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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唐耕心应战受创颜凤妮古道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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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山虽不在五岳之内,但登过五岳的人都说,论气魄、瑰丽以及峰峦之奇,五岳也有所不及。

    这次到黄山,心情又自不同,老友为他而死,虽残敌一手,这仇报得还不够彻底,将继续追踪。而这次未见连莲,心情十分微妙,报恩或报仇都不偏废。

    事实上到黄山来也是踪仇的顺路。

    这峡谷对他太熟了,尽管残月在天,秋意瑟索,他的内心却是热的。

    到达绝峡中,景物依旧,却不见人。当然,姑娘不会来得太早,他有耐心等待。

    这儿的一草一水,一山一石,都有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但他等了很久,一直不见人影,来时残月中天,此刻快要落了。

    “她会耍我?应该不会这样对待一个报恩的人吧!”

    有一点困惑,和龙三决战时,她似乎在一边窥伺,且发出惊呼,到底是为他还是为龙三惊呼?

    他越等越不耐,除非她发生了什么意外,没有理由失约,直到他在一块岩石上发现一块小石压着一封信时,才忧喜参半地念着:“家师待我如己出,他老人家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龙三”

    唐耕心陡然一震,天下居然有这等巧合的事,她居然是龙三的同门师妹。

    “龙三劫镖杀了唐大侠的好友,我不能阻止你报仇,正如很久以前,家师要求我将来嫁给龙三,我也答应了同样无可奈何的事。但遇上你之后,我知道那太轻诺,也太草率,如果你未残他一手,你我或有可能。而现在,即使我能说服你向家师道歉,只怕家师也不会接受,因为一个练武者失去右手,比死亡还要残酷”

    残月快落了,此刻四周的景物,满目苍凉,与来时迥然不同,他兀立在抖峭的夜风中,要不是衣袂飘飘,可能被人当作一个石像呢?

    正是:子期不在伯牙往,高山流水空断肠。

    曾几何时?他们还在小酌中研究走镖定计的细节!如今老友颜学古及一干心腹部下墓木已拱,坟上野草盈尺。

    唐耕心上香跪拜已毕,夕阳余晕下来了一人,正是“鹞子”筱飞。只点点头,十分冷淡,他提来一个大食盒,一一摆在石桌上,然后跪拜,伏地悲恸。

    唐耕心也流了一阵眼泪,好一会他才劝筱飞道:“筱兄,人死不能复生,好在我已断了龙三一只右手!”

    筱飞漠然道:“颜庄主和部下十二条人命,只换了龙三一只右手,筱某有个感想,他的一只手太贵,我们庄主和属下的命太贱!”

    唐耕心好像呛了一口冷风,道:“筱兄,并非为颜兄及其弟兄报仇就到此为止,而是断手的龙三跑了我未追上。”

    “但愿如此!”筱飞收拾了奠品回头就走,但又停下道:“十二具遗体中的十一具全找到安葬,只有我们庄主的没有。”

    “什么?颜兄的遗体尚未找到?”

    “不错!”

    “这不是学古兄的坟墓吗?”

    “石碑上不是明明有“衣冠冢”字样。”说完就走了。

    “筱兄”唐耕心也不怪他,颜学古为他出力还送上一命“一瓢山庄”中的精英全失,他不能辞其咎。他追上道:“筱兄,当时你是否看到字古失招被杀,他中镢的部位在何处?”

    “好象在‘膻中穴’。”

    “这”一个人双足陷入烂泥中,又因剑也刺入泥中而为一高手所逞,攻击的又是死穴,哪会有存活的机会?

    唐耕心怔立在黄昏残照中,筱飞已经去远了。

    颜学古的遗体不见。绝不会是龙三带走,这是没有必要的。如被野兽拖走,也不合正好拖走颜学古的遗体,况且也会留下野兽的足迹。

    唯一的可能是他没有死,带伤忍痛离去,或被人救走。当然,由于龙三恨透学古兄设计骗他,使他徒劳奔波,而把他的尸体丢入河中泻忿,也并无可能。

    为了这想法,他特地到出事地点查勘地形,以及烂泥中留下的足印,只可惜由于涨潮、退潮,多数足印及血渍已几乎淹没。

    他计算当时的潮汐和水流,而往下游去找以及询问住在河边的人家,却没有一点头绪。

    唐耕心虽然心情恶劣,却下定决心要先找到颜学古的遗体,然后再继续报仇。

    他在—个小镇上投宿,由于太累,才一更稍过二更不到就上床入睡,但是却被不很大的声音惊醒。

    一柄匕首上戳着一张纸条钉在桌上,他虽惊奇,但不意外,因为龙三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纸上很简单地写了两句话:三更有个绝世高手来找你,请于二更前离此。

    具名落款和称呼都没有,但自笔迹上可以看出是女人写的,潦草中不失娟秀。

    谁要来?龙三的亲人,十之八九如此。为了颜学古的死,他负疚颇深,所以决定不走。

    在三更前,他养精蓄锐,使体能保持最佳状态。

    告警的是谁?连莲?因为他一直未见过她的笔迹,这是十分可能的。

    三更稍过,院中有人低声道:“唐耕心,跟我走吧!”

    “尊驾何人?”

    “‘镇八荒、踏雪无痕、大罗散人、龙潜门下大弟子辛南星!”

    心头一凛,他不能不承认“神行太保”辛南星确是一大劲敌,就以几个大门派掌门来说,也非敌手。

    这等人物找上门,如果不谈凶险,却也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不够份量的对手,辛南星不会亲自出手。

    “原来是辛大侠!”

    “闲话少说,你可敢跟我到阴阳壁上与辛某一决高下?”

    “唐某没有不敢的事,想必大侠为龙三之事而来,试问若辛大侠是在下,有人劫镖不成而杀你的好友,辛大侠又该如何?”

    “满狗的镖银,人人劫得,为满狗作走狗者,人人杀得!”

    唐耕心道:“辛大侠,朝代更替,与气数有关,明末宫廷腐败,妄臣当道。所以‘推背图’第三十二卦象有识云:马迹北阙,犬嗷西方,八九数尽,日月无光。”

    “图中有一阙门,门内有一马。”唐耕心道:“阙内一马,即‘马迹北阙’是个‘闯’字?昭示李自成陷燕京,‘八九数尽’,是指八加九得十七,指明之十七世。‘日月无光’表示‘明’之熄灭。”唐耕心又道:“辛大侠乃是高人门下,不会不读这千古奇书。在劫难逃,人岂能胜天?”

