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惮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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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正好是我第一天交接班，整个人都比较焦躁。</p>
夜班的老兄点点手上的列表，“不好意思哈，把这个人给你。有篇之前的病历，写得很详细，你看一下----我一点第劳第拖都没给。”</p>
我一听心里就有气，问他，</p>
“那你给了什么？”</p>
“反正我什么都没给。”</p>
我简直要晕倒。拖了几个小时不给止痛剂，等着让我挨刀？</p>
“也许你可以给泰诺？”，他朝我眨眨眼。</p>
和他废话也没有用。我赶紧打开电脑，快速看起来其他人的情况。</p>
这个人的病历我也打开了。</p>
大体黑体字写着，明显觅药行为。</p>
叮咚。护士发信息来。</p>
“患者要求见你”。</p>
“请告诉她，我正在熟悉情况，尽快就到”。</p>
我甩过去第一句。继续飞速做我要做的事。</p>
叮咚。护士发信息来。</p>
“患者疼得在哭，要求见你”。</p>
“马上就到。我定了一些检查给她”。</p>
接着做事。</p>
叮咚。护士又发信息来。</p>
“患者说，如果见不到你，她不会配合抽血。”</p>
“我马上就到。”我立起身来。紧赶慢赶，把其他人需要的东西在之前发了出去。</p>
我来到她的房前，清洁手掌，敲敲门。</p>
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p>
一位20来岁的年轻白人女性。苍白，瘦弱，眼眶微红。</p>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强制性目光接触。</p>
目光有抵抗，但能被接受。</p>
“对不起，让您久等。我知道，您最近看了安医生，正在等待修美乐的保险审批，对不对？”</p>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p>
“我很疼，需要第劳第拖。我有经验，只有第劳第拖有用！”</p>
“我能测量一下你的血压吗？”，我推一推手中的血压仪。</p>
她没有拒绝。血压正常，心跳110，这可以由疼痛引起。</p>
“我需要第劳第拖，立即，马上！”，她说。</p>
“你的疼痛指数是多少？”</p>
“20 out of 10！”</p>
“上次出院带的药，阿米替林，在吃吗？”</p>
“没有用，我试过了，所有药都没有用，只有第劳第拖有用。”</p>
传呼响起来。</p>
“你稍等。”</p>
走出去之前，我迅速甩出了一句话。“对不起，我同意夜班医生的意见，我不能给你第劳第拖。我们得想想其他药物、其他办法。”</p>
我回到电脑面前，上禁制药登记网站，再次确认了一遍，她的确没有定期领取的鸦片类的药物处方。</p>
护士走过来。</p>
“患者母亲来了，要求见你”。</p>
“好，马上就到”。我站起来。</p>
“你知道，她早晨一直在看手机和打电话”。护士小声说。</p>
“我进去的时候，她的心跳是110。”我冷冷地说。</p>
护士没有接话。</p>
“一起进去吧。”</p>
护士朝我点点头。</p>
推门进去，中年女人站在床前，面对着她的女儿。</p>
我走过去，伸出手。“你好，听说您要见我”。</p>
她回转身，看起来好像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决定，抓住了我一直伸出去的手。</p>
“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的女儿第劳第拖？她已经反复告诉你了，其他药都没用，只有这个药有用！她已经疼了一整个晚上，你竟然敢什么都不做吗？”</p>
“对不起。但是按照我的意见，第劳第拖弊大于利”，我说。“我们可以试试其他药物。”</p>
“那么为什么三周前她住院的时候，你们给的第劳第拖？你们为什么前后没有一致性？”</p>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但是按照我的意见，我不能给第劳第拖。我的夜班同事也是这个意见。第劳第拖弊大于利”，我定定地看着她说。</p>
“为什么弊大于利？这是唯一有用的药物！”</p>
女孩把手中的手机往桌上一砸。砰嗵一响。</p>
“她会影响你的肠蠕动，对你的病情不利。”</p>
“我向上帝祈求，你会拥有我的疼痛！这样你可以了解我现在有多么痛苦！”</p>
我没说话。沉默。</p>
“我们回家！你们什么都不做。让我们在这里哭，和回家等着哭，有什么区别？“她的母亲继续盯着我的眼睛说。</p>
我看她们没有要求换医生，知道今天的麻烦少了这一条。心里也稍微轻松了一点。</p>
“我们可以抽血，看看你是否有感染吗？这一点很重要”，我继续问那个女孩子。</p>
“不！”</p>
“上次出院的激素，你还在吃吗？”</p>
“出院医生根本没有给我药方！”</p>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激素。我可以给你上次出院剂量的药方。“</p>
