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醉落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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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消失，双刀合二为一，凌青云收刀入鞘；南官丢下空掉的箭囊，弃去长弓，拔出三尺长剑；穆舞墨跪立在地，双臂被平齐砍去，眼神空洞，宛如一尊在雪中忏悔的描红人偶。</p>
穆舞墨看着身前殷红的雪水，自言自语道：“据说我的曾祖父，曾是楚国一位宗主，那时天下大乱，他却凭借七百私兵守得一方乐土。……曾祖豪纵一生，直到五十岁才有了一个傻儿子，我的祖父。……可惜祖父过于天真，一生信奉春秋道义，终究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祖父共有十二个儿子，我父亲排行第七，或许是为人忠厚的原因，有幸继承了祖父依旧可观的家业，却又被兄弟欺骗。……”</p>
南官挥剑，“陈年旧历，我对你的身世不感兴趣。”</p>
残影消失，双刀合二为一，凌青云收刀入鞘；南官丢下空掉的箭囊，弃去长弓，拔出三尺长剑；穆舞墨跪立在地，双臂被平齐砍去，眼神空洞，宛如一尊在雪中忏悔的描红人偶。</p>
“父亲生我时，给我取名穆舞墨，望我虽在乱世，也要粗识礼义。——可我偏偏不感兴趣！苍生涂炭，父亲却要我闭目塞耳，在一纸书画中消磨余生，我做、不、到！”</p>
穆舞墨双眼猩红，一阵咳嗽；血溅白雪，如斑斑落梅。</p>
“后来，我遇到了一位改变我一生的人。”他抬起头，泪光涟涟，“大哥，那个人……是你啊！”</p>
南官无言，再挥剑。</p>
残影消失，双刀合二为一，凌青云收刀入鞘。南官拔出三尺长剑，飞步上前，一剑刺在穆舞墨眉心。</p>
金光震荡，穆舞墨心魂失守，脸上，两行热泪滚落；他用哭腔大喊：“所以我才会跑去跟父亲说，墨儿我这就投笔从戎！”</p>
南官拧转手腕。</p>
凌青云双眉微蹙，“大哥！”</p>
“你别管！”南官回头，仅仅一个对视，便把凌青云震慑住。</p>
南官脸色扭曲，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p>
挥剑！</p>
“把‘君临’交出来！”</p>
“……在那之前，我只读懂了一个做人的道理，不过‘仁义’二字。”穆舞墨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任由自己的身体被南官蹂躏。</p>
“……在那之后，我又学到一个道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目光涣散，说话犹如梦呓。</p>
“交出来！交出来！”</p>
挥剑！挥剑！还是挥剑！</p>
血如泉涌，千万朵炙热的梅花在寒风中凋零。</p>
“把‘君临’交出来！”南官疯了般大吼，一剑剑刺在穆舞墨头上，已经不在乎是否命中他的眉心。</p>
“大哥，够了……”凌青云感觉有些恶心。</p>
穆舞墨栽倒在地，却还是强撑着直起身来。</p>
“所以啊……我这辈子，最恨两件事了……第一件，男儿只求私利不顾天下；第二件，兄弟背弃……”垂危之际，穆舞墨却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一句如雷的怒言：“既然你们这么想要‘君临’，我给你们！”</p>
南官抽回那柄沾满鲜血的长剑，目光贪婪地落在穆舞墨身上；他大张着嘴，喉咙开合，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剧烈喘息着，这是猎人快要杀死猎物的兴奋与狂热。</p>
凌青云瞪大双眼，死死注视着面目全非的二哥——如果还能把他称之为人的话。</p>
“轮回、杀戮、——君临！”</p>
蓝、红、金三色在穆舞墨已经难以辨认的眉心处交替融合，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手段缝补他的身体；生命复苏的气息仿佛充斥着整个雪谷。</p>
三技融合，神籽再现。</p>
凌青云敏锐地察觉到天地间有一丝异样，不觉握紧黑刀，他侧身瞥了眼南官，语气疑惑道：“他真的要……”</p>