    辛南星冷笑道:“唐耕心,你既然研究过‘推背图’,凤巢鸠占、星象卜卦之类,自然也不在话下,你不妨为你自己卜一下,今夜可能逃出生天?”

    唐耕心道:“个人的未来休咎,唐某从不放在心上。”

    “那么我们走吧!如果唐大侠认为那阴阳壁处本人已预作埋伏,许可以另行指定地点。”

    “就是阴阳壁吧!”

    阴阳壁是距此十里外山中一处峭壁,壁下是河岔。石笋岩遍布,虽只三十丈左右高度。

    由于大部分壁面都是刀削般的大麻石。寸草不生,所以此处当作为寻短及对决之地。

    敢到此处来对决的人,对自己的技艺自然有充分的信心,而此处险峻的主要原因是外高内低,也就是越靠近绝壁边缘处越低,形成斜玻。即使是高手来此,也不禁怵目惊心。

    辛南星约四十左右,成名己十五年以上,素行自不会像龙三那么荒腔走板。

    “唐耕心,你断龙三师弟之手用了多少招?”

    “约一百五十招左右。”

    “好!”辛南星冷漠而自负地道:“如果我不能在一百二十招以内胜了你,就算一百二十一招胜了也不算,咱们改日再战!”

    “辛大侠的豪气令人敬佩,只怕仅是知己而非知彼的评估!”

    “亮剑吧!”

    开始之后不久,唐耕心就相信辛南星不是一个狂妄吹嘘的人,几乎一出手,三五招内就发现,这是一个罕见的高手。

    辛南星的想法和他略似,他一直以为武林中的年轻高手,都在他的师父“镇八荒”门下,现在他不但惊奇,也自悔肤浅。

    因为唐耕心还比他小了十岁左右。

    他们在这种绝地对决,事先又未通知别人,居然有人觊觎,这是个少女。

    他们在百招之内就精粹尽出,一个想在一百二十招之前达到目的,甚至更前些;另一个不但想拖过一百二十招,甚至在一百五,七十招内小胜此人。

    不过唐耕心不能不承认,平心而论,他胜对方的机会较少,除非对方临时疏忽出错了招,而一流高手会发生这种事的机会也不多。

    越是接近一百二十招,双方越紧张,现在已近一百一十招,唐耕心体会到有生第一次的无俦压力。和龙三力博时,他还有充分的信心,但现在他几乎只求能搪过一百二十招就知足了。

    只要拖过一百二十招,辛南星就会停手而再订期约战。

    有此念头,已经落了下风,他当然不是贪生怕死或输不起的人,而是为好友复仇,重责在身。

    还差两招就是一百二十招,而辛南星也卯上了十成的内力,施出师门所传的续命绝招“招蜂引蝶”时,瞬间,唐耕心移转五个方位,衣上仍又添四个裂口.肩头处还挨了一掌。

    此刻他只知道宁死不输,哪怕在一百二十一招上被击毙也在所不惜,一定要搪过一百二十招这个大限。

    这绝招造成唐耕心的危机和创伤,却仍然不是绝对的,因为唐耕心也扫了他一腿,正中腰腹之间。

    只不过唐耕心负伤加上全力扫出一腿,由于壁边坡度大,又是碎石遍地,重心一个不稳,打了个踉跄。此刻距离绝壁边不过一步半左右,而—百二十招只差一招。

    由于双方目前相距三步以上,唐耕心踉跄—下,辛南星中脚后退,要攻击必须重整旗鼓,作最后一招的决定性一击。

    要不是辛南星在这紧要关头上挨了一腿,他已经达到一百二十招内战胜唐耕心的目的了。

    这么一来,辛南星已失去了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的优越条件,这最后一招实无把握一击成功。

    绝对的胜利——不失招的美梦已碎,当他再次扑上时,唐耕心抡起长剑的右臂突然失去了速度,本应及时档住对方一掌,由于这一滞凝而被击中左胸腹之间。

    坡度大,碎石多,站立不稳,唐耕心连退两步,翻身坠下阴阳绝壁。

    有此结果,连辛南星都大感意外,他楞了一下,突然有所憬悟,扫视一匝,漠然道:

    “是哪一位多事?”

    坡上岩石后突然站起一个三十来岁,一脸油光的和尚,缓步走近笑笑道:“是我大空”

    “大空师傅也未免太爱管闲事了!”

    “怎么?贫僧为辛兄除去杀伤今师弟的仇人,没个‘谢’字,反而落了一身的不是?”

    “本来如此,一百二十招眨眼就到”

    大空和尚大声道:“辛兄真以为一百二十招内能击败他?”

    “辛某在接近成功边缘时挨了一脚,就已经无法达成目的,但必须尽一切可能,试试看能不能在一百二十招内使他失招。”

    “辛兄这又何必!何况他又是残龙三的”

    “这是本门的私事,大师多余操心了!”

    大空冷冷一笑,道:“好心变成了驴肝肺,辛兄,算我表错了情!不过,照刚才的情形看来,辛兄要彻底击败他,只怕”

    “那是辛某个人的事,辛某虽是为师弟寻仇而来,却无意以暗算的方式取胜。”

    “这么说是我大空上不了大台面了?”

    “辛某找他,如能击败他,至多也不过残他一肢,因师弟原本理屈在先。大师以你的成名喑器‘轮回刺’伤他的右臂关节在先,我才得手的,传扬出去,我辛南星算什么人?”

    “贫僧也希望知道辛兄是什么人?”

    “至少辛某不是小人!”

    大空绰号“花心如来”顾名思义,其素行可知。但他虽然不守清规,屡破色戒,却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主动采花,所以还不算是采花淫贼。

    太空狂笑一阵,道:“辛南星,龙三劫镖在先,又杀死唐耕心的好友在后,唐耕心为友复仇,谁敢说不对?依我看你为龙三报仇就师出无名,你是什么人也就不问可知了。”

    辛南星反唇相讥,道:“不知你们宝刹弘法寺又是个什么去处?”