“不需要！”</p>
“阿米替林的药方需要吗？”</p>
“不需要！”</p>
“你需要尽快与安医生复诊。”见她不再理睬我，我转向她的母亲。</p>
“请您一定监督她与安医生复诊”。</p>
两人一言不发，神情紧绷。</p>
我见她们不再说话，朝护士点头示意。护士将提前带进来的那张未经医嘱出院单递给我。我对那个女孩说了一遍自主出院的各项风险。如果觉得变差，需要立即再来急诊室。</p>
女孩找到签字处，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p>
我走出门去。片刻之后，她们风一般地消失了。</p>
我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几颗星星，一把小手枪。描描画画，半节课过去了。</p>
下课铃响，同桌站起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上厕所？“</p>
“算了，这回就不约了吧？”</p>
“你陪我去呀。”</p>
她拉起我，蹦蹦跳跳。</p>
“那天我看到你和一个小混混推推搡搡的，那人是谁？”我忍不住发声问她。</p>
她吱吱呜呜了一下。</p>
过了一会儿说，“那是陈哥，是我男朋友，长得特别帅。”</p>
她顿了一下，又说。“我家人应该不会同意，他有过案底的。”</p>
“你还想到你家人不会同意？大姐，你才15岁，好不好？”</p>
“他说他会等我长大。”</p>
我突然想起，我家隔壁的隔壁，那位美艳的少妇，她有一位侄女。那个可怜的女孩不幸失踪了，后来在田野里被找到。她母亲一听到报信就晕过去了。</p>
我又想起上节课走神时，那位冷冷地质问我为什么不给她女儿第劳第拖的母亲。</p>
“你知不知道”，我叫住同桌。</p>
“什么？”</p>
“有一句话叫做，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摩人性中的恶？”</p>
“什么？”，同桌一时之间没有听懂。</p>
“就是我要你把所有人都想得坏一点。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那种坏，懂了吗！”</p>
“什么呀，你不就是一个好人么？”她推推我。</p>
“干嘛把人想得那么坏？”</p>
“我是好人吗？我的好，是建立在我自己本身的利益不受到影响的前提下，在轻松安全的情况下，才会打发出一些额外的善意出去，你懂不懂？如果事情会影响到我自身的利益，我自己的安全，我绝对会首选自保！”</p>
“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朝同桌说。</p>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话。</p>
那一天正好是我第一天交接班，整个人都比较焦躁。</p>
夜班的老兄点点手上的列表，“不好意思哈，把这个人给你。有篇之前的病历，写得很详细，你看一下----我一点第劳第拖都没给。”</p>
我一听心里就有气，问他，</p>
“那你给了什么？”</p>
“反正我什么都没给。”</p>
我简直要晕倒。拖了几个小时不给止痛剂，等着让我挨刀？</p>
“也许你可以给泰诺？”，他朝我眨眨眼。</p>
和他废话也没有用。我赶紧打开电脑，快速看起来其他人的情况。</p>
这个人的病历我也打开了。</p>
大体黑体字写着，明显觅药行为。</p>
叮咚。护士发信息来。</p>
“患者要求见你”。</p>
“请告诉她，我正在熟悉情况，尽快就到”。</p>
我甩过去第一句。继续飞速做我要做的事。</p>
叮咚。护士发信息来。</p>
“患者疼得在哭，要求见你”。</p>
“马上就到。我定了一些检查给她”。</p>
接着做事。</p>
叮咚。护士又发信息来。</p>
“患者说，如果见不到你，她不会配合抽血。”</p>
“我马上就到。”我立起身来。紧赶慢赶，把其他人需要的东西在之前发了出去。</p>
我来到她的房前，清洁手掌，敲敲门。</p>
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p>
一位20来岁的年轻白人女性。苍白，瘦弱，眼眶微红。</p>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强制性目光接触。</p>
目光有抵抗，但能被接受。</p>
“对不起，让您久等。我知道，您最近看了安医生，正在等待修美乐的保险审批，对不对？”</p>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p>
“我很疼，需要第劳第拖。我有经验，只有第劳第拖有用！”</p>
“我能测量一下你的血压吗？”，我推一推手中的血压仪。</p>
她没有拒绝。血压正常，心跳110，这可以由疼痛引起。</p>
“我需要第劳第拖，立即，马上！”，她说。</p>
“你的疼痛指数是多少？”</p>
“20 out of 10！”</p>
“上次出院带的药，阿米替林，在吃吗？”</p>
“没有用，我试过了，所有药都没有用，只有第劳第拖有用。”</p>
传呼响起来。</p>
“你稍等。”</p>
