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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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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离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二姐姐她们住的地方。却没见到人，问了她们房里的丫头才知道，这会儿姐妹们都到珠大嫂子那做女红去了。
荣国府惜春不陌生，原先和姐姐们也一样这个时候去珠大嫂子那做女红。
而今天她会到这边找人，是以为姐姐们都长大一些了，学习的时间会不会有所变动？珠大嫂子比二姐姐还闷，平素也是极少开口跟她们姐妹几个说什么。
以前，老太太让珠大嫂子教他们做女红，其实珠大嫂子也没有多认真的教她们。每次她们一起去珠大嫂子那学女红，珠大嫂子都面无表情地说几句，然后大家就安静的各自做自己手里的活。
她年龄小，开始的时候也没手把手的教，她只能自己慢慢琢磨。小眼睛看看姐妹们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不管做得怎么样，都自己判断。珠大嫂子不会说那个姐妹怎么样，便是提点两句都极少有的。
惜春甚至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让珠大嫂子来教她们姐妹这些东西？
虽然，偶尔也听说女儿家学女红，都是跟家里的长辈学的。若是长辈的女红不好，就跟比较厉害的女师傅学。
也许是自己都看不过眼自己的手里活儿，她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谁让她人小，跟不上。回去了也没多少时间练习，又没有多少时候是重复学习，她能喜欢才是怪事。
例如：昨天的她还没学好，今天又是新的，她只能囫囵吞草，做个大概就好。
二姐姐她们大一些，自己都忙不过来，也没谁有时间专门指导自己。
现在二姐姐她们在珠大嫂子那学女红，那也就是在做女红而已。珠大嫂子哪里有心去仔细教她们。不过二姐姐、三姐姐的手脚灵巧，学得都不错。加上，姐姐们身边也有女红厉害的丫鬟。
惜春带着丫鬟一起到了珠大嫂子院子。只从大开的门口，便看到了二姐姐她们都在低头绣着什么，屋里很是安静，只怕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看罢屋里的情况，惜春便想：还是林姐姐家好，每天的安排都满满的，人充实、心也充实、又不无聊。
惜春还没进去，便听到有丫鬟喊道：
“四姑娘来了！”
探春听了丫鬟的话，放心手里的活，站起来朝外边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惜春带着丫鬟进来。便迎上去，招呼道：
“四妹妹，我们姐妹又好几天不见了呢！”
惜春心情不错的、笑嘻嘻的问道：
“三姐姐，你这是在数着日子等妹妹回来吗？”
探春斜了她一眼，心想这四妹妹自去了林府性子活泼了不少。揶揄道：
“哟，四妹妹去林姐姐家几日，都学会打趣人了？果然有进步多了！”
惜春对于探春的揶揄，也没生气。
却故意掠过探春走进屋里，跟珠大嫂子和二姐姐打了招呼。
迎春依然一副木然的样子，惜春的问候，她也只是淡淡的问：
“今儿就四妹妹回来吗？”
惜春却高兴的答道：
“哪能啊，是老太太想林姐姐了，打发了人去接了林姐姐到府里，我是好久没回来，就回来看看大家。”
探春一听是老太太接了人来的，心里一动，想说点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来。
便是如迎春那般一脸事不关己的，眼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屋里的主子们，只有李纨依然在绣着什么，仿佛不曾听到惜春的话似的。至于，她心里怎么想、或是想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惜春自进屋后，就一直在观察大家的脸色。这可是刘嬷嬷给她布置的任务：观察周围人的脸上细微的变化，以判断他们都在想什么。
在林家，她观察的都不多。林姐姐一家人她观察不出什么，所以好不容易有机会回荣国府，她是很积极就跟来了。
自打得了那么个任务，她都在暗中看着周围人的人。仔细看他们的脸上有没有变化，是为什么而变？直把林府的下人给盯得莫名其妙。
黛玉身边的白芍甚至去问自己主子：
“小姐，那贾四姑娘到底想要干什么？那眼神怎么那么寒碜？”
他们主子怎么说呢？主子脸色不变的说：