    这工夫二人言来语去,各不相让,另一边岩石后却还有一个女郎,她含泪悄悄退走。

    她来此投奔她的兄长,但却迟了一步,适逢其会,在暗中看到了唐、辛二人对决,一个是为友复仇,一个是为师弟找场。

    这女郎在暗中从头至尾看到,她此刻最恨的不是辛南星,因力他尚能有所不为,可恨的却是大空和尚。

    她绕出很远,来到阴阳壁下,找了好一会,忽然发现一个奇特而绝对出乎意料的景象,那就是唐耕心在一辆篷车中,车篷碎裂,车篷内的底座都被砸裂,但是,一试心脉,一息尚存。

    这怎么可能!任何人都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壁上落下石笋、岩石密布的河滩上而不粉身碎骨。

    人不死是奇迹,又怎会在一辆篷车之中?女郎是绝对想不通的,现在当然还是救人要紧。

    “生死有命”这句话固然是老生常谈,但有些事如不归咎于命运,就无法解释了。

    从阴阳壁上落下,且身上中了数掌,以及“花心如来”大空细如牛毛的“轮回刺”而能不死,不是异数是什么?

    更绝的是,他落在一辆因山洪暴发,冲入河中的大篷车上,此车到了阴阳壁下因水退而搁浅在石笋岩石之中。他的身子就正好落在大篷顶之上,把竹制车顶砸散,落入车内,又把车底座砸碎。

    当然,这是女郎把他救醒后听他说的,而且坠落时还勉强施展提纵术,使落速减到最低才能有此结果。

    女郎二十岁,却没有一般黄毛丫头的稚气,身边还有位乳娘照料。很美,唐耕心以为,应比连莲还高一筹,似乎比连莲更老练些。

    只是连莲在他心中所占的份量是无与伦比的。

    女郎自称姓燕名妮,她的身手不弱,若非她和乳娘轮流运功为他疗冶,护住了心脉,他是活不成的。

    “唐大哥,你的真正仇人是‘花心如来’大空和尚,如不是他那细如牛毛的‘轮回刺’暗器,你的右肘就不会因突然失力而滞凝,而被对方得逞,所以你没有输!”

    “大空的确卑鄙可恨”唐耕心道:“但我输了!”

    “可是一百二十招以前互有输赢呀!”

    “不,我失招比他多些。”

    “唐大哥,你可知弘法寺是怎么个寺庙?在什么地方?”

    “噢!不远,距此不到百里。”唐耕心道:“燕姑娘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听人说这弘法寺好像不是个正派寺庙。”

    唐耕心道:“庙不大,但很有名,那是由于住持了尘在武林中甚有地位之故。而弘法寺名声不佳。似是由‘花心如来’而起。”

    燕妮道:“如果住持了尘是个正派出家人,怎能容得大空这种人?”

    “这话也对!”唐耕心道:“姑娘救我,大德不言谢,唐某会铭记在心。但姑娘千万不可招惹这两个人,尤其是‘花心如来’大空和尚。”

    “不会的,唐大哥,我一定听你的话,请好好安心养病。”

    “我会的,由于伤得太重,只怕短时间内无法复原!”

    “大哥的脾与肾可能部受了伤,所以我要去采几种罕见的药。”

    “燕姑娘入山采药找怎会放心?”

    “黄山我很熟,因为过去常去,大哥放心,只是在这半个月之内,大哥要听乳娘的话进饮食,有事支使她也不必见外。”

    临去时主仆二人在大门外私语,乳娘道:“小姐,你这是何苦?太冒险了呀!”

    “我等不及!再说我”

    “我知道你早就崇拜他,那也要慢慢来呀!”

    “不能慢慢来。”燕妮冷峻地道:“你知道我的脾气!”

    “万一落入那贼子之手?”

    “不会。咱们的计划还不错,应该能顺利进行,达到目的。””小姐,我总是不放心,再说,我们应该找的是龙三才对。”

    “一步一步地来,乳娘,我去了!别忘了时间。”

    “不会的,小姐”

    弘法寺距镇町不远,甚至前面山坡上还有五七户农家,散居于一里的方圆之内。

    弘法寺的规模不大,也无庙产,五、六个僧人不知道以何维持生计?

    这六家农户的最后一户,也就是距弘距寺前门最近一家,不知何时迁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寡妇。

    也有人说还是一位黄花大闺女哪。

    此刻,夕阳西下,黄昏残照十分绚丽。景色美加上心情好“花心如来”在山道上踽踽独行,还轻哼着出家前所常哼的风流曲牌呢。他有自知之明,除了一身袈裟和一颗秃头,他的心比俗家百姓还要俗上千百倍。

    他边走边想:师兄弟们真傻,想鱼肉却不敢吃,想粉头又不敢碰,那种既想又怕的尴尬相真是既可笑又可怜。

    当他来到这最后一家农户屋后时,又听到那清脆而又俏皮的驱使牲口的声音。

    他在街上见过这小寡妇三次,只是他穿的是文生公子装,他自信打扮起来挺萧洒哩。他的心情好,主要是为了这件事。

    为了听这“吁吁号号”的驱牲口声,而佯作出寺办事,还未到镇上就折回来,有时来回去几趟也听不到,因为农家不可能每天都磨粉。

    “号——号”声是要牛走动或是快走“吁吁”声是要牲口停止。

    有所谓“懒牛上场屎尿多”(上场是指拉磨或拉车),所以女主人的“号号”声也最多。

    其实大空喜欢听这小寡妇的任何声音,不仅是“号号”和“吁吁”声,就像她穿任何衣裳都一样的好看,尽管她穿的都是土布衣衫。

    大空有一套“行头”包括一顶乌溜溜的假发,一袭丝质宝蓝长衫裤和粉底缎靴,他穿戴起来自信相当英俊,也曾穿这套华服在小寡妇面前晃来晃去过。现在,他的脚步慢下来,缓缓走近小寡妇的后窗外,有所渭“寡妇门的是非多”而他目前又是出家人打扮。

    “号号”磨坊中又传出她的声音,多么悦耳!一个男人如果迷上一个女人,甚至以为她走过的脚印都是香的。

    磨房内一边“号号”地吆呼,一边传来用罗罗粉的“哗哗”声。

    大空轻轻一窜就抓住后窗窗棂,向内望去。磨坊很小,磨道内传来牛粪味。牛在缓缓拉动石磨,磨道上已有几滩牛粪。

    目前这气味对他一点也不会有影响,因为他的目光粘在小寡妇的身上,乌黑细柔的青丝在脑后留了个髻,海青蓝细布裤褂滚着月白色的边。衣衫虽不合身,仍可隐隐看出玲珑的身材。

    大空每月到徐州去找小粉一次,她是个颇具姿色的“半掩门”能十足表现青春的野性,他就喜欢小粉这一点。

    只不过小粉却不能和小露比拟,有人叫这小寡妇是露姑娘,也有人叫她露嫂,她似乎不在乎别人叫她什么。

    大空以为,她有小粉所没有的高贵气质。

    “号号”这声音能使大空心尖上麻酥酥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低声道:

    “娘子,小生心仪已久”

    会有什么反应呢,这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她居然哼起了风流曲牌,牙床斜坐裹金莲,半露酥胸半露肩,故向情郎说痴话,奴家今夜哪头眠?

