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七十九块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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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今天的数学课，温烨信心百倍，然后又一次败下阵来。</p>
她默默看着黑板上的题，努力找出昨晚似曾相识的面孔，然后……</p>
大家果然还是不熟。</p>
课间谢玲拉着其他小姑娘喊温烨一块上厕所。</p>
厕所在十万八千里外的楼下，除非必要，她实在不想下去。</p>
“下去逛逛吧，再这么下去，就发霉了！”</p>
谢玲拽着她出教室，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聊八卦，只温烨把下楼梯走出了长征的凝重，想到等会还得走上来，温烨有点笑不出来。</p>
“那谁……”</p>
金边眼镜小立领，皮鞋铮亮小油头，整个初三都难得一见的美术老师贾青，拎着颗塑料菠萝喊住了温烨。</p>
为什么这种语焉不详的称呼温烨会觉得是在喊自己。</p>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不由班级选出，而由美术老师直接任命，并且没有派过什么用场的美术课代表。</p>
俗称，被遗忘的班干部。</p>
初中美术课极少，贾青甚至都记不全温烨的名字。</p>
他对温烨招招手，“你过来我给你说个事。”</p>
老师传唤，温烨自然领命。</p>
贾青五官不错，大概因为教美术，身上还有些南方人儒雅讲究的味道，只是人到中年难免发福，带着双下巴的他，笑起来很有邻家大叔的感觉。</p>
“马上就初三了，美术教室要开招美术特长生，我记得你画画不错，有没有兴趣过去报名？”</p>
温烨想起来了，上一辈子的时候，贾青好像也为这事找过她。</p>
温烨说不上有多喜欢画画，但这似乎是从小到大唯一能让别人认可她的技能。</p>
一开始只是描花样子，后来就开始是手指都不全的火柴人，到最后已经是开始比着日历上的明星开始画。</p>
虽然总是有些四不像的样子，但是王梅很鼓励，甚至还给她买了画板和素描纸。</p>
后来她也在一些班级比赛里得过一些小奖品。</p>
虽然只是一些笔记本，彩笔的小东西，但是她很喜欢站在领奖台上的感觉。</p>
更喜欢拿着东西回去，王梅骄傲的样子。</p>
贾青说她有天赋。</p>
所以她是欢天喜地应了的，然后去找了他爸温成斌要报名费。</p>
一共是七十九块钱，可是温成斌没给。</p>
温成斌想拒绝一个人的时候，总能说出各种好听的话。</p>
“天才都是自学的，我闺女那就是没人教也能画出好看的画。”</p>
她那时候不懂，还以为她爸跟她说笑，一遍遍在那说，加分啊，天赋啊，喜欢啊。</p>
直到温成斌不耐烦。</p>
“没钱！”</p>
“你再这么不识好歹，就别上了！”</p>
后来温烨就明白了，温成斌怎么可能连七十九块钱都没有，只是她这个女儿的未来，不值这个价。</p>
温烨到现在都记得，这话砸在她身上，让她骨子里都透着贫穷的感觉。跟扒光了衣裳丢进商场里，祈求别人给你衣服一样羞耻。</p>
她扬着下巴看着贾青，高傲的像个小孔雀，“我爸说都初三了，他想让我好好考试，不想让我浪费时间去学这些没用的东西。”</p>
她当时特拽，可等背过身去，眼泪哗啦啦在那淌。</p>
那时候王梅已经没了，她都想锤着那隆起的坟丘问问王梅，她怎么就舍得。</p>
温烨眨了眨干涩的眼。</p>
贾青还在那里说着，天气有些热，他的额上已经冒出了汗。</p>
温烨一直垂着要眼看脚尖，贾青觉得对方可能没这意向的时候，温烨却在他对面点了头。</p>
“我报名。”</p>
温烨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您给我说说要带什么东西，改天我备齐了去画室找您。”</p>
贾青没想到这么痛快。</p>
“你这个还是得回去给你父母说一声的，因为这个有报名费，但其实这报名费也不白交，因为后续学画的材料都在这报名费里扣除。”</p>
“那我回去给我妈说一声，她对我学画挺支持的。”</p>
贾青点点头，“特长生中考虽然加分，但是你文化课也不能落下了，毕竟文化课才占大头。”</p>
