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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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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如久旱乾裂的大地骤逢甘霖,迅速地吸纳收受。原本吝风啬雨的泮石心肠,岂堪那勾心慑魄约三字撩拨,初初是身躯嚣狂的欲求,一角失陷,酷冷的心亦焚烧成狂炽的炎火。

    那夜,他有如疯了般占有它的身子,以极度放纵的淫逸试图掏空一切,刻意以粗暴的掠夺遗忘了她那句恼人的我爱你。竟夜通宵的无度需索,在她虚脱入眠之际才离弃而去。

    真是疯狂!不顾她初夜的生嫩柔弱,一再迫她承受自己激狂的欲求,当真是一心为了仇隙?

    不!那样毫不温柔的索爱并不在计划之内,原该是留她两夜,调弄得她欲生欲死,再教她一尝被玩弄后遭遗弃的滋味!而不是趁她入睡之际弃离,犹似遽避反噬的猛火。

    “爷,山庄内宾客已尽数辞去,也已遵您的吩咐送走了柳府众人”王总管经由密道至山庄后出密所回报。

    “事情进行得如何?”掩敛纷绪,邵风面无表情的问。

    “不出爷所料,薛公子数日前果然闹出楼子,柳大小姐的贞名──自然已毁。”王总管回答得不甚精神。他在湘柔初至山庄时曾见过她一面,对构陷这样一名纤柔纯美的女子,全内是备含愧疚的。可饶是愧疚,主子下的命令他仍会彻底执行。

    “薛子平呢?回京城?”

    “薛公子仍回柳府,他似乎执意娶柳大小姐为妻”

    “啪地一声,邵风一掌击碎了紫檀小几,冷测的黑眸熨上嗜血的狂怒,掐握成拳的掌放了又收。“仔细监视柳府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动静立刻回报!”

    “是,爷。”

    邵风台上眼,挥手,王总管即悄声退下,密斯回复先前的悄静,不同的是此刻弥漫着一股杀伐之气。

    “少爷。”朱四臣缓步迈入密所,两眼直盯着拍碎的小几。

    “四叔,有事吗?”邵风仍阖着两眼对答。

    朱四臣凝望沈思中的邵风,心中略有不安的预感。

    “李先生曾交代老仆,要少爷完事后即刻往开封调查毒手重出江湖之事。现下少爷的目的已达成,咱们是否该即时动身前往开封。”不安的预感让他催促邵风尽速离开。

    “不急。”

    朱四臣见邵风仍阖着眼,只以一句“不急”回应,明显不欲讨论此事,令他心中不安之感愈盛。

    “可是数日前李先生收到德幸贝勒的传书,贝勒也希望您即刻赶往开封,显然为的也是李先生所提的这件事。”

    “他也去了?”邵风睁开眼,一双乌瞳精光流灿。

    “德聿贝勒此刻确是在开封。”

    邵风唇角一抿。“既然有他在开封,我就不必急着赶去了。”言尽再度阖上了眼。

    “少爷!”朱四臣一急,顿时显得手足无措。

    “四叔,我想静静。”他淡淡地道,示意朱四臣该退下了。

    “少爷,”朱四臣杆在原地,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咱们的仇”

    “下去吧!四叔。”截断朱四臣的话,邵风徐徐睁开眼,剔亮的黑瞳镀上沈滞的寒气。“我没忘。”

    朱四臣暗自叹气,知道邵风不愿再谈,只得拱手退下。

    留在屋内的人一双幽遂的深幢由沈转清,释放出掩敛的朗光。

    “小姐,你在园子里待个把时辰了,天这么冷,小心受寒,咱们回屋里去吧。”喜菊走近湘柔身旁相劝。小姐本就娴静不变多言,打从苏州回来之后,却明显的比从前更加沈静了。

    “冬天到了,喜菊。”湘柔望着满园子枯素的菊株,似对话又似喃喃自语。

    “是呀,一转眼要过年了。”喜菊扶起湘柔的手,一触之下冰冷冷的,她赶紧将湘柔往屋里带。

    “不我还想在园子里坐坐。”湘柔抽回手往花台边坐下,单薄纤弱的身子在冷风中颤若柳絮。

    “不行呐,小姐。瞧你!都冷得发得发抖了。”重拾回小姐的手擦搓揉着,巴望能添回些暖气。“咱们回屋里吧。”

