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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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从个遥远的梦境里醒来,江盼男的耳畔仿佛还回荡着梦中人魂京梦系的呼唤,一声声,似肝肠寸断。

    “安平。安平”

    哽咽的呢喃如此分明,滴落在她脸烦上的滚烫热泪也像是真的。嗅,好一场真实的悲梦。为何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也想同声悲嚎。

    “安安”紧紧包裹住她的灼热躯体,似熟悉又似陌生的男人体味,这一切的一切,令她仍宛如置身梦境,仿佛她未曾死去,在情人挚情的执着下,感逃诏地地。

    “安平”

    可是,她是江盼男,不是楚安乎。难道她还在作梦?

    盼男无力地眨动阴影甚深的睫毛,身体仍为恐惧和疲倦两种情绪所困扰。刚才的经历,几乎耗光她所有的心神,可能的话,真想从此沉睡下去。

    “安平”

    咦,眼前抱着她哭得像遗失了心肝宝贝的男人,不是张德女吗?他干嘛抱她哭成这样?

    盼男一下子回过神来,惊慌地挣扎起来。

    “你干嘛抱我?放开!”她以为她的声音该是可媲美河东狮的怒吼,却低微的如小猫叫春。然而已足够唤醒仍陷在前世悲情中的张德女,错愕地放开她。

    “哎唷!”盼男差点被他甩到座位下。

    奇怪的是,他们制造出这么大的噪音,周遭的人都像是听不见、看不见似的,听觉和视觉紧紧地被舞台上的弹琴者所吸引。

    盼男虽觉得有些怪异,也没往深处想。大概是琴音太过优美动人吧。

    “你要不要紧?”张德女担心地伸出手想安抚她,却在盼男不领情的怒视下,僵在半空中。

    “呼,我回来了!”人未到,喘气声先到。春天一身狼狈地跌撞回位子上,没发现两人的异样。

    “好奇怪,居然上完厕所后撞到洗手台,还昏了过去。盼男,你看看我的头”她仍在喋喋不休,或许是声音大了点,引来前后两方的观众发出嘘声。

    敝哉,刚才她和张德女那么大声,都没人理会,怎么春天只说几句,却引来如此大的反弹?盼男狐疑地眯起眼,四处乱瞄。

    “她会不会看到我们呀?”蔷薇有些兴奋地拉扯老公的手臂。

    善恶似笑非笑地脱视老婆的天真,轻点她的鼻头。“如果我不想让人看见,凡人决计看不到我。说,你刚才搞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蔷薇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腻在他怀里撒娇。“人家不想那个春天回来打搅你做事嘛,所以就趁她准备洗毛、却被那场小地震摇得有些慌乱时,害她跌倒了一下。“之后也该回来了。”善恶血无表情地等着她解释。

    “哎呀,她昏了过去嘛。”蔷薇嘟起小嘴,伸手抹乱他严酷的俊容,要他恢复带笑的容颜。“我总不能放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人家长得可标致呢,万一遇到存心不良的坏人怎么办?”

    怎么说都是她有理,善恶无可奈何地扯出一抹淡笑。

    “我们也该走了。”

    “走?你已经让这对有情人成眷属了吗?”蔷薇惊奇道。她刚才有偷瞄那对当事人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你依我依的样子。

    “薇,中国有句古谚: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已经带他们回前世,至于两人今生是否能够结合,就非我们该插手的。”善恶好整以暇地道。

    “可是”

    “薇”善恶眷宠地捧住她柔细的颊肤,湛蓝的眼瞳放电地勾住娇妻的灵魂。“生命是一连串苦乐掺半、爱恨交织、希望与失望更迭的旅程,我们虽为天使,却无法替人类经历这些,也不能帮他们跳过这些过程。想要获得真爱,需要他们自己去争取,而不脑瓶我们来安排。否则,他们跟被人操纵的傀儡有什么两样?”

    “即使我们足为了他们好,想让他们少受点罪也不行?”蔷薇质疑。

    “有时候吃一点苦,反而会让人们更懂得珍惜。再说,如果连这点小悲小苦都无法忍受,他们有什么资格尝到甜美的果实?”