贾青又叮嘱了几句走了。</p>
下午的政治课和地理课，温烨一直都在走神，新换了政治老师，原来那个白白胖胖的政治老师请假考公务员去了，新来的这位，一言不合就让你大段大段的背。</p>
“我不需要你理解我教的什么意思，你只要背下来就行，中考的题，一定就在里面。”</p>
这是一个笨而十分有效的办法。</p>
因为政治就是这样的，你回答的越多，分数越多。</p>
可是呱呱呱的背诵声，吵得温烨脑仁疼，她没背下那大段大段的政治必然性，然后被点名批评了两次。</p>
第三次挨批时，她被罚站在座位上，又因为站在座位上挡住其他同学，连人带课本的被移到了走廊外头。</p>
走廊里空无一人，一些蝼蛄蟋蟀，长了翅一样竟然追着光飞到了四楼上，蹦哒蹦哒的在过道里跳。</p>
温烨以前很喜欢踩这个，昆虫脏器爆裂的声音，像极了捏炸塑料袋的声响。</p>
可是她现在觉得这些蝼蛄像极了从前的自己，冒着未知的危险飞到自己想要的光亮那里，然后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p>
温烨捏了一只蝼蛄在手里，小家伙浑身冰凉，张牙舞爪的举着自己蟹钳样的前肢，在那里扭啊扭的挣扎。</p>
有点像伏地魔。</p>
温烨把他顺着窗户丢出去，他在半空里转个弯，又重新趴到玻璃上，没头苍蝇样的拱啊拱，企图再次进来。</p>
温烨贴在玻璃上看它。</p>
那蝼蛄不动了，缩在那里，似乎也在看温烨。</p>
在黑板做题的谢春风，回位时看见了走廊里的温烨。</p>
他对老师说了两句。</p>
老师点头应了，对于优等生，他们总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宽容。</p>
谢春风走近了也不出声，看着一人一虫大眼瞪小眼的较量。</p>
“喜欢这个？”</p>
谢春风戴着棒球帽，温烨照例看不清他的脸，不过那表情应该就是直男发现女孩子竟然喜欢蟑螂，那样的恐惧与恶心并存的既视感。</p>
“刚才我把它丢出去，它自己转个弯又回来了。”温烨抬头看向谢春风的方向，“谢春风，你说它图什么？”</p>
谢春风看了看那小虫子，想翻开生物给温烨讲一讲什么叫做：昆虫趋光。</p>
这是标准答案，却不是温烨要的答案。</p>
谢春风的手指落在窗台，如玉样的指节泛着象牙样的色泽。</p>
“或许……它想见的人就在这里。”</p>
面对今天的数学课，温烨信心百倍，然后又一次败下阵来。</p>
她默默看着黑板上的题，努力找出昨晚似曾相识的面孔，然后……</p>
大家果然还是不熟。</p>
课间谢玲拉着其他小姑娘喊温烨一块上厕所。</p>
厕所在十万八千里外的楼下，除非必要，她实在不想下去。</p>
“下去逛逛吧，再这么下去，就发霉了！”</p>
谢玲拽着她出教室，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聊八卦，只温烨把下楼梯走出了长征的凝重，想到等会还得走上来，温烨有点笑不出来。</p>
“那谁……”</p>
金边眼镜小立领，皮鞋铮亮小油头，整个初三都难得一见的美术老师贾青，拎着颗塑料菠萝喊住了温烨。</p>
为什么这种语焉不详的称呼温烨会觉得是在喊自己。</p>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不由班级选出，而由美术老师直接任命，并且没有派过什么用场的美术课代表。</p>
俗称，被遗忘的班干部。</p>
初中美术课极少，贾青甚至都记不全温烨的名字。</p>
他对温烨招招手，“你过来我给你说个事。”</p>
老师传唤，温烨自然领命。</p>
贾青五官不错，大概因为教美术，身上还有些南方人儒雅讲究的味道，只是人到中年难免发福，带着双下巴的他，笑起来很有邻家大叔的感觉。</p>
“马上就初三了，美术教室要开招美术特长生，我记得你画画不错，有没有兴趣过去报名？”</p>
温烨想起来了，上一辈子的时候，贾青好像也为这事找过她。</p>
温烨说不上有多喜欢画画，但这似乎是从小到大唯一能让别人认可她的技能。</p>
一开始只是描花样子，后来就开始是手指都不全的火柴人，到最后已经是开始比着日历上的明星开始画。</p>
虽然总是有些四不像的样子，但是王梅很鼓励，甚至还给她买了画板和素描纸。</p>
后来她也在一些班级比赛里得过一些小奖品。</p>
虽然只是一些笔记本，彩笔的小东西，但是她很喜欢站在领奖台上的感觉。</p>
