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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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歆的求学生涯一向精彩绝伦。

    何解?

    很简单,因为她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就算她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她嗯,好吧,再承认一点,她自己本身也很热中于制造麻烦就是。

    基于这项别人所没有的天赋异禀,由小到大,她的日子不曾平静过,制造麻烦的速度远超越亲友摆平的进度。于是乎,久而久之,大伙儿也懒得理她,放她自生自灭去了。

    开玩笑,方圆百里,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她姑娘姓方名歆字麻烦,号带衰小扫巴,别称打不死的蟑螂,生命力超韧的啦!

    瞧,这会儿不就有个活生生、血淋淋的实证上演了

    只见她站着三七步,十足黑社会大姊头的架势。

    “喂,我说小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小妞娇滴滴的,胆子很小的,你那么凶,想害人家去收惊啊?”

    “小黄?”忘了前一刻的对立,对方一脸茫然地思考这个新称呼,他们有这么熟吗?

    “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不叫小黄?”她啥道。

    他这才知道自己被削了。

    “还有你,小白!你是拿skll当饭吃还是一天只睡一个小时?居然晶莹剔透成这样,存心教全天下的女人死给你看啊?真是不像话!难怪人家小”停了下,她转头问:“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欣欣。”女孩娇滴滴地轻声道。

    “好,难怪人家小欣欣不理你,小白,你自己要检讨。”

    “不要叫我小白,我、们、不!”男孩由齿缝中挤出话来,挥开她活像拍小狈的手。

    “唉呀,你这样说就太不可爱了,人家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嘛,这么计较做什么?”方歆死皮赖脸的改搭在第三个人的肩上,完全不理会那张像极便秘的臭脸。“嘿,你祖籍哪里?小人国吗?要不要我介绍你买双增高鞋?不然我靠得腰酸背痛耶!”

    “喂,你不要太过分!”眼看兄弟们被她这样轮番糟蹋,谁都会忍无可忍。

    “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你!你以为你长得像头熊,就以为自己是小熊维尼啊?装什么可爱?长成这样不认分回家哭泣还出来吓人,难怪人家不肯跟你走,我建议你先去整整形啊、变变性啊什么的”

    这话就真的欺负人欺负得有点过分了,要再忍就不是男人!

    鲁男子一时气不过,冲动得抡起拳头就要挥去。

    拜多年的打架经验所赐,方歆的反应倒也迅速,很顺手嗯,是“顺脚”将身上靠着的“临时柱子”踹去撞壁,侧身一闪,抓了“小黄”来挡拳头。本来闲闲没事的“小白”看兄弟被欺负,马上很有江湖道义地上前友情赞助。

    “哇咧!死小孩,要加入也不打声招呼”她一掌往“小白”后脑勺拍去,太专注于逗弄这白白嫩嫩的小男生,一时轻敌,挨了记“熊掌。”

    夭寿哦!下手这么重,就知道这头熊不懂怜香惜玉,这下她更坚定路不平,众人踩的决心了,要真让这娇怯怯的小美人落到这头粗蛮的黑熊手上,那还得了?

    “啊!”就在她一记左勾拳挥去时,传来小美人儿的惊叫声。

    “亲爱的小欣欣,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你管什么闲事?莫名其妙的白痴女人!”黑熊气得卯起来扁人,非得给她一点教训不可。

    [这种事只要有点正义感的人都会管。人家欣欣都说不要跟你走了,你土匪啊?都什么世纪了,还学人家山大王,青天白日的抢亲!”又一拳过去,黑熊成了猫熊。

    “啊!不要打了”刘欣欣看他们打得难分难舍,心急得快要哭出来。

    “没问题!”一记回旋踢,撂倒已经分不清是什么熊的家伙,方歆拍拍手,等着小美人儿含着泪水的感激神情。

    没有意外的,小美人儿朝这儿奔来,就在她等着接受膜拜时,美人儿掠过她,着急地奔向哀鸿遍野的身后。

    “哥,你有没有怎么?”

    “啊、啊、啊?”方歆下巴掉了下来。

    台湾黑熊是美人儿的哥哥?

    “你、你们是兄妹?”她不信,她要确认!

    小美人泪眼汪汪,点了下头。

    “同父异母?”

    美人儿摇头。

    “同母异父?”