走出去之前，我迅速甩出了一句话。“对不起，我同意夜班医生的意见，我不能给你第劳第拖。我们得想想其他药物、其他办法。”</p>
我回到电脑面前，上禁制药登记网站，再次确认了一遍，她的确没有定期领取的鸦片类的药物处方。</p>
护士走过来。</p>
“患者母亲来了，要求见你”。</p>
“好，马上就到”。我站起来。</p>
“你知道，她早晨一直在看手机和打电话”。护士小声说。</p>
“我进去的时候，她的心跳是110。”我冷冷地说。</p>
护士没有接话。</p>
“一起进去吧。”</p>
护士朝我点点头。</p>
推门进去，中年女人站在床前，面对着她的女儿。</p>
我走过去，伸出手。“你好，听说您要见我”。</p>
她回转身，看起来好像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决定，抓住了我一直伸出去的手。</p>
“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的女儿第劳第拖？她已经反复告诉你了，其他药都没用，只有这个药有用！她已经疼了一整个晚上，你竟然敢什么都不做吗？”</p>
“对不起。但是按照我的意见，第劳第拖弊大于利”，我说。“我们可以试试其他药物。”</p>
“那么为什么三周前她住院的时候，你们给的第劳第拖？你们为什么前后没有一致性？”</p>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但是按照我的意见，我不能给第劳第拖。我的夜班同事也是这个意见。第劳第拖弊大于利”，我定定地看着她说。</p>
“为什么弊大于利？这是唯一有用的药物！”</p>
女孩把手中的手机往桌上一砸。砰嗵一响。</p>
“她会影响你的肠蠕动，对你的病情不利。”</p>
“我向上帝祈求，你会拥有我的疼痛！这样你可以了解我现在有多么痛苦！”</p>
我没说话。沉默。</p>
“我们回家！你们什么都不做。让我们在这里哭，和回家等着哭，有什么区别？“她的母亲继续盯着我的眼睛说。</p>
我看她们没有要求换医生，知道今天的麻烦少了这一条。心里也稍微轻松了一点。</p>
“我们可以抽血，看看你是否有感染吗？这一点很重要”，我继续问那个女孩子。</p>
“不！”</p>
“上次出院的激素，你还在吃吗？”</p>
“出院医生根本没有给我药方！”</p>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激素。我可以给你上次出院剂量的药方。“</p>
“不需要！”</p>
“阿米替林的药方需要吗？”</p>
“不需要！”</p>
“你需要尽快与安医生复诊。”见她不再理睬我，我转向她的母亲。</p>
“请您一定监督她与安医生复诊”。</p>
两人一言不发，神情紧绷。</p>
我见她们不再说话，朝护士点头示意。护士将提前带进来的那张未经医嘱出院单递给我。我对那个女孩说了一遍自主出院的各项风险。如果觉得变差，需要立即再来急诊室。</p>
女孩找到签字处，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p>
我走出门去。片刻之后，她们风一般地消失了。</p>
我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几颗星星，一把小手枪。描描画画，半节课过去了。</p>
下课铃响，同桌站起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上厕所？“</p>
“算了，这回就不约了吧？”</p>
“你陪我去呀。”</p>
她拉起我，蹦蹦跳跳。</p>
“那天我看到你和一个小混混推推搡搡的，那人是谁？”我忍不住发声问她。</p>
她吱吱呜呜了一下。</p>
过了一会儿说，“那是陈哥，是我男朋友，长得特别帅。”</p>
她顿了一下，又说。“我家人应该不会同意，他有过案底的。”</p>
“你还想到你家人不会同意？大姐，你才15岁，好不好？”</p>
“他说他会等我长大。”</p>
我突然想起，我家隔壁的隔壁，那位美艳的少妇，她有一位侄女。那个可怜的女孩不幸失踪了，后来在田野里被找到。她母亲一听到报信就晕过去了。</p>
我又想起上节课走神时，那位冷冷地质问我为什么不给她女儿第劳第拖的母亲。</p>
“你知不知道”，我叫住同桌。</p>
“什么？”</p>
“有一句话叫做，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摩人性中的恶？”</p>
“什么？”，同桌一时之间没有听懂。</p>
“就是我要你把所有人都想得坏一点。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那种坏，懂了吗！”</p>
“什么呀，你不就是一个好人么？”她推推我。</p>
“干嘛把人想得那么坏？”</p>
“我是好人吗？我的好，是建立在我自己本身的利益不受到影响的前提下，在轻松安全的情况下，才会打发出一些额外的善意出去，你懂不懂？如果事情会影响到我自身的利益，我自己的安全，我绝对会首选自保！”</p>
“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朝同桌说。</p>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