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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骗子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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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文定等人在汉口镇将买卖做的热火朝天之时,庙山老店这边则依然是一派风平浪静,稳定的买卖,稳定的客源,无波无浪,即如他们上百年里的大多数日子一般。

    好像今日整个下午连一个客人都没有,百无聊赖之余,铺子里坐堂的掌柜早已不见踪影,守店的伙计也是趴在柜台上鼾声阵起。

    以前文定在此做三掌柜的时候,这种情形可是没有的,不论如何,只要是放下了门板,他自己总是雷打不动的坐在柜台上,就算去后面忙别的事情,也会事先让人顶替他一阵。

    然而,如今东家、朝奉都去了汉口,大掌柜蒋善本在伙计们眼中又是一个极为宽厚的善人,所以大伙在没有压力督促之下,也就渐渐地松懈了下来。

    咚咚,几下低沉而有节奏的拍击声,将柜台上沉睡着的伙计从梦中惊醒过来。摇晃着脑袋四处观望,终于在柜台之下,发现一位三十岁上下,衣着华丽,举止不俗的客人。

    伙计赶忙擦乾净嘴角口水,道:“请问客人有何贵干?”

    那人先不忙答话,用眼淡淡的瞟了伙计一眼,傲然的道:“你们店里的掌柜呢?叫你们店里能做主的人出来。”

    “您请稍等片刻。”客人越是傲慢不逊,伙计越是不敢怠慢,急匆匆就往后面跑去。

    堡夫不大,老店的二掌柜张大元便在伙计的回报下走了出来,打眼一瞧堂中站立着的客人,衣着考究,相貌堂堂,更主要的是那股凌人的气势,叫人一望上去便知道必是出身高贵。

    张大元赶紧抱拳道:“在下是铺子里的掌柜张大元,敢问客人尊姓大名,光临鄙店有何吩咐?”

    那客人抬眼望向张大元,比起之前瞧伙计来,眼神稍稍多停留了一会,语气却依然是那么冷淡,道:“我姓杨,名字嘛!你不必知道。我听说你们这间源生当乃是这荆楚地面上第一等的当铺,不知是或不是呀?”

    张大元自豪的道:“杨官人您可是找着了,在荆楚做买卖的人,谁不知道鄙店这块百年的招牌,不知有什么地方是可以替您代劳的?”

    “好,既然是这样说,我也就不再转弯抹角了。杨某从福建而来,受水师总兵窦大人之托上京办事,随便在沿途搜寻一件古物用来作为贺礼,进献给京城一名位高权重的内阁大员,只是这一路过来,并未能觅得此物。既然你们号称是荆楚第一等的当铺,想必库藏一定是颇为丰厚,就不知是否藏有此物?”

    只是看这杨某人从头到脚的一身行头,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高贵做派,张大元便肯定这是一笔大买卖上门了,他可不能让其打自己的手中流走。

    于是,张大元问道:“不知杨官人说的是哪件古物?鄙店的珍藏虽不敢说包罗万象,可历年来祖辈的积累,也可说是小有所得,说不着就能让您觅到想要的东西。”

    “先别忙着自夸,且来听听我要的是什么东西再回覆我不迟。宋朝的四大书法家,想必你是非常之熟悉吧!”

    “那是自然,米芾、苏轼、黄庭坚、蔡襄。”若是连这都不知道,那张大元这几年的掌柜就算白做了,自豪的说道:“他们四位大家的字,可谓是冠绝两宋,只是如今的市面上确实是十分难寻了。不过杨官人请放心,他们四位的墨迹,鄙号都偶有收藏,不知客人您要寻的是他们四位大家中哪一位的墨宝?”

    看着喜笑颜开的张大元,杨某人不屑的道:“若只是一幅字,还用得着我从福建一路找到湖广吗?”