“你们别理她就是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所以，惜春认为：这个任务在荣国府是最容易完成的。
她本来就知道三姐姐心思最多，二姐姐的看着木讷其实心里有主意着呢！她最看不明白确是珠大嫂子。自打跟着珠大嫂子起学女红起，她见到的一直都是珠大嫂子那张真正木着的脸。
只有在兰儿面前，才能看到她眼里的一丝温柔。
其他时候，她基本都是僵着一张脸的。就跟书里说的一张怨妇脸，冷冰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欠她百万银两呢！按说婆媳之间的问题，二太太虽然对她不算好，却也没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所以说珠大嫂的表现，很奇怪、又很矛盾。
嗯，这次回来还是值得的。回去，她要好好问刘嬷嬷，珠大嫂为什么有这样的表现？
在惜春暗想回去后要做什么的时候，探春突然问：
“四妹妹，老太太请林姐姐有什么事要说呢？”
惜春看了探春一眼，才摊着手说：
“我怎么知道啊，她们在说事情的时候，我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说的也是，只不知道这一次林姐姐会在府里呆多久？”
“不知道，反正不会住在府里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林姐姐不会住在府里？”
“还能为什么？林家内院可就林姐姐一个人在管，万一林家来人了，她姐姐总要去招待的，自然不能离家太久了。”
接着，探春又试探的问：
“四妹妹，一直都没跟我们说，在林府过得怎么样。今日能说吗？”
惜春没所谓的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不然你给我们说说？”
“其实，我在林姐姐家，也是每天都在学习、学规矩、做做女红、跟林姐姐学管家。就那么些事而已，哪里有什么好说的。”
探春听到四妹妹说学规矩，又见她那不避讳的样子，便问：
“那个，四妹妹在林姐姐家、是跟谁学规矩啊？”
惜春有些奇怪为什么三姐姐会这么问，便说：
“还能跟谁？就是跟林姐姐家的刘嬷嬷学的。”
探春见惜春没有生气，也没跟自己生气，又试探的问：
“四妹妹，听说，那个刘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是吗？”
“是啊，所以、刘嬷嬷教规矩的时候很严格、也很认真。”
“是吗？四妹妹真幸运！宝姐姐不是要参加小选吗？所以薛姨妈也有请了嬷嬷回来，让宝姐姐跟嬷嬷学规矩。”
“这是好事啊。那三姐姐你们不是也可以跟着一起学吗？”
惜春的话，让探春目光黯然，随后又仰起头，神色不明说道：
“本来，我们也是想跟着沾点光的。只是，二太太说我们不需要学……”
惜春听到探春的话，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得了林姐姐的青眼，不然在荣国府里，没个依靠，也不会有人想到要给她们请教养嬷嬷。更不会有人会想到她们已经渐渐长大，该教她们管家什么的，
一个不会管家的女子，如何说婆家？
看看二姐姐，一张二木头的脸。在姐妹们当中，下棋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是真的懦弱？还是，她这么做就是为了遮掩自己真实的性子？若真是这样，二姐姐的心思也太深、太多了吧？
三姐姐是有些算计，但她的性格跟二姐姐比起来、三姐姐的性格就外露多了。
想着，惜春说道：
“林姐姐说的跟二太太又不一样，，林姐姐说没规矩不成方圆，学学总是好的。学了那些规矩，去了别人家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让自己丢脸。”
“也是，不过我们府里的嬷嬷那教养，真是让人捉急。她们也教了那么些年了，也没太多的进步。”
听三姐姐说府里的嬷嬷，惜春嘁笑道：
“这些个嬷嬷，和刘嬷嬷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那是云泥之别，如何比得了？”
“也是。”
“你说你跟林姐姐学管家？林姐姐就比我大那么点就要管家、是谁教她管家的呢？”
“林姐姐家里能人不少，教她管个家，有何难？”
说罢，惜春又继续跟探春说了一些管家的事情，她是一边说，一边观察珠大嫂子的脸会不会变。
今日惜春会跟探春说这些，也是因为老太太曾经叫她们姐妹几个跟珠大嫂子学女红、管家的。
而且，探春曾经也跟珠大嫂子提过学管家这事。说老太太让珠大嫂子教她们管家，结果珠大嫂子这么跟他们说的：
“我自己都不能管家，怎么教你们？真要学管家，找你们凤丫头教你们去！”
