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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那寂寞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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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那场雪,其实早早地就要落了。天空却阴沉着,山山岭岭蜿蜒地秃着,把那个外面的世界隔绝得很遥远。403公里处就跟笼罩在某个物件里,一幅窒息的景象。

    也就是在那场雪之后,天富仿佛天边一颗不知名的星,消失得无声无息。

    那些天,天富仿佛不住地喘息和咳嗽,脸色青灰,跟那时的天气极相仿。

    天富这人就是怪。403公里处他独个儿一蹲蹲了五六年。这不是他情愿的。这鸟地方离他四川老家虽不是十万八千里地,可毕竟不是个人呆的地方。他有妻儿老小,是个拖家带口的人,哪个想往山窝子里钻?

    以前没接替他爹,他是个种田的土老冒;他爹退休了,天富一下成了个吃公家粮的土老冒,直接就把他派到了403公里处,守道口。那时,段里正愁调不动人来做这件事,就叫天富一头撞上了。天富心里暗喜着哩。

    2

    天富没死之前,403公里处是他的半个家。

    403是铁路线上一个临时停车点,只停两分钟,以方便这里的百姓。

    其实这里上下车的人也就三五个,羊屙屎似的稀稀拉拉。一天两班,去一趟,回一趟,回的时候天色正暗,下车的人须得加紧往村里赶,村子离铁道边十来里地,得赶在落日的前头。这荒芜的山野传说常有狠群出没,在阴森的的黑夜嗥叫,射出幽绿的凶光,很是骇人。所以一到黑夜,这一带就死气沉沉了。

    3

    头两年天富24岁,晃过两年后天富脸上煎熬出整脸的疙瘩,油渍渍的。这时的他,常常感觉空荡的心里有一股子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在不断的冲撞。从那时开始他抓紧机会去盯列车员小妞们的脸。

    有一次,天富发现一个胖胖的列车员朝他这边一个劲地笑,笑得很开心。天富懵了,便也跟着嘿嘿地笑。那妞笑得更疯了,疯得天富心底冒起烟一样轻飘起来。列车这时一声长鸣,缓缓离去,一直没能逃出天富眼光的那个胖妞仍在回头笑着,胖脸蛋歪歪地贴在门玻璃上。

    回头,天富给老家发了封信。

    个把月后,老家来信了,是爹写的,里头还夹了张女人的相片。爹在信上说她是村办小学的民办教师,叫桂荣,一直在县城念书,高考落弟了就进了村办小学。最后说,要是天富愿意,就回信去。

    天富压在内心的惊喜,想是真跟桂荣结婚成了家,相隔也太遥远了;又想:自己在这抬头见不到人烟的地方,还能指望娶个老婆焐被窝么?做梦。

    4

    过了些日子,桂荣独自从四川老家赶来了。

    列车把桂荣抛到403后,又一路鸣叫着朝头里赶去。

    天富爹趁桂荣上路时告诉她,天富是在一个车站工作,蛮好找的。车站便在桂荣的眼前出现了,熙熙攘攘,人流如潮。那种热闹的场面桂荣在电影里看到过。桂荣便带着一路的憧憬来了403。

    车上,桂荣问个不停,怕坐过了站。

    “师傅,403站到了没有?”

    被问的旅客惊讶地摇摇头。桂荣纳闷了。就在目光游移不定四处顾盼时,一个青年男子拎着水壶朝她这边走来。男人的前胸别着个“实习生”红牌牌。别红牌的男人见桂荣望住他似有话说,把鼻梁上那个酒瓶底儿般的眼镜往上一托,问桂荣是不是要水?桂荣慌张地摇摇头,一激动,憋红了脸。

    听完桂荣的问话,男人也用一种半像不像的四川口音告诉她:“403还没到,下站就是喽。是走亲戚的吧?”桂荣羞怯地点点头。

    而眼下,站在冷冷清清铁道边的桂荣,望着愈走愈远愈缩小的列车,她不知所措。

    这时她蓦然地望见了天富。准确地讲,他们两的目光相遇了。天富的手里还握着两柄信号旗。天富的心猛然一抖。桂荣的心也同时一震!

