨阁老呢！”
“哈哈，好个福兮祸兮，文明的阐释不禁叫人霍然，与文明的豁达磊落作比，老夫不禁实感愧颜，试问这世间真丈夫安在，万不得其一，可老夫却幸运交到了一位。”
张璁何等人物，阅人何止千万，只屑一眼望去，一双凤目可透晰世情真伪，陆炳的字字肺腑让他由衷感激，他刚才说落井下石就是在向陆炳致歉，陆炳丢掉官帽，显然与他有某种关联，从皇帝砸烂文华殿的激烈反应就可见一二。
他的笑声淋漓尽致，久久不歇：“与文明交淡就是畅快，好久没有笑得这么畅心了。”
“蒙阁老夸奖赞誉，文明心领神授，心中鹊跃的同时却也感到不胜惶恐，阁老有话尽管嘱咐，文明不敢保证能覆汤蹈火，但力所能及的地方，却也可一尽绵薄微力。”陆炳沉着地淡淡回报以一笑，受宠不惊沉重若轻。
“老夫厚颜，叫文明给看穿了，老夫就直言了，对文明确有所寄望有所图，文明不会怪老夫太过功利了吧！”
“文明也想怪，却不知怪又从何说起，想来自己也不是什么清高之辈。”陆炳自我嘲解地一笑。
“如此倒是甚妙，两个功利人之间的对话。”张璁重复确认：“看来文明是下决心了，要被老夫甘心利用一回了？”
陆炳沉声答，“只要情愿，何尝又不可，请阁老赐下，文明聆听垂训。”
他答应得是够爽快，却不见张璁有反应，他定定地望着陆炳叹着，撇转脸去反倒有些犹豫不决，陆炳大怪：“阁老又为何不说了，是不是觉得文明应得太快，嫌文明不诚恳太毛燥了？”
“不，文明大丈夫一言九鼎，对文明的为人老夫了解，一旦承诺堪比金石坚硬。”张璁额眉紧锁忧上心尖，艰难地晃着头，“可是有些事情到嘴边却反倒难以启齿，说出来不光就有些强人所难，听起来更为可笑，只为一己坚持，为几个不值的人作不必要的付出，葬送了大好前程不说，说不定到头来可能会弄得两面不讨好，恶果难料，苦果难咽呀……”
张璁心由所感，话语含沙射影，突然间要改变主意，给了把梯子让陆炳下来，陆炳却没领情，激昂地道：“阁老此话差矣，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阁老位极人臣，以垂垂花甲老暮之龄，尚且能披肝沥胆不顾艰辛险阻，甘为挡道顽石只为报明主知遇恩情，陆炳不过一介草根末芥，却也不愿妄自菲薄，任他风吹雨打，也愿尾随趋附于后摇旗呐喊，为阁老作这赶死先锋。”
张璁被感染了，把过陆炳双臂：“文明此言可当真！”
陆炳紧了紧臂，庄重有如盟誓：“一字一句，文明皆深思熟虑，在涉入此事时，文明其实早将生死置之渡外，除非阁老另有打算。”
“文明的深明大义让老夫相信，吾辈不孤，按理说，老夫也实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可却又高兴不起来，真不知是对还是错，文明其实已经是个局外人了，老夫也许不该拉文明你入这淌混水。”
“既入局，又有何人真正能脱出事外，文明何尝不想逃，也逃避过，但一趟涿州之行却让文明幡然醒悟，逃避现实绝不是我等应该做的。”陆炳想到那些死去的人，熟悉的脸陌生的脸孔一张接一张在脑海中印过，感慨万分，“阁老，这样吧，不如让文明猜上一下阁老的心思，猜对了就算文明倒霉，如果错了，那阁老就当文明从没说，文明也只当没见过阁老，阁老你看文明这提议如何？”
张璁苦笑着轻摇头：“这又是何苦！老夫的心思早已写在脸上，文明心中也早有答案。”
“文明只问阁老答不答应！”
“此局圣上所布，答不答应与否，不是老夫可以控制的，你我皆不过只是棋盘中的一粒子而已，当然了，老夫免强也算是半个博奕人。”
“那么在这黑白子之间，文明这颗子是黑还是白，在此局中又能发挥何种作用？还请阁老能面授机宜。”
“生死之局，何分黑白。黑的未必真黑，白的也未必真白，黑白驳乱杂错，黑子会吞噬黑子，白子照样也会围死白子，这是一局走不完的生死迷棋，我们能做的就是保存自己，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让这局棋永无停止的走下去，直到布局人不想走为止……”
“难啊，这恐怕很难，圣上至情至性至爱至孝的人，这局恐怕终无了结，遥遥无期。”
“老夫也何尝不知圣上的执着，正因圣上的至情至性至爱至孝，以致于才有今日之局，两宫太后的宿怨一日不消，永无宁期！只是昭圣皇太后春秋高龄，若逢祖家门庭遭变，又何以自处，恐怕会……”
两人都在捡好听得说，所谓至情至性至爱至孝，说穿了其实是心胸狭隘，烈情暴烈且刚愎自负，一饭之德必会偿还，睚眦之怨必图报复，皇帝就是这样的人。
李福达案中就可见一般，只因事涉武定侯郭勋，为了偿还武定侯的捧日功勋，皇帝狠下心肠，把胆敢攻讦武定侯的满朝文武大臣罢免一空，暗中指使张璁、桂萼、方献夫等人，锻炼冤狱，任同龙虎大天师李福达那妖贼逍遥法外而不闻不问。
两声悠然长叹，一老一少相对无语，前途实在堪忧，站到皇帝的对立面，皇帝一旦有所动作，不发则已，其势必发如雷霆贯顶，粉骨碎身在所难免。
红霞已没，天色变黑，百点明火点起，却依然照不透这深沉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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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不卑不亢地谢过，举步作请站到田垠上，与张璁并肩而立欣赏这西天边快要消逝的美景：“劳让阁老挂心，文明一切安好，囚笼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但此时想来，又何尝不是一种趣味的人生体验。看着这朝来暮去，面对这西逝的霞红残光，不禁联想到这世间的福祸依存关系，朝夕间旦转，一啄一饮早有定数，正因为文明的落难，才有阁老的殷殷关怀，如此这般想来，又何尝不是我辈庸碌凡人的最佳写照，文明怎能又怎敢埋怨阁老呢！”