无数道金光从天而降，轻易击穿了那张横亘在山谷上方的结界，势不可挡地汇聚在穆舞墨周身。</p>
穆舞墨在金光托扶下飘然站立，此时的他手握三尖两刃戟，身穿神将御风甲，肩披百兽藏红袍，眉开天神三目……</p>
眼看这具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并且缓慢恢复了神智以后，南官的内心兴奋不已，五指颤抖着，撕下了脸上这张戴了百年的面皮。</p>
他的声音也忽然变得陌生：“古燕，还记得我吗？”</p>
“大哥，你！”凌青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二哥死了，大哥变了，过去百年的岁月就像一场梦一样。</p>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对谁错，孰黑孰白……点点思绪如一场磅礴大雨漫过他头顶，淹没了他的呼吸。凌青云觉得自己正飘在空中，他就像一个溺水将亡的人，在一股窒息的感觉中奋力挣扎着，却始终无所依靠，无以寄托。</p>
突然，他看到身前有一丝光明，他想起来，自己的手中还抓住一根绳索。那是什么？对了，那是大哥说的一句话，他说……古罗门会复活！是了，大哥早就猜到当下发生的一切，虽然换了一张脸，变了一副嗓音……但是如果不趁现在杀了古罗门，他们的肉身很快就会成为“神籽”复活的养料，到时候，二哥会彻底变成一个傀儡，而他与大哥，他们都得死！</p>
是真的吗？他问自己，可是……真假重要吗？！</p>
凌青云的目光忽然坚毅如铁，他心中甚至暗自庆幸起来，幸亏“君临”是在二哥身上，此时“请君附体”的人不是自己。不然，今天死的就会是他！</p>
凌青云身上流下一片冷汗，却也因此冷静了下来，此时的他就如同那位抱柱的尾生，紧抓着燃烧在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希望，至死方休！</p>
忽然，南官按住他肩膀，依旧以大哥的身份吩咐道：“按计划行事。”</p>
而后，南官便向那个缥缈的身影走去，用一副面对故人的神情说：“放下吧，古燕，负籍老翁骗了你。”</p>
“为……什……”不断具象化的金色身影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p>
南官展开双臂，缅怀说道：“那天我和芸萱逃了出来，逃到了我们的春风原。安心吧，芸萱在那里度过了她宁静的一生。她走得很安详，你不亏欠我们什么。”又愧疚道：“对不起，一直没以真面目见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将古罗门。”</p>
“南……宫……？”金影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一时间，他似乎还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金影的脸色在突然变了，变得愤怒，继而扭曲，就像是一个识破了大人的谎言、发现自己被欺骗的孩子！开始以一种放肆的速度疯狂显化着，愤恨道：“你不是……”</p>
“七星——斩！”</p>
一线黑光穿过了金影的身体，半个雪谷被拦腰斩断。</p>
金影的身体扭曲得令人窒息，它目光狰狞，穆舞墨的嘴眼与古罗门的面容在它的脸上相继交替着，就像两个灵魂在争抢一个身体，可是这个脆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生命，如冰霜瓦解。</p>
一声爆裂，两缕怨魂再无实体可依。无尽的怨怒像是炸开了一团血色的火花，疯狂流窜。</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结束了！南宫瞪大双眼，发出阴森的笑声，再不关心眼下的危险。</p>
“大哥，躲开！”凌青云向他扑了过去。</p>
怨魂向二人冲来，南官却松开了手中长剑，笑得癫狂。</p>
“大哥！”凌青云一把扯过南官，将他丢在自己身后，踏前一步，拔刀！</p>
“杀戮！”象征死亡的红色在他额前闪过，凌青云双瞳饮血，“一刃——三千！”</p>
一记挥刀，三千残影如万雀离巢，一招化身三千刃，刀如雨，飞雪鱼龙舞。</p>
炸裂的血水如烟花闪耀，只是突然间夜幕降临，灯火阑珊，狭窄的雪谷中，流光黯淡下来，成群的黑雀笼罩在天地间，万千光影无处去。</p>
