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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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日烺前脚才踏出电梯

    “耶!你回来啦!澳洲好玩吗?有没有看到无尾熊?”康勤砚一样的活蹦乱跳,他探出头隔着翟日微跟好久不见的顶头上司打招呼,无感对方神色的肃穆。

    翟日微转身轻撇嘴角的点头招呼。“没有无尾熊,可是有熊猫!”翟日烺脸色铁青的回瞪,暗示着自己不悦时一贯的暴行,不讳言自己的拳头随时都能招呼过去。

    他是欠揍了是不是?他是去出差,不是去游历!虽然老实说,他逃避的心态大过于对工作的求好心切。

    “澳洲也有熊猫吗?”康勤砚竟然当真了。“我没听说过,是中国送了一只给澳洲当礼物了吗?”

    对于这两人的对话,翟日微可是无法再保持冷静,根本藏不住突来的笑意。

    “怎么?不对吗?”康勤砚还这样问。

    嗤!两个疯子!翟日烺脚跟一旋,打算离开。

    “好了,你先走吧!我有话跟烺说。”翟日微扬着嘴角,拍拍康勤砚的肩膀示意他先离开。

    康勤砚一头雾水,耸耸肩往办公室的方向离开。

    闻言,翟日烺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你有话要跟我说?”

    “嗯!”“什么事?”他两手插在休闲长裤口袋,显露在衣服外的古铜色肌肤是南半球的夏天在他身上肆虐的证明。

    “我听说你们吵架了。”“你们”是谁,不在话下。翟日微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表明他确实知道事情的真相,而非光凭猜测。

    “嗯!”翟日烺用鼻音重重哼了一声。

    “你打算好好谈了吗?”不然牛脾气的他是不可能轻易回来的,既然回来了,就是有了决定。

    “我会,我想了一下,虽然不能接受她这样逃避,我还是希望能谈清楚。”他刚开始的确是很生气,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泼了冷水,就不信还笑得出来。

    或许他也太过急躁,她突然间就说自己不结婚,他急切地想问个明白,想得到个承诺,所以对于她逃避的态度他更是愠怒。

    当时望着窗外雪梨的黑夜灯光点点的他!平静下来后,回想过自己在当时说出口的话,竟然感到心惊。

    他竟然说不会再爱她真是该死!他把话说得太过决断了!

    他当时真的是在气头上,所有的话都没经过思考?*党觯绻娴哪芩凳栈鼐褪栈兀趺椿够嵊形奘嗽谖樗啵?br>

    “她有她自己的理由。”翟日微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只能点到这里,这个故事还是该由当事人来说。

    “你见过她?”否则不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翟日烺有些不舒服,这些事像是该由他第一个得知,而非透过第三者之口。本来平复的怒意有悄悄抬头的趋势,他没有选择当下发怒,有个人才是必须承受他怒意的最佳人选。

    “我在后山头遇上她,谈了会儿,你好好跟她谈。”翟日微敏感察觉自己二哥身上的电流有些来者不善。“我走了。”他做的事好像太多了,他要去休息了。

    他识相地留下翟日烺一个人思考。

    然后事实上根本等不及翟日烺思考,之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便先见到面。

    翟日烺不打算一回来马上就投入工作中,刚才小弟的话打乱了他的思绪,他习惯地往山后温室附近的秋千走去,他需要空间思考。

    走了一会儿,艳阳下有个柑橘色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光线刺眼得令他眯起眼,脚步缓缓走近。

    鞋子踏在草上的窸窣声,让艳阳下的人儿抬起了头,霞云布满了双颊。是阳光的顽皮?还是因为久违的思念?

    孙和奏没有心理准备这么快就见着他,可是如雷的心跳声响出的却是另一种未出口的牵绊。

    “你回来了?”即便他人就站在面前,她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声。

    “嗯!”他面无表情,维持走来时的姿态和速度,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站定。

    她仰起头看他,觉得他像耸立在眼前的高耸巨人。

    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滑过她的脸颊,即使他的表情严肃。

    “我有话想跟你说。”她鼓足勇气。

    “是你跟微说的那一番话吗?”

    “啊?是啊!”大致上差不多。她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只觉气氛吊诡,从来讲话总是声嘶力竭的他,何曾这样轻声细语过?