    大黑熊瞪了她一眼。

    “那你们要不要回想一下,小时候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叔叔、阿姨出现在你们家,然后和你们的爸爸或妈妈感情很好?说不定”

    他们根本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嘛!

    一个是白白净净的玉娃娃,另一个唉,不提也罢,以免伤感情。

    这教她怎能服气?

    “你这女人”忽闻河东黑熊吼,忍无可忍地冲上前要和她拚命。

    “没有就没有嘛,这么凶干么?”方歆急忙退开一步,委屈兮兮地低哝。她还不是为他们好,怕他们喊错爹娘犹不自知

    “我凶?我带妹妹回家,你把我扁得不成人样,说我爸搞外遇,我妈偷人,最后还嫌我不够亲切可爱?”被扁成猪头的怨恨,怎么也无法消除。

    “呵、呵呵”说到这个就心虚了,她脸上肌肉着,笑得很僵。“你、你刚才不是说,你不要跟他走?”

    “我不想那么早回家啊!”“那你怎么不早讲!”方歆压抑着,努力维持语调的温和。

    小美人很哀怨地看她。“我一直叫你不要打了”

    [你刚才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方歆提醒她。如果不是这样,她哪会误会?

    “对呀,我就是为了多看言仲夏一眼,才不想这么早回家的嘛!”提起心上人,美人儿含羞答答,又回复小女儿娇态。

    她刚才是怎么说的?方歆挖出少之又少的不中用脑汁,用力回想。

    对了!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他叫言仲夏,所以她不要跟这头熊走。

    然后就

    方歆闭了下眼,在心底。

    娘呀,这摆的是哪一国的乌龙!

    [言仲夏你知道吗?他长得好帅、好帅,品学兼优,对女生说话都好温柔,我真的好喜欢他,每次和他说话,都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浮在云端上一样。他每天放学都会经过这里,我要是没看他一眼,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失眠的”一说起甜蜜初恋,兄长的伤势完完全全被抛到九霄云外,满脸的迷恋陶醉让人忍不住为那个替她挨拳头的兄长感到悲哀。

    很好,这下结论出来了。

    她打架打得全身酸痛,把几个大男孩修理得金光闪闪,为的居然只是让这个思春的小女孩见她的心上人一面!

    天!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死!

    洗完澡,言仲夏擦拭着头发回到房中,整理今天所做的笔记。

    一张纸不期然由书中飘落。

    他停下动作,拾起飘落地面的纸张。

    是几日前,方歆那堂历史课的收获。

    言仲夏轻扬唇角,勾起会心的微笑。

    这粗心大意的女孩,可能到现在还不晓得她的即兴画作落在他手上了吧?

    这绝对不是顺手牵羊,至少他不承认。只不过是她不小心掉在地上,又不小心让他捡到,然后他再非常“不小心”的忘了还给她而已。

    斑傲自恋的孔雀!

    拨了拨额前半湿的发,他仰首看向镜面,打量反映而出的俊雅形影,陷入凝思。

    他真的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吗?

    一向都知道,他是女孩们倾心恋慕的对象,温文儒雅是他的保护色,一视同仁的温柔只是习惯,其实没什么特别涵义,却让他成了异性的梦中情人。

    而她,是头一个不在第一眼便为他迷醉的人。

    不同于其它女孩看他时雾蒙蒙的含情水眸,她迎向他的眼神,总是挑衅地,充满了野性与不驯。

    是因为这样,使他对她多了几分注意力吗?

    或者说,是她惹是生非的本事,教他不注意都不行。

    说实在的,他从没见过比她更会闯祸的女孩,转学不过才一个礼拜,就把方圆百里称得上有点分量的“角头大哥”全给得罪光了,惹麻烦的速度教人叹为观止,自叹弗如,她是不打算留着小命平安毕业了吗?

    想起今天下午的闹剧,他发现他又有了想笑的。

    没错,他全都看见了,那是他每日回家必经的路线,想不看见也难。

    他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活宝的女孩了,将一个带妹妹回家的兄长当成采花贼给扁得不成人形!呵,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看来,他接下来的校园生涯不会太无聊了。

    “方、歆”他一字字轻缓柔吟,唇角微勾,扬起一抹只有他才明白其中深意的浅笑。

    在早自习将结束前,方歆终于带着脸上的一坨青紫出现。

    言仲夏实在很想叹气。

    如果他没记错,右手臂上的那道伤是昨天的战果,已经由红肿转为瘀青,显示她根本没费心多作处理。至于左颊那片红痕与眉角的擦伤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今天迟到的原因了。

    “恕我孤陋寡闻,请问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彩妆吗?”