凌青云停刀，悄然万雀皆回巢，三千残影归一刃，风萧萧，花落知多少。①</p>
一招刀式化身为三千残影，凌青云竟然硬生生抗住了一位兵人与一尊天神的怒火。</p>
怨魂炸裂复消散后，雪谷重归寂然，远处那团血色的火影还在风中闪灭。</p>
一时间，天地如画，片片雪花落无声。</p>
“三弟，做得很好。”南官重新恢复了冷静，轻拍凌青云肩膀。</p>
风中，一颗头颅滚落，热血还在喷涌，把一地白雪染成鲜艳的红色。凌青云看着滚到他脚下的那张脸，依旧是熟悉的面容，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讥笑。临到死时，二哥也看不起他们吗？</p>
“我究竟在干什么？”劫后余生，凌青云茫然地看向身边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古罗门的诡计”正是他告诉自己的，但是凌青云相信的人是大哥，不是他！</p>
“大……不、你到底是谁？是我大哥？还是古将军的故人？”</p>
“故人？”南官恢复了他这五年来一贯的冷漠，摇头答道：“不，我不是他。”</p>
“那你到底是谁？！”凌青云怒吼，双唇颤抖着，不由得后退。</p>
南官的眼神如古井般平静，看着他说：“三弟，生在乱世，身不由己。杀你二哥，得到‘君临’；除此之外，别的事情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p>
“不！”凌青云低头怒吼，又后退两步，指着他喊道：“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你说古罗门在利用我们，他要侵占二哥的身体，借二哥之手杀掉你我，从而夺回属于他的力量，重新复活！”</p>
是真的吗？凌青云问自己，五年来，他和大哥确实始终无法掌握“君临”的力量，但是二哥确实也从未藏私，自己只是听信了大哥的一面之词，只因为……他想得到那份力量。</p>
“不错。”南官向凌青云走去，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只有在古罗门现身之后才会帮我，可你最初时为何还要对二弟挥刀？若不是你阻拦，我再难追上他。——如果二弟真的只是二弟哪？”南官步步紧逼，他的声音像条毒蛇纠缠着凌青云，令他动弹不得；而他的目光又如同两根寒刺钉在凌青云身上，让他受尽折磨。</p>
“你之所以会对二弟动手，是因为这样你就能得到‘君临’；你之所以会对古罗门动手，是因为若不这样，你担心自己会失去‘杀戮’。”南官走到凌青云身前，抬起一只手掌，轻轻搭在他肩上，“我注意到，在古罗门现身之后，你的眼神就变了……变得像是看见了敌人。”</p>
南官的嘴角轻轻附在凌青云耳畔，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吹出来的阴风：“没错吧，三弟？”</p>
凌青云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心跳如战鼓，握刀的手越来越紧。他已经从漫天暴雨中爬上了岸，那么，就算这时斩断那根救命的绳索……他抬头看着南官，——似乎也不是什么错事。</p>
错事？凌青云的瞳孔也剧烈收缩着，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若没有对，——何来有错！</p>
“别那么紧张，”南官率先拉开一步，给了凌青云一点喘息的余地，同时出声劝慰道：“不要害怕面对你内心的恶。也不要想着如何杀掉我，现在的你……”</p>
他看着凌青云，看出了他心中的恐惧，那是曾经的他——胆小的南宫。</p>
忽然雷鸣大作，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布满阴云，如有无数条恶龙在空中盘旋。</p>
南官发出一声叹息，像是累了，随即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喃喃自语道：“而且也没那个必要。”</p>
凌青云回过神来，看着天上的异象，一时间脊背生寒，全身被恐惧笼罩着，“大、大哥……怎、怎么了？”</p>
南官心不在焉地试了试手中长剑，看向距离两人不远处那团悬在空中蠕动的血水，宛如对上了魔鬼的眸子。他眼神落寞，方才的大笑并不是自己失去了理智，如果刚才就让他死了，或许就不会再有接下来的事情。</p>