说罢，又继续绣她手里的物品，没再吭声。
当时，三姐姐是有些懊恼的，但她是晚辈，也不能说什么，就这么的，这事过了就算了。
今天再一次提起，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珠大嫂子，眼神微变，若不注意，或许都看不到她的变化。
惜春心里暗笑：让你藏着、掖着不教姐妹们，若是有一天，姐妹们都比她厉害，到时候，她肯定会天天变脸的吧！
说了老半天，基本也就是围着这个话题来说的。最后，惜春看够了大家的变脸。没等惜春和探春继续往深里说，
就听到丫鬟朝里边喊话：
“宝姑娘来了。”
听到丫鬟喊话，惜春有些无语。这里又没有宝玉，这宝姐姐怎么也来得那么及时？真要跟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哪里有那么闲？她可不相信这宝姐姐能像林姐姐那样，学得那么快！
惜春可是问过刘嬷嬷的，林姐姐每次就看嬷嬷做过一次，就能把动作标准的做出来。还是半点差错都没有的。
刘嬷嬷还说：
“……奴婢教导了那么多名门闺秀，没有谁能像小姐这般，只看一次便能丝毫不差的做出来。若不是知道她第一次学，奴婢都以为她原本就已经会了好些年的。”
薛宝钗到了珠大嫂子这，自然也听到了惜春和探春后面说的一些话。
虽然不是指名道姓的说谁谁，她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和尴尬的。不过，她还真能忍，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脸上半点变化都没出现过。
惜春仿佛没看薛宝钗脸上闪过的那一番尴尬，极极认真的问：
“宝姐姐，你是参加明年的小选吗？”
薛宝钗想了想，一脸认真的回答：
“妈妈是这么说的，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这样啊，我听刘嬷嬷说小选也很繁杂……”惜春吧啦吧啦的把自己听说过的都给说了一遍。
其实，她不是想说给薛宝钗听的，她说的目的是想说给两个姐姐听的。
那个薛家请来的嬷嬷，她不相信对方能教得出什么东西来。
嬷嬷说了真正学会了规矩，她们会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就跟那些规矩已经刻在自己的骨子里一样，会不自主的表现出来。
可宝姐姐，进门那么久。却并未见她和以前有任何不同之处。就不知道她是真不会？还是已经学会，却不想让大家知道？事实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是学了，却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而故意不表现出来，那么只能说这宝姐姐并未学入骨髓，而只是学了个形似神未到。也就是疏于表面，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装，或者是做作。
不过能装到人人信任的这种程度，也实属不易，已经是够厉害的了。
不管惜春如何猜测，薛宝钗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漏洞都没让惜春给抓到。这让跟刘嬷嬷学习了一段时间的惜春觉得有些挫败，却也无意识的激起了惜春的一丝斗志。
惜春觉得，若是有天她能看得透薛宝钗这样的人，那刘嬷嬷说的那些宫斗、宅斗什么的，她定能立于不败之地。咳咳，当然，即便不是不败，她总能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自保。
毕竟，知道了对方下手的方式，她总能避开了，不是吗？
想通了的惜春，笑容也上了脸，笑着问一旁跟她挺配合的探春，道：
“三姐姐，若是有空，下次去林姐姐家住几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跟刘嬷嬷学规矩。”
探春确实配合的说：
“四妹妹说得太得我的心了，姐姐正有此意。”
“三姐姐有意便好，回去后妹妹问问林姐姐和刘嬷嬷，若是她们同意，妹妹便让人给三姐姐递消息。不知道二姐姐……？”
迎春本来低垂脑袋，眼睛一直盯着棋盘看，耳朵却暗中竖起，听着四妹妹和三妹妹的对话。直到宝姐姐来了，她也没抬起头。
这会儿突然听到四妹妹的问话，抬起头，眼里有些复杂，却还是说道：
“若是可以，我也去学学。”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儿见到林姐姐，我便问她。”
黛玉还在跟外祖母回忆着娘亲出嫁前的事，老太太甚至还带黛玉去看了贾敏的闺房。荣国府大，即便贾敏出嫁，她的闺房老太太也只是让人好好打扫，并未给人住进去。