    正丢下书包的方歆,错愕仰首,左瞧右瞧,没看到其它人,才肯定发声者真的是她亲爱的芳邻。

    日头打西边出来啦?她这高傲芳邻,一向是若无必要甚少开口,这会儿居然会主动跟她说话!

    “是你在跟我说话?”确认一下比较好,以免自作多情。

    “你当心哪天被打成白痴!”言仲夏顺手将一盒不名物体往她身上抛。多亏方歆运动神经敏捷,顺手接住。他也不多解释什么,起身管理秩序,带队前往操场参加升旗典礼。

    一直到他消失在她眼界,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才是不是被他给损了一记?

    愣愣地打开纸盒,才发现里头是几项可随身携带的简易葯品。

    [这家伙几时这么好心了?”她喃喃咕哝,随手撕下一片ok绷往脸上贴。

    唉!起来干活喽

    黑板上的值日生一栏写着她方某人的大名,清楚得让她很难当作没看到。她可不想让那个龟毛的模范生班长逮着把柄。

    在那之后,言仲夏变得很爱找她的碴,不管她做什么,他永远有意见。

    纠正她坐姿不够端正;挑剔地行止太粗鲁;批评她说话大嗓门;不准她跷课打架,惹是生非;规定她每日几点到校,晚了几分钟他又会开始念到她耳朵生疮,就连她上课专不专心,他都要管上一手。

    哇咧!这鸡婆班长会不会管太多了?连他们杜鹃鸟导师都没管那么多。

    言仲夏看她不顺眼,她敢拿她的祖宗十八代来赌!

    其实,连她都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演变至此。刚开始,他对她说几句话用五根手指头都可以数得出来,就是走在路上也会装作没看到,比不熟还要不熟的那一种。可是后来

    好像就是从他丢葯盒给她的那一天吧!他开始对她的言行东挑西捡,恶毒批评,而且毫不留情!害她每天、每天都悔恨得不断强力反省,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他要这样不遗馀力地找她麻烦?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言仲夏对她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

    然后,他们莫名其妙的熟起来了,就是那种走在路上远远看到都要冲过去踹对方一脚泄恨,不然晚上睡觉会失眠,比熟悉还要熟悉,熟到烂的那一种。

    他很懂得怎么欺压她,而且尽心尽力,乐在其中。

    时势造英雄,她当然也就学会怎么惹毛他,教他变脸,而且日新月异,创意十足。

    最后,她悲惨地发现,她成了女性公敌。

    何解?

    还不都是为了这个无耻的家伙!两人一天到晚缠斗在一块儿,久而久之,很自然地就会传出“方歆和言仲夏交情特别好”之类的流言。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拜他所赐,至今她都没交到半个女性朋友。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言仲夏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双面人!

    人前一副气质温文的模样,人后却是一张令人想痛殴一万次的刻薄嘴脸,像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哪一点值得一干少女芳心暗许,疯狂迷恋?

    她相信,任何人只消见识过他在她面前的恶形恶状,都不会再蠢得对他怀抱什么可笑的梦幻情结的,可是唉,想归想,说出去谁信?

    欺骗社会的家伙,可耻、可耻、可耻到了极点!

    “你又在装什么白痴了!”一本笔记冷不防拍上她的后脑勺,想都不必,自是她“亲爱”芳邻的杰作。

    她要笑不笑地转过头。“请问我们伟大的班长又有何指教了?”

    言仲夏以眼神示意她捡起来,她顺手摸起,上头清晰工整地写着他言大少的名字。

    “干么?”

    又一本笔记“莅临”她的头,正是她方大姑娘的历史作业。“重写!”

    “我为什么要!”方歆不爽地丢回去,有交作业就不错了,他还挑!

    “因为猪写的都比你好看!”既然某人要自取其辱,那他就不客气了。

    “哪有”正待抗议,目光接触到二度砸回她身上的历史作业。一个是字迹清逸俊雅,内文翔实端整,有条不紊;另一个是光字体就可以玩猜谜,内容更是文不对题,秉持有写就好的原则。

    两相对照之下唉,真是让人伤心欲绝的残酷对比。

    他到底是要怎样嘛!以他的出色来嘲笑她有多丢人现眼吗?