“你们走吧。”他轻声说道。</p>
雪谷上方，四只白翼蝙蝠悄然退去。</p>
南官仰头看着那片扭曲的苍穹，喃喃道：“果然，想杀一位神……远没那么容易。”</p>
残影消失，双刀合二为一，凌青云收刀入鞘；南官丢下空掉的箭囊，弃去长弓，拔出三尺长剑；穆舞墨跪立在地，双臂被平齐砍去，眼神空洞，宛如一尊在雪中忏悔的描红人偶。</p>
穆舞墨看着身前殷红的雪水，自言自语道：“据说我的曾祖父，曾是楚国一位宗主，那时天下大乱，他却凭借七百私兵守得一方乐土。……曾祖豪纵一生，直到五十岁才有了一个傻儿子，我的祖父。……可惜祖父过于天真，一生信奉春秋道义，终究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祖父共有十二个儿子，我父亲排行第七，或许是为人忠厚的原因，有幸继承了祖父依旧可观的家业，却又被兄弟欺骗。……”</p>
南官挥剑，“陈年旧历，我对你的身世不感兴趣。”</p>
残影消失，双刀合二为一，凌青云收刀入鞘；南官丢下空掉的箭囊，弃去长弓，拔出三尺长剑；穆舞墨跪立在地，双臂被平齐砍去，眼神空洞，宛如一尊在雪中忏悔的描红人偶。</p>
“父亲生我时，给我取名穆舞墨，望我虽在乱世，也要粗识礼义。——可我偏偏不感兴趣！苍生涂炭，父亲却要我闭目塞耳，在一纸书画中消磨余生，我做、不、到！”</p>
穆舞墨双眼猩红，一阵咳嗽；血溅白雪，如斑斑落梅。</p>
“后来，我遇到了一位改变我一生的人。”他抬起头，泪光涟涟，“大哥，那个人……是你啊！”</p>
南官无言，再挥剑。</p>
残影消失，双刀合二为一，凌青云收刀入鞘。南官拔出三尺长剑，飞步上前，一剑刺在穆舞墨眉心。</p>
金光震荡，穆舞墨心魂失守，脸上，两行热泪滚落；他用哭腔大喊：“所以我才会跑去跟父亲说，墨儿我这就投笔从戎！”</p>
南官拧转手腕。</p>
凌青云双眉微蹙，“大哥！”</p>
“你别管！”南官回头，仅仅一个对视，便把凌青云震慑住。</p>
南官脸色扭曲，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p>
挥剑！</p>
“把‘君临’交出来！”</p>
“……在那之前，我只读懂了一个做人的道理，不过‘仁义’二字。”穆舞墨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任由自己的身体被南官蹂躏。</p>
“……在那之后，我又学到一个道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目光涣散，说话犹如梦呓。</p>
“交出来！交出来！”</p>
挥剑！挥剑！还是挥剑！</p>
血如泉涌，千万朵炙热的梅花在寒风中凋零。</p>
“把‘君临’交出来！”南官疯了般大吼，一剑剑刺在穆舞墨头上，已经不在乎是否命中他的眉心。</p>
“大哥，够了……”凌青云感觉有些恶心。</p>
穆舞墨栽倒在地，却还是强撑着直起身来。</p>
“所以啊……我这辈子，最恨两件事了……第一件，男儿只求私利不顾天下；第二件，兄弟背弃……”垂危之际，穆舞墨却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一句如雷的怒言：“既然你们这么想要‘君临’，我给你们！”</p>
南官抽回那柄沾满鲜血的长剑，目光贪婪地落在穆舞墨身上；他大张着嘴，喉咙开合，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剧烈喘息着，这是猎人快要杀死猎物的兴奋与狂热。</p>
凌青云瞪大双眼，死死注视着面目全非的二哥——如果还能把他称之为人的话。</p>
“轮回、杀戮、——君临！”</p>
蓝、红、金三色在穆舞墨已经难以辨认的眉心处交替融合，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手段缝补他的身体；生命复苏的气息仿佛充斥着整个雪谷。</p>
三技融合，神籽再现。</p>
凌青云敏锐地察觉到天地间有一丝异样，不觉握紧黑刀，他侧身瞥了眼南官，语气疑惑道：“他真的要……”</p>
无数道金光从天而降，轻易击穿了那张横亘在山谷上方的结界，势不可挡地汇聚在穆舞墨周身。</p>
穆舞墨在金光托扶下飘然站立，此时的他手握三尖两刃戟，身穿神将御风甲，肩披百兽藏红袍，眉开天神三目……</p>
