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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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的雷闪斜劈过山凹,青白的闪光乍看像是天将要裂开,震耳的雷响更象是要将地块剖开。萧爱躲在腹深不及一公尺的山洞里,斜靠着石壁,仰头看着不断落下的水珠。

    这场雨来得真突然。虽说先前早没雨云密布,雨水将来,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而且一下就是如此的大雨倾盆。她在大雨中跑了一段时候才找到这避雨的小山洞。

    她根本不相信卡车司机说的,山里有熊之类的瞎活,可是山里的天色气象变化如此之快,,却是她始料未及。

    这若在都市,午后雷阵雨看实是闷热的午后消暑的好利器;但此刻此景此深山里,不知怎地,萧爱心里一直上开着一股绝望和放弃的虚无感,垮垮的,没有力量。

    从山洞可以看见远方的山峦。林村仍然茂密,多数却攀生在崖顶上,反倒较先前的那段入山山径显得空旷。大自然总是如此离奇,已然身在此山中了,远处却永远还有只能瞻望的峦峰高耸着。

    这里是人烟绝迹的地方。

    雨的味道都是一样的,空山新雨,也许多的只是一份绝尘的空灵。不同的应该是被洗涤的心情。

    萧爱仍然斜靠着石壁,静望着洞外的大雨。

    这场雨已经下了好几柱香的时间,够久了。雨势虽然仍是不小,天空却已逐渐在开脸,金光慢慢在渗透,看来空山将有个美丽的黄昏。

    萧爱心里起了小小的騒动。虽然美丽、浪漫和她这种人划不上等号,虽然心里有着许多愁绪难以释怀,然而她实在无法对美丽的自然景观无动于衷。

    雨果然渐下渐小渐歇。阳光透穿云层而出,光芒十二道,象煞天人下凡的景象。萧爱起身走出山洞,仰头对着斜阳,更往山林深处走去。

    她身上那套半白的衣裙,早已染成灰黑的色彩;头发也已打结,脸上各处更是污泥脏土,厚眼镜也早在闪躲雨打时便不知下落,尸骨无存。

    眼镜丢了,对她只造成一时的不便。事实上,她的近视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笨拙厚重的眼镜多年来早已成为她脸上的一种附加标志,不戴,她会觉得不安、手足无措,日子一久,厚重的眼镜便成为她赖以安身立命的凭借。

    自卑到这种程度,实在也是够悲哀,然而此刻萧爱心里想的并不是这些零碎。她只是漫踩着山石柱山林更深处而去。长裙绊脚,她便就跌跌绊绊的拖曳着脚步前行。

    而山里天黑得快,现在夕阳虽正廉亮,但很快夜幕便会笼罩。她甚至没有望到下山的问题,更没有考虑到夜来天寒以及隐藏在黑暗间的危险等事。连死亡,她也不在乎了。

    原本,她就希望彻底的从这世界消失。死,其实只是一种情态的变化,又何谈它什么怕与不怕!

    她跌跌绊绊地走了一会儿。隐约听到水流的声音。下了一场雨,水珠沾湿了泥地,阳光一照射,空气中满是蒸发后的土尘味。山风吹来,树叶隐约在笑,她一身极其狼狈,形容赛似小丑,满脸丑女的风范。人矮,就显不出大将之风;山风吹、树叶笑,萧爱痴肥矮胖的身子又被长裙绊了一脚,跌坐在地上。

    “要笑你就尽管笑吧!反正我也不是没被人取笑过!”她喃喃自语,挣扎着爬起来,朝水流的声音方向走去。

    她背向夕日朝水声而去,不忍再看斜阳。在山里看日落,是很令人伤感的景象,往往会令人那么不由自主的,轻生轻死抛洪荒。

    绕了一个小丘,弯过几叶树林,一条溪流静静地躺着。余晖洒金般地辉亮了整条溪流,岸畔的树木也分洒到了光采和糜烂,美得不像是人间。层山苍翠秀丽,不烟而晕,不雨而润,都比不上眼前这绝俗人间的景象。然而最耀眼的是,岸边那棵枝上犹残存几朵白花的大树。

    萧爱缓缓走近那颗白花树,轻轻抚摸着树身。这触感好熟悉,是不是那年曾经相通过?还是因为是有情生?