    说的也是,早前张大元心中就有过类似疑问,要说那四位名家传世的墨宝难寻这是不假,可要说是以堂堂水师总兵之权柄,在福建省内找出这么一幅、两幅字来,也绝不是件难事,哪里还用得着委人四处寻找吗?只须张张嘴就会有人送上门来。

    张大元小心的问道:“那那您找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要找的是他们所用的印章。”

    “印章?”这倒是将张大元给难住了,有人收藏画轴,有人收藏书法,还有人收藏名人所用过的砚台,没想到眼前这位客人竟要寻觅印章,这倒是稀有的很。

    “不错,也不是要全部的,听闻那位阁老已经藏有蔡襄、苏轼的几方私印,只须襄阳温士米芾与山谷道人黄庭坚二人之印,二人皆有是最好,如只有一方亦可。只要是正品无疑,价钱方面不是问题,一方印我就给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银子,张大元暗下咽了咽口水,眼瞧着一笔大买卖上门,自己却无法将其作成,心中十分不舍。

    张大元为难的道:“杨官人,实在是抱歉,别说米芾、黄庭坚二人的私印,就是他们四位中任何一人的印章,小店也不曾有。要不然,您挑选张好字送去,就算不能让对方完全满意,保管也能对付过去。”

    “你以为我是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的人吗?”杨某人怒气随之浮上了脸庞。

    “不敢,不敢,小的没有那个意思。”仅是那双充满愠气的眼神,便吓的张大元冷汗直冒了,这杨某人可是替水师总兵办差之人,不要说自己这平头百姓招惹不起,就是县太爷见了他,也必得是恭恭敬敬。

    好在这杨某人的怒火并未真的向他宣泄了出来,只是稍稍有所表露,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道:“不二话,五千两。”

    见到张大元又要张嘴,杨某人手一摆止住了他,道:“不忙,用不着即刻答覆我,我还要在这江夏镇上逗留三日,你且去问问你们东家,若是有消息,只须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找我便是,这点银子便当作是打赏给你的辛苦费。”

    他说着便打怀里抽出一张银票搁在了柜台上,也不待张大元回答,便径直出门而去。

    张大元拾起了银票,上面的数字尽入眼眶。霍,整整一百两银子。他赶紧揣进了怀里,生恐周围会有人过来抢夺似的,然后子门外那身华丽的衣衫,呆若木鸡的望着他离去。

    一日过去了,无论张大元在库房里如何的找寻,就是找不到那杨某人所要的印章,问过大掌柜蒋善本,也是不曾听过铺子里有这种东西。

    原本各名家对自己私人的印章都非常看重,市面上一般很难找寻,再加上收藏这类东西的人也不多,所以铺子里更是见不着此物。再说了,老店的库存很大一批都被东家带去了汉口,庙山老店如今的库藏量早已经是名不副实,哪里还能找到如此稀有的古物来。

    翌日,张大元在库房里寻个遍,最终也没找出杨某人要的那种印章来,只能是无奈的放弃,虽说那五千两银子的诱惑非常吸引人,可没有存货也是枉然。

    想着那五千两银子就这么从自己的眼前飞走,张大元心里泛起了揪心的酸楚,不过好在还有这到手的一百两银子可以安慰安慰自己,一想到这里,他也就好过了一些。

    第三日的清晨,张大元如往常一般招呼着伙计们开门做买卖,昨日的操劳与失望,让他显得十分急躁。

    再加上大掌柜不在铺子里,他也就成了说一不二的人物,一会儿这、一会儿那,指使着他们里里外外的忙碌,嘴里还在时不时的挑毛病:“看看,看看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懒得抽筋,打算磨蹭到午饭后再开门做生意吗?”

    伙计们虽心存不平,可谁也不敢当面顶撞这位二掌柜,然而暗地里早就娘老子的骂了起来。

    这里面数顺子的积怨尤深,十年之前,文定、周贵、老郭,还有眼前的张大元,一个个都是与他一般的下人伙计。可十年过去了,他们一个个锦衣绣袍,出入酒肆、茶楼、烟花之地,而自己则依然是十年前那副倒霉相,叫他如何能平复心中那股子怨恨。

    特别是在张大元的管制下,还得小心逢迎着,一个不注意惹恼了他,还会给你穿小鞋。这几年吃过了不少的苦头后,顺子收敛了许多,有时回想起那个令他生厌的文定,甚至于有些怀念那段日子来。

    “请问,这里开门了没有?”