眼看这具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并且缓慢恢复了神智以后，南官的内心兴奋不已，五指颤抖着，撕下了脸上这张戴了百年的面皮。</p>
他的声音也忽然变得陌生：“古燕，还记得我吗？”</p>
“大哥，你！”凌青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二哥死了，大哥变了，过去百年的岁月就像一场梦一样。</p>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对谁错，孰黑孰白……点点思绪如一场磅礴大雨漫过他头顶，淹没了他的呼吸。凌青云觉得自己正飘在空中，他就像一个溺水将亡的人，在一股窒息的感觉中奋力挣扎着，却始终无所依靠，无以寄托。</p>
突然，他看到身前有一丝光明，他想起来，自己的手中还抓住一根绳索。那是什么？对了，那是大哥说的一句话，他说……古罗门会复活！是了，大哥早就猜到当下发生的一切，虽然换了一张脸，变了一副嗓音……但是如果不趁现在杀了古罗门，他们的肉身很快就会成为“神籽”复活的养料，到时候，二哥会彻底变成一个傀儡，而他与大哥，他们都得死！</p>
是真的吗？他问自己，可是……真假重要吗？！</p>
凌青云的目光忽然坚毅如铁，他心中甚至暗自庆幸起来，幸亏“君临”是在二哥身上，此时“请君附体”的人不是自己。不然，今天死的就会是他！</p>
凌青云身上流下一片冷汗，却也因此冷静了下来，此时的他就如同那位抱柱的尾生，紧抓着燃烧在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希望，至死方休！</p>
忽然，南官按住他肩膀，依旧以大哥的身份吩咐道：“按计划行事。”</p>
而后，南官便向那个缥缈的身影走去，用一副面对故人的神情说：“放下吧，古燕，负籍老翁骗了你。”</p>
“为……什……”不断具象化的金色身影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p>
南官展开双臂，缅怀说道：“那天我和芸萱逃了出来，逃到了我们的春风原。安心吧，芸萱在那里度过了她宁静的一生。她走得很安详，你不亏欠我们什么。”又愧疚道：“对不起，一直没以真面目见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将古罗门。”</p>
“南……宫……？”金影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一时间，他似乎还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金影的脸色在突然变了，变得愤怒，继而扭曲，就像是一个识破了大人的谎言、发现自己被欺骗的孩子！开始以一种放肆的速度疯狂显化着，愤恨道：“你不是……”</p>
“七星——斩！”</p>
一线黑光穿过了金影的身体，半个雪谷被拦腰斩断。</p>
金影的身体扭曲得令人窒息，它目光狰狞，穆舞墨的嘴眼与古罗门的面容在它的脸上相继交替着，就像两个灵魂在争抢一个身体，可是这个脆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生命，如冰霜瓦解。</p>
一声爆裂，两缕怨魂再无实体可依。无尽的怨怒像是炸开了一团血色的火花，疯狂流窜。</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结束了！南宫瞪大双眼，发出阴森的笑声，再不关心眼下的危险。</p>
“大哥，躲开！”凌青云向他扑了过去。</p>
怨魂向二人冲来，南官却松开了手中长剑，笑得癫狂。</p>
“大哥！”凌青云一把扯过南官，将他丢在自己身后，踏前一步，拔刀！</p>
“杀戮！”象征死亡的红色在他额前闪过，凌青云双瞳饮血，“一刃——三千！”</p>
一记挥刀，三千残影如万雀离巢，一招化身三千刃，刀如雨，飞雪鱼龙舞。</p>
炸裂的血水如烟花闪耀，只是突然间夜幕降临，灯火阑珊，狭窄的雪谷中，流光黯淡下来，成群的黑雀笼罩在天地间，万千光影无处去。</p>
凌青云停刀，悄然万雀皆回巢，三千残影归一刃，风萧萧，花落知多少。①</p>
一招刀式化身为三千残影，凌青云竟然硬生生抗住了一位兵人与一尊天神的怒火。</p>
怨魂炸裂复消散后，雪谷重归寂然，远处那团血色的火影还在风中闪灭。</p>
一时间，天地如画，片片雪花落无声。</p>
