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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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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绿绿怀疑电脑里藏了一双眼睛的第二天下午,周冲从外地演出回来了。

    绿绿精心打扮了一番,去火车站接他。

    她提前40多分钟就进了站台,眼睛一直盯着钟表,指针好像不动了。

    终于,火车一声长鸣,进站了,绿绿立刻抻长了脖子。周冲随着众多乘客走下来,他的肩上背着吉他,身后是他们乐队的几个哥们,每个人都拎着音响器材。绿绿看到了周冲,周冲也看到了她,不过他并没有走过来,而是在跟几个哥们告别,他用拳头在每个哥们的肩上捶一下,又叮嘱了一些什么,待那些人陆续走开之后,才朝绿绿走过来。

    绿绿挽起他的胳膊,说:“你重友轻色。”

    周冲不搭这个茬儿,放肆地捏了捏绿绿的屁股,绿绿赶紧把他的手推开,回头看了看,小声说:“都看我们呢!”

    周冲说:“我才走几天你就瘦了。走,我带你吃海鲜去。”

    绿绿说:“别挣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菜都买好了。”

    两个人在出租车上你推我搡地笑闹,很快到了家。一进门,周冲就去卫生间洗澡了。绿绿开始张罗晚餐。

    过去,绿绿不会烧菜,跟周冲住到一起之后才开始学着做,她经常看一些美食节目,还买了很多食谱,几乎成了一个合格的厨娘。菜烧得好不好,跟手艺没关系,跟爱有关系。

    周冲从来没有夸过她,在他看来,女孩会烧菜天经地义,属于分内之事。

    吃了喝了,周冲就变成了侵略者,把绿绿掀翻在床上,没有一句废话,长驱直入,霸占良田。

    事毕,周冲疲惫地躺下来,轻声说:“水。”

    绿绿出去给他倒水,走回卧室的时候,她朝书房看了一眼,那扇门半开着,隐约能看见那台笔记本电脑在桌子上静静地坐着。

    她走到床前,把水递给周冲,周冲“咕嘟咕嘟”喝掉了。

    绿绿小声说:“从昨天晚上开始,我总觉得咱家多了一双眼睛”

    周冲:“哥们,我在外面颠簸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回到家了,你又来吓我!”

    绿绿:“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我想,跟你收到的那张冥婚照片有关系”

    周冲:“我不是把它删了吗?”

    绿绿:“你只是扔进了回收站!后来,我把它彻底删除了。不过,我感觉它是删不掉的”

    周冲:“难道它还会再回来啊?那真是见鬼了。”

    绿绿:“千万别忘了那句话,一切皆有可能。也许,就是那双死人的眼睛藏在咱家的电脑里,只要一打开照片,她就闭上了;只要一关掉照片,她就睁开了”

    周冲:“你真会形容,弄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绿绿:“你一怕,这家里就没有主心骨了”

    周冲说:“你要是真觉得那台电脑犯邪,我们就扔掉它,买新的。”

    说归说,绿绿不可能把电脑扔掉,归根结底,她只是一种怀疑,并不能确定什么。她亲眼看到那双眼睛了吗?她亲了周冲一下,说:“得了,不说这些了。我去洗个澡。”

    周冲:“那我先睡了。”

    绿绿:“嗯。”这天夜里,绿绿要去洗个澡。

    本来,她应该在上床之前就去洗的,但是周冲太霸道,直接把她按在了床上。如果那时候她洗了,就不会看到那个东西了。

    此时是午夜12点左右,绿绿去洗澡了。各个房间的灯都关着,家里黑糊糊的,绿绿一步步朝卫生间走过去。因为周冲太累了,要睡觉,绿绿就没有穿拖鞋,而且走得很轻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所有这一切因素,注定她与那个东西不期而遇。

    绿绿拉开卫生间的门,准确地摸到电灯开关“咔哒”一声,卫生间就亮了。绿绿看到光洁的地面上躺着她的牙刷,浅灰色的——谁把它扔到地上了?她朝墙上的置物架看了看,上面放着洗衣粉,消毒液,洗发水,沐浴液,护发素,洗面奶,润肤乳,洁面膏,防晒霜,熏香,还有两支牙刷,一管牙膏不对啊,她的牙刷插在杯子里,地上这支牙刷是从哪儿来的?