    湘柔恍若未闻,自顾着说道:“这几日爹爹的痛又重了几分,不知这个冬天”说到后来馀音渐杳,两道清泪滑落面颊。

    “小姐”喜菊见了也黯然神伤。“你别伤心了,邵大夫他或者赶明儿便回来了也说不一定。”这样的宽慰话一个多用来已不知劝过几遍。

    掏出绣帕拭去泪痕,哀凄的眼胖已激尽,再泛不起泪漪。“这会儿什么时辰了?”低弱的辍音沈潜着孤寂清冷。

    “约莫申时了。”喜菊接过湘柔手中湿濡的帕子收妥,忧心忡忡地瞧着眼前凄楚的美人。

    湘柔点点头,起身。“我想再上忆梅楼去看看爹。”

    “明儿个再去吧,小姐,喜棠已经上膳房端晚膳去了,你错过了这顿又要闹胃疼了。”喜菊连忙劝阻。

    湘柔不语,仍然出阁而去。喜菊软了口气,只得跟随。

    没想到主婢俩才走出阁门,迎面薛宝宝、薛子平、柳湘毓和随行婢仆等一行人涌向咏菊小阁,带头的薛宝宝冷着张轻蔑的嘴脸一见面使口气不善地朝湘柔斥道:“这会儿天都黑了,你俩还想上哪儿溜达去!?是嫌名声不够好吗?可别叫咱们这做长辈的再陪你一块丢脸!”

    喜菊看不过小姐被羞蔑、冤枉,遂出口分辩:“夫人,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是要上忆梅楼去看老爷”

    “住口!这儿哪有你这丫头说话的分!”薛宝宝圆睁杏目瞪向喜菊。“烂嘴的死丫头——不给你个下马威瞧瞧,你还不知道谁是主子!春兰,给我上前掌嘴!”

    春兰得了主子授意,唇角扬着冷笑高高举起手,眼看着言菊就要吃上巴掌“二娘!”湘柔急忙挡在喜菊之前跪了下去。“是湘柔的错!是湘柔教导无方,二娘要罚就罚湘柔。”

    喜菊见小姐下跪“咚”地一声也跪了下去。“同小姐无关,是喜菊的错,夫人该罚喜菊。”

    “姑母,”随行的薛的子平见了不忍,便为湘柔说情。“喜菊也是一片爱主之心今晚姑母瞧在儿面子上,千万别动气。”

    薛宝宝眼白一翻,没好气的道:“哼!今儿个若不是要谈正事,又瞧在你表少爷面子上,你这贱蹄子掌一百次嘴也不够赎罪!”她趾高气昂的睥睨跪在地上的主婢两人,施恩似地宣布。“起来罢统统进屋里去,我有事交代!”

    一行人进入咏菊小阁,薛宝宝坐在小厅主位上,早有随行的小侍女奉上叁茶。湘柔支了喜菊下去,免得动辄得咎又生是非。

    “我说柔儿,你今年几岁了?”薛宝宝啜口叁茶,闲聊似地问起。

    “回二娘的话,柔儿今年二十了。”

    “是吗?都二十了呢:岂不是我疏忽了,到如今也没给你许门好婆家,贻误了你的婚事,你心底想必怨我吧?”说的其实是风凉话。

    二娘操持家务一向辛苦,爹又卧病在床,湘柔对三娘只有敬意。至于婚姻之事原本就只能随缘任运,岂有无端旷怪任何人的道理。”湘柔回得谨慎。向来连打照面亦当作没瞧见自个儿的二娘,岂有没事领了众人上门来闲聊的道理?