主要是府里不缺这么个院子，当时政儿家的是想要敏儿这个院子清理出来的。可老太太不愿意，就这么空着，说是对敏儿有个想念。
黛玉看着娘亲的闺房，外祖母保留得极好。她知道，娘亲定是极有才情的女儿家，因为，闺房中处处透着雅致，和荣国府那种处处张扬有些背道而驰。也不怪呼娘亲在后期一直远着荣国府。
这样的荣国府，只看外表，还是光鲜靓丽的，内里却已经腐朽不堪。
琏二表兄如今也算是远着荣国府，而大舅舅也跟探听到的消息有些许不同。
贾家二房，还是没什么变化，不过就宝玉而言，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能耐？最主要的是还没人给她正面的引导，这样的孩子，能做什么呢？
流言至于他，也不过是闲话罢了。
至于姑娘们，她们的年纪也一样不大，又是后宅女儿家又能做的了什么？听说，那薛家姑娘都要比她们得到二舅母的看重。
子嗣看着是比他们林家多，可男儿却都没什么担当。就算姑娘们个顶个的聪明伶俐，手段不凡又有什么用呢？她们还能出去办公不成？
参观了娘亲的闺房，黛玉也知道，当年外祖母也是极宠娘亲的。只是女儿外嫁，荣国公在的时候尚好。他能管得住府里的下人，甚至两个儿子、儿媳妇。
荣国府腐烂是在荣国公离世开始的。老太太已经习惯了当老太君过安逸的日子，难免心里的想法会有所改变。
而二舅母，进门就得到老太太的信任，放权给她管家。重要的东西，虽然还是老太太管的，可人老看不到的地方不知不觉就会增多、增大。府里二舅母的势只怕要比老太太还大。
再一个，府里的下人都盘根错节的，溜须拍马、偷奸耍滑之辈一向都不少。这么个府里，又能好到哪儿呢？
老太太见黛玉坐在敏儿的屋里发呆，便轻声的对她说：
“玉儿若是愿意，便在这住上几日，如何？”
黛玉听了外祖母的话，想了想，说道：
“如此，等玉儿安排好家里的事情，便到荣国府陪陪外祖母。娘亲的屋里确实让玉儿怀念。或许住上几日，感受一下娘亲的兴趣也是不错。”
“如此也好，你娘亲的闺房，一直都有人在清扫打理，什么时候都能住人。”
“嗯，到时候，玉儿会先知会外祖母，再来住上几日。”
老太太得了黛玉的承诺，心里甚是高兴。原来她就想着怎么才能让黛玉在荣国府住上几日。当时她是希望玉儿在荣国府里边住在她的碧纱橱那，这样她随时都能看到，也不至于被人给欺负了。
只是当时的玉儿进了荣国府脸上连一丝暖意都不曾有过，她哪来还敢奢望什么呢？
现在，玉儿对荣国府也算是有些改观了，才会这么说，并答应会在荣国府住上几日的。
一老一小，在院子里心思各异的一边散步、一边聊着天。
鸳鸯便走过来，对她们说道：
“老太太，午膳时间到了。”
老太太想了想，如果就自己和玉儿两个人吃饭，有些冷清，便对鸳鸯说：
“你着人去把迎春她们几个丫头叫过来，一起吃午膳，人多也比较热闹。”
“奴婢这就去。”鸳鸯说罢，便行礼离开，吩咐另一旁的一个丫鬟，让她去把人请过来。
这边老太太已经让人搀扶着往用膳的餐厅走了……
另一边的惜春等人，看到来接他们的丫鬟，也没敢耽搁时间，几人便站起来跟着丫鬟一起往老太太那边走。一边走惜春还一边说：
“托林姐姐的福。我都好久没在老祖宗那用膳了！”
探春拉了她一把说：
“你若是没跟林姐姐回家，自会经常有机会跟老太太一块用膳。”
惜春笑嘻嘻的说：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若不舍了这些机会，怎么有机会去体会不一样的生活呢？”
说罢，还故意扫了大家一眼，目光更是在薛宝钗和李纨那停留了那么一会儿。
薛宝钗心里有些复杂，但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实在不喜黛玉，从林黛玉出现开始，她在贾家众位姐妹当中，就没了好感。就算是之前的探春，对自己何尝不是有巴结的心？
可在林黛玉进了荣国府的门后，她薛宝钗就被人嫌弃了。如今这府里，对自己依然如故的，只有云妹妹了。
李纨却不一样，她一向觉得自己对这些姐妹已经够好的了，如今听惜春的话，似乎是针对她说的一般，不由得有些心塞。
这个四妹妹跟个白眼狼似的，白白带了她那么几年，如今去这般针对自己。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以她年龄小儿而不让她跟着自己一块学女红了！
管家什么的，在这个家里，大字不识几个的婆婆一向不喜欢她，根本就不可能给她管家的机会。
只要想到婆婆宁愿让大房的人跟着管家，也没想到自己。她心里也是不平的，却也不能说什么。她觉得，整个府里，跟自己贴心的，除了自己儿子外，再无其他人。
所以，李纨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对府里的人有什么不对。
再听四妹妹自今日到了自己这儿，就满口的林姐姐、林姐姐的，似乎她也是林家人一般。四妹妹那声音、那语调听在她耳里太让人不舒服了。