    大空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和一对“招子”但这曲牌却是小寡妇哼出来的,心头一荡,手一松落在后窗外地上。

    好在现在天已黄昏,没有行人,大空惊喜之下,猛抓头皮心花都爆炸开来。

    “寡妇就是寡妇!”他的结论只有这么一句活。现在他的勇气好得更邪气,再次窜上抓住窗棂,正要再毛遂自荐一番,哪知她低着头道:“今晚三更,带着十斤猪肉,十斤牛肉和十斤鱼来。”

    “是”他的声音是抖动的,真正是如奉纶音,不知此地何地,此时何时?

    就在他懵懂,忖怔时“咔嗒”一声,窗内放下挡风板,切断了他的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用双足走回去的,甚至以为是飞回去的。

    小露的如此露骨,他以为是他换了那套文生装,在它身边晃了几次让地留下良好印象,才敲开她的心扉所致。

    此刻他对自己的欣赏和肯定,绝对超过任何其它时候“和尚是释伽的罪人”虽不免以偏慨全,对大空而言,却是名至实归的。

    三更还不到一点,他提了十斤猪肉、十斤牛肉和十斤鲜鱼来到小寡妇门外,鱼还是活蹦乱跳的,他以为这条鱼像小露一样地新鲜。

    轻轻敲门三下,没有动静,轻轻一推门,居然是虚掩的,本来他还不太踏实,因为女人是很难捉摸的,如今他心头终于落下一块大石。

    进入插上门,穿过小前院,在厢房门外看到她正在烧开水,她低声道:“把东西放在这儿,到内间炕上先去歇着!”

    他不能违背她的任何一句活,放下鱼肉,进入内间上了火炕。炕头上热烘烘地,心头也热烘烘的。

    过了好一会,大空猴急地道:“露姑娘,春宵苦短,何不先进来聊聊?”

    小露道:“这鱼肉如不尽快处理一下,恐怕就不新鲜了!再说如不弄几色小菜下酒,多没有情调!”

    他不能使她看出太急色,而此时此刻哪个会不急?但情调的确也很重要,她毕竟不是小粉。

    也就在这档口,外面有人敲门,小露出去应门之前道:“有人来了!”

    “谁?”他恨透了这个不该来而来了的人。

    这工夫门外有中年女人的声音道:“小露小露开门哪”

    “是我阿姨”小露道:“她这么晚万来必有急事,你最好藏一下。”

    “藏在什么地方?”

    “阿姨这人很爱管闲事,这事要是被她知道了,不出三天,我所有的亲友和邻居,恐怕没有人不知道的。”小露道:“这样吧!外间有一口空的米缸,你先委曲一下。”

    大空自然不会反对,此刻他已脱了上衣,赤着上身跳入缸内,道:“宝贝,你可要尽快把地支走!只不过这么晚了,怎么能逐客?”

    “当然能!因为阿姨就住在附近”他盖上缸盖,大空在缸中隐隐听到小露接进她的阿姨及谈话声!

    “小露,这么晚了你在煮什么?烧了一大锅的开水,还买了这么多的鱼肉?”

    “明天是我爹的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总要为他老人家贺一下。我娘去世这多年,没有人照料我爹,我这作女儿的怎么能”

    “应该,应该!”阿姨道:“请了几桌呀?”

    “年头不好,不便铺张,只有两桌,阿姨你当然也是贵宾之一,我就不再去请了。”

    “我是一定来!”

    “阿姨今夜来此,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看我,正事都差点忘了!”阿姨道:“小孙子大宝发烧,来讨点药。”

    “有有,我这就去拿,阿姨,偏劳你把锅中的开水掏出来。”

    她说要去拿药却未去拿,这工夫阿姨已掏满了一大盆开水。

    小露揭开缸盖,阿姨“哗”地一声,把一大盆滚开的水泼入缸内。

    这是个十分惨烈的景象,大空赤裸上身,在缸中又无法闪避。尽管他的反应够快,在泼水的同时,已把阿姨震出七步以外的院中,但他的上身至少已有四分之三烫伤,有的皮肉甚至半熟。

    他嘶吼着向小露踢出一脚,却因全身肌肤被烫重伤,痛得发抖而被有备的小露闪过。

    大空此刻也无暇杀敌,逃去疗伤要紧,道:“贱人,你是什么来历?”

    “你不必管我是什么来历,但可以告诉你,我是为‘一瓢书生’颜学古和‘雪里红’唐大侠报仇的。”

    “臭娘们你好狠!好会卖弄风情”

    “比你用‘轮回刺’暗中伤人的狠毒又如何?”

    大空浑身颤抖,上身后遍布龙眼大小的水泡,有的地方肌肉已经半熟,人已射出门外,消失于夜色中。

    小寡妇露姑娘就是燕妮,阿姨也正是她的奶娘菊嫂。当然,燕妮又是谁?她为什么会为颜学古及唐耕心来报仇?

    燕妮就是“一瓢书生”颜学古的胞妹颜凤妮,她自然能为这两人报仇,即使是为了久慕其名,第一次谋面的“唐子”报仇,她以为也义不容辞。

    她对“唐子”心仪已久,也可以说倾慕已久。

    奶娘道:“他会死吗?”

    颜凤妮道:“包死不活!”

    “快走吧!如果大空的师门中人一齐来”

    “应该不会!第一,这是丢人的臭事,他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因他十分自负,其次,他弄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绝对不会直接回寺的。”

    “他不回寺要去何处?”

    “弘法寺后面有个放置上几代住持骨灰的小屋,我发现他的便衣藏在该处,常常进出,八成去了那儿!”

    “不管他去了何处,我们已报了二仇之一,犯不着在此涉险,再说,唐大侠问过你很多次!”她们已自侧墙掠了出去。

    心头一跳,她道:“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会安慰他,说你快回来了。”

    “他的伤快复原了吧?”

    奶娘摇摇头,道:“他的伤太重,不是短期内能治愈的,还有,他说运气时有的经脉滞窒不畅。”

    “这才是一件麻烦的事,菊嫂,回去后暂时不要揭开找们的身分!”