    她仰头对着它望,轻轻叹了一声,山谷传来回音,流水似的清清。

    “为什么这时候了还有白花残存?是等着我吗?我应该春天来的。可以见你满身的瑰烂,在风中飞舞的身姿。”低低如诉如慕的喃喃。

    萧爱又轻轻地抚着树身,对这棵树有种近乎眷恋的情怀。

    “你来了。”她耳畔突地有着极轻的声音响起。

    萧爱转了身。溪流里一位裸身的男子,碧绿的眼眸、微黑的肌肤、过肩的乱发,少年似的容颜,却一脸的寂寞。

    这是个俊美的男子,美丽优雅的人种。早先,光是眼角余光扫过这样的人时,都叫萧爱自卑得不敢抬头直视前方。而此时,她却毫不觉难堪,或者尴尬自卑的凝视着他的双眼。

    裸露是最原始的诱惑,一向懦弱的萧爱一点也不觉得羞怯。她的确是被他吸引了。这个俊美的裸身男子、为何会有与那棵白花树相同的波长与温和感,感动着她,吸引着她?

    “你”她不自觉的走向他。

    美丽的男子从溪流中走上岸,带上一溪余晖的流金,手在空中一扬,不知从那儿飘来一袭柔白布片,转住了他的下半身。柔布在地上拖曳,男子行步间轻飘得好似不沾地。

    萧爱迷惑了,愣愣地望着他,有些痴。这裸身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长得那么俊美,几乎以精灵的方式登场,怎能不叫她迷惑。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某种熟悉的气息,很叫她依恋怀念。

    男子以柔和的表情望着萧爱。忧郁的眼神、少年似的容颜,脸上的寂寞不再如乍见时那么深,淡淡的光彩在闪耀,象释然。

    这如梦的邂逅,美丽的相逢!萧爱心底不禁低低地叹了一叹。她静静地望着这精灵似的使美男子,眼底起雾迷朦。攀然,她身子突然一阵抖颤,而后愧然的低下头,转身跑开。

    “为何要逃?”很柔很轻很低的声音。萧爱不由自主的停下奔跑的脚步。

    “我”她还是低垂着头,没有勇气抬头。

    “为什么?我等了那么久!”这话象疑问象自言自语。这俊美如精灵的男子喃语着费人思量的谜题。

    萧爱仍是垂着头,感觉到那男子来到了她面前。

    “我”总在事情开头,自卑就会出来作崇。“你太美了,我—在你面前,让我觉得自惭形秽。”

    一双手柔和的托起她的脸。美丽的男子,以忧郁哀愁的双眼,看着她的双眼,看进她的灵魂里说:

    “相信我,你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你有着洁净透明的灵魂,叠着我的灵魂只是,以人类的观点立场,你还不知道怎么经营改造自己而已。”

    “你是谁?”萧爱又迷惑了。从没有人说她“美丽”这个陌生的男子,为什么能这样看穿她的灵魂?

    “我?”他竟然笑了,神情却更寂寞。“你忘了?我秋田托斯卡。”

    秋田托斯卡好忧郁的名字。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忧郁之神的名字。

    “托斯卡”她沉默咀嚼着。

    秋田托斯卡抬头望一眼天空,又看看远处的山峰说:

    “天马上就要黑了。夜里的深山,对人类来说是危险的世界。跟我来吧!”

    他带着萧爱到一处避风躲寒的“树洞”“树洞”是由几株树围拱而成的圆形空地,因为树身高密,人入其中像是进入洞中,仰头可以看见顶端的天空。

    洞中落积一层厚厚的树叶,成了绝佳的天然床铺。秋田托斯卡指着一棵树要萧爱靠着树身而卧,自己则在她身旁坐下。

    “你一定累了,先歇一会儿吧!”

    萧爱依言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脸颊上有种轻柔的抚摸。秋田托斯卡低柔的声音在洞中荡开,还是那么轻轻的。他说:

    “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苦闷,愿意对我说吗?”

    “不!没什么。”萧爱先是将眼闭得更紧,然后张开眼睛坐起来,呆愣地望着秋田托斯卡,再无言地垂下眼,久久才又开口说:“只是个陈腐的过去而已。”

    天色骤然黑了下来。山里的夜来得突然,不像都市里,天光总是一点一点被蚕食掉的。在山里,黑暗之神仍然掌握了最原始的鬼魅阴森。

    秋田托斯卡仰头看天,悠悠说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因为我向火星许愿。”

    “为什么这么说?你以前见过我?认识我吗?不!你根本还不知道我是谁,遭遇过了什么事,你连我为什么会来山里也不知道!”萧爱也跟着仰头看天,可是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秋田托斯卡少年似的容颜上。

    秋田托斯卡淡淡地笑了笑,眼光着向萧爱,眼神仍然忧郁。他看得很专注,千言万语在凝视里头。

    萧爱摇摇头说:“别回答我说是什么前世的因缘,或者轮回宿命的牵扯。”