    “嘿。你娘死了这些年来没枉费我辛辛苦苦拉拨你,人最重要的是要晓得感恩、识大体,你倒是想得开!又呻口叁茶,斜睨了湘柔一眼。你既然这么懂事,二娘自然不会亏待你,今儿备我上你这小阁来为的便是你的婚事。”

    “婚事?”湘柔身子一僵,不意二娘在漠视了数年之后挑此时言及婚事。

    “是呀。约莫一个多月前,平儿他爹给我捎来了封信,提及平儿年岁也不少了,打算给他婴房媳妇儿,薛家在京城里也算兴旺,答应这等亲事应该不算委屈你,是以你和平儿这门婚事我已经作主答应了下来。”

    一时间湘柔脸儿煞白,但仍镇定的当着后娘的面,神色坚定地委婉陈词。“二娘的好意柔儿心领,女大当嫁之理柔儿也明白,只是爹爹长年卧病在床,柔儿若出嫁势必不能侍候爹爹,柔儿于心不忍。求三娘成全柔儿,回绝薛家的亲事,柔儿叩谢二娘的恩典。”

    湘柔此话一出口,非但薛子平脸上变色,柳湘毓也是冷笑连连,就连薛宝宝亦撑起眉头冷下了脸。

    “怎么?你现下这么说的意思是怪我擅自作主,没先来请示你一声了?”

    “柔儿不敢,只是心底记挂重病卧床的爹爹。柔儿若在此时别父出嫁,岂非不孝。”

    薛贺贯冷哼一声,神色梢侍。“你爹这会儿已病得糊涂了,就算你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跪在他床前,他也认不清你是谁!”

    “爹爹虽认不得柔儿,可柔儿能每日早晚亲手伺候爹爹服下汤药,柔儿为人子女至少能略感宽慰。”

    湘柔的解释引不起薛贫宝半分侧隐之心,反倒认为是湘柔不满她作主婚事,是以找藉口推托,存心教她难堪。

    “不必多说了!这件亲事今早我已经作主答应了人家,绝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给她面子这丫头倒不领情,分明不将她放在眼底!

    “二娘”

    “还有什么好说的!?”见湘柔不肯顺从,薛宝宝没了耐性。“难不成你是嫌弃我兄弟的身家,所以不肯出嫁为媳忖还是真教那姓部的给占去便宜,所以念念不忘他的好处,还痴等他回来接你不成忖她存心不让湘柔好过,故意在众人,甚至薛子平面前羞辱湘柔。

    一则薛子平舍毓儿执意娶湘柔为妻让她挟恨,二则湘柔在哮月山庄期间住进内苑之事丢尽了柳象的脸,让她不得不尽快把这丢人现眼的丫头嫁出门,以杜绝这等丢人的谣言。

    湘柔心神一阵恍憾,她再坚强,也要教这极尽羞辱的冷言冷语挫伤心房。

    “不,二娘湘柔没这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没嫌弃平儿的意思,还是没痴心妄想的意思?!”薛宝宝落井下石。

    湘柔已说不出话来。教她情何以堪?言及邵风,便是触及她心头的最痛。她从来不会想过要他的承诺,唯一的希冀是他能惦念她一些些。她的爱不屑附加代价,真心从来不是买卖。

    “怎么?没话说了?哼,算你识本分!就是你还有一点痴心妄想,我也当作好事的警告你,人家邵大夫是什么身分,你高攀得上吗?你当真以为他瞧得上你吗?再说他早一个多用前就知道平儿跟我提亲这事,而且还当面回我道贺!”薛宾买索性胡谈撩拨,教湘柔难堪个够。

    他早知道表哥提亲的事了?湘柔的身子摇摇欲坠那他为何还执意要她?之后将她遗弃在傲悔楼,又不回府里治爹爹的痛,他至始至终只是在玩弄她?

    湘柔心冷了。早在他三日内将返柳府的信诺破灭之际,她就该明白他不是会将约定放在心上之人,一味认真的只有她!