可她也没开口说什么，就那么冷冷的看、木然的听。
姐妹几个一起朝老太太的院落走去，途中除了惜春和探春在聊天，其他的人，只是静静的走着……
惜春离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二姐姐她们住的地方。却没见到人，问了她们房里的丫头才知道，这会儿姐妹们都到珠大嫂子那做女红去了。
荣国府惜春不陌生，原先和姐姐们也一样这个时候去珠大嫂子那做女红。
而今天她会到这边找人，是以为姐姐们都长大一些了，学习的时间会不会有所变动？珠大嫂子比二姐姐还闷，平素也是极少开口跟她们姐妹几个说什么。
以前，老太太让珠大嫂子教他们做女红，其实珠大嫂子也没有多认真的教她们。每次她们一起去珠大嫂子那学女红，珠大嫂子都面无表情地说几句，然后大家就安静的各自做自己手里的活。
她年龄小，开始的时候也没手把手的教，她只能自己慢慢琢磨。小眼睛看看姐妹们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不管做得怎么样，都自己判断。珠大嫂子不会说那个姐妹怎么样，便是提点两句都极少有的。
惜春甚至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让珠大嫂子来教她们姐妹这些东西？
虽然，偶尔也听说女儿家学女红，都是跟家里的长辈学的。若是长辈的女红不好，就跟比较厉害的女师傅学。
也许是自己都看不过眼自己的手里活儿，她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谁让她人小，跟不上。回去了也没多少时间练习，又没有多少时候是重复学习，她能喜欢才是怪事。
例如：昨天的她还没学好，今天又是新的，她只能囫囵吞草，做个大概就好。
二姐姐她们大一些，自己都忙不过来，也没谁有时间专门指导自己。
现在二姐姐她们在珠大嫂子那学女红，那也就是在做女红而已。珠大嫂子哪里有心去仔细教她们。不过二姐姐、三姐姐的手脚灵巧，学得都不错。加上，姐姐们身边也有女红厉害的丫鬟。
惜春带着丫鬟一起到了珠大嫂子院子。只从大开的门口，便看到了二姐姐她们都在低头绣着什么，屋里很是安静，只怕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看罢屋里的情况，惜春便想：还是林姐姐家好，每天的安排都满满的，人充实、心也充实、又不无聊。
惜春还没进去，便听到有丫鬟喊道：
“四姑娘来了！”
探春听了丫鬟的话，放心手里的活，站起来朝外边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惜春带着丫鬟进来。便迎上去，招呼道：
“四妹妹，我们姐妹又好几天不见了呢！”
惜春心情不错的、笑嘻嘻的问道：
“三姐姐，你这是在数着日子等妹妹回来吗？”
探春斜了她一眼，心想这四妹妹自去了林府性子活泼了不少。揶揄道：
“哟，四妹妹去林姐姐家几日，都学会打趣人了？果然有进步多了！”
惜春对于探春的揶揄，也没生气。
却故意掠过探春走进屋里，跟珠大嫂子和二姐姐打了招呼。
迎春依然一副木然的样子，惜春的问候，她也只是淡淡的问：
“今儿就四妹妹回来吗？”
惜春却高兴的答道：
“哪能啊，是老太太想林姐姐了，打发了人去接了林姐姐到府里，我是好久没回来，就回来看看大家。”
探春一听是老太太接了人来的，心里一动，想说点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来。
便是如迎春那般一脸事不关己的，眼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屋里的主子们，只有李纨依然在绣着什么，仿佛不曾听到惜春的话似的。至于，她心里怎么想、或是想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惜春自进屋后，就一直在观察大家的脸色。这可是刘嬷嬷给她布置的任务：观察周围人的脸上细微的变化，以判断他们都在想什么。
在林家，她观察的都不多。林姐姐一家人她观察不出什么，所以好不容易有机会回荣国府，她是很积极就跟来了。
自打得了那么个任务，她都在暗中看着周围人的人。仔细看他们的脸上有没有变化，是为什么而变？直把林府的下人给盯得莫名其妙。
黛玉身边的白芍甚至去问自己主子：
“小姐，那贾四姑娘到底想要干什么？那眼神怎么那么寒碜？”
他们主子怎么说呢？主子脸色不变的说：
“你们别理她就是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所以，惜春认为：这个任务在荣国府是最容易完成的。