    “为什么?难道你不相信轮回、宿命与注定?”秋田托斯卡忧虑的眼里显得很悲伤。

    “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没有这种经历过。宿命、凄美的恋情;转世的情缠,这种美丽哀愁的故事,是只有像你这种美丽的人种才有资格发生的传说。像我这种人”萧爱说着,摇了摇头,神态凄凄的。

    “你不该这么说的。”秋田托斯卡又仰头看天,举止神态,充满精灵的神秘、遥不可及。“我说过,你其实是个美丽的女孩。”

    “不!我知道自己的长相。你可以说我肤浅,但是‘郎才女貌’早是自古不灭的定律,再怎么矫情伪饰,也抵不过心里最直接诚实的反应。我有自知之明,唯有美丽的人种才有资格说论传奇。”

    “你为什么唉!”秋田托斯卡幽幽叹了~声。

    萧爱靠着树身,寂寞的扬了扬嘴角,仰头朝着夜空,捡了一片树叶在手里。

    “像你这种人是无法了解我这种长相人的悲哀。”她说:“肥胖、丑陋、矮小,那些外形上看来就低人一等的短处,象枷锁一般,重重地套住我们的自卑的心,不但不敢抬头挺胸,有时甚至觉得,自己连活着都是多余的。”

    “爱”秋田托斯卡含悲的眼眸,显得更哀伤。这声呼唤,几乎倾注了所有的感情,那样叫萧爱受不住。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萧爱心里没有震惊,反而又迷惑了。“你到底是谁?我们以前见过吗?不!我不相信传奇!”

    秋田托斯卡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忧伤的气息那么浓。

    “别这样看着我!”萧爱闭眼摇手乱晃着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要让我陷入自作多情的难堪!我们根本是陌生人,你怎么能够如此”

    “你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秋田托斯卡抓住她的双手,柔声说道:“别慌!仔细地想,七年前,在这处山林”

    七年前?萧爱不禁抬起头,感到相当迷惆。

    七年前,她初入大学的那个夏天脑海的影像一片股俄。那个夏天她的神智越飘越远,耳边却又恍恍地传来秋田托斯卡轻声依然的低语。

    “那年夏天,你来到这处山林,我们第一次相见。你的灵魂一片洁净,振动了我。我们没有交谈太多的话语,只是彼此相对凝视。那时你的眼神很认真、很清澈,虽然藏了小小的哀愁。现在的你,负担太多,可是你的灵魂依然透明洁净,你一来,我就晓得了。”

    啊记忆是那么遥远萧爱依然痴愣地望着托斯卡。但听得他的声音又从远方荡开来:

    “你是个美丽的女孩,你有洁净透明的灵魂,第一次见面我就这样以为。只是,以人类的观点标准,你不懂得如何修饰改造自己。他们忽视了你的灵魂,只以你的外在形体判断美丑,加上你面未觉醒,不知道如何肯定自己,才会受困于形体和皮相的庸扰。”

    他究竟是谁?眼前这精灵似的美男子,为什么会对众人嗤之肥丑的小丑说这些话?萧爱的神情更迷惘了。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秋田托斯卡眸中的哀愁更深了。

    “我的灵魂早已叠着你的灵魂,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生的命运邂逅。七年的时间也许不过年轮的一小环,可是我熬不住思念的苦,向火星许愿,祈求再见你一面。你真的忘了我吗?爱”

    又是那种倾注所有感情般的呼唤。萧爱的心深受感动,转到喉咙却变为声声酸涩。

    “是啊,那年夏天”她哑着声说:“我来到这里,羡慕这些林草悠然长于天地,却没有人类的烦恼。我对着一棵白花树凝视很久,心里希望着自己就此化为那棵白花树就是溪边那一棵白花树吧?刚才我才会对它有那么怀念的感觉。可是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萧爱这句话说得很感伤。这个令她有那么强烈的眷恋与怀念感,宛如精灵的美男子,她怎么会忘了他,记不起他了?

    谁知秋田托斯卡竟然露出释怀的微笑,忧郁的眼神转为深情浓浓,泛出晶绿的光辉。

    “你记得那棵树就好。”他的眼光很柔。

    “可是,我忘了你”萧爱凄声想哭。

    “那不重要。”秋田托斯卡还是笑脸温温。“你记得那棵树就够了。我只要你记得那棵树,对它感到怀念眷恋就够了。”

    “可是”萧爱还是无法释怀。

    秋田托斯卡微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仰头看天。风一吹,树叶沙沙,洞天仅见的几颗星被树影摇曳遮挡地胡乱颤跳。