    “照着我的写,放学以前交给我。”

    “喂”正欲反驳,写完黑板的老师已回过身来,同一时间,言仲夏端出一贯的专注表象,彷佛多认真地做着笔记,而她,就好死不死地被逮个正着。

    “方歆!上课专心听讲,不要騒扰其它同学。”

    騒、扰!

    她恨得牙痒痒的,到底是谁在騒扰谁呀?

    “没关系的,老师。”言仲夏微微一笑,适时扮演好学生形象,很有雅量地包容她。

    很好!这下她又成了众矢之的的千古罪人了。

    这、个、不、要、脸、的、双、面、人!

    中午十二点的下课钟声一响起,方歆马上抄起便当,以跑百米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今天她绝对、绝对不要再让言仲夏那个顾人怨的给逮到,否则她光气就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教师停车场后头,有一片山坡地,鲜少有人走动,躺在绿叶成荫的大榕树下,会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是她闲来没事时,最爱去的地方。

    找了个荫凉的地方,她一屁股坐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很好,没半个人。

    她心满意足地抽出免洗筷,准备大快朵颐

    “跟你说几遍了,吃东西不要狠吞虎咽,当心哪天噎死没人收尸。”

    一口青菜卡在喉咙里,差点真的被噎死。

    方歆瞪大眼,看向由身后冒出来的“青仔机。”

    哇咧!这家伙是人吗?神出鬼没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愣愣地问。

    言仲夏随意瞥她一眼,不置一词,在她身旁优雅地坐下。

    如果她没误解,那个表情应该可以解读为:以你的脑容量,很难向你解释我的智慧。

    方歆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计较,千万不要跟他计较

    她在心中不断默念、催眠自己,然后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当作没听到。

    言仲夏也不以为意,迳自抽出免洗筷用餐。“喂”

    “干么?”她爱理不搭的。

    “从今天起,放学后和我一起走。”

    “嗯哼!”她斜眼瞥他,摆明了告诉他:你在说梦话吗?

    白天在学校任他作威作福也就罢了,放了学谁还鸟他?

    “如果我说,这是垂死杜鹃鸟交代的呢?”他悠闲回道,顺手干走了她便当内的卤蛋。

    方歆磨着牙,眼睁睁看着他抢劫了她心爱的卤蛋。“你又在老师面前搬弄什么了?”他要没说什么,杜娟娟会要他连放学都盯着她?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言仲夏挑眉,神情很嘲弄。“凭你罄竹难书的功迹,还需要我“搬弄”什么吗?”

    见他筷子又要伸来,她马上跳离三大步,誓死捍卫便当,远离土匪。

    言仲夏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继续吃他的便当。

    他这不痛不痒的神态,看在她眼里可不爽了,想也没想,很报复意味地打劫了他的炸鸡块。

    “最近收敛些,大肚鱼在盯你了。]大肚鱼,指的是他们那个顶着啤酒肚,中年发福的训导主任。

    这下,天上飞的、陆上走的、水里游的都一应俱全了,不只他们班,这所学校俨然就是一座动物园。

    “你怎么知道?”她口齿不清地回道。嗯,好吃!总算心理平衡了些。

    言仲夏白她一眼。“听我的就是了。”

    也不想想他是何许人也,言仲夏三字,是众师长心目中的宠儿,什么事瞒得过他?

    “大不了就记过,待到待不下去时再转学而已,哪有什么大不了的。”都转到不要转了,家常便饭啦!

    言仲夏持筷的手一僵。“你试试看!”

    吧么呀?转学的又不是他,摆什么死人脸,吓人啊!

    “反正这所学校也没多好玩,不走还留恋什么?”

    言仲夏沉默了好久,直到解决完整个便当,而她也以为话题早结束了时,他才冷冷地吐出一句:“所以被当成瘟神给请出校门,尊严尽扫,你也不在乎了?”

    他以为她会气呼呼地反击,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可是出乎意料的,她什么也没说,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地,言仲夏竟感到一丝后悔。

    他是不是不该用这么伤人的方式激她?

    午睡钟声适时响起,两人不发一语地起身回教室,一路上,谁都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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