    “姑母,求您别再说了!”薛子平忍不住开口解围。湘柔的反应虽然教他心疑毕竟还是不忍见她受打击的凄楚模样。

    “哼,若是光明正大,岂怕人说!”

    薛宝宝的再三奚落,湘柔已不复听闻,知觉在一刹间停摆,下一刻黑暗已漫天弥地卷来

    昏迷了一昼夜,好不容易醒转,睁开眼听见喜菊抽抽咽咽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自己有喜了。

    由大夫口中道出的事实已传遍全庄,众人原本的捕风捉影成了现实,此时更是幸灾乐祸的将之当成茶馀饭后的消遣,争相耻笑之馀尚且意犹未尽的咒辱侮蔑。

    老天爷同她开了怎样的玩笑?

    原已决意待爹爹百年之后长伴青灯古佛,如今她与腹中未成形的小生命注定了一生道人轻蔑的命运。

    知道她竟怀有身孕后,表哥已彻底死心的打道回京,可她也已被逼至末路。即便是深居在咏菊小阁内闭门不出,仍不断有佣仆在阁门前探头探,的指指点点。

    就算她真能关住自己一辈子,可孩子呢?

    凝住波澜不生的碧波池水,她忽尔有了永眠湖心的念头。

    这纷纷扰扰的人世竟容不下她蜗居一角,只求无风无浪。

    “小姐,天冷呢,你身子骨受不住的,回屋里吧。”喜菊送上披风,心阚的瞧着怀有身孕却反而消瘦的小姐。命运真是苛待小姐了,小姐向来恬淡无所求,为什么这样娴静美好的人儿会这般命苦?

    湘柔顺从的回小阁内,她虽不怕冷着自己,却怕冻坏了孩子这孩子未出世已教人心阚寅夜。

    相对于亮晃晃的长昼,幽寂的黑夜让湘柔感到安全。她下床敞开卧房的小窗,让清冷的月色泄人墨漆的内室。月色皎洁,夜复一夜如时相见,不曾改变。

    她静静凝立窗前许久,之后点亮灯,于灯下研墨,对着窗外枯死的菊株呆坐,好半晌,才惊觉冰冷的颊眸已垂挂了两行泪。

    泪珠儿滴落于摊平的白绢上,她出神了一儿,提笔在白绢上头题上一首介甫诗──槿花朝开暮还坠,妾身与花宁独异。

    忆昔相逢俱少年,两情未许谁最先。

    感君绸缪逐君去,成君家计良辛苦。

    人事反夜覆能知,说言入耳须臾离。

    嫁时罗衣羞更着,如今始悟君难托!

    君难托!妾亦不忘旧时约。

    题罢,她复出神凝视白绢上的小诗喃喃叹吟最末一句,没留神窗外月映的阴影微晃泪珠愈滴愈多,溅花了好几个小楷字。她苦涩一笑,起身步出小阁,让夜风吹涩双眼,风乾颊上的泪。

    一抹纯黑的身影在此际跨入湘柔的寝房,伟岸的身形明显是名男子。男子沈如点漆的黑瞳凝向白绢上头的小字,清冷的眸光瞬放柔。他小心地拿起白绢,绢上娟秀的字迹已乾,他将绢子凑近鼻端嗅闻,两唇轻轻厮磨,待触及泪湿的绢角时,原本清冷的双目已转呈浓热。

    他在湘柔房中伫立了一会儿寸步出房外,寻找那抹一个多月来明他魂牵梦系的纤影。今夜他就要带她走!无论她愿不愿意,这辈子她只能跟他绑在一块,他们今生已注定有扯不清的债!

    他在幽微的月光下急切地寻找纤丽的姿影,亟欲将记忆中软馥的身子揉入怀里,撷取她天真纯美的热情蓦地,他发现她了,就在碧波池畔──倾刻间邵风全身的血液凝结成冰他看到的,是湘柔自山石上跃下碧波池的最后一抹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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