    刹那间,天富醒悟过来。在片刻的犹豫过后,天富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朝迎面的桂荣走去。桂荣却原地一动不动。她觉得此刻自己好累、好乏,全身有点像散了架。唯有一缕清香的山风轻轻地、轻轻地拂过来,不停地将她额头上的一绺黑发掀动。

    天气渐渐黑下来。静静的山野,响着鸟雀们归巢的声声啼唤和啁啾。

    天富将桂荣领进了守道口的红房子——也就是天富的家了。

    桂荣委屈地在红房子前停留了好久,天富的心没有停止过惊慌与惶恐,他想朝桂荣笑笑,嘴角却怎么也是僵着的,比哭还难受。

    天富的红房子里一派狼藉。

    天富把水提回来,烧开,让桂荣在屋内关上门冼个澡。天色这时完完全全黑下来,天富趁机溜了出去,在铁道上来回地走,心情轻松愉快得不行。估计差不多了,便故意睬着很重的步子往回走。桂荣说:“进来吧。”

    天富抱歉地一笑,他看见室内被桂荣收捡得得得索索了。天富说,不好意思,这鬼地方,不挨村不靠店,不方便

    桂荣不吱声,眼皮耷拉着。炉火在熊熊的燃烧,哔叭哔叭地爆响。

    “其实,事先你要先跟我通个气,就不会,不会这么失望的了。我爹肯定是没有跟你说对不?”

    桂荣抬头望了一眼,又垂下脸去。

    见桂荣脸上仍无笑意,天富就再也找不到话说。咋说呢?说啥呢?人都来了,该晓得的也全晓得了。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人家会嫁给你么?天富的心苦涩涩的。

    沉默了好久。蓦然,天富站起,很突然地开口道:“你休息吧,把门闩了。”天富已经想好,明天一早,送桂荣上车。

    夜已经很深。桂荣躺在硬梆梆的铺上,眼睛怎么也合不拢。她听到夜籁之声,在这黑漆漆的山野,能听到鸟兽和虫儿们的低声悄语,远处的涧的淙淙的流水。其实也是极和美的。

    半夜时分,桂荣醒来了。当她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将门轻轻启开一丝儿缝——天富已经鼾声如雷,两手插进袖筒,斜斜地依靠在墙角。身边,残留着几颗尚未熄灭的火种

    5

    山里的早晨是宁静而和美的,大团大团的晨霭由山端飘溢出来,化作薄薄的一层轻纱。接着,山山岭岭亮爽起来,一颗蛋黄似的旭日替代了那枚桔黄色的月亮从坳里升腾出来,给403处平添了一丝暖意。

    天富溜达了一圈回来,桂荣已经起床了。天富说:“起来了?”桂荣咽了一声。天富就不再问了,埋头把早饭做出来,对着面儿闷声地吃。又不停地往桂荣碗里挟鸡蛋块,说吃吧吃吧,路上别饿了肚子。桂荣住了手,望着天富,这时她意识到天富的语音颤颤的,像埋着哪桩心事。

    吃罢饭,列车就快来了。

    天富低着头说:“回去跟我爹讲,就说是我不肯。”

    桂荣再次抬头,一脸的惊愕。

    天富把头扭到窗外茫然张望。沉默片刻,摸出支烟来,划火柴时手剧烈地颤动,火苗怎么也对不准烟头。

    这时一阵悠远的汽笛声划破了宁静。天富一抖,把烟头放在墙上掐灭,把挂在墙上的信号旗取下来,对桂荣说:“这地方,不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呆的,我一个单身汉,不拖累人。”边说着,边把桂荣的包包往肩上背去。

    列车喘着粗气停在了红房子前。一个小伙子跳下来,看到了天富,也看到了桂荣。

    “嘿,天富兄,送老婆哇。”

    天富满脸窘相:“胡扯!”