    她仔细打量多出来的这支牙刷,牙刷毛半绿半白,跟她的牙刷并不一样。是不是周冲在外地用的,回家时顺手带回来了?

    绿绿弯腰想把这支牙刷捡起来,在她的手离它还有一寸远的时候,一下僵住了,接着,她把手缩回来,凑近它看了看,身体就像过了电,突然就不会动了。

    那个东西,不是一支牙刷!绿绿看到了“牙刷”顶头部分,有一双很小的亮晶晶的眼珠在滚动——地上趴着一条虫子!

    “牙刷”把儿是它肉囔囔的尾巴“牙刷”毛是它密匝匝的腿!

    跟很多女孩不一样,绿绿不怎么怕虫子,她甚至用手拍死过蟑螂,可是,眼前这条虫子却令她不寒而栗!第一,这条虫子太大了。第二,它身体的形状太奇怪了,牙刷就如同它的标本,谁见过这样的虫子!第三,它有眼神!虫子都有眼睛,但是没有眼神,这条虫子不同,它米粒大的眼睛闪烁着咄咄逼人的敌意。

    就在绿绿愣神的一刹那,这条虫子飞快地钻进了黑洞洞的地漏。那些“牙刷”毛移动的时候,长长的“牙刷”把儿左右摇摆,看起来竟有几分优美。

    地漏上的过滤盖丢了。绿绿盯着那个地漏,感觉内心里密密匝匝长满了毛发,很想吐。

    呆愣了很长时间,她不敢再洗澡了,直接去了书房,打开了电脑。周冲睡了,能听见他响亮的呼噜声。

    绿绿上网,根据这种虫子的外貌特征查找相关信息,可是一无所获。她猛然意识到,这种虫子是个新物种!这个地球上不断有旧物种灭绝,那么就一定有新物种诞生。可是,新物种应该在野外、高山、海洋里诞生,这种虫子却孳生在她家卫生间的地漏里!

    绿绿立刻开始排斥卫生间了。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卫生间里就隐藏着几十亿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新活物,人类对它一点都不了解,谁知道它有没有毒?谁知道它会不会笑?谁知道它会不会说人话?

    绿绿想叫醒周冲,把这件事告诉他。又一想,周冲比她还怕虫子,他又那么爱干净,跟他说了之后,估计他连卫生间都不敢进了。还是不说好。

    绿绿又一次走进卫生间,朝那个地漏看了一眼,不见那条虫子露头。

    她关上门,回到卧室,靠着周冲躺下来。

    她又想到了那双眼睛。

    难道,她感觉到的那双眼睛藏在卫生间的地漏里?也许不是一双,而是很多双,有的藏在墙缝内,有的藏在衣柜里,有的藏在枕头下

    第二天,也就是12月3号的早晨,阳光明媚,好像注定周冲要接到那个幸运的电话。

    他在阳台上讲了半个钟头电话,然后兴奋地冲进屋来,差点把绿绿撞翻。

    “怎么了?”

    “机会来啦!”

    “什么机会?”

    周冲像孩子一样在沙发上翻了个跟头,然后激动地说:“情网的工作人员给我打来了电话!他们要给网站做一首主题歌,请我来唱!”

    绿绿也瞪大了眼睛:“给多少钱?”

    周冲撇了撇嘴:“短浅!不给钱也唱!”

    他说的没错,情网是亚洲最大的交友、婚介网站,每天浏览量数百万,对于默默无闻的周冲来说,无疑是事业上的巨大转机。

    绿绿觉得不太靠谱:“他们怎么就找到你了?”

    周冲说:“他们不用一线歌星,只在他们网站的注册会员中挑选歌手,于是就找到我了。”

    周冲和绿绿都是情网的注册会员,不然他们也不会认识了。

    绿绿说:“什么时候录呢?”

    周冲说:“他们让我现在就过去面谈。”

    绿绿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周冲说:“带你算怎么回事!在家好好呆着,等我回来!”