    “可是我感觉到盼男的害怕”

    “勇者,往往把最危险的状况视为体验人生、丰富生命的机会;只有儒者才选择逃避。江盼男要是无法通过这些考验,她就没资格得到幸福。”

    “这么说会不会太冷酷了?”

    “优胜劣败,适合生存、不适者淘汰,本来就是物竞天择的根本道理。所谓自助天助。老天只降福泽给肯自我振作的人。人类不能期望什么都不必做,好运就会从天上掉下来。”

    “咦,我就什么都没做,你就从天上掉下来呀。”蔷薇不服气道。

    “错了!”善恶炽热的眸光笼罩向她,修长的手指爱抚着她柔美的芳唇。“你不是跟上帝祈求了吗?”

    他迅速俯下唇,没让她有再次开口的机会。手轻轻一挥,带着她离开掌声如雷的表演厅。

    “贝多芬的这首‘热情’真是不错呀。”春天边鼓掌,边对身旁的好友道。

    “咦,没想到你对钢琴乐曲这么有研究,一听就知道是贝多芬的名曲‘热情’。不过,你指的是旋律好,还是演奏者的技巧佳?”盼男嘲弄地斜瞄向她。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春天先是谦逊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对这些音乐的了解跟你半斤八两,要不是这本小册子上有写,我是决计说不出来。”

    她得意洋洋地煽了煽在大厅拿到的节目单。

    盼男噗哧一笑。

    “至于旋律好还是技巧好,我觉得两者都很不错,反正我的耳朵是没本事听出那么精细的东西。只要演奏者不要弹得太烂,就算弹错一、两个音,我也听不出来。”

    盼男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谢谢各位热烈的掌声,在比赛揭晓之前,我们有幸请到驰名国际的钢琴演奏家宁旎旎小姐,为各位演奏两首中国作曲家的作品。贺绿汀先中的中国曲风经典作品‘牧童短苗’,以及三o年代上海一位十七岁少女楚安平所作的“恋’。后者与宁家渊源颇深,本音乐会有纪念这位早夭的天才少女的意义。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宁可旋旅小姐”

    司仪的话,让盼男不由自主地将眼光传向张德女,他脸上有着同她一般的错愕、惊讶。在两人交会的眸光中,他们看到彼此对刚才那段诡奇经历的余悸犹存。就像所有遇到不可思议事件的人们一样,先是惊疑不定,以为是自己的妄想,及至事件一点滴的确定,证明并非妄想,心里的惊骇莫名也越发强烈起来,极力挣扎着想要排拆。

    然而,摊在眼前的事实不容他们逃避。当宁旎旎穿着那袭充分显露出她年轻姣好的身材的珍珠色泽礼服走到舞台中央行礼,抬起她婉约高贵的绝色容颜,以那双如同天使般美丽的湛蓝色眼睛望来,盼男猛地抽口气,倒是身边的张德女显得格外平静。

    这不是间接造成安平饮恨的宁季晴吗?若不是她隐藏了安平的信,或许安平能和齐韶碰面,躲过神鹤的追捕,也就不会发生安平意外坠河身亡的事了。

    对于舞台上,端坐在钢琴前,散发着无与伦比魅力的娴静少女,盼男心里说不出来是怨、是恨、还是妒。

    她一如往昔美丽,有若水仙的雪颈,撑若迷人的鹅蛋脸,清纯的容颜辉映着养尊处优的气质,活脱脱的一个天之骄女。

    加上指间弹奏出的美妙音符,比起前世的技巧更趋完美圆熟。邢原该属于安平的梦想成为世上一流的钢琴演奏家,却在季晴的来生实现了,这教身为安平来世的江盼男情何以堪?

    这想法一窜进盼男脑里,猛地教她头痛心焚起来。

    一方面是还无法接受前世今生的想法,另一方面则是对命运不公的强烈怨恨,致使她无法压下心头的怒火逐渐升起。

    这实在奇怪,盼男极力克制自己。她一向安贫乐道,很少去嫉妒别人拥有的好条件,怎么却被这股几乎要夺走她理智的怨恨牵着鼻子走?刚才的经历如一枚炸弹在她良善的性情炸开个窟窿,宁旎旎的出现更像是在她发炎的伤口上撒盐。

    只有真正痛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作疼入骨髓吧?