    小伙子把桂荣拉上了车,桂荣这时回头张望,要哭了。

    列车便无情地长啸一声,抛下了天富。在眼里滚了几滚的泪,这时才从天富的眼里滚落下来

    天富呆呆地站着,他听到了风儿在忧伤地哭泣。同时他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这声音遥远而清晰,是他小时候淘气后悄悄往家走的脚步声。他寻声回头,倏地,他惊呆了——桂荣悻悻地、怯怯地朝他张望——一张惊惶而凄美的脸。

    天富懵了。他突然觉得,桂荣是应该走的,应该离开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他没有丝毫的理由使她留下来。

    6

    这一年,天富正式结了婚。他问桂荣,那天你是同情我吧?

    桂荣笑笑,去捂天富的嘴。

    那你不怕守活寡么?

    桂荣倚到了天富的身上,闭上眼。

    一个月后,天富的婚假到期了。天富平生第一次尝到了一种叫别离的滋味。这是他平生未曾有过的。

    第二年春上,桂荣由老家写来一封信,告诉天富肚里有毛毛了。天富激动不已,闲下来的日子就控空心思琢磨着给那将出世的孩子起个吉祥的名字。天富文化水平不高,起了几个都觉得不甚满意。后来天富收到了第二封信,说桂荣要生了,要他跟段里请个假。信是他爹写的。天富激动过后就忧心忡忡了,耽心跟段里请不了假。要是让段里晓得他请假只是想回去看看老婆生孩子,别人会咋想呢?天富思想了很久。终于没把电话摇出去。桂荣就生了。是个带把的,天富从桂荣的信里得知。并且,从信里,天富感觉出桂荣对自己的思念。

    天富怅然若失。

    7

    后来天富的死,从某种意义上说,不能不说是命中注定了的。那时,一连几天的苍天老是阴沉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天富想调离403的念头便是这时候产生的。当这个念头在心里愈来愈膨胀时,天富便狠了心,给段里打了个调离报告。段部离403处还很远,在县城,天富没法亲自去逞递,当列车停留在403时,天富就找到了“小山东”“小山东”是跟天富在段部业务培训时结下的朋友。就是当初笑天富送老婆的小伙了列车员。

    “小山东”满口答应了。

    一个春上就在漫长的的等待中过去了。

    天富没能等到他想得到的消息。天富的心七上八下。

    一天,列车又准时在红房子前停站了。天富找到“小山东”两个人便简短地聊起来。“小山东”说:

    “不定是头头们扔进废纸篓了,不然,咋这么长时间了,连个音讯也没有呢?“天富听了,心沉得喘不过气来。一连几天,跟丢了魂似的,天富没情没趣,下巴上明显地钻出浓密的胡茬来。

    再过了些天“小山东“见到了天富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打趣地说:“天富兄,几天不见,咋搞成这个样,想媳妇想的吧?”

    天富吼起来:“闭上你的臭嘴!”

    “小山东”灰溜溜地缩回了头。

    这是天富留给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这天夜里,雪下个不停。到了半夜,天富被一种阴森森恐怖的断裂声惊醒,一个颤栗,便匆匆穿上衣服出了门。雪已经淹没了铁道。风声很紧。天富紧了紧大衣,步履维艰。

    这时天富的眼前出现了一道深壑。底下是黑咕隆咚的山谷,就是白天,阴气扑上来,也叫人目眩。天富便是此时觉得路基隐隐松动起来的,待他还未来得及做半点思索,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陷了下去很轻飘。

    天富走了,再也没回到他厮守已久的红房子。天放晴以后,天富的尸首从很陡的山岸下露出来,四周的雪覆盖了几尺厚,这时渐渐地化去。离天富一丈多远的地段,孤孤单单地摆着跟天富相依为命的信号灯。