    “你不相信轮回,不相信命定、不可思议的传奇也无所谓。”秋田托斯卡乱发随风张扬,在夜中充满飘忽的美。“但是请你相信我,你其实是个很美的女孩。”

    “我”萧爱深深叹了一口气,洞中传来回音,流水似的清清。“其实我不是不相信宿命、前世来世。而是你仔细看看我,这样的我适合那种哀怨美丽的故事传说吗?太不适合了。”

    “爱”秋田托斯卡轻轻地抚摸萧爱的脸庞,垂视着她;萧爱仰头望着秋田托斯卡,眼眶里有泪光。“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人,深深吸引着我,我渴求着你的灵魂。我知道你摆脱不了对外在形体的在意与自卑,我只能告诉你,相爱是对对方灵魂的渴求,你实在有着吸引天地间所有万物精灵的气质。那是你的本命,你不只是属于人世。人类那种重视形快皮相的生物,是无法知道你的美,无法懂得你的灵魂。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我们是人啊,只能以人的方式长存和追求。你怎么能不在乎感官的撼动?那是因为你是美丽优雅的人种;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我无法不对自己的形表长相感到自卑!我有血、有泪;有感情、有感受,有自尊有骄傲!可是每当我以为我可以放心去爱的人,到头来到都不是我,我只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甚至我以为是我的好朋友,都在背后讥笑我,那你味、难堪,你可经受过?”萧爱力求语调的平淡,越说越激动,想起过去种种屈辱,不觉泪水串串的滴落。

    “别哭!为什么要落泪?你真的爱过那些人吗?那些不明白你的美,不懂得你灵魂高贵的人,值得如此为他们掉泪难过吗?”秋田托斯卡疑问淡淡。

    萧爱以手当纸,横擦竖抹,抹掉脸上的泪说:

    “不,我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你不明白,像我这种不起眼的女孩,只要有人对我好,对我笑,我就会多感激!对感情我根本不敢有太多的憧憬期待,没想到上天还是安排我尝尽那种难堪与屈辱。”

    “这就是你到这里来的原因?不是因为想到了我想起这片山林。”

    “我”

    “不必解释。”秋田托斯卡按住萧爱的唇,又轻轻抚摸她的脸庞说:“只要你来了,我能见到你就好。我一直以为,因为生命有终点,人类会衰老死亡,就会比较珍惜相知相守与白头偕老;更珍惜灵魂合一,死生契守。这八年来,你一直身在人间,我担心你会被人类夺走,日夜不安,相思难耐,没想到我是多虑了。人类根本不懂得你的美,不知道你灵魂的高贵。我原以为人间多痴心情种,原来痴的不过是形体皮相,下贱的情欲。”

    “不!你说这话太严重了。”萧爱缓缓摇头,脸上的泪已干。“人对外在形体和皮相的追求,虽然过于执着,却是天经地义,无法苛责。只是因为人对‘美’有主观的认定和要求;每个人对‘美’的感触与解释义不只相同。十分有许多遗憾的事发生。人不只是皮相的动物。也是感情的生物,这世上其实有很多痴情坚守的灵魂,不全然只是为了皮相胴体的单纯情感。我遭遇的遗憾,只能感叹说没有遇到与我相知的灵魂;批评他们情欲下贱,那是不公平的。”

    “再说,”萧爱的目光越过林树,投向漫无边际的黑暗。“执着于形体皮相的,不单只是人类而且。所有的生灵精怪,吸收日月精华,潜心修行,为的不就是一副人类的形体?‘美丽的生灵’、‘美丽的事物’永远是生物舞台上的生角,这是宇宙的定律;是生命形成之初,上天就赋与生命如此的思维。追求美的极致,是生命的共通点,实在怪不得那些膜拜‘美丽’的信徒。”

    “不!美出自于灵魂,相恋是对对方灵魂的渴求。我们吸收日月精华、潜心修行,不单只是为了人类的形体,而是-"

    “你在说什么?”萧爱满脸疑惑的看住秋田托斯卡。星光微弱,夜色又太猖狂,只能模糊的辨得轮廓。

    秋田托斯卡心头微震,只是简单的回答说:

    “没什么。”

    “其实,又怎能怪人执着于皮相形体?灵魂相知毕竟是众抽象渺茫了。多数的人种是以眼见为依归,希望自己的终生伴侣美丽温柔、解语分忧。这是人之常情,实在不能以太超然的道德观扭曲。”萧爱凝神向黑暗,有些出神。“只不过,人的想法太偏颇,只以为同种方得相恋其实,情之所钟,那怕是飞鸟走兽,就算是一株草、一颗石头,都会是痴情依托的对象。”

    “你真的这么想?”秋田托斯卡的声调一反早先的轻柔平淡,竟然发抖起颤,而且有些激动。

    萧爱没注意到他语声的变化,回答说:

    “嗯,我的确是这么想。很可笑吧?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活,就是怕被认为太荒唐。然而,不知怎地,就对你说了。很可笑吧?”