    然后,他冲进卫生间洗漱,又换了一身绿绿刚给他熨好的衣服,就大步流星地出门了。

    绿绿一个人坐了会儿,也离开了家。

    她去了超市,买了各种各样的杀虫剂,拎回了家。趁周冲不在,她要试着消灭那种虫子。

    她戴上口罩,拎着那些杀虫剂走进了卫生间。她戴口罩好像不是为了防毒,而是担心那条虫子记住她的长相。她把所有的杀虫剂都掏出来,甚至够一座教堂那么大面积用了,她都用在了小小的卫生间里,有喷的,有撒的,有吃的,然后关上门,赶紧跑出了房子。

    也许是她身上的毒药味太浓了,一只在深秋里顽强活着的小虫正巧从她旁边飞过,突然从半空掉到了地上,蹬了两下腿儿,死了。

    绿绿在楼下的长椅上足足坐了两个钟头。

    那条虫子会死吗?她不知道,说不定,那些毒药正是它可口的食物

    回到家,绿绿把窗子全部敞开,杀虫剂的气味渐渐散尽了。

    天擦黑的时候,周冲回来了,脸上挂着一丝疲惫。

    绿绿赶紧问:“怎么样?”

    周冲四下嗅了嗅:“什么味?”

    绿绿说:“杀虫剂。有蟑螂。”

    周冲放下挎包,无精打采地说:“他们的注册会员太多了,会唱歌的有几千人”

    绿绿说:“你落选了?”

    周冲说:“他们让我先发一首单曲过去,跟参赛差不多。”

    绿绿安慰他:“现在的竞争多激烈啊,到ktv看看,全国人民都会唱歌。怎么说这也是一次机会,好好珍惜。”

    周冲说:“试试吧,无所谓。”

    这天晚上,绿绿刷牙的时候,突然干呕起来。

    周冲走过来,靠在门框上问:“哥们,怀孕啦?”

    绿绿说:“牙膏迸进嗓子眼了。”

    周冲说:“笨!”然后就走开了。

    其实,跟牙膏没有任何关系,绿绿拿起牙刷刷牙的时候,忽然有了一种想象——她把那条虫子送进了嘴里

    夜里,绿绿又睡不着了,脑海里一直闪现那条虫子。

    周冲睡着之后,她下了床,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去了卫生间。打开灯,朝地面上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它被杀死了?

    情网成立八年,三年前就在纳斯达克上市了。

    他们的效率果然很高,12月4号下午,就有人给周冲打来了电话——周冲被选中了!并且,他们发来了合同,竟然还有一笔不菲的报酬!

    绿绿见钱眼开,高兴得手舞足蹈。

    周冲似乎冷静了许多,他说:“这次,我必须把这首歌唱好。”

    绿绿立即说:“嗯嗯!”按照合同上的约定,两天之后就要进棚录制,周冲抱着吉他去阳台上练歌了。周冲很少去楼上,他更喜欢在阳台上弹吉他,绿绿问过他为什么,他说居高临下弹吉他才有感觉。冬未至,现在还是秋天,和夏季比起来,天地间消瘦了许多,地面半黄半绿,好像为了补偿似的,天空一下变蓝了,无比丰盈。

    大家都去上班了,小区里不见什么人,很安静,只有吉他的和弦声,还有周冲性感的哼唱声。绿绿想,就这样吧,和和睦睦过一辈子,挺好的。

    这天半夜,绿绿被尿憋醒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看,01:01,又这么巧。

    她下了床,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想,为什么每次看时间数字都这么整齐呢?——平时,每个人都免不了经常看时间,数字没规律的时候,不会留下什么印象,只有数字整齐的时候,才会记忆深刻。把这些记忆串联起来,于是就有了迷惑应该是这样。

    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绿绿又一次想到了那条虫子。尽管杀虫剂的广告词无比振奋人心,但是,绿绿并不是十分信任。她绕到鞋柜前,把软拖鞋换成了硬拖鞋,回来,轻轻拉开卫生间的门,摸到电灯开关,突然打开。

    果然,她又一次见到了那条虫子!