更喜欢拿着东西回去，王梅骄傲的样子。</p>
贾青说她有天赋。</p>
所以她是欢天喜地应了的，然后去找了他爸温成斌要报名费。</p>
一共是七十九块钱，可是温成斌没给。</p>
温成斌想拒绝一个人的时候，总能说出各种好听的话。</p>
“天才都是自学的，我闺女那就是没人教也能画出好看的画。”</p>
她那时候不懂，还以为她爸跟她说笑，一遍遍在那说，加分啊，天赋啊，喜欢啊。</p>
直到温成斌不耐烦。</p>
“没钱！”</p>
“你再这么不识好歹，就别上了！”</p>
后来温烨就明白了，温成斌怎么可能连七十九块钱都没有，只是她这个女儿的未来，不值这个价。</p>
温烨到现在都记得，这话砸在她身上，让她骨子里都透着贫穷的感觉。跟扒光了衣裳丢进商场里，祈求别人给你衣服一样羞耻。</p>
她扬着下巴看着贾青，高傲的像个小孔雀，“我爸说都初三了，他想让我好好考试，不想让我浪费时间去学这些没用的东西。”</p>
她当时特拽，可等背过身去，眼泪哗啦啦在那淌。</p>
那时候王梅已经没了，她都想锤着那隆起的坟丘问问王梅，她怎么就舍得。</p>
温烨眨了眨干涩的眼。</p>
贾青还在那里说着，天气有些热，他的额上已经冒出了汗。</p>
温烨一直垂着要眼看脚尖，贾青觉得对方可能没这意向的时候，温烨却在他对面点了头。</p>
“我报名。”</p>
温烨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您给我说说要带什么东西，改天我备齐了去画室找您。”</p>
贾青没想到这么痛快。</p>
“你这个还是得回去给你父母说一声的，因为这个有报名费，但其实这报名费也不白交，因为后续学画的材料都在这报名费里扣除。”</p>
“那我回去给我妈说一声，她对我学画挺支持的。”</p>
贾青点点头，“特长生中考虽然加分，但是你文化课也不能落下了，毕竟文化课才占大头。”</p>
贾青又叮嘱了几句走了。</p>
下午的政治课和地理课，温烨一直都在走神，新换了政治老师，原来那个白白胖胖的政治老师请假考公务员去了，新来的这位，一言不合就让你大段大段的背。</p>
“我不需要你理解我教的什么意思，你只要背下来就行，中考的题，一定就在里面。”</p>
这是一个笨而十分有效的办法。</p>
因为政治就是这样的，你回答的越多，分数越多。</p>
可是呱呱呱的背诵声，吵得温烨脑仁疼，她没背下那大段大段的政治必然性，然后被点名批评了两次。</p>
第三次挨批时，她被罚站在座位上，又因为站在座位上挡住其他同学，连人带课本的被移到了走廊外头。</p>
走廊里空无一人，一些蝼蛄蟋蟀，长了翅一样竟然追着光飞到了四楼上，蹦哒蹦哒的在过道里跳。</p>
温烨以前很喜欢踩这个，昆虫脏器爆裂的声音，像极了捏炸塑料袋的声响。</p>
可是她现在觉得这些蝼蛄像极了从前的自己，冒着未知的危险飞到自己想要的光亮那里，然后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p>
温烨捏了一只蝼蛄在手里，小家伙浑身冰凉，张牙舞爪的举着自己蟹钳样的前肢，在那里扭啊扭的挣扎。</p>
有点像伏地魔。</p>
温烨把他顺着窗户丢出去，他在半空里转个弯，又重新趴到玻璃上，没头苍蝇样的拱啊拱，企图再次进来。</p>
温烨贴在玻璃上看它。</p>
那蝼蛄不动了，缩在那里，似乎也在看温烨。</p>
在黑板做题的谢春风，回位时看见了走廊里的温烨。</p>
他对老师说了两句。</p>
老师点头应了，对于优等生，他们总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宽容。</p>
谢春风走近了也不出声，看着一人一虫大眼瞪小眼的较量。</p>
“喜欢这个？”</p>
谢春风戴着棒球帽，温烨照例看不清他的脸，不过那表情应该就是直男发现女孩子竟然喜欢蟑螂，那样的恐惧与恶心并存的既视感。</p>
“刚才我把它丢出去，它自己转个弯又回来了。”温烨抬头看向谢春风的方向，“谢春风，你说它图什么？”</p>
谢春风看了看那小虫子，想翻开生物给温烨讲一讲什么叫做：昆虫趋光。</p>
这是标准答案，却不是温烨要的答案。</p>
谢春风的手指落在窗台，如玉样的指节泛着象牙样的色泽。</p>
“或许……它想见的人就在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