    轻快的“牧童短笛”旋律更然而止,在另一波热烈掌声之后,是那首如回风与流云般缠绵的“恋”

    敲动的乐音带起的每一个音符,都是激越的前世记忆滚烫的脚印,唤醒盼男为痛苦所封印、隐匿在记忆里最深最暗的怨灵。耳边仿佛能听见宜蓉那优美绝伦的声音,细致、缠绵地唱着:“太,阳一般的敬崇仰慕,你驾着阿波罗的金色马车,直奔我心,驱离幽黯的悲伤”

    然而季晴的自私,却让她怀着对爱情与梦想的破灭和遗憾,被迫抛下触手可及的幸福,溺死在苏州河里。比起写那首歌时的心情更加痛苦百倍。

    这念头激起盼男内心极度的愤怒,如地底急欲释放的能量,威胁要从全身的每个毛孔爆发出来。

    她得到了属于她的一切!是不是在她死后,季晴也如愿地接收了原属于她的齐韶的爱?盼男心房绞痛,若不是还有一点灵犀存在,几乎要为苦涩酸辣的嫉妒之火所吞噬。

    “盼男,你怎么了?”尽管乐声是那般动人,春天还是发现了好友的异常。她伸手握住盼男的手,冰冷的温度令她吓了一跳。

    “盼男,你不舒服吗?”她以自身的体温偎暖她抖颤的身躯,伸出手臂环住她。

    好友及时提供的温情,如冰天雪水扑灭了她的心火。盼男机伶伶地醒悟,她差一点就在怨恨里灭顶。

    再多的苦、再深的怨恨,再大的不幸,都属于那个叫楚安平的。不管她和她有着什么样的牵扯,她江盼男都没必要背负属于楚安平的一切。

    这么想后,盼男的心情豁然开朗,思绪逐渐澄明。唯一仍令她困扰的是,那场奇异的幻梦式经历是怎么发生的?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靠在春天温暖的胸膛,盼男的心思如台风时的海潮,狂烈呼啸,汹汹冲卷,然而每个疑问都没有答案?

    “人家已经弹完了,你还哭?”春天轻抹她脸上凉湿的泪水,眼神有些忧虑。“就算这首曲子挺感伤的,也没必要吧?你向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听她这么说,盼男才发现自己莫名地流着泪,羞涩地涨红脸。

    一条雪白的手帕递过来,春天有些讶异地接过,看了张德女一眼。

    这年头别说男人了,连女人都罕少带手帕哩。这家伙居然随手便掏出一条增叠整齐又干净的手帕来。

    “喏。”她将帖子塞进盼男手里“擦擦泪吧。”

    “谢谢。”

    “别谢我,是张德女的。”

    盼男捏紧手帕,偏头斜睨向身边的男子。

    俊眉朗目里有着无法掩饰的浓厚关心,凝视她的眼神为一层哀伤的阴影所笼罩,静静地盯住她,像想从她脸上寻找什么。

    盼男有点生气。

    看什么看!想从她脸上看回楚安平的清灵秀颜无非痴人说梦。她现在就长这副德行,不只容貌,连性情、兴趣都跟楚安平完全不同。

    如雷的掌声再度响起,张德女那双眼仍在她脸上照来照去,盼男厌烦地想逃开。

    “比赛已经结束,我们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她故意不理会张德女讨人厌的眼光,转向好友。

    “还没宣布名次呢。”

    “那关我们什么事?”盼男没好气地道。

    春天啧啧啧地责备她。“做人要有始有终。既然来了,也不差那么一点时间嘛。再说中途离席,很不礼貌。”

    “你之前还不是中途离席了!”盼男提醒她,语气是有些怨忽的。

    若不是春天临时肚子痛,或许她就不会和张德女经历那件怪异的事了。

    “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春天作出一副病西施的捧心状,逗笑了盼男。

    “我想回去了。”笑归笑,她还是很坚持。

    “再等一下嘛。”春天眨巴着她长而不翘的睫毛撒娇,狡猾的眼光偷偷俄向像是为什么事所困扰住的张德女。

    “张德女,你有没有开车来呀?”