她本来就知道三姐姐心思最多，二姐姐的看着木讷其实心里有主意着呢！她最看不明白确是珠大嫂子。自打跟着珠大嫂子起学女红起，她见到的一直都是珠大嫂子那张真正木着的脸。
只有在兰儿面前，才能看到她眼里的一丝温柔。
其他时候，她基本都是僵着一张脸的。就跟书里说的一张怨妇脸，冷冰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欠她百万银两呢！按说婆媳之间的问题，二太太虽然对她不算好，却也没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所以说珠大嫂的表现，很奇怪、又很矛盾。
嗯，这次回来还是值得的。回去，她要好好问刘嬷嬷，珠大嫂为什么有这样的表现？
在惜春暗想回去后要做什么的时候，探春突然问：
“四妹妹，老太太请林姐姐有什么事要说呢？”
惜春看了探春一眼，才摊着手说：
“我怎么知道啊，她们在说事情的时候，我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说的也是，只不知道这一次林姐姐会在府里呆多久？”
“不知道，反正不会住在府里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林姐姐不会住在府里？”
“还能为什么？林家内院可就林姐姐一个人在管，万一林家来人了，她姐姐总要去招待的，自然不能离家太久了。”
接着，探春又试探的问：
“四妹妹，一直都没跟我们说，在林府过得怎么样。今日能说吗？”
惜春没所谓的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不然你给我们说说？”
“其实，我在林姐姐家，也是每天都在学习、学规矩、做做女红、跟林姐姐学管家。就那么些事而已，哪里有什么好说的。”
探春听到四妹妹说学规矩，又见她那不避讳的样子，便问：
“那个，四妹妹在林姐姐家、是跟谁学规矩啊？”
惜春有些奇怪为什么三姐姐会这么问，便说：
“还能跟谁？就是跟林姐姐家的刘嬷嬷学的。”
探春见惜春没有生气，也没跟自己生气，又试探的问：
“四妹妹，听说，那个刘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是吗？”
“是啊，所以、刘嬷嬷教规矩的时候很严格、也很认真。”
“是吗？四妹妹真幸运！宝姐姐不是要参加小选吗？所以薛姨妈也有请了嬷嬷回来，让宝姐姐跟嬷嬷学规矩。”
“这是好事啊。那三姐姐你们不是也可以跟着一起学吗？”
惜春的话，让探春目光黯然，随后又仰起头，神色不明说道：
“本来，我们也是想跟着沾点光的。只是，二太太说我们不需要学……”
惜春听到探春的话，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得了林姐姐的青眼，不然在荣国府里，没个依靠，也不会有人想到要给她们请教养嬷嬷。更不会有人会想到她们已经渐渐长大，该教她们管家什么的，
一个不会管家的女子，如何说婆家？
看看二姐姐，一张二木头的脸。在姐妹们当中，下棋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是真的懦弱？还是，她这么做就是为了遮掩自己真实的性子？若真是这样，二姐姐的心思也太深、太多了吧？
三姐姐是有些算计，但她的性格跟二姐姐比起来、三姐姐的性格就外露多了。
想着，惜春说道：
“林姐姐说的跟二太太又不一样，，林姐姐说没规矩不成方圆，学学总是好的。学了那些规矩，去了别人家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让自己丢脸。”
“也是，不过我们府里的嬷嬷那教养，真是让人捉急。她们也教了那么些年了，也没太多的进步。”
听三姐姐说府里的嬷嬷，惜春嘁笑道：
“这些个嬷嬷，和刘嬷嬷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那是云泥之别，如何比得了？”
“也是。”
“你说你跟林姐姐学管家？林姐姐就比我大那么点就要管家、是谁教她管家的呢？”
“林姐姐家里能人不少，教她管个家，有何难？”
说罢，惜春又继续跟探春说了一些管家的事情，她是一边说，一边观察珠大嫂子的脸会不会变。
今日惜春会跟探春说这些，也是因为老太太曾经叫她们姐妹几个跟珠大嫂子学女红、管家的。
而且，探春曾经也跟珠大嫂子提过学管家这事。说老太太让珠大嫂子教她们管家，结果珠大嫂子这么跟他们说的：
“我自己都不能管家，怎么教你们？真要学管家，找你们凤丫头教你们去！”
说罢，又继续绣她手里的物品，没再吭声。
当时，三姐姐是有些懊恼的，但她是晚辈，也不能说什么，就这么的，这事过了就算了。
今天再一次提起，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珠大嫂子，眼神微变，若不注意，或许都看不到她的变化。