“哈哈，好个福兮祸兮，文明的阐释不禁叫人霍然，与文明的豁达磊落作比，老夫不禁实感愧颜，试问这世间真丈夫安在，万不得其一，可老夫却幸运交到了一位。”
张璁何等人物，阅人何止千万，只屑一眼望去，一双凤目可透晰世情真伪，陆炳的字字肺腑让他由衷感激，他刚才说落井下石就是在向陆炳致歉，陆炳丢掉官帽，显然与他有某种关联，从皇帝砸烂文华殿的激烈反应就可见一二。
他的笑声淋漓尽致，久久不歇：“与文明交淡就是畅快，好久没有笑得这么畅心了。”
“蒙阁老夸奖赞誉，文明心领神授，心中鹊跃的同时却也感到不胜惶恐，阁老有话尽管嘱咐，文明不敢保证能覆汤蹈火，但力所能及的地方，却也可一尽绵薄微力。”陆炳沉着地淡淡回报以一笑，受宠不惊沉重若轻。
“老夫厚颜，叫文明给看穿了，老夫就直言了，对文明确有所寄望有所图，文明不会怪老夫太过功利了吧！”
“文明也想怪，却不知怪又从何说起，想来自己也不是什么清高之辈。”陆炳自我嘲解地一笑。
“如此倒是甚妙，两个功利人之间的对话。”张璁重复确认：“看来文明是下决心了，要被老夫甘心利用一回了？”
陆炳沉声答，“只要情愿，何尝又不可，请阁老赐下，文明聆听垂训。”
他答应得是够爽快，却不见张璁有反应，他定定地望着陆炳叹着，撇转脸去反倒有些犹豫不决，陆炳大怪：“阁老又为何不说了，是不是觉得文明应得太快，嫌文明不诚恳太毛燥了？”
“不，文明大丈夫一言九鼎，对文明的为人老夫了解，一旦承诺堪比金石坚硬。”张璁额眉紧锁忧上心尖，艰难地晃着头，“可是有些事情到嘴边却反倒难以启齿，说出来不光就有些强人所难，听起来更为可笑，只为一己坚持，为几个不值的人作不必要的付出，葬送了大好前程不说，说不定到头来可能会弄得两面不讨好，恶果难料，苦果难咽呀……”
张璁心由所感，话语含沙射影，突然间要改变主意，给了把梯子让陆炳下来，陆炳却没领情，激昂地道：“阁老此话差矣，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阁老位极人臣，以垂垂花甲老暮之龄，尚且能披肝沥胆不顾艰辛险阻，甘为挡道顽石只为报明主知遇恩情，陆炳不过一介草根末芥，却也不愿妄自菲薄，任他风吹雨打，也愿尾随趋附于后摇旗呐喊，为阁老作这赶死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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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深明大义让老夫相信，吾辈不孤，按理说，老夫也实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可却又高兴不起来，真不知是对还是错，文明其实已经是个局外人了，老夫也许不该拉文明你入这淌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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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璁苦笑着轻摇头：“这又是何苦！老夫的心思早已写在脸上，文明心中也早有答案。”
“文明只问阁老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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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这黑白子之间，文明这颗子是黑还是白，在此局中又能发挥何种作用？还请阁老能面授机宜。”
“生死之局，何分黑白。黑的未必真黑，白的也未必真白，黑白驳乱杂错，黑子会吞噬黑子，白子照样也会围死白子，这是一局走不完的生死迷棋，我们能做的就是保存自己，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让这局棋永无停止的走下去，直到布局人不想走为止……”
“难啊，这恐怕很难，圣上至情至性至爱至孝的人，这局恐怕终无了结，遥遥无期。”
“老夫也何尝不知圣上的执着，正因圣上的至情至性至爱至孝，以致于才有今日之局，两宫太后的宿怨一日不消，永无宁期！只是昭圣皇太后春秋高龄，若逢祖家门庭遭变，又何以自处，恐怕会……”
两人都在捡好听得说，所谓至情至性至爱至孝，说穿了其实是心胸狭隘，烈情暴烈且刚愎自负，一饭之德必会偿还，睚眦之怨必图报复，皇帝就是这样的人。
李福达案中就可见一般，只因事涉武定侯郭勋，为了偿还武定侯的捧日功勋，皇帝狠下心肠，把胆敢攻讦武定侯的满朝文武大臣罢免一空，暗中指使张璁、桂萼、方献夫等人，锻炼冤狱，任同龙虎大天师李福达那妖贼逍遥法外而不闻不问。
两声悠然长叹，一老一少相对无语，前途实在堪忧，站到皇帝的对立面，皇帝一旦有所动作，不发则已，其势必发如雷霆贯顶，粉骨碎身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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