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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王地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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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东的一条乡间小道上,这次是个艳阳天,不似上次踩着泥泞。俩人骑着马,一人高大清瘦,另一人又矮又黑。</p>

    村中之人对外来者总是很为忌惮,所以村头阴凉下坐着的老汉看着来人面色很是不善。</p>

    “老伯,两年前这里死了一家四口,你可知道埋在哪里。”王地藏下马走到老人身边拱着手问道。</p>

    老者看上去五十多岁,只是农家的老人,操劳一生,依然是满脸的褶皱,显得愈发枯老。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地藏,还有身后那一脸傻笑的黑脸青年。王地藏的唇上蓄了一抹淡淡的胡须,反倒看起来没有那么盛气凌人,显得温和了许多。</p>

    可是这平凡的小山村,来着这么两个打扮得体又骑着马的人,总归是让老人生疑,开口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p>

    看着老人多疑的样子,王地藏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我二人是锦衣卫,那年河东王出征纵兵行凶一事,我二人特来查查有没有遗漏。据我所知,这一家四口便是死于那场祸事。”</p>

    “哼。”老汉瞪了一眼王地藏,怒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又转回来看了看王地藏:“人抓到了?不是说死了吗?”</p>

    王地藏愣了一下,看了看绍兴,绍兴也是一脸茫然。王地藏想了想道:“老伯,我二人是京城而来督办此案,并非处理此案的官员,所以特此前来调查。至于其中曲折,还望老伯告知。”</p>

    老汉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王地藏也不知这老汉能打量出什么来,偏远小村的老头罢了,真是个歹人前来套消息,怕是他也看不破。</p>

    老汉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实际上他也压根没在打量,这是他爷爷教给他爹,他爹教给他,他也是教给了他儿子的。</p>

    凡遇到拿捏不准的人,尽管皱着眉上下打量他去,若是他有多余动作如摸鼻子擦汗,或是眼神飘忽不定,此人必然有诈。</p>

    可是老汉盯着二人看了这老半天,王地藏气定神闲,绍兴一脸憨笑。最终老者叹了口气,心中自嘲道,终日里整这些没用的作甚?</p>

    这招用在村里的倒霉孩子身上倒是有用,可是碰到这种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汉子,也是亏得人家脾气好没有赏我小老儿两个耳光。</p>

    “有啥好讲的。”老汉抱着胳膊不再看二人,而是把视线挪向一边:“死都死了,狗都没放过。那帮天杀的据说死在了关外,死的好,老天开眼。听说那劳资河东王也死了,死的也好,都是该死的东西。”</p>

    绍兴嘴角抽动着,王地藏也是表情尴尬。村里人朴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殊不知此话,够的上杀他全家了。</p>

    “老伯。”王地藏微微压低声音:“说话还是小心些,给旁人听了去,全家都得遭殃。”</p>

    老汉的后背瞬间一片惨凉,僵硬的扭头看着二人,这才想起二人好像自称锦衣卫。</p>

    锦衣卫具体是干甚的?老汉不知道,老汉一辈子就进过城七八次,连锦衣卫啥样子都没见过。可是他知道,这是连城中那些大老爷都害怕的主。</p>

    若是没说刚才那些话,老汉也是不惧。村里人天性如此,若是没错,还真就不怕这俩人,谁家村中还没几个青壮?可是说了这大逆之言,就是另一种情况了。</p>

    看着老汉瞪着眼睛惊慌的样子,王地藏苦笑道:“老伯放心,我二人不会为难你的。”</p>

    老汉也是苦笑着说道:“二位官爷,老汉家中也无甚钱财,没什么好孝敬的.....”</p>

    王地藏心说,得,这会又以为我是来讹诈钱财的了。</p>

    好说歹说推辞了老汉那要不杀只鸡给您老补补之类的话,王地藏也没有再进村子,只是问明了那一家四口葬在哪里,便与绍兴一同离开。</p>

    一家四口在村里没什么亲人了,于是村里人帮着就近埋在了他们那小院子附近。院子已然荒废,被高杂的草木遮掩,只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这一家人为何住在这里王地藏不得而知,或许住在村中人多一些能躲过那一劫,可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p>