    这次,它就在门缝附近,比上次离绿绿更近,也许它正想爬出来。绿绿打开灯之后,它一下就不动了,死死盯着绿绿,绿绿也盯着它,她和它似乎都愣住了。

    绿绿死了机的大脑突然转动起来,猛地伸出脚,狠狠踩了上去,那条虫子躲闪不及,被踩了个正着。绿绿使劲碾了两下,然后缩回脚来,看到虫子的上半身都被踩碎了,只剩下一条长长的肉肉的尾巴。很奇怪,它没有血,没有浆,只是稍微有点黏。

    绿绿又想吐了,她关上卫生间的门,脱下拖鞋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光着脚去楼上的卫生间解了手。

    直到在床上躺下来,她的心还在“怦怦”乱跳着,右脚一直感觉不舒服——她就是用它踩死那条虫子的。

    她决定,明天一早再去处理那条虫子的尸体。她还是不希望周冲看到它,就像吃饭的时候,你在菜里发现了一只苍蝇,悄悄扔掉就好了,不必告诉另一个吃饭的人,说了之后,他还怎么吃?这套房子虽然很老了,但是两个人必须要在这里生活下去。

    由于心里装着事,天刚蒙蒙亮绿绿就醒了。周冲还在酣睡,他睡觉的样子像个小孩儿。

    绿绿下了床,找到一双手套戴上,然后去了卫生间。她打算用卫生纸把那条虫子的尸体包起来,扔进马桶,冲十次水,然后在地上喷洒消毒液,再打开淋浴器,一直冲

    在打开卫生间的一刹那,绿绿所有的计划都落空了——那条虫子的尸体不见了!

    她惊惶地回头看了看,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的,但是绿绿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毫无疑问,那条虫子已经死了,它不可能自己爬走,那么,深更半夜是谁帮她处理了虫子的尸体?难道是周冲?

    她大步走进卧室,把周冲摇醒了。

    “干什么干什么!”他一睡觉脾气就更大。

    绿绿想了想,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上厕所了?”

    周冲说:“梦里去了。”然后就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绿绿把他的被子掀开,继续问:“到底去没去!”

    周冲直直地盯着绿绿,说:“我从来不起夜,你知道的!怎么了?”

    绿绿又用被子蒙住了他的脑袋:“噢,没事了。”

    她的神经像弓弦一样绷紧了——这个家里有第三个人存在!实际上,她早就感觉到这个人的眼睛在忽闪了!

    她从厨房里抄起一把菜刀,到各个房间转了转,又去楼上看了看,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啊。也许对方不是一个身体,只是一双眼睛,能藏眼睛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从楼上下来,绿绿又停在了卫生间门口,她盯着光洁的地面,思路又绕回来了——那条虫子死了吗?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隐隐约约看到一条浅灰色的痕迹,从靠近门的地方一直伸进了那个黑洞洞的地漏——那条被踩碎的虫子又爬回去了!

    一股阴森之气从地漏里渗出来。

    绿绿盯着那个地漏,足足有两分钟。把蟑螂的脑袋切下来,它还能活十几天,谁知道这种虫子是不是比蟑螂更顽强呢?

    绿绿一步步退回卧室,再次把周冲叫醒了。

    周冲一脸不高兴,正要说什么,绿绿堵住了他的嘴:“我发现了一条奇怪的虫子”

    周冲:“在哪儿?”

    绿绿:“我见过它两次了。昨天半夜,我明明把它踩死了,早上却发现它又钻回地漏里了,怪不怪!”

    周冲摸了摸绿绿的额头:“哥们,你一会儿说有眼睛,一会儿又说有虫子,变着法儿想吓死我啊!”绿绿:“真的!我们得想想办法!”

    周冲:“眼睛的事交给你,虫子的事也交给你。”

    绿绿大声说:“为什么都是我?”

    周冲坏坏地笑了:“它们都属于内务。”

    12月5号,吃过晚饭,绿绿找来了一只老式的罐头瓶,玻璃的,她站在卫生间门口,盯着那个地漏,等着那条虫子露头。

    她想活捉它,送到相关部门去鉴定。如果真是新物种,她作为发现者,可以写一篇独家的稿子。

    这时候,周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喊绿绿过去。

    绿绿问:“什么事?”