    张大元正在教训伙计之时,一位身穿精致儒衫的老人,带着一脸的和气走了进来,神色间略有一丝匆忙。

    “这就开。”张大元迎了上去,道:“不知有什么地方可以为您效劳?”

    老人先是环顾了左右,面有为难之色,转而轻声向张大元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态度自然是不想要更多的人知道此事,这几年的柜台坐下来,张大元也知道了有些人顾忌自己的身分,只愿意私下交易,而且往往这类人所带来的买卖都不小。

    稍稍交代了两句,张大元便引着他进了内堂,待送茶水的伙计下去之后,又再次询问他的来意。

    只见那人从衣襟里小心的捧出一只木匣子,外面还裹了一层精致的蓝色绸缎,道:“我要当这个,还请与我估算估算。”

    扁是外面那只匣子就知道价值不菲,揭开盖子,里面竟是一方古朴的石印,抬起印面一看,上书“庭坚”二字。

    张大元心中呼的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的确是黄山道的字迹,看上去也彷彿是宋朝的手笔。

    “怎么样?”那位焦急的物主已经忍不住道:“这方印可是用青田石雕成的,都说田黄石、青田石、鸡血石,这三种是一两石头一两金,应该值不少银子吧?”

    “您老打算是死当?还是活当?”

    老人先是一楞,神色尴尬的道:“抱歉,老朽平日里未曾有过典当之事,未知这里面究竟有何分别?”

    第一次进当铺,这不就愈非任他予取予求了吗?张大元心中乐开了花,忙不迭将死当、活当二者的区别为他解说了一遍。

    老者爱怜的望了望那方石印,悲切的道:“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谁知还有几个年头好活,就死当吧!看看能值多少银子?老朽从西山赶了上百里的路过来,就是等着银子急用,不然也不会拿它出来。”

    “老人家是西山人呀!那可是个好地方。潘生酒、西山寺的东坡饼,还有最最有名的武昌鱼,都是人尽皆知呀!”

    张大元的恭维话,只引得老人自嘲的笑了笑,彷彿是触碰了他陈年的伤口一般,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自讨了没趣的张大元扯了两句闲话后,赶紧将注意力引到正事上来。

    他从里面拿出一杆小秤,像模像样的将石印秤了许久,又打怀里拿出了小算盘,一边拨弄算盘珠子一边道:“这方印,重二两五钱,按一两青田石换一两金来算,就是二两五钱的金子,我给您换成银子,就是二十八两银子,您老人家看这样如何?”

    一两石换一两金,这可是市面上的公价了,以当铺里的规矩足十当五,能开出这种价钱来,已经是十分少有的了。然而这不寻常的公道背后,却是隐藏着张大元狂乱的欣喜。

    “只值二十几两银子吗?”

    “老人家,我这可是已经在照顾您了呀!您看这重量分毫不差,就算是拿到市面,顶多也不过就是这个价。而且这种东西一般也不容易出手,拿到别的当铺,能给您一半的价就算是不错了,我这也是看着您这么大的年纪,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

    “这这可是一方古印呀!距今有四百多年。”老人家接过石印,指着上面的“庭坚”二字道:“光是这两个字就是大家之笔,怎能仅仅当作是石头来卖?”

    张大元暗道不妙,原本是想哄着他当作块石头来卖,谁曾想这老儿亦不是一点不知的主,只好故作惊讶的道:“原来如此,小可倒是疏忽了,还望老人家见谅。”

    “无妨,无妨。”

    “不知这古印有何出处?”

