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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饕餮与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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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大出我的意料。</p>

    他当真没有骗我。</p>

    这一张脸,委实如他所说的那般——丑!</p>

    或许不该说是丑,而是骇人。</p>

    足以让一个无知幼童吓到嚎哭不止的程度。</p>

    我凝注着他脸上纵横的伤痕,如同千百只蝎尾交缠在了一处,寻不得源头,但却发出一种令人无端悚然的气息。</p>

    也不知伤他的人何其恶毒,以利刃毁掉了他的皮肉还不算。</p>

    更甚用了极其恶毒的药水,使得那些伤疤在结痂的过程之中,翻出了嫩肉,与旧痕交替着。</p>

    变得更为地丑陋。</p>

    已然辨不清原来面目。</p>

    连嘴角的那块肉都皱巴巴地狞在一起,整张脸上,有好肉的地方屈指可数。</p>

    我讶异地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p>

    “……对不住。”呐呐良久后,只有一句抱歉。</p>

    在我离开上虞城前往确县之前,我不是没有见过荣靖。</p>

    那一张脸,映在我的脑海里,刻在了骨子里。</p>

    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p>

    决计不是眼前的这个样子。</p>

    短短时间,要他变成这副模样,只为了吓我。</p>

    怎么说都不合逻辑。</p>

    眼前之人,当真不是荣靖。</p>

    也绝不会是荣靖。</p>

    只是我的心里在作祟。</p>

    藏有秘密的人总是这样,毋须别人怎样威逼,心鬼早已作墨,只在适当的时机,就会被清晰地放大,寸寸蚀着人心。</p>

    但面前的人脸上并没有难堪之色。</p>

    彷若早已经预料到了我的反应。</p>

    他唇角微抿,眼中讥诮大大方方地投在了我的脸上。</p>

    然后不等我开口,自己已然从我手上夺过那张饕餮纹样的面具。</p>

    我的食指被割伤,在拿住的时候,流下的鲜血恰好染到了饕餮的嘴上。</p>

    宛若饕餮在大快朵颐时,嘴角淌下来的涎水。</p>

    只不过,这一个涎水,是鲜艳的血红色。</p>

    饕餮,向来是贪婪无厌的象征。</p>

    是我太过奢求,不懂得满足,才屡屡闹出这样的笑话。</p>

    荣靖如今正在上虞城中安枕无忧,我竟痴心妄想,想我被劫的消息传了过去,前来为我解困的人,一定会是他。</p>

    怎会是他?</p>

    一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去。</p>

    这个道理,其实我该明白的。</p>

    明明没有任何的理由,可偏生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p>

    洛娥,你当真是痴人说梦。</p>

    收回了心绪,我开口:“阁下的面具因我</p>

    而脏,不若等到了确县,洛娥再想办法将阁下的面具处理干净罢?”</p>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请求,唯恐他会拒绝我。</p>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瞧他的这副眼睛。</p>

    里面满是冷冰冰的寒意,有时裹挟着不屑一顾的决然,有时又觉得洇了天大的恨意……</p>

    我恍然之中,总是记得我应当见过这样一双眼睛。</p>

    只是在见到了白子墨,被他提起从前的事情后,很多记忆便已经开始模糊起来。</p>

    只记得这样一双眼睛。</p>

    却始终记不得这双眼睛的主人究系何人。</p>

    也是可笑得很。</p>

    所以我才想留下这一个人。</p>

    方才他帮助我将白子墨摆脱掉,或许只是一个江湖客的见义勇为之举。</p>

    我这样处处想将人捆绑在身边的想法也着实龌龊。</p>

    可我生来就是自私,所以每当私心一起,我总是不能够忽略。</p>

    也总是想要一试。</p>

    就算他不是荣靖,或许也是哪一个我曾记得的人。</p>

    亦或是,与我曾记得之人有关的人?</p>

    不管怎么样,我存了私欲,也万分地想要满足这个私欲。</p>

    只见他拇指指腹正要将饕餮嘴角的血迹拭净。</p>

    却在听闻了我的话后,立即一顿。</p>

    我生怕他会当即转身就走。</p>

    他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想要从我这样一个身上负伤的弱女子眼前逃脱,简直易如反掌。</p>