    “小姐,这又何必?你冒了失身丧命之险为他复仇,应该让他知道的。”

    此刻大空开了骨灰屋的门锁,推开门隐隐看到一个人坐在迎门椅上,大空大为震惊,道:

    “什么人?”

    “师弟别紧张,我是大寂”

    这景况他谁都忌讳,只有大师兄大寂不忌讳,因为此人较老实,平常对他也较为关心。

    大寂一边亮灯一边道:“师弟我是真不放心你”“师兄,别点灯!”他的话就是命令,和住持一样地权威,他说不点灯大寂就不敢点。

    原来大空是带艺出家,而他的师父又是弘法寺的住持的师兄。更重要的是,弘法寺的僧人不事生产,却能衣食不缺的原因,大空全知道。

    就这样住持对大空另眼相看,还有个原因是大空的“轮回刺”天下一绝,弘法寺住持了尘的技艺不逊他,但对他的暗器却也慑怕三分。

    其实还有一点,了尘不能不买大空的帐,大空有个哥哥叫李天佐,身手比弟弟李天佑(大空)只高不低,了尘如开罪一个,也等于开罪两个。

    大空道:“大师兄怎知我今夜会来此?”

    “大空,你的师兄十之八九都知道,我想劝你,又怕你不高兴。今天晚上决定在此等你,你就是骂我打我,我也要劝你”大空颤抖着道:“师兄可惜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大寂呐呐道:“师弟你怎么哩?”走近仔细一看,由于脸上及上身都布满了大水泡,简直不像个人,不由惊叫着退了一步,道:“大空这是怎么回事?”

    大空大致说了一下,道:“大寂,我只求你一件事,立刻把家兄找来。”

    “来得及吗?”

    “怎么?你巴望我死?”

    “不不,我是说不如就地请大夫来冶,时间宝贵,不宜拖延。”大寂也不是个好和尚,但他是个好人。

    “这个我也知道,只不过一般的大夫根本不成,我对家兄有信心,他就在四十里外镇上大来客栈内。”

    “是,我这就兼程赶去。但在我们回来之前,你也该先行治疗一下。”

    “这个我会张罗,记住!越快越好。”

    李天佐绰号“圣手郎中”医木高明,身手也能跻身一流,所以名噪一时,因而小弟“花心如来”虽为空门中人所不喜,却也无人敢冒此大不韪招惹他们。

    唐耕心好得多了,可以内外院走动。但有的经脉还是不能畅通,他感到懊恼,情绪很坏。

    燕妮道:“唐大侠,想开点嘛!这次我带回来的药,你服了之后一定会改善的,何必想不开,身在武林,受伤是难免的。”

    “燕姑娘不知道,好友为我而牺牲,我虽把龙三残了一手,仍感愧对学古兄,如果我的经脉永远没有起色”

    燕妮美目中蓄满了泪水,主仆互视一眼,燕妮道:“唐大哥,天无绝人之路,我总以为还是有法可想的。”

    唐耕心只深深叹口气,没说什么,背后主仆二人又在争议。乳娘菊嫂道:“小姐,上次去赚‘花心如来’,我就以为太危险,也犯不看!”

    “你说什么?犯不着?”

    “我就知道小姐不爱听这句话,唐耕心开镖行预知大敌要劫镖,就派大少爷做一个香饵的差事,结果大少爷为他送了命,我以为他在利用大少爷。”

    “菊嫂,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颜凤妮道:“我素知大哥的为人,他工于心计,最长于设谋,所以我相信那次走镖的花样必是大哥献计而实行的。而且过去说过多次,唐大哥够义气。”

    “就算是太少爷献的计,唐耕心就不该负责?”

    “人家也没有表示不负责呀!”

    “他欠大少爷的太多,所以小姐也不必因他是为大少爷报仇受伤,而屡次涉险,还是那句话,犯不着!”

    “如果我以为犯得着呢?”

    “你认为犯得着你就去吧!”

    颜凤妮回头就走,道:“唐大哥要小心照料点。”

    “不不!小姐,你不能去。”

    “圣手郎中”李天佐到处行医,没有固定悬壶之所,好在武林中人不认识他的人很少,只是他的诊费极高,一般人看不起。

    现在李天佐就在这市集上一家天源客栈中驻诊。

    “老爷!”小厮是李天佐之徒,在门外抱拳道:“有个年轻女子来求医。”

    “叫它进来。”

    不一会小厮引进一位二十左右,十分美艳的少女来,李天佐四十七、八,还不到五十,迄今未娶。宾主寒喧过后,少女说了来意,是他的叔叔为友人助拳重伤,经脉滞凝不畅而来求药的。

    李天佐道:“姑娘只是说说,见不到病人很难处方下药。”

    “这也是实情,只不过由于太远,且路也不好走,不愿让大夫奔波劳累。其次,小女子以为,一位医术高明,经验丰富的名医,小女子只要说出一些症候来,必然能了如指掌的。”

    李天佐道:“这话有点道理,却又不全对,人身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的奇难杂症本就不胜枚举,且往往有些症候又十分类似。如再加上练武者的一些体质变化,或受伤者所遭受之掌力不同,治疗起来也往往大不相同了。”

    “是的大夫,所以我要说得再详细些。”她把一切症候的细节都说了。李天佐目光一凝即敛,立刻处方,说是先服三剂试试看,如有起色就继续服用,不必来了,末了只收了三十两银子,大约是其他武林中人诊费的十分之一。

    少女在镇上抓了三剂药,尽快赶回,已经起更了。来不及叫门,越墙而入落在院中,她听到正屋中两个男人交谈,唐耕心的口音她听得出来,另一个男声有点熟,却不知是谁。

    “回来了!”这陌生男子道:“姑娘回来了!也就知道我是谁了。”

    颜凤妮十分惊异,这会是谁呢?怎么说她一回来就知道他是谁了呢?

    菊嫂在外间茫然地望着她,自然也不知道这位客人的身份。毫无疑问,就连唐大哥也不知此人的来历。

    此人迄不说出未历,似在等她,不是太神秘了?但是,它一脚迈入内间,与这客人四目相接时,却大声道:“原来是李大”

    她本来要说“李大国手”但她的反应太快,立刻看出李天佐的眼神中有一种极不友善的色彩,立刻改口道:“原来是李大夫!”

    “正是区区。”

    “李大夫怎么会先来一步?”

    “只是一步而已!姑娘到了门口附近,在下才进屋,就提早这么一点点时间。”

    “李大夫此来”

    “当然是治病的”

    “这么说这三剂药是没有什么用了?”