    这家伙!盼男狠狠瞪视春天无辜的表情。

    “有。”张德女点头。“我送你们回去。”

    “好呀。”春天不理会好友的阴阳怪气,为能搭便车而开心。她隔着盼男,和德女“隔岸”喊话。

    “你可以给我一张名片吗?以后有医学方面的问题可不可以找你问?”

    “没问题。”德女的眼睛仍盯在盼男侧脸上,令她脸部发痒。

    这两个家伙还要聊到几时呀?春天真是够会扯的,竟然跟个初见面的男人要名片!

    盼男不悦地瞄见德女拿出名片,在上面沙沙地写着字,朝她递过来。

    她故意不接,春天嗅怪地看她一眼,伸手接过。

    “太好了,有你家里的电话呢。还那么大方地给两张,刚好我一张,盼男一张。张德女,谢谢你喔。不过我没名片,盼男有,你要不要?”

    这种出卖朋友的事,她居然也做!盼男气急败坏,一口回绝:“我没带。”

    如此冷淡绝然的语气,再迟钝的人,都听出她明显的拒绝,现场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没关系。我记得我皮包里有一张你上回给我的名片。”春天慢条斯理地道,不理会盼男懊恼瞪视她的动光,掏出背包里的名片,在上头写了些字。

    “噢。别忘了我叫春天喔。是个言情小说作家,以后请多捧场。”

    口气还满像推销员的。盼男尖酸的想。不是滋味地看着春天将她的名片递给张德女。

    是“她”的名片耶!春天为什么不问问她的意思!

    “我要走了!”管不了舞台上罗唆不完的评审评论,盼男率性地起身。

    春天拿她没法子,只好顺着她。张德女追上她们。

    三人离开表演厅,在走廊上遇到宁旖。近着之下,更形无瑕的娇容绽放一抹惊喜。

    “四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替你留了贵宾座,也没瞧见你。”娇滴滴的声音如黄莺出谷,盼男听了心情更加烦闷。

    “旎旎,有事下次丙说,我先送朋友回去。”德女冷淡地道。

    “四哥?”宁旎旎科持地喊了声,湖泊般清澈明亮的眼睛狐疑地打量他身边的盼男和春天。

    “既然你有朋友,就不用送了。”如此亲密的呼唤,代表即使在这世,他俩的关系仍然匪浅。一股酸到极点的情绪,主宰了盼男。她别开脸,全身僵硬。

    “盼男?”春天心里的疑惑加深。盼男的情况很不对劲,她从来不会这么无礼,也不会对人有这样强烈的敌意。宁旋旋的态度或许有些纤尊降贵,倒没令人讨厌到哪里去,然而盼男却表现出一副深恶痛绝的怨恨。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实在不像她平常的样子。回去后,非得好好审问一番不可。

    “张德女,盼男没别的意思,她是不愿麻烦你。”连忙为好友的态度做说明,春天可不愿张德女留下对盼男不好的印象。

    “宁小姐刚才的演奏太精妙了,尤其是那首‘恋’,听的盼男涕泪满衣裳”

    “春天,你胡扯什么?”盼男不悦的否认。她是哭了没错,但可不是为了宁旎旎的琴技!

    “盼男不好意思了,我从来没看过她情绪如此激动,不信的话可以问张德女。”春天不理会她,自顾自地继续道。

    宁旎旎优雅地牵动嘴角,醉人的秋波直往张德女望去。“四哥,你的朋友很有趣。”

    张德女灌了蹩眉。

    “你不帮我们做介绍吗?”她灿笑如花道。

    德女简短地为两方引荐。

    “对了,宁小姐。你弹奏的那首‘恋’,据说作曲作词者和宁家颇有渊源,里面是不是有一段动人的故事?”对这点,春天一直很好奇。

    “没错。”旎旎微笑道。“她是先祖父年少时的女友。”