    8

    天富就葬在红房子对面的那座山坡上,那里,四季常青,是个安静的好场所。

    这是天富的女人桂荣安排的。桂荣执意要这么做。她想,孩子都两岁了,以前,天富那么想看看孩子,却看不到;现在,孩子跟自己一道打老家赶来了,就让他看个够吧。

    桂荣接替了自己男人的活儿。这是单位安排的。

    夏天的一个早晨,阳光普照着静静的山野,山野里空气清新如水。

    列车刺破缓缓流淌的雾霭,如期而至。

    “小山东”几步跨上去,抚摩着孩子的头“你叫啥子?”

    “我叫路路,铁路的路。”孩子深怕听不懂似的“我妈妈说,我爷爷干铁路,爸爸干铁路,我妈妈也干铁路”

    “小山东”笑了:“你天天在这里等爸爸对吗?”

    “嘿。”孩子点点头。

    列车这时“呜——”一声长鸣“小山东”赶紧把手里的一个包塞到孩子怀里“这是给你的。”他捏了捏孩子的脸蛋,走了。

    孩子怔怔地立着。

    车走了。桂荣返身回来,看到孩子怀里的包。“路路,你咋搞的,”桂荣惊呼起来“为什么捡别人的东西?”

    “是那个叔叔给的。”孩子经不住桂荣一唬,小嘴一瘪,委屈地哭了。

    桂荣急急地打开包,看到的是一身崭新的童服。还有几句简短的话:嫂子,衣服是给孩子买的,请收下

    桂荣明白了,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再从眼窝里爬也来,她感到有无数双手在拉扯她,支撑着她这个小小的家。

    这年底,桂荣又遇到了一件很意外的事情,是她始料不及、想都不曾想的,差点改变了她的命运。

    9

    桂荣已经从专程来接她的鲁秘书嘴里得知,这次,段里召开优秀事迹报告会,桂荣莫名其妙地成了代表。桂荣纳闷儿了:我有啥值得报告的呢?还不叫人笑死咧。

    鲁秘书交给桂荣厚厚一叠稿子:“到时你就照这个念吧,写得不好,你看看。”

    召开“全段职工优秀事迹表彰大会”上,当时鲁秘书是满揣期待地看桂荣登台的。但是很快,他失望了——桂荣没有如他所愿念读自己替她拟就的事迹材料!更叫他惊诧不已的,桂荣竟然把路路也扯了上去。

    会场上一片唏嘘。唏嘘声里,鲁秘书屁股下扎了刺一样再也坐不稳了,想把路路领下台也为时已晚,只得干瞪眼。

    桂荣说:“我不是不想离开403啊,想过的,但我凭啥向领导开口呢?天富死了,单位领导已经给了我这么特殊的照顾,再向领导开口,还不给领导添麻烦?所以我只得把这事儿压了下来,压在心底,自个儿苦就苦点吧。可日子久了,认真一想,孩子也在跟着自己受苦”

    鲁秘书变了脸色。会场却静得出奇。

    桂荣说罢,侧过脸:“路路,你想403不?”

    路路晃了晃小脑袋。路路说:“我不想,妈妈让我天天等爸爸,可爸爸就是不来。还有,那里没小朋友跟我玩,连碰碰车和小火车也没有”

    10

    桂荣在片刻的迟疑后认出了闯进红房子的男人——桂荣记起来,这不正是她初来403在列车上遇见的那个热心的“列车员”么?还用半泮半土的四川话搭理过她哩。桂荣还知道,眼前的男人如今就是段长了。

    段长就是专程来探望桂荣的——桂荣当然感觉到了。她很激动。

    “这就是天富留下的孩子?”