    “当然,因为在那客栈中,我已猜到你可能就是害死舍弟的红粉凶手。因为照舍弟死前的描述,已把你的外貌、身材、年纪以及神韵等等清晰地勾勒出来,而且附近也没有如此年轻,美艳而又会武的人。”

    “你很聪明,你却忘了令弟死有余辜。”

    李天佐并未反驳,道:“另外,我猜到这个受了重伤的病人,必是一位一流高手。”

    “未见人怎知是高手?”颜凤妮缓缓走近唐耕心,以身子挡着他。

    辛天佐傲然一笑,道:“一个有经验的武林名医,一听你说的几个经脉滞凝不畅,这就知道,他的任、督二脉本已畅通,却因受伤而不畅通了。”

    “可是我又没有说他的任、督二脉已通呀?”

    “不错,可是你说过他的‘太阴脾经’不畅,以及少阳三进经’滞凝。”

    “我也没有提这两个经啊!”“你不提这两经,算你聪明,只可惜你的聪明还不够,你说过他的‘天骱穴’和‘天牖穴’不畅,‘天骱’在颈下‘肩井穴’附近,‘天牖穴’在‘脑户穴’下侧,这两穴都属‘少阳三进经’。至于你说他的‘冲门户’‘腹舍穴’,及再上去的‘腹结穴’不畅,这三穴又属‘太阴脾经’。”李天佐道:“你在别人面前使点小心眼,转弯抹角,自然能打过马虎眼,在本人面前却不成。因为其它经脉畅通,唯独这两经滞凝,显示他的功力深湛,却受过严重内伤,必是一个罕见高手。结果居然找到了残龙三的凶手,及害我兄弟的女凶手,说来算是天意。”

    颜凤妮厌声道:“好个奸滑的贼!你只看到自己的兄弟死去,却忘了他在别人对决的紧要关头施放‘轮回刺’,使唐大侠受伤而被对方打下绝壁的不幸,要不是命大,早就完了!”

    李天佐冷冷地道:“如果是向舍弟挑明叫阵报仇,而因技不如人残废,在下没有话说,你用的太阴狠毒辣!”

    “他是活该!”颜凤妮厌声道:“如果世上还有比那方式更好的,我一定也会采用它!”

    唐耕心听了半天,还是不大明白,双臂一张,道:“两位别吵,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下能否与闻?”

    李天佐冷峻地一指颜凤妮,道:“问她!”

    颜凤妮低着头说了计诱大空李天佑,予以重创以及去找李天佐求药的事。唐耕心十分意外,因为她对他好过了火,他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她必须这么做,道:“燕姑娘,冒失身之险,九死一生之危,为在下去做这件事,除了由衷感激之外,我实在想不通”

    奶娘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们小姐只是久已心仪你的侠名”

    “不!仅是心仪?尚不至于如此。”

    奶娘大声道:“说了也无妨,我们小姐一半是为你,另一半也是为了她的哥哥报仇!尽管那一次劫镖,大空并未如约在现场出现”

    唐耕心一震,道:“原来姑娘是学古兄的亲人!”

    “不错!”奶娘道:“她就是‘一瓢山庄’少庄王颜少爷的嫡亲妹子颜凤妮!”

    颜凤妮埋怨道:“我叮嘱过你,暂时不要揭穿的!”

    “我本来也不想说!”奶娘道:“可是再不说人家唐大侠可就把小姐看低了,小姐是我一手带大的,小姐被人家蔑视,我受不了!”

    唐耕心深深一揖,道:“我与学古兄是莫逆之交,学古兄的妹妹也就等于我的妹妹,凤妮,你瞒得我好苦!”

    颜凤妮道:“唐大侠,你是不是很不欣赏我的方式?”

    唐耕心道:“凤妹,老实说,如你事先告诉我,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以这种方式去复仇的。”

    李天佐道:“颜凤妮,你大哥的仇人是‘血猴’龙三,你应该去找他,舍弟向唐耕心施袭,如唐耕心亲自对付舍弟,我也没有话说,你多事强自出头,就必须自己了断这件事。”

    颜凤妮道:“我当然要自己了断!”

    “不,”唐耕心道:“此事由唐某引起,理应由唐某承当,如李大侠愿另订日期,自然很好,如果”

    李天佐道:“李某找颜凤妮为弟报仇理所当然,你正在病中,如允许以你取代她,那就是投机取巧,以强凌弱了”

    颜凤妮道:“你指出一个对决的地点吧!”

    李天佐道:“如你有好的地点,自管说出来,如果没有隐秘而不受干扰之处,就在舍弟的墓地中如何?”

    颜凤妮点了头,时间是明夜三更正。李天佐往外走,道:“姑娘不怕我有诈?”

    颜凤妮道:“你是不是君子,尚言之过早,但至少你不是小人。因为你今夜早到一步,如要乘人之危,唐大哥就危险了!”

    李天佐道:“到目前为止,我相信自己的对手算是个入流的人物。”

    李天佐走后,乳娘埋怨道:“小姐,怎么可以到大空的墓地去?”

    颜凤妮道:“他要弄鬼,到别处也是一样。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他如果是小人,刚才早到一步,以目前唐大哥的状况,自然难以应付李天佐的攻击,况且他还可以施袭,就更防不胜防了。唐大哥,你说是不是?”

    唐耕心点点头,却又喟然道:“刚才我本想要求对方改期,待我复原后由我出头应付他,想不到凤妹竟包揽下来。”

    “唐大哥,我不包揽也不成,他说的也对,我哥的仇人是龙三,害他弟弟等于师出无名,所以他非找我不可。就算是唐大哥应付,以后我还会遇上他的,只能回避于一时,而不能水久不见他。”

    乳娘道:”小姐,据说李天佐的技艺比李天佑要高些!”

    颜凤妮道:“我敢应约前往,就有七八成把握。”

    乳娘道:“人所共知,李氏兄弟非出自同一师门,但李天佑会‘轮回刺’暗器,谁敢担保没有传给他的哥哥?”

    唐耕心道:“菊嫂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尽管李天佐的风评要比其弟好些!”

    颜凤妮道:“唐大哥,就算我面对‘轮回刺’,也不会出岔子,你大可放心!”

    唐耕心和菊嫂互视一眼,都认为她的信心太离谱了。虽说她的武功比颜学古还要高,但凡是能被称为武林中一门绝技,都有其霸道而不可轻侮之处。

    况且弘法寺住持了尘,绰号“三斤镖”力大劲猛,百发百中。如果他出现在墓地中又该如何?