    “胡说!”异口同声的叱喝分别发自盼男和德女,后者深深投过来的凝视。令前者迅速别过脸。

    “四哥,你为什么这么说?”旎旎困惑地问。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德女低沉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泪光隐隐的眼睛投向遥远得足以穿越时光的某个点,神情无比忧伤。“她是宁季群的好友齐韶的未婚妻,如果不是安平发生了不幸,他们两人便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属,安平创作的歌曲也将流传得更多更广。”

    “你怎么知道?”旋旋讶异道。夹在祖父遗物里的这份歌谱,曾引起她无限揣想。歌词里的意思,加上祖父晚年在日记里曾提及安平的才华,才会让她以为安平和祖父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我就是知道。”他闭了闭眼,显然不愿再回答下去。

    “那江小姐”张德女知道已是不可思议,怎么连那个江盼男也晓得?旖旎怀疑起来,然而这两个人就像一对闷葫芦般沉默,想从他们紧闭的嘴唇撬出答案,像是完全不可能。

    “我们走吧。”盼男不再理会,自顾自地往出口方向走去,春天朝他们抱歉地笑了笑,敢紧迫上她。

    “盼男”德女想追过去,却被旖旎拉住。“四哥,你别走嘛。表姐和表姐夫都来了,你不去见见他们吗?”

    德女闻言,只能表情复杂地目送两人身影,心清乱糟糟,就是不想接受三哥和三嫂的刻意撮合,才痹篇贵宾席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好敷衍兄嫂要他定得答应来参加音乐会的要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宁旖旎无动于衷,她美丽又有才华,对他更是温柔体贴,可是他对她就是没感觉。之前一点都想不透,及至今晚的遭遇

    那是真的吗?那些关于齐韶的记忆一点滴地在他脑里重建,让他无法否认。何况跟他一起经历这些的,还有江盼男。初见时,对她无法言喻的好感,原来是其来有自。怪不得那日之后,他会一直想着她,若不是向来的谨慎阻止了他,早依照她留给医院的病历资料找上门去。

    今夜的再度相遇,是上苍安排给他们弥补前世的情天憾恨的机会吗?可是他心情好乱,所受的教育令他无法相信前世今生的存在,然而今晚的遭遇却让他无法否认。到底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的?德女想得头昏脑胀。

    他捏紧裤袋里的名片,那里有可以联络上盼男的地址电话。等他想通一切后,再去找她吧。等我吧,盼男,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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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的夜来得特别晚,下午六点钟过梭,天色依然光明,火红的太阳贪恋着人间的繁华,浮沉在山四处不肯归去。黄澄的夕阳余晖经大楼的玻璃帷幕反射,光芒刺眼,有一丛透过明亮的玻璃投射进这间颇有规模的出版社办公室里。

    盼男放下手中的校稿,揉了揉疲累的眼角。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张德女恼人的俊容,心情一阵烦躁。

    经过一些时日之后,音乐会当晚所有的那些经历,前世与今生的,在记忆中已部分混淆起来,教人分不清楚哪些情绪是属于前世的,哪些感觉又是今生的。就像是一杯综合果汁,舌尖难以分辨哪部分属于柳橙、哪部分属于苹果、哪部分又属于芭乐.-总之,各种滋味齐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印象里那些或快乐或悲伤或感动或震撼,关于爱与恨,生命与死亡的记忆,最终都混合成某种复杂的系念与启示,在她胸臆间翻腾、爆炸,除了椎心之疼外,仍是找不到答案的茫然。

    或许,该选择的是不再去想它,就像不管春天如何逼问,她一概故作不知般地逃避。但那些在她心头汹涌的情思,比起好友更难应付,不管是睡梦还是清醒,紧追着她,教她不思量、自难忘。

    尤其是春天去知本度假的这几天,回家只能面对满室的冷清寂寥,那些她不愿去想的难缠情思,每每在她身心疲累之时,冷不防地冒出来暗算她。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更多的快乐与悲伤,宛如一首首痛彻心肺的悲怆旋律,在灯火阑珊的暗夜里一再播放,占领她醒时的思绪,也侵袭她睡时的梦境,几乎逼疯她。