    “老朽世居西山,这方古印是得自祖上,乃是当年黄山道二游西山之时,写那幅‘松风阁’所用的印章。当年他离开后带走了那幅字,却将自己的印章给留了下来,继而为先祖所得,一直奉作是传家之宝。”

    “哦,原来是这般一回事。”这下张大元的心中彻底的放心了,出处与流源看来都没什么问题,这正是上苍在庇佑他,暗下决心定要将这青田石印弄到手中。

    看眼前老人急切的神色,彷彿是急等着用钱,越是如此,张大元越是提醒自己要沉着冷静,不能显露出丝毫马脚,说道:“如此说来,老丈这方印的确是来历不小咯!”

    老人家听闻后喜形于色,问道:“那能给当多少的银子呢?”

    “若是黄山道的字,起码也能值个三千两银子。”

    “那,这方印又该值多少呢?”

    “在下只能给您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老者失望之色露于言表,问道:“黄庭坚字帖能卖三千两,印章却只值五百两?”

    “老人家,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张大元慢条斯理的对他解释道:“这世上收藏字画之人比比皆是,只要是大师真迹,就不愁没有买家。可这收藏印章之人却是少有的很,鄙号收进来后,或许几年乃至上十年都鲜少有人询问。况且您这又是死当,便是不会再赎回去了,极有可能就这样砸在手里了,到时鄙号该如何是好呀!”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在一般情形下,当铺对于这类的东西都不会开出很高的价钱来。

    老者彷彿也被说服了,眼中的光芒也逐渐地黯淡了下来。就在张大元正自以为得计之时,老者忽然收起印章,合上木匣子,起身就要告辞而去。

    这可将张大元惊的仓皇失措,到嘴的鸭子,怎能让他从自己的口中飞走了呢!跋忙道:“老丈,您先别急着走呀!有什么事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不瞒张掌柜说,老朽等着一笔银子急用,不然也不会卖这件祖传之物。原本指望着有了这古印便能凑足数目,谁知远远不够,既是如此,老朽也就无谓去卖这祖物了,另想别的办法吧!”

    他不想卖了,而张大元却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道:“老丈,您大老远来一趟,我见了您也十分的投缘,不能让您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

    他思量了片刻后,又沉声道:“您还差多少银子,若是能帮上忙的,小可一定在所不辞。”

    一席话差点让老者的眼眶涌出了感激的泪水,只是老者的神情却依然是显得忧郁而低沉,道:“没用的,总共需要一千五百两银子,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一千五百两,这数字确实是大了点。张大元思索了片刻,咬咬牙道:“这样吧!我给您开一千两,余下的银子您过去再想想旁的办法。”

    “不必再连累掌柜你了,其他能筹到银子的办法,我早就一一想遍了。老朽拖着这行将就木之躯,也实在是没什么好的办法可想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留下祖宗传下的宝物吧!”老者说着又要往门外走去。

    不能眼看着这一大笔银子从自己的手上溜走,情急之下,张大元拦住老者的去路,道:“好了,老人家,我就给您一千五百两的当银。”

    “这万万不行,这可叫你如何向贵东交代呀?”

    “这您尽管放宽心,在下自能向东家解释,只是您日后切不可对人说,您的石印是在本号典当的,不然让同行知道是我破坏了规矩,我也就难以在这个行当再混下去了。”

    老者连连道:“不会,不会,张掌柜这是帮老朽度过难关,是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老朽又怎会恩将仇报呢?”