“三弟，做得很好。”南官重新恢复了冷静，轻拍凌青云肩膀。</p>
风中，一颗头颅滚落，热血还在喷涌，把一地白雪染成鲜艳的红色。凌青云看着滚到他脚下的那张脸，依旧是熟悉的面容，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讥笑。临到死时，二哥也看不起他们吗？</p>
“我究竟在干什么？”劫后余生，凌青云茫然地看向身边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古罗门的诡计”正是他告诉自己的，但是凌青云相信的人是大哥，不是他！</p>
“大……不、你到底是谁？是我大哥？还是古将军的故人？”</p>
“故人？”南官恢复了他这五年来一贯的冷漠，摇头答道：“不，我不是他。”</p>
“那你到底是谁？！”凌青云怒吼，双唇颤抖着，不由得后退。</p>
南官的眼神如古井般平静，看着他说：“三弟，生在乱世，身不由己。杀你二哥，得到‘君临’；除此之外，别的事情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p>
“不！”凌青云低头怒吼，又后退两步，指着他喊道：“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你说古罗门在利用我们，他要侵占二哥的身体，借二哥之手杀掉你我，从而夺回属于他的力量，重新复活！”</p>
是真的吗？凌青云问自己，五年来，他和大哥确实始终无法掌握“君临”的力量，但是二哥确实也从未藏私，自己只是听信了大哥的一面之词，只因为……他想得到那份力量。</p>
“不错。”南官向凌青云走去，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只有在古罗门现身之后才会帮我，可你最初时为何还要对二弟挥刀？若不是你阻拦，我再难追上他。——如果二弟真的只是二弟哪？”南官步步紧逼，他的声音像条毒蛇纠缠着凌青云，令他动弹不得；而他的目光又如同两根寒刺钉在凌青云身上，让他受尽折磨。</p>
“你之所以会对二弟动手，是因为这样你就能得到‘君临’；你之所以会对古罗门动手，是因为若不这样，你担心自己会失去‘杀戮’。”南官走到凌青云身前，抬起一只手掌，轻轻搭在他肩上，“我注意到，在古罗门现身之后，你的眼神就变了……变得像是看见了敌人。”</p>
南官的嘴角轻轻附在凌青云耳畔，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吹出来的阴风：“没错吧，三弟？”</p>
凌青云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心跳如战鼓，握刀的手越来越紧。他已经从漫天暴雨中爬上了岸，那么，就算这时斩断那根救命的绳索……他抬头看着南官，——似乎也不是什么错事。</p>
错事？凌青云的瞳孔也剧烈收缩着，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若没有对，——何来有错！</p>
“别那么紧张，”南官率先拉开一步，给了凌青云一点喘息的余地，同时出声劝慰道：“不要害怕面对你内心的恶。也不要想着如何杀掉我，现在的你……”</p>
他看着凌青云，看出了他心中的恐惧，那是曾经的他——胆小的南宫。</p>
忽然雷鸣大作，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布满阴云，如有无数条恶龙在空中盘旋。</p>
南官发出一声叹息，像是累了，随即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喃喃自语道：“而且也没那个必要。”</p>
凌青云回过神来，看着天上的异象，一时间脊背生寒，全身被恐惧笼罩着，“大、大哥……怎、怎么了？”</p>
南官心不在焉地试了试手中长剑，看向距离两人不远处那团悬在空中蠕动的血水，宛如对上了魔鬼的眸子。他眼神落寞，方才的大笑并不是自己失去了理智，如果刚才就让他死了，或许就不会再有接下来的事情。</p>
“你们走吧。”他轻声说道。</p>
雪谷上方，四只白翼蝙蝠悄然退去。</p>
南官仰头看着那片扭曲的苍穹，喃喃道：“果然，想杀一位神……远没那么容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