    下意识地,我伸出手去扯住了他的衣袖。</p>

    明知道这样的做法也没法儿阻拦他。</p>

    偏偏又已经做了出来。</p>

    脑子向来慢半拍。</p>

    在想到的时候,手指已经紧攥住了旁人的袖管。</p>

    更甚还是以受伤的那只手去拉。</p>

    我一怔,几乎脱口而出:“现如今衣裳既也已经脏了,附近都没有什么人家,你跟着我走,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与补偿?”</p>

    说出的话与做出的事情合在了一处。</p>

    活脱脱一个流氓行径。</p>

    想到这里,我有些讪讪然。</p>

    只是一时也没有台阶去下。</p>

    便只得默默然等待着他的回答。</p>

    心里也开始替他想着如何拒绝我的理由。</p>

    男女大防也好,觉得他不过伸张正义举手之劳也罢,甚至……他都可直接一走了之。</p>

    一个解释也不必给我,将我抓住他的手拂开,转身就可离去。</p>

    这样的洒脱,是每一个江湖客都可做得出来的。</p>

    然而或许真是因为这日渐衰败下去的身体。</p>

    现如今,竟是连脑子也不够用了</p>

    。</p>

    在我思量间,眼前之人已经随手攀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又书一字。</p>

    好!</p>

    等到我回过神来时,对方就已经将答案摆在了我的面前。</p>

    他接受了我的意见。</p>

    我不好再多说,也确实恐他会反悔,当即就带着他回了确县。</p>

    风长说得不错,此地距离确县不过四里的脚程,单凭我自己走回去都没有任何的问题。</p>

    往前走了没多久,就遇到确县的人。</p>

    问了路,就是将那夜的战况问了个大概后,我方带着哑子回去找李蒙。</p>

    哑子这个称呼,是李蒙给他的。</p>

    他不愿意告知名姓,又不能言语。</p>

    跟着我一路到了这里,因为他那个饕餮面具材质特殊,一时要在确县找到一个合适的匠人来替他将血污除去,也困难得很。</p>

    是以暂时留在我的身边。</p>

    李蒙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也莫名地对他抱有敌意——如今正是这样的风口浪尖上,他小心些原也无可厚非。</p>

    所以当即就喊了他哑子这一个称呼。</p>

    哑子也并未表示什么,仿佛赞同一样,也任由人这样称呼他。</p>

    只是他并不答应就是了。</p>

    于是现如今,我的身边同时有着两个不能言语之人。</p>

    我甫一回来,在得知当夜赤国兵犯只是威吓,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之后,脸上的伤倒还是其次,最为担心的,莫过于翁六的性命。</p>

    廉庄的话以及那夜最后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之中扩大。</p>

    他身上中了数刀,廉庄放话他或可被大卸八块并不是说着玩的。</p>

    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p>

    就如说一定会放我离开,便真的在兴致过了之后,命人将我给送了回来。</p>

    起初,我害怕是廉庄留有后招,小心提防了许久。</p>

    但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p>

    所以我才对翁六的生死格外在意。</p>

    我生怕他真会有性命之忧。</p>

    所幸当时人手来得及时,将他从火海当中抢救了出来。</p>

    我又亲自去替他诊了脉。</p>

    看到他身上的伤口都已包扎得完好,又同军医一同探讨了良久后,决意在他养病的这段时间,将他的身体调养好,以便不久后给他续接上筋脉。</p>

    翁六的事情一了,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下。</p>

    剩余的,便要等曲五回来再议。</p>

    事情处理了泰半,虽然还是有大堆的东西在等着,至少也能松快些了。</p>

    想到这里,从翁六屋子里出来时,步履都不由得轻松了些。</p>

    脚步蓦地停住。</p>

    我愣怔瞧着拦在我跟前的哑子,木木问了一句:“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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