    “老丈,您过奖了,我这就给您开当票去。”

    “用不着那么麻烦了。”老者爱惜的望着那方石印,缓缓道:“老朽已经是风烛残年之人,此生已无望再将其赎回了,要这当票做甚,看见了只能是平添感伤。”

    正中张大元的下怀,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美妙了。他出了客厅拐了个弯,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先是朝门外张望了许久,瞧准了没有一个人在近前,才合上房门,从隐蔽之处小心的捧出一只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叠大大小小的银票。

    这可是他毕生的积蓄,不但有这几年累积的工钱,还有平时偷偷摸摸弄的一些手脚,连同前日那杨某人打赏的一百两,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六百两而已。手捧着这些银票,张大元的心里充满了挣扎与矛盾。究竟该不该拿出去呢?一旦失了手,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可就一朝尽失了。

    这样的风险让他不得不考虑再三,可紧迫的时间在考验着他的精神,那五千两的银子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他眼前晃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张大元浑身上下陡然紧绷起来,一把将银子揣进怀里,毅然推门而去。

    “您慢走。”送走了老者之后,张大元喜孜孜的回到了铺子里,顺手招来一个伙计,先行去客栈通知杨官人一声,他随后换了衣服就前去见他。

    还没吩咐完,就瞧见大掌柜蒋善本走了进来,问道:“大元,刚才你那是送谁呢?老远就看见你的人了。”

    张大元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道:“大掌柜,这回可让我们小发一笔了。我昨日不是问您有没黄山道的印章吗?您猜怎么着,今日就有人上门求当,而且还是死当,我用自己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先买下了,等会一出手,这里外就赚五百两。我合计过了,这笔买卖就当是我和您合伙做的,一人一半,这一个人也有二百五十两,您看怎么样?”

    “你是说,前日有人要买,今日有人要卖?”

    张大元洋洋得意的道:“是呀!您看这是不是上天要我们赚钱,想不赚都难呀!”

    “你这个笨蛋。”蒋善本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撇开一脸诧异的张大元,疾走两步,吩咐身旁的小厮大力,顺着那老者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武昌府城内,一间并不显眼的客栈,平静的伫立在街尾拐角处。

    店堂里没有多少往来的宿客,过道里东一堆、西一撮垒起了许多的东西。

    能够如此随意堆放的东西,当然也是值不了几个大钱的,多是一些扁担、挑子、箩筐之类的。另一方面,这些东西恰好也说明了店里宿客的身分,多是挑夫苦力之类,靠力气吃饭的粗人。

    再特殊一点的,还有算命的先生江湖的郎中、耍把势的卖艺人。这种破落的小客栈,一个通铺睡上十几个人,除了便宜,再没有什么数的出来的优点了。

    张大元在去了江夏客栈之后,终于知道自己是上当了,然后就是疯了似的遣人满江夏镇的搜寻,可就算他挖地三尺,也不曾找到那两个合伙做局害他的骗子,气的他痛哭了一整个晚上,也让顺子那些平日里被他欺负的伙计们开心了一整个晚上。

    棒日下午,蒋善本在大力的带领之下,没有惊动其他任何人,悄悄来到了武昌府,进了这间小客栈。

    一进门,蒋善本就感觉着一阵酸臭味扑鼻而来,熏的他昏昏欲坠。他赶紧捂着鼻子,埋怨的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呀?”

    “大掌柜您别见怪,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大多是些三教九流,走江湖耍把势的,汗臭味自然是免不了的。”

    蒋善本冷冷笑道:“这两个骗子倒是挺机灵的,刚诓了一大笔银子,还藏在这么个鬼地方,谁能猜想的到。”转而又问道:“大力,你肯定他们还在房间里吗?”

    “您放心,昨日临回去的时候,我塞给了柜上的伙计一两银子,让他帮我好好看着他们,刚才那伙计就给我说了,他们两人一直藏在屋子里不曾出门。”

    “好,去拍门,我倒要来会会他们。”

    “匡”的一声,两扇门被大力猛的推了开,房里有两人,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其中之一正是那个所谓从福建来的杨官人,另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则是昨日去源生当拿银子的老者。

    不过现在的他已没有昨日那种老态龙钟的模样,反而是显得很有几分气势,大声的呵斥道:“你们是谁?怎么冒冒失失的就闯进来了?”