    王地藏望着那破败的院子,思绪回到两年前那个雨夜,皱着眉头站在那里。绍兴手脚麻利的在那一家四口的坟头拔着荒草,清理出一片空地,掏出火折子把早就准备好的纸钱慢慢点燃。</p>

    可能是心急忘了躲开烟雾,被呛了一口的绍兴捂着嘴咳嗽个不停,眼睛被熏得有些睁不开。酸着眼睛就感到手中的纸钱被人接过,扭头去看,王地藏缓缓蹲下,握着那把纸钱换换的一张一张放入火中,眼神望着火堆似乎在想着什么。</p>

    王地藏在想,死在关外了,算不算是赎罪了?究竟是为国捐躯功大,还是奸杀百姓罪大。</p>

    剑北王李中书接管河东王赵肆残部后,大肆清查出征之前军士扰民一事,兵部下函斩首的就整整三百七十一人,这些王地藏都是知道的。</p>

    纵兵扰民,这种事其实不算稀奇。靠山王,吴王,蜀王,大秦这些个王爷哪个没有干过?大秦八王怕是除了当时尚且年幼的洛水外,各个都最少下过一次屠城的命令。</p>

    所谓屠城也分两种,一种就是当初杨孝严急于平定两广,后期坑杀降俘十万不说,前期也是当真屠过那么一两座城,是真的杀到鸡犬不留的屠。</p>

    另一种比较常见的,也就是正常意义上的屠城,便是纵兵行凶,烧杀抢掠,至于杀不杀,全看军士心情,百姓能不能活,也都看个人的命。</p>

    命好的,碰上几个兵丁坐在家里好吃好喝招待一番,不仅会拦着其他军士不要进来,甚至连家中女眷都不碰一下。</p>

    命不好的,那就如同王地藏身前这四座土堆一般。</p>

    立国之后还能干出来这种事的,怕是也只有赵肆一人。</p>

    赵肆与其他几位王爷不同,是个典型的土匪性子,他才不在乎这些百姓是不是大秦百姓,他也从来不在乎百姓的民生,跟着他打仗就有好处拿,他学了杨孝严的土匪性子,但也仅仅只学了土匪性子。</p>

    赵肆的死,王地藏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可是他不确定。这般利国利民的好事,就连文官也集体闭嘴,捏着鼻子认了赵肆一个武庄的谥号。</p>

    无力感,这是王地藏自从修为被废后体会最大的三个字。</p>

    曾经的他,意气风发,愿为了这大秦抛头颅洒热血。如今的他,不论是两年前那个雨夜差点死在这间小茅屋,还是如今面对整个大秦的局势,都有一种无力感。</p>

    王地藏从来不是一个以智谋著称的人,有着几分凌厉,有着几分霸道,有着几分城府,原本是个可堪大用的人才,也不枉先皇的栽培。</p>

    可是如今,王地藏面前有一道坎,他自己迈步过去,便没人能帮他。</p>

    欧阳仲说王地藏这伤比杨孝严还严重,没得救了。杨孝严也就知道,当真是没得救了。所以赢夫也好,杨孝严也罢,都是想着让他在京城管着锦衣卫养老便是。</p>

    可是王地藏自然不愿被当做废人一般对待。</p>

    面前的火越烧越旺,王地藏把手上那把纸钱一把丢入火种,火苗很快窜的更高。绍兴站在那里望着火光,情绪十分低沉。</p>

    “都督,这世界不该这样的。”绍兴语气中带着一丝哭腔。</p>

    “这世界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有什么该不该。”王地藏望着火堆平淡的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不是什么都督了,以后叫大哥便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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