    桂荣抚摸着孩子,点点头。

    “很像。”段长说“虎头虎脑的。”

    桂荣惨然一笑。

    “那次会上,不是你讲出来,我还不知道哩,真是委屈你了。好,讲得好,不讲,说不定我一辈子都叫你骂我官僚呢”段长爽声大笑。

    桂荣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天色暗淡下来。窗外大山的轮廓渐渐地在暮色中隐去。

    桂荣说:“难为你领导亲自来,天黑了,我去提桶水,你先跟路路早点休息,我一激动,就不想睡了。”

    段长这才想起自身的不便,慌忙起身要往段部赶。桂荣指指天色说:“这么远的路,等你赶回去,也是明天了,再则,这地方时常有狼群出没,走夜路不安全的。”

    段长还想说要走,桂荣已提了桶出去,把门反锁了。

    路路端端地凝视着一脸窘相的段长。突然,问:“你是爸爸吗?”

    段长“噗哧”笑了:“傻孩子,你说我像不?”

    路路觑了他一眼,还是不理睬。好一阵,才缓缓仰起脸说:“妈妈说过,爸爸回来,要给我买小火车的,你啥都没买,不是爸爸!”

    正说着,门外传达室来嘤嘤的哭泣。段长一怔,等回过头,桂荣已开门走进来,脸上残留着未揩尽的泪痕,吃力地朝段长一笑。

    路路嚷起来:“妈妈妈妈,爸爸刚才说了,他给我买小火车,明天给我,是真的吗?”

    桂荣怎么也控制不住停留在眼窝边的泪水,一边将路路搂进怀里,一任眼泪姿意地流淌。

    路路睡着了,脸上漾着幸福的微笑。

    两个人默默地坐着。一股股暖流在空气中流淌。蓝色的火苗窜跳着、摇曳着,照得房子里辉煌一片

    11

    一连好些天,桂荣心里隐隐作痛。她觉得有什么事儿快发生了——当然,不是好事。

    这是她的直觉。她为这种直觉惶惶不安,或者说,她为惶惶不安而产生了一种很不祥的直觉。

    桂荣的心里空荡荡的。

    一连几天,列车经过403处时,桂荣接车的同时总努力寻找“小山东”她想跟“小山东”打听打听有关自己的情况,甚至还可以跟他说说自己这种不安的心情。但是每次都把车厢望遍,也不见“小山东”的影子。

    时间就在这种焦虑与不安中缓缓流逝。

    桂荣再也等不下去了,等列车再来,就问:“那‘小山东‘呢’”她问得小心翼翼。

    “休假罗。”回答她的又是那胖嘟嘟的列车员,同时桂荣感觉她用眼剜了她一下。

    “那段长呢?”

    “调走罗!”很久,桂荣听到懒洋洋的一声回答。

    调走了?桂荣听了,脑壳里嗡的一声响。

    一丝惊慌与恐惧就如她所料地降临到心尖尖上了。桂荣的心尖尖颤栗着。

    “为什么?”桂荣不敢正眼相望。

    “还问为什么呢。”列车员轻蔑地一哼哧:“你还能不清楚么?”

    又一阵寒流袭上桂荣的心尖尖。桂荣忍着心痛,茫然地将目光抛向了远方

    短短的时间内,段长来不及招呼一声就调走了。段长为什么要走呢?

    同样是这寂寞的等待中“小山东”一声不吭地离段探家了。“小山东”为什么要如此匆忙呢?

    揣着这许多的心思,桂荣百思难解。

    12

    过完这年春节“小山东”探家回来了。他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桂荣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日子“小山东”总是俱怕黑夜,每每夜幕降临,他的心便格外沉重,沉重得快要窒息。

    桂荣是叫狼群给吞噬的。那一夜,桂荣啃着嘎吱吱的冰块去提水,待她起身往回返,一抬头,无数双绿阴阴的寒光四射的凶残的目光围裹了她

    天富的旁边,又有了一座新垒的坟茔与他亲密地挨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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