    “还不给我出去,小心我叫官差来拿人了。”

    蒋善本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个骗子,越是心虚的时候,气势上越是不能输人,这种把戏有时候会唬住不少人,可惜这次他们不凑巧,碰上的是蒋善本这个久经事故的老江湖。他不急着声辩,而是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们,嘴角还泛起了丝丝笑容。

    “你这人是有毛病还是怎么着?让你出去,反倒是坐下来了。走,三叔,我们让掌柜的来评评理。”说着,那自称杨官人的骗子,就拉着他那个同伙要出门而去。

    “怎么着?这就要逃了?这可是武昌府,外面巡街的官差可是一队接着一队的,只要喊上那么一嗓子,都得去公堂上问话。”蒋善本冷冷的一句话,让急匆匆的二人顿时刹住了脚下的步伐。

    “笑话,凭什么抓我们?”虽然心下是万分震撼,可嘴上他们是一点破绽也不露出来,道:“我们是一不偷,二不抢,正正经经的草民百姓,差役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抓人吧!”

    这两只死鸭子,空剩下嘴硬。蒋善本冷冷的道:“我都已经亲自找上门了,你们觉得还会有蒙混过关的机会吗?依‘诈伪律’,欺诈之罪是要被判处徒役五年的。”

    那二人对视了一眼,忽的暴起威胁道:“本来我们只是求财而已,既然你逼人太甚,不肯放过我们,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蒋善本也不答话,自顾的举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两个骗子举拳就要往他身上捶去,还没凑到近前,就整个的身体都失去了平衡,仰面倒下。

    原来是蒋善本身边的跟班大力,身材魁梧的他,天生一股子蛮力,三拳两腿打的二人嗷嗷直叫。他们本能的求饶声,无意间还泄了他们的底,原来是一对河南人。

    “俺们错咧!错咧!以后再也不敢咧!银子都还给您还不成吗?”

    大力也不管他们受不受得了,依然是一拳重似一拳。

    “大力,够了。”

    若不是蒋善本制止了大力,那两个骗子少说也得在床上躺他个十天半月的,临了大力还在他们身上一人给添了一脚。

    “好了,你去外面看着点,别让人进来。”

    “是。”大力推门而去,随手还合上了门,房里只剩下端坐着的蒋善本,还有在地上呻吟的两个骗子。

    蒋善本抿了一口茶,道:“起来吧!”

    二人挣扎着爬了起来,痛苦的道:“哎哟!俺这把老骨头都快要被拆散咧!”

    “大爷呀!俺们也是走投无路呀!欠下了人家一大笔银子,如果还不上,他们就会要了俺们爷俩命呀!实话跟您说了吧!昨日从您号里诓来的银子,转手就还了债,要不然俺们爷俩也不至于住在这么个破地方呀!还请您发发善心,就饶了俺们这一回吧!”

    “都到这份田地了,还想给我来虚的,当真是舍命不舍财呀!要不要我再把门外的伙计叫进来呀?”

    那老者听闻后,双脚发颤,一个踉跄不稳跌坐在地上,道:“不敢,不敢,银子保准一两不差的都还给你。”

    “叔。”旁边的骗子急着道:“您咋就这么性急呢!”

    “哼,你年轻,再抗个一两顿打也不打紧。你叔俺可不行了,若是再让门外的大汉来这么两下,俺就得提前下去找你爷了。”

    叔侄俩还要争执,蒋善本已经有些不耐了,打断他们道:“好了,若只是想要你们吐出银子,又何须我亲自跑一趟呢!三两个伙计就打得你们满地找牙了。放心吧!你们骗得的银子是你们自己的本事,我是不会要回来的。”

    叔侄俩一听银子保住了,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身上的疼痛也不再那么强烈了。

    “非但如此,只要你们听我的安排,去替我做成一件事,还可以得一大笔银子。可你们若是不答应的话,我即刻就让人叫衙役们进来。走哪条路,你们商量商量吧!”

    “中,中,还商量个啥嘛!就是个傻子,他也知道该走哪条路呀!您老怎么说,俺们叔侄俩就怎么去做。”

    蒋善本嘴角泛起浅浅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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