    周冲说:“失踪案,快来看看。”

    周冲虽然是个唱歌的,但是从来不看音乐节目,只爱看警察抓歹徒。绿绿不知道,这起失踪案和电脑里的眼睛、卫生间里的虫子有着某种深层的关系,目前她只关心虫子。她说:“我在捉虫子。”

    周冲说:“你可以去采访一下,多好的素材啊。不务正业!”

    最后,绿绿放下了罐头瓶,走过来跟周冲一起看了。她总写一些奇案、大案、冤案,报刊社极其需要,稿费也给的多。遇到这种线索,她必须跟踪。

    报道说,曲某跟男友赵某11月27号离家,已经失踪9天,两个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始终打不通。本来,他们12月11日就要举行婚礼了,双方家庭都很满意,不存在私奔的问题。曲某在一家茶馆当茶艺师,赵某在一家健身俱乐部当教练,都是挺安分的人,经过警方调查,没发现任何情杀或者仇杀的迹象。可是,他们就是不见了!

    绿绿有一种直觉:这两个人凶多吉少了。

    电视上播出了两个失踪者的照片,只是脸部打上了马赛克。女孩穿着一身古典的旗袍,估计那是她的工作服。男孩站在她旁边,只穿了一条肉色短裤,摆出了一个健美造型,鼓出满身肉疙瘩,乍一看就跟裸着似的。

    周冲说:“一看这男的就不是好人。”

    绿绿知道,周冲最看不上练健美的男人,他一直有这样的理念——男人拼的是精神,而不是肉。从这个角度说,绿绿赞同他。

    绿绿说:“你别胡说八道。”

    周冲说:“我怀疑,这个健美男有个情人,不许他跟这个姓曲的结婚,姓曲的发现了这件事,就跟健美男闹起来了。健美男实在摆不平两个女人,就把未婚妻给杀了,然后跟那个情人跑了。”

    绿绿说:“没想到你还会编故事。那尸体藏在哪了呢?”

    周冲说:“他买通了两个民工,半夜把尸体运到建筑工地,直接盖到房子里了。”

    绿绿打了个冷战:“你变态。”

    周冲说:“我变什么态?”

    绿绿说:“你有这种想法就是变态。”

    周冲嘿嘿地坏笑起来:“你想想,把尸体放到混凝土里搅拌,然后埋在地基下,大楼就盖起来了,谁能找到?”

    绿绿说:“他们都要结婚了,怎么可能动杀念!”

    周冲盯着绿绿的眼睛,说:“在这个世界上,谁最有可能杀你?你想想,亲人不会,朋友不会,同事不会,陌生人更不会,最危险的就是你的恋人。假如你爱上了别人,他可能杀你;假如他爱上了别人,他也可能杀你。情感本身就是动态的,你爱上别人,或者他爱上别人,这样的事随时都可能发生,那么就是说,你随时都可能被你的恋人杀掉。”

    说到这儿,周冲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生铁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绿绿转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那条金鱼,它还在孤独地游动,一只眼睛朝着绿绿和周冲望过来。绿绿一下扑到了周冲的怀里,把他抱紧了:“周冲啊,你是大帅哥,最大最大的帅哥!不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杀我,我还没活够呢!”

    周冲又笑了:“要是我移情别恋了呢?”

    绿绿:“那就把你给她好了。”

    周冲:“你他妈根本不爱我。”

    绿绿就哈哈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她说:“哎,你说生命跟爱情哪个更重要?”