惜春心里暗笑：让你藏着、掖着不教姐妹们，若是有一天，姐妹们都比她厉害，到时候，她肯定会天天变脸的吧！
说了老半天，基本也就是围着这个话题来说的。最后，惜春看够了大家的变脸。没等惜春和探春继续往深里说，
就听到丫鬟朝里边喊话：
“宝姑娘来了。”
听到丫鬟喊话，惜春有些无语。这里又没有宝玉，这宝姐姐怎么也来得那么及时？真要跟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哪里有那么闲？她可不相信这宝姐姐能像林姐姐那样，学得那么快！
惜春可是问过刘嬷嬷的，林姐姐每次就看嬷嬷做过一次，就能把动作标准的做出来。还是半点差错都没有的。
刘嬷嬷还说：
“……奴婢教导了那么多名门闺秀，没有谁能像小姐这般，只看一次便能丝毫不差的做出来。若不是知道她第一次学，奴婢都以为她原本就已经会了好些年的。”
薛宝钗到了珠大嫂子这，自然也听到了惜春和探春后面说的一些话。
虽然不是指名道姓的说谁谁，她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和尴尬的。不过，她还真能忍，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脸上半点变化都没出现过。
惜春仿佛没看薛宝钗脸上闪过的那一番尴尬，极极认真的问：
“宝姐姐，你是参加明年的小选吗？”
薛宝钗想了想，一脸认真的回答：
“妈妈是这么说的，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这样啊，我听刘嬷嬷说小选也很繁杂……”惜春吧啦吧啦的把自己听说过的都给说了一遍。
其实，她不是想说给薛宝钗听的，她说的目的是想说给两个姐姐听的。
那个薛家请来的嬷嬷，她不相信对方能教得出什么东西来。
嬷嬷说了真正学会了规矩，她们会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就跟那些规矩已经刻在自己的骨子里一样，会不自主的表现出来。
可宝姐姐，进门那么久。却并未见她和以前有任何不同之处。就不知道她是真不会？还是已经学会，却不想让大家知道？事实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是学了，却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而故意不表现出来，那么只能说这宝姐姐并未学入骨髓，而只是学了个形似神未到。也就是疏于表面，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装，或者是做作。
不过能装到人人信任的这种程度，也实属不易，已经是够厉害的了。
不管惜春如何猜测，薛宝钗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漏洞都没让惜春给抓到。这让跟刘嬷嬷学习了一段时间的惜春觉得有些挫败，却也无意识的激起了惜春的一丝斗志。
惜春觉得，若是有天她能看得透薛宝钗这样的人，那刘嬷嬷说的那些宫斗、宅斗什么的，她定能立于不败之地。咳咳，当然，即便不是不败，她总能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自保。
毕竟，知道了对方下手的方式，她总能避开了，不是吗？
想通了的惜春，笑容也上了脸，笑着问一旁跟她挺配合的探春，道：
“三姐姐，若是有空，下次去林姐姐家住几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跟刘嬷嬷学规矩。”
探春确实配合的说：
“四妹妹说得太得我的心了，姐姐正有此意。”
“三姐姐有意便好，回去后妹妹问问林姐姐和刘嬷嬷，若是她们同意，妹妹便让人给三姐姐递消息。不知道二姐姐……？”
迎春本来低垂脑袋，眼睛一直盯着棋盘看，耳朵却暗中竖起，听着四妹妹和三妹妹的对话。直到宝姐姐来了，她也没抬起头。
这会儿突然听到四妹妹的问话，抬起头，眼里有些复杂，却还是说道：
“若是可以，我也去学学。”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儿见到林姐姐，我便问她。”
黛玉还在跟外祖母回忆着娘亲出嫁前的事，老太太甚至还带黛玉去看了贾敏的闺房。荣国府大，即便贾敏出嫁，她的闺房老太太也只是让人好好打扫，并未给人住进去。
主要是府里不缺这么个院子，当时政儿家的是想要敏儿这个院子清理出来的。可老太太不愿意，就这么空着，说是对敏儿有个想念。
黛玉看着娘亲的闺房，外祖母保留得极好。她知道，娘亲定是极有才情的女儿家，因为，闺房中处处透着雅致，和荣国府那种处处张扬有些背道而驰。也不怪呼娘亲在后期一直远着荣国府。