    “不!不!我的想法和你一样!”秋田托斯卡激动连连。他拼命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只是你既然这么想,为什么要轻易放弃?你应该再坚持,总会遇到懂得欣赏你的人你太轻易放弃了!”

    为了他自己,他实在不该对她这么说,鼓励她坚持对人类的爱;更不该鼓励她坚持对人类感情的憧憬与期待。可是秋田托斯卡心情复杂得甩头又甩头,终于痛苦的抱着头,仰首无声地呐喊。

    对这一切萧爱完全没有注意,只是瞪着黑暗。

    “可是,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她的神情显得很惆怅,但被暗色淹没;声音凄哀,在夜色中回荡开来。“心死只成忙,我又不愿意自己那样机械地过着日子,消失一了百了。”

    “消失?你不打算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两人反问为答,答与问之间南辕北辙计民生,擞诩沉默了下来。

    山风呼响“树洞”里却感受不到冰凉的寒意。托斯卡举头望天,顶空星辰稀疏。

    “你不怕吗?深山野林,夜这么黑”他突然说道。

    “不怕。”萧爱简短一句,没有多作解释。靠近了托斯卡些说:“你有仰天的习惯,我看你时时地望着天空。”

    秋田托斯卡听她那样说,仰天的姿态改变,笑了一笑,也是没有回答。反又问她说:

    “为什么不怕?天星不亮,夜色漆黑,我们靠这么近,只能勉强看清彼此的轮廓。这山林之中,也许藏有什么飘忽的鬼魅或猛兽!”

    “我是属土生,亲草木;林深有滋,自有林树保护我。”萧爱也笑了一笑。“而且有你在我身边,我更是不必担忧。”

    “也许我正是那鬼魅之形呢!你当是如何?”秋田托斯卡说得正经,不象是玩笑。“我们见面至今,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会如此出现?”

    “没有,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萧爱不禁为他的语气疑惑。她倾着头看他,正色地问:“你是吗?”

    “你相信神怪精灵之类的存在吧?”秋田托斯卡不作正面的回答。“相信动植物、矿石会吸收田精月华而成精成灵吗?”

    “我”

    “不相信,是吗?”

    “不世界这么大,宇宙浩瀚,谁能否定任何生命形式存在的可能?只是,没有亲身相遇,信仰总是难免难以坚定。”

    “你希望能与他们相遇?你真的不怕?”秋田托斯卡的双眼隐约在发光。

    “怕?”萧爱又仰头望夜空,似乎想在稀疏的星群中发现些什么。“是好是坏,总得遇见了才知道。神话与传说中,狐狸、猪羊之生,与花草、柳木之属,甚至宝石珍珠之类的矿石,都能因缘际会修炼成精形灵,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荒唐离奇,可是大自然本就奥秘无穷,焉能知应知实,说不定真的有精灵的存在!"

    “哦”秋田托斯卡笑意隐隐。

    “只不过”

    “不过什么?”

    “人有与生俱来的性别,动物成精也有性别可分;但是植物与矿石这般的物质精灵,可也有特定的性别?知道吗我一直以为精灵是没有性别的。但是,如果没有性别,他们该当以何种形体出现?这实在是超出了人类的理解与想像能力之外。”萧爱皱皱眉,神情满是困惑。

    秋田托斯卡脸上笑意更甚,只是黑暗不让他的笑容泄露。

    “我问你,”他说:“当感情不需考虑传宗接代,灵魂间的相知结合只为彼此的心灵相契,你会考虑到性别的存在吗?”

    萧爱想了想,缓缓摇头。

    “这就是了。”秋田托斯卡说道:“形体为何,只是上天赋予我们存在的外貌罢了,和感情的发生是不相干的。相恋更是渴求对方的心灵运动,重在相知契合。精灵虽是没有性别之分,却是有情生,会因他灵魂相系的对象,而决定他的形体外貌。这么说,你懂吗?”

    “晤”萧爱听得迷迷糊糊。

    “不懂就算了,不必勉强。睡吧!”

    秋田托斯卡温柔的言语有定魂的作用,萧爱如受催魂,静静地在他身边躺着,转瞬就深深入眠。秋田托斯卡黑眸多情,

    痴痴地望着她的睡容,然后他仰起头,只见枝桠参天,树叶婆娑。山风在响,风声像呢喃,满地的树叶骤然随风起舞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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