    周冲:“当然是生命。生命是唯一的,爱情却不一定。”

    绿绿的情绪一下有点低落:“我不希望你这么回答”

    周冲:“我实话实说。”

    这天晚上,绿绿没有去捉虫子。

    周冲睡着了,她躺在他旁边,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窗外的月亮圆得不能再圆了,静静地端详着绿绿。绿绿重新审视她和周冲的爱情,总觉得缺一角。

    绿绿在情网登记之后,工作人员总共为她介绍了三个男孩,绿绿见了前两个,一个快40岁了,文文弱弱,戴着眼镜,每次说话之前必要朝上推一推,据说是个什么公司的中层经理,绿绿没感觉;一个年龄跟绿绿差不多,长得高高大大,像个运动员,绿绿总觉得他像自己小时候的一个邻居,那个男孩很脏,冬天里总爱流鼻涕。这种“像”成了绿绿心里的一种障碍;第三个就是周冲了,两个人在情网的沙龙见了面。

    那是个大厅,草绿色的墙上挂满了中外爱情电影的巨幅海报。每个高脚桌上都放着饮品,下面是两只高脚凳。一对对初次相见的男女静静地坐着,低声说着话。

    绿绿没看过周冲的演出,但是一见面她就猜到这个男孩可能是个歌手。他穿着一件黑色夹克,里面是雪白的衬衫,牛仔裤洗得发白了,一双黑色运动鞋。绿绿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吉他的味道。

    他坐在绿绿对面,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绿绿,然后说了一句话,令绿绿终生难忘:“哥们,就是你了。”

    听了这话,绿绿很想拂袖而去,不过,为了涵养她还是留下了,她有点敌意地问周冲:“你不想问问我对你的观后感吗?”

    周冲说:“一会儿再告诉我吧。走,我们到外面找个咖啡馆聊去,别在这儿坐着,太傻了。”

    说着,他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直接搂住了绿绿的肩,大步朝外走去。绿绿没有拒绝他的手。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到,现在她已经是这个男孩的女朋友了。她喜欢他什么呢?说不清,至少她喜欢他那高挺的鼻子。

    后来绿绿知道,她是周冲通过情网见的第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好像不搭界。如果他接下来再见几个呢?他还会选择绿绿吗?

    周冲说,生命最重要,爱情其次,这让绿绿很难过,她希望爱情至上,哪怕是一句谎言也好。如果那次情网给周冲安排的是另一个女孩,如果周冲一见钟情不能自拔,他还会觉得生命高于爱情吗?

    绿绿在月光中继续思考这个问题——生命与爱情哪个更重要。

    正在爱着的人应该都会回答——爱情更重要,因为这个答案是正确的。你要是贪生怕死,为此宁愿丢弃爱情,怎么说都显得猥琐。但是,这只是一个提问,回答的人脱口而出是正常的。如果,你真的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要么夺走你的爱情,要么夺走你的命,你会怎么选择?

    从某种角度讲,周冲是真实的。

    第二天,周冲去情网录歌了。

    这套老房子又剩下了绿绿一个人。杂志社来电话催稿了,绿绿答应人家,天黑之前一定发过去。她打开电脑,再次寻找丢失的那篇稿子,依然没有,没办法,只能再写一篇。

    还好,天黑之前她把稿子写完了,发给了那个编辑。

    周冲还没回来。

    干点什么呢?绿绿把脑袋转向了卫生间——对,去捉那条不死的虫子!

    她看了看鱼缸,如果把金鱼扔掉,那么这只鱼缸最适合捉虫子了,口大。这样想着,她就走近了鱼缸。那条金鱼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不游了,隔着玻璃盯住了绿绿的眼睛。绿绿跟它对视了一阵子,越来越感觉那是一个女孩的眼神。

    这条金鱼来历不明,绿绿不敢贸然行动,她怕周冲暴怒。她又拿起了那只罐头瓶,走向了卫生间。她希望在周冲回家之前搞定它。

    没想到,她刚刚打开卫生间的门就看到了它!它爬进了装洗衣粉的铁盒,尾巴露在外面,笨拙地摆动着!绿绿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她盯着那条尾巴,轻轻放下了罐头瓶,拿起那只铁盒的盖子,就在那条虫子全部钻进洗衣粉之后,迅速把铁盒盖上了。

    好了,逮住它了!这只铁盒很坚固,把盖子拧紧之后,它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绿绿特别兴奋,感觉家里一下变得安全了。她俯下身子听了听,她以为那条虫子会挣扎,会扑棱,可是铁盒内很安静,好像它不在里面一样。她警惕起来,端起铁盒上上下下看了看,没一个窟窿眼,固若金汤,这才放下心来。

    下一步怎么办?农业大学离绿绿家只有两站路,明天早晨,把这条虫子送到农业大学生物研究所去吧,让他们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接着,绿绿要做饭了。虽然刚才她根本没碰到那条虫子,却总觉得手上沾着它的味道,洗了很多遍才去厨房。

    周冲一进门,绿绿就把饭菜端上来了。

    “怎么样?”