这样的荣国府，只看外表，还是光鲜靓丽的，内里却已经腐朽不堪。
琏二表兄如今也算是远着荣国府，而大舅舅也跟探听到的消息有些许不同。
贾家二房，还是没什么变化，不过就宝玉而言，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能耐？最主要的是还没人给她正面的引导，这样的孩子，能做什么呢？
流言至于他，也不过是闲话罢了。
至于姑娘们，她们的年纪也一样不大，又是后宅女儿家又能做的了什么？听说，那薛家姑娘都要比她们得到二舅母的看重。
子嗣看着是比他们林家多，可男儿却都没什么担当。就算姑娘们个顶个的聪明伶俐，手段不凡又有什么用呢？她们还能出去办公不成？
参观了娘亲的闺房，黛玉也知道，当年外祖母也是极宠娘亲的。只是女儿外嫁，荣国公在的时候尚好。他能管得住府里的下人，甚至两个儿子、儿媳妇。
荣国府腐烂是在荣国公离世开始的。老太太已经习惯了当老太君过安逸的日子，难免心里的想法会有所改变。
而二舅母，进门就得到老太太的信任，放权给她管家。重要的东西，虽然还是老太太管的，可人老看不到的地方不知不觉就会增多、增大。府里二舅母的势只怕要比老太太还大。
再一个，府里的下人都盘根错节的，溜须拍马、偷奸耍滑之辈一向都不少。这么个府里，又能好到哪儿呢？
老太太见黛玉坐在敏儿的屋里发呆，便轻声的对她说：
“玉儿若是愿意，便在这住上几日，如何？”
黛玉听了外祖母的话，想了想，说道：
“如此，等玉儿安排好家里的事情，便到荣国府陪陪外祖母。娘亲的屋里确实让玉儿怀念。或许住上几日，感受一下娘亲的兴趣也是不错。”
“如此也好，你娘亲的闺房，一直都有人在清扫打理，什么时候都能住人。”
“嗯，到时候，玉儿会先知会外祖母，再来住上几日。”
老太太得了黛玉的承诺，心里甚是高兴。原来她就想着怎么才能让黛玉在荣国府住上几日。当时她是希望玉儿在荣国府里边住在她的碧纱橱那，这样她随时都能看到，也不至于被人给欺负了。
只是当时的玉儿进了荣国府脸上连一丝暖意都不曾有过，她哪来还敢奢望什么呢？
现在，玉儿对荣国府也算是有些改观了，才会这么说，并答应会在荣国府住上几日的。
一老一小，在院子里心思各异的一边散步、一边聊着天。
鸳鸯便走过来，对她们说道：
“老太太，午膳时间到了。”
老太太想了想，如果就自己和玉儿两个人吃饭，有些冷清，便对鸳鸯说：
“你着人去把迎春她们几个丫头叫过来，一起吃午膳，人多也比较热闹。”
“奴婢这就去。”鸳鸯说罢，便行礼离开，吩咐另一旁的一个丫鬟，让她去把人请过来。
这边老太太已经让人搀扶着往用膳的餐厅走了……
另一边的惜春等人，看到来接他们的丫鬟，也没敢耽搁时间，几人便站起来跟着丫鬟一起往老太太那边走。一边走惜春还一边说：
“托林姐姐的福。我都好久没在老祖宗那用膳了！”
探春拉了她一把说：
“你若是没跟林姐姐回家，自会经常有机会跟老太太一块用膳。”
惜春笑嘻嘻的说：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若不舍了这些机会，怎么有机会去体会不一样的生活呢？”
说罢，还故意扫了大家一眼，目光更是在薛宝钗和李纨那停留了那么一会儿。
薛宝钗心里有些复杂，但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实在不喜黛玉，从林黛玉出现开始，她在贾家众位姐妹当中，就没了好感。就算是之前的探春，对自己何尝不是有巴结的心？
可在林黛玉进了荣国府的门后，她薛宝钗就被人嫌弃了。如今这府里，对自己依然如故的，只有云妹妹了。
李纨却不一样，她一向觉得自己对这些姐妹已经够好的了，如今听惜春的话，似乎是针对她说的一般，不由得有些心塞。
这个四妹妹跟个白眼狼似的，白白带了她那么几年，如今去这般针对自己。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以她年龄小儿而不让她跟着自己一块学女红了！
管家什么的，在这个家里，大字不识几个的婆婆一向不喜欢她，根本就不可能给她管家的机会。
只要想到婆婆宁愿让大房的人跟着管家，也没想到自己。她心里也是不平的，却也不能说什么。她觉得，整个府里，跟自己贴心的，除了自己儿子外，再无其他人。
所以，李纨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对府里的人有什么不对。
再听四妹妹自今日到了自己这儿，就满口的林姐姐、林姐姐的，似乎她也是林家人一般。四妹妹那声音、那语调听在她耳里太让人不舒服了。
可她也没开口说什么，就那么冷冷的看、木然的听。
姐妹几个一起朝老太太的院落走去，途中除了惜春和探春在聊天，其他的人，只是静静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