    唐耕心要去观战,乳娘道:“唐大侠,你最好别去,免得小姐分心!”

    颜凤妮连忙向乳娘使个眼色,道:“唐大哥当然可以去观战,也许临场可以指点我几招的技巧。”

    残月在天,可以看清李天佑墓上的草茅,以此处作对决的场地。对二人都有激动作用。

    一个必杀对方为弟弟复仇,另一个也必须杀他,要不,她的唐大哥立刻就全陷入危亡境地中。

    “呛”地一声,颜凤妮撤剑在手,唐耕心未来,因为他喝了一碗“麻沸散”昏睡过去,颜凤妮骗他,说是冶内伤的药。

    只有菊嫂伏在墓地外岩丛中。

    此刻李天佐木立着并未撤剑,乳娘在岩后低声道:“小姐,你可要小心了,他八成要使用暗器!”

    颜凤妮全神贯注,但却一点也不紧张。以她的身手来说,似不该如此笃定的,道:“李天佐,你为何不撤剑?”

    李天佐冷冷地道:“我本以为舍弟太傻,可是现在我的想法也变了。”

    颜凤妮说道:“我不懂你的话!”

    “舍弟被你烫伤,形同魔鬼,回去后立刻派人把我找来,本是要我代他复仇的。但是”李天佐忽然长叹一声,道:“在他临终时,忽然改变了主意!”

    颜凤妮一楞,道:“我还是不懂!”

    “舍弟突然要求我不必报仇了?”

    “什什么?他被我弄成那样子会要求你放弃报仇?”颜凤妮立刻提高警觉,对万要施袭,一击成功,自然要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方式使她的注意力分散。

    李天佐木然道:“是的,他说他本来恨你入骨,但最后想通了,他既然喜欢你,而且在他一生中所见过的女人之中,你是最能使他荡气回肠的一位,你害了他,是由于你不爱他甚至你已有了意中人。所以他对你的诱惑,对你以及对你的意中人也都是一种侮蔑!你害他,他毫无怨尤。”

    颜凤妮几乎不信目己的听觉“花心如来”会有此突变?不过屠儿在涅磐会上尚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个坏人陡然彻悟向善,也很可能,何况是行将撒手人寰的当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善心才有善言,死亡来临,实在已无再虚伪、隐瞒、嫉妒、贪婪之必要,因为死亡是一个生命的绝对休止,没有人愿把虚伪、隐瞒、嫉妒和贪婪等,带到另一不可知的世界去。

    当然,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有所谓:孔子只勉人生才用功,释氏只教人死时作主,各有其深意在。

    “小姐,你千万别大意!”

    颜凤妮自然一点也不敢大意,她以为这是不可能的。

    “天佑太喜欢你,以致他被你弄得那么惨,临终突然改变报仇意念,也许你会以为他喜欢你也是一种侮辱,你这么想,我也不怪你,因为天佑的确不配!但是天佑一死,我还是决定为他报仇。”

    “小姐,千万别大意,他快要施放暗器了!”

    “的确,我也有暗器,而且是舍弟所用的‘轮回刺’,人人都知道他会我不会,却不知此是我传给他的。因为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我绝对不用,用了不留活口。”

    “可是你的名誉也不太好。”乳娘道:“收费奇高。”

    李天佐道:“富有的人我当然要多收些,尤其是为富不仁之辈。”说着身子一挫。

    菊嫂大叫“小心”颜凤妮剑势如电,已自李天佐的腰部穿过,似乎李天佐也惊震于她的速度和反应之快。

    撤剑退后三步,李天佐“咯”地一声,双手捂着创口倒退着。这结局就连奶娘都未想到,难怪小姐事先那么笃定了。这人号称“圣手郎中”而且“轮回刺”又是他传给弟弟的,岂不是虚名浪得?

    颜凤妮拿着长剑正在怔忡,太容易得手,连她自己都想不通,也微感失望。

    李天佐双手捂着腰部,鲜血自指缝中淌出来,已坐在地上,吃力地道:“虽然你误解了我我也不怨你”“误解?”颜凤妮道:“误解什么?”

    “在下这次见了小姐之后终于了解舍弟临终放弃报仇的原因了”

    “你还以为找会信?”

    “舍弟被烫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痛苦万分,而临终居然改变主意不报仇,还叫在下随时协助你”“真会有这种事?”颜凤妮道:“其实你就算施袭用‘轮回针’,也未必能得手。”

    “在下都快死了没有必要说谎但是在当时我不能不答应他不报仇他断气之后,我立刻变卦决心报仇”

    奶娘道:“所以你死得不屈,这一剑的滋味如何?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现在的滋味,以便让我们分享你的痛苦为我们带来的快乐?”

    “你们误会了刚才在下根本无意施袭。”

    “你说谎!如果不是施袭,你挫身干什么?”

    “天哪!这真是天亡我也”李天佐道:“我本以为你们信了我已放弃报仇的话,正要跪在舍弟碑前告诉他我已经勉强照他的意思做了没想到反而招来了杀机”

    菊嫂冷笑道:“怎能证明你当时只想跪在你弟弟碑前祷告而不是要施放暗器?”

    “二位可以看看在下右袖内的‘轮回刺’筒,如要施放,必须事先打开筒盖及保险制才能射出不信看看,有未打开”

    菊嫂要去看,但颜凤妮道:“让我来!”

    检视之后,主仆二人相顾愕然,世上的事真是难说,有些事常常会判错误,而以为是意外,其实往往是主观造成的错觉,世上可能根本就没有所谓“意外”的事吧!

    简盖未打开,上面的保险也未打开,这是无法施放伤人的。

    菊嫂呐呐道:“李天佐,以你的为人,你真能听你亡弟的话放弃报仇?”

    “如果二位是在下又怎能忍心做一件完全和弟弟临终前的要求背道而弛的事?”李天佐道:“二位可知在下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作此决定的?还有一点假如我是舍弟

    再倒退十来年找可能也会倾慕姑娘的绝世丰采”

    主仆二人又楞了一会,颜凤妮道:“李大侠,你是否还有救呢?”

    “是不是有救要看伤势,另一半也要看姑娘要不要在下苟活了!”

    “小姐,他要是好了,会放过咱们?”