    “录完了。”

    “我们该喝酒庆祝一下!”

    “今天我见到他们的老总田丰了,才三十多岁,挺帅的,看不出是个亿万富翁。”周冲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扔给了绿绿:“情网的钱到了,你随便花吧。”

    绿绿拿过银行卡,高兴得不得了:“咱不跟他比,有这些钱我就很知足啦!”

    这天晚上,两个人真的喝了一瓶红酒。本来,绿绿不想跟周冲说那条虫子的事了,但是她没忍住:“哎,我把那条虫子捉到了!”

    周冲皱了皱眉:“什么虫子?”

    绿绿说:“我跟你说过,我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一条奇怪的虫子,那天半夜我明明把它踩死了,第二天早上它却不见了!今天,我终于把它捉到了!”

    “在哪儿呢?”

    “你跟我来。”

    两个人来到卫生间,绿绿拿起那只装洗衣粉的铁盒晃了晃,说:“就在这里头。”

    周冲站在门口说:“你要把它当宠物养吗?”

    绿绿说:“明天我把它送到农业大学去,让他们鉴定一下是不是新物种。你要不要看看?”

    周冲盯着那只铁盒,没表态。

    绿绿把铁盒放在了浴缸里——就算它跑出来,也会掉到浴缸里,依然跑不掉——然后,轻轻拧开盖子,露出了一条细细的缝儿,朝里窥视,看不到那条虫子。她又把盖子敞开了些,还是看不到那条虫子。最后,她把整个盖子都拿开了,只看到白花花的洗衣粉。

    它肯定藏在洗衣粉里。

    绿绿从杯子里拿起她的牙刷,用牙刷把儿搅动洗衣粉,想把那条虫子轰出来。这支牙刷她肯定不会再用了。

    周冲一直站在门口,观望她的一举一动,就像在看一个魔术师表演。

    绿绿搅了半天,还是不见那条虫子从洗衣粉里钻出来。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周冲问:“是不是跑了?”

    绿绿说:“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它钻进了这只铁盒,然后就把盖子拧上了,它能跑到哪里去!”

    周冲终于跨进了卫生间,说:“我来!”

    他端起那只铁盒,站在马桶前,把铁盒渐渐倾斜,洗衣粉就扑簌簌地落进了马桶中,两个人紧紧盯着洗衣粉的平面。

    洗衣粉越来越少了,一直不见那条虫子露出来。最后,全部洗衣粉都倒光了,还是不见那条虫子。

    周冲看了看绿绿,似乎要她给个解释。

    绿绿眨巴着眼睛,彻底蒙了。

    这种怪虫子,可以死而复活?可以穿越金属阻碍?

    她把她的牙刷扔进了垃圾筒,沮丧地说:“可能是我看错了”

    这天半夜刮风了,听起来毛瑟瑟的。周冲睡得很香,偶尔在梦中嘀咕一句歌词,这些日子他太累了。

    晚上,绿绿没有刷牙,感觉口腔很不舒服。她爬起来,打算去卫生间漱漱口。现在,她不怕那条虫子了,巴不得再次遇到它。

    风突然发疯了,把窗子吹得啪啪地响。

    绿绿站在卫生间门口,把手伸进去,摸到电灯开关,按了一下,没亮。

    灯泡坏了?

    她从抽屉里摸到手电筒,再次来到卫生间门口,朝里照了照

    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地上,墙上,棚顶——密密麻麻爬满了那种虫子!其中一条脑袋朝下钻进了她刷牙的杯子,露出尾巴来,直直地竖立,伪装成了牙刷的样子,真像啊!不过牙刷是死物,把儿不会动,这条尾巴却在微微摇晃着。

    绿绿疯了一样狂呼起来:“周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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