    她是那么真实地感受到关于楚安平的喜怒哀乐,关于她对齐韶刻骨铭心的爱恋,关于她死时的怨恨、遗憾。这些,就像梦魔一般紧攫住她,扰乱了她平静的生活,没一刻放过她。

    盼男感到害怕、忧虑,甚至觉得前世的记忆已渐渐蚕食她,几乎要取代她今生的一切了。不,她不要,她是江盼男,不再是楚安平了。关于安平的一切,早该随着她的死亡结束,而不该过渡到江盼男的生命。

    然而这些徒劳无力的抗争,似乎只是多此一举,她仍日日夜夜为安平所困扰。即使想以工作逃避,也躲不掉无所不在的思想侵害。

    得怎么做才能把这些思绪赶出去,回复平静无波的生活?盼男在心里呐喊,没一刻比现在更祈望平凡的生活回来。如果她不曾经历那夜的奇异之旅;如果她不曾暗春大去参加音乐会;又如果她根本不去那家医院,选择了张德女看病,然而生命却没有如果,不管她如何不情愿,那些如果已在老天爷的安排下,主宰了她的命运,教她难以逃脱

    嘟嘟作响的内线电话铃声惊扰了盼男的沉思,她呆了半晌,才伸手接过。

    “喂?”

    “江盼男?”

    就的宛如她生命用的一部分的悦耳男声,令盼男心跳失速起来。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眼睛惊吓地睁圆,有种想将电话甩上的冲动。

    “盼男,找知道是你,别躲我。”

    “你你怎会有我的电话号码?”盼男气急败坏地喊道,直到邻座正在收拾桌面的同事投来好奇的眼光,才降下声音。

    “你忘了那晚春天把你的名片给我了吗?”

    盼男恍然大悟,眼光随即狐疑地眯起。这家伙的声音听起来未免太平静了,就像为那天的事困扰的人,就只有她而已,他是完全没受到影响。

    “你找我干嘛?”她的口气很冲。

    “难道你不想难认那晚的事?”德女这时候才显露出一丁点紧张。

    “不想。”盼男口是心非地迅速拒绝。

    “骗子。”德女轻声指责。“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想弄明白。”

    “根本就没事。”

    “又在说谎了。你是什么时候养成爱说谎的个性?”他的声音充满不以为然,令盼男更加火大。

    “关你什么事?”

    “你在生气?为前世的事气我?”

    “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盼男,如果你不生气,或者曾深入思考过这事,就不会是这种口气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还有事要忙呢!”什么东西!都经过那么多天才来找她。盼男不是滋味地想。

    “我在你办公室大楼下面等你,等你见面把话说清楚。”

    “我们有什么话好说的?”她不可思议地问。

    “盼男”德女的呼唤轻似枕畔的情人呢喃,听的她鸡皮疙瘩直起。“你不认为那晚的事,是上天有意弥补我们?给我们再一次的机会?”

    “少荒谬了。”盼男骇笑,却忍不住心脏怦怦直跳。

    “一点都不荒谬。”德女的声音有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如果你知道安平死后,齐韶如何痛不逾生,你就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我不想知道”尤其是在她的心被折腾的这么痛,精神耗弱得随时要崩溃的时候。

    “容不得你不知道呀。这是我俩的命运。我会一直等,等到你下楼来,等到你愿意见我,等你”“张德女!”盼男对已挂断的话筒低声咆哮。那家伙在搞什么呀!说那种会搅得人意乱心慌的话,就把电话给切掉,完全不管她会有的心清。

    她愤恨不平地喃喃咒骂,瞪视桌面的稿子发呆了两、三分钟,仍然无法集中精神。

    混蛋!她用力捶了一下桌子。居然这样对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大楼下面等,都过了好几分钟,会不会跑掉了?

    一连串的不确定,让盼男坐立不安。她知道今晚是别想专心加班了,与其坐在这里发呆,倒不如去看个究竟。

    她先到洗手间梳洗,才拿了随身皮包打卡下班。搭电梯下楼时,心里仍在咒骂张德女不该扰乱她一池春水。

    他到底找她做什么?

    仿佛意识到是怎样的未知命运往等待她,盼男芳心悸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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