    颜凤妮道:“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你能在紧要关头照令弟的遗言去做,这一点常人无法办到。所以只要能救活你,我会尽力而为。”

    “侠义之后,果然名不虚传姑娘,偏劳休把我衣袋内一个红瓶中的药为我服一半,倒些在创口上包好,再点穴止血,一切回去再说。”

    颜凤妮如言做了!正要请菊嫂把他背回去,忽然发现月色下奔来一人,她道:“菊嫂,有人来了!”

    李天佐道:“颜姑娘,可能来人是弘法寺的任持‘三斤镖’了尘,此人的技艺未必超过在下兄弟二人,但他的重三斤的巨镖,却是百发百中,十分霸道可千万别大意。”

    颜凤妮道:“我知道!”

    来人果然是弘尘寺住持高大魁梧的了尘和尚,看看一边地上躺着的李天佐,不由心头暗惊,道:“‘一瓢山庄’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

    “过誉!”颜凤妮道:“大师此来是为了李天佐找场的?”

    “不是,因为李天佐是外人,但他的弟弟李天佑却是本寺中人。”

    “你为李天佑报仇,理所当然!”

    “其实也不尽然!”了尘道:“李天佑为家师兄金罗汉的得意门下,素日宠而骄,在弘法寺与贫僧同桌用斋饭,睡同样的单人神房,寺务不分巨细,他都要管。”

    “这么说,你非但不喜欢他,反而厌悲他,似又不是为他来报仇的?”

    “当然不是!”菊嫂大声道:“废话说了半天等于没说,那你到底是来干啥的?”

    “来杀颜凤妮的!”

    菊嫂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为报仇来的,却又要杀我们小姐,出家人不打诳语,却可以放屁!”

    了尘冷冷地道:“大空身为空门弟子,屡破色戒,罪有应得,但贫僧来杀颜凤妮,却是为了维持家师兄‘金罗汉’的门风和尊严!”

    “屁!”菊嫂道:“教出这种败坏门风的弟子,也有资格谈门风与尊严?真是放你娘的八宝五香屁!”

    了尘须发皆张,道:“孽障,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尤其我守寡七、八年。真正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不过我可要郑重声明,老娘守寡就不会搞七捻三地偷偷打野食,所以下面那句‘小楼昨夜又东风’是用不上的。”菊嫂跟小姐及“一瓢山庄”的女主人读了不少的诗书,别看她满口脏字,肚子里还真有点墨水,又道:“可不像某些出家人,身在佛门,想以袈裟遮掩罪恶,正是所谓:淫奔之妇,矫而为尼,热中之人,激而入道,清净之门,常为淫邪之渊薮。”

    了尘本想立刻动手,但他老练油滑,他必须弄清李天佐是如何躺下的。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论招术,他未必高过李氏兄弟,道:“李天佐也精通‘轮回刺’,你居然也能避过。”

    他希望知道是否施放“轮回刺”而被避过,或者根本未用,而是技逊一筹被人重创倒地的。

    “了尘你走吧”李天佐吃力地道:“颜姑娘的技艺超过乃兄多多,非但剑术了得,还把我的‘轮回刺’闪过。”

    了尘心头微惊,但他是一头老狐狸,李天佐到此地步,还称她为颜姑娘,态度虔敬,他就不免怀疑,相信必有蹊跷。

    他撤下大戒刀,还未出鞘,李天佐突然大叫:“姑娘小心”镖随声至,寒芒一闪即至,巨镖已到了颜凤妮的左肋下。

    太快了,而且绝对出乎意料他会在撤刀时施暗器,不但有违惯例,居心也十分阴毒,身分和地位自然也都不顾了。

    “夺”地一声,正中左胁下,颜凤妮退了两步倒下,菊嫂悲嗥着撤剑扑上,了尘的大戒刀轻轻一摆,菊嫂的兵刃脱手,人也摔出三四步。

    “哈”了尘仰天汪笑。他近来一直记挂一件事,那就是到底他的“三斤镖”厉害,还是李氏兄弟的“轮回刺”厉害?这是很重要的。

    如果“三斤镖”不如“轮回刺”而招术他也没有把握胜过李氏兄弟,他身为李天佑的师叔,就非常尴尬,而且以后在李天佑面前就更端不起师叔的架子和威严了。况且,他虽然每年出一趟远门,做一次无本生意,却就是不好女色,尽管李天佑好色而不采花,他们也无法忍受。

    因此,他决心除去李天佑,由于对自己的巨镖没有太多的信心,就弄来下一件天孙锦马甲,一旦和李氏兄弟动手就穿上这件马甲。

    今夜匆匆出门忘了带马甲来,如今证明“轮回镖”奈何不了颜凤妮,他的巨镖却把她制服,充分地得到肯定,他怎会不娱心?

    哪知笑声未止,情势瞬间改变,寒芒一闪“卜嗤”一声,颜凤妮的长剑电射而至,穿透了了尘的肩肺之间部位。

    了尘连退三步,他刚刚肯定了自己的巨镖,马上就被人家的出手一剑所否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颜凤妮一跃而起,道:“了尘,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明明中镖,却未失去反击力量?”

    “不不错”

    “告诉你,天孙甲在我身上!”

    了尘惊呼道:“是哪个孽徒偷了我的天孙甲送给你的?”

    “你想想看,哪一个看不惯你的作风,早已对你失去敬仰之心,而且不与你们同流合污?”

    “是大寂这个孽障”说着,一个倒纵,便带着长剑逃走了。

    “小姐,快追!他受了重伤。”

    地上的李天佐道:“不要追了!在下相信,颜姑娘的肋骨至少也折了两根,这虽不是大毛病,也要半月才能愈合。因为巨镖太重,虽因姑娘穿了天孙甲,却因事出陡然,未能及时准备,镖虽不能透甲而入,镖尖的力量却足以震断肋骨。这也是天孙甲只适于防御轻灵暗器,而不太适用于沉重暗器之故。”

    颜凤妮点点头道:“李大侠说的一点不错,了尘恶僧猝然施袭,未及提防,也未及提气,被击中之处虽有天孙甲护身,未能刺透,但重击在一处上的巨大力量,人身肋骨是承受不住的。”

    菊嫂扶住她道:“我们走吧!”

    “菊嫂,我不需要搀扶,偏劳你背回李大侠。”颜凤妮又道:“要不是大寂和尚偷偷送我天孙甲,今夜是无法活着离开此处的!大寂这个和尚真不错。”

    三人离开墓地,附近草中探出一个秃头来望着三人所去的方向,喃喃地道:“我要还俗!”

    仅仅由于“大寂这和尚真不错”这句话,这和尚居然要还俗,这和尚是谁?也就不问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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