    在太阳越见毒辣的四月天,她却觉阴寒而竖起了寒毛。

    “你本来就打算跟我说了吗?”他眼神犀利,深深地看进她眼瞳。

    “我我”她结巴,有一会儿犹豫。她有想说过,只是始终缺乏勇气,那天翟家老三要她跟他谈谈时的语气,让她觉得如果再拖着这件事,有些该怎么说呢?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一直隐瞒着我,就连最后决定说了,我都还得经由别人的告知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他再也隐忍不住了。

    “不是这样的!我”她的话含在嘴里想说出口,却又因为不懂如何表达而作罢。

    懊怎么说出那种对最亲近的人反而越难启齿的感受呢?孙和奏越是紧张,越是无法仔细表达自己的感受,所有支吾的字眼都变成了故意拖延的把戏。

    翟日烺不想再冲动地重复错误,让自己出口的字句都化作一道道锐利的刀锋,然后再说那是无心的。于是他背过身,选择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保持沉默。

    气氛又僵到让孙和奏不知如何开口的程度,她看着翟日烺的背影蒙上了层黯沉的灰色,当中还有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浓浓伤心。

    她想出声,他只是背对她静默着。

    再这样下去,结果就只会跟樱花花办纷飞的那天一模一样,一个重复着伤心,一个重复着泪滴。

    她怕了!这些日子,她一个人对着两只猫,对着一间空荡荡的大屋,没有人气,只有偶尔听见的几声猫叫,没了颐指气使的使唤、生气一类的,她的生活变得无味。

    再盯着眼前挺直腰杆、执意不理会她的男人,她的鼻头抑不住发酸,红了眼眶。

    到底要她说什么?

    她从秋千上跃下,悄步走到他身后搂着他,小脸就贴在那厚实却又冷漠拒人的高墙上。她觉得自己被丢弃了,从前坚强的伪装再也撑不起来,只能无声在他背上流起泪。

    翟日烺在她的脸依偎上来的剎那,背上的肌肉微微一震,可愤怒没让他轻易软下心肠,仍旧僵硬挺直背脊,硬是不肯低头,压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怒意,直到身上棉质pl衫从背后传来了湿意。

    眼泪仍是女人最佳的武器!

    她哭了。

    坚实的背影似乎没改变,只是这样的认知让他放松高高耸起的肩膀。

    背上传来的湿意逐渐扩散。

    “别哭了。”他终于开了口。

    坠入爱河的男人,即便之前是多么硬的汉子,爱上了,百炼钢也会化作绕指柔,遇上眼泪,只能弃械投降;但是狠起心、拗起脾气时,完全没得谈,翟日烺就是如此。

    本来他一个人在澳洲煎熬了一个多月,也想清楚无论她说什么理由,他都会低头,没想到还没见着面,先听了微的一席话,嫉妒作祟,加上不受重视的猜忌,他又死了心,却仍是被她的眼泪给融化,哪还有啥狗屁坚持!

    他抱着哭泣得像个小女孩的孙和奏坐到秋千上,一下一下晃动着,大手还不忘连续拍抚着。

    “想说话了吗?”他发现她不再抽搐,静了下来。

    她鼻音浓浓开了口“你看我觉得我是在怎么样家庭成长的小孩?”她先不讲故事,只问这样一道题。

    “很受父母重视关心的孩子,家庭温暖和谐。”他不太会猜谜,这样说是猜想她习惯有人关心、热闹的生活,所以才会每每在最脆弱时透露出她的寂寞。

    她没说话,只有微笑,久久才又开口“我本来也这样以为,只是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我的爸妈是那种别人见了总会羡慕不已的夫妻,感情好不在话下,我父亲十分尊重妻子,连孩子的我们也时常是人家欣羡的对象,因为我们的父母对我们开明、自由。对于别人怎么说,我常都只是笑笑,感情好是没错,但其实我母亲对孩子是很严厉的。

    “我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一些苦楚、委屈并非每天有,也非时时刻刻,很快我就开始独立了。自己在外工作,见面少、摩擦少,感情自然感觉比从前好,只不过生活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她外遇”

    她的话很有自嘲的意味,翟日烺还不晓得原因在哪,但心中却感到异常的有耐心,他沉默。

    白色的秋千在阳光下摆动。

    “有一次”说到这儿,她大大吁了口气。“我回家使用我妈的电脑,无意间看见一些对话,知道她有外遇,一个一向看来贤良淑德的母亲竟然有外遇。”

    她的字里行间一直都保持着平静,身子却微微颤抖。

    她冷?

    “等我。”他出声打断她,起身走到邻近的温室,出来时手上拿着张薄毯,他将坐在秋千上的两人都厚实地用小毯子围起来。

    孙和奏不是冷,她是愤怒,却又因为此刻这男人的贴心微笑了。

    “很快地,我哥也察觉到不对劲,我告诉他我的发现,然后这变成我们两人共同的秘密,我以为我会气到冲口而出,可是我没有,连我哥都没有。我们都大了,爸爸就只有妈妈,所以,若是戳破美好的婚姻假象,我不晓得爸爸他能承受多少”

    “所以你们一直没说?”翟日烺很震惊,除了为外遇这一词,还为他们隐藏秘密的功力。

    “没说,一直没说。”她细柔的嗓音幽幽,轻描淡写地述说,好似是别人的故事,只有自己知道这件事在心中留下了多大的伤痕。

    “她不是单单仅为满足心灵恋爱贫瘠的空虚,还有肉欲上的满足,我从不知道她嘴里能说出这么多虚假的话,一点都不像从小拿着棍子骂我们不守规矩的母亲。哥和我都以为有一天她倦了便会结束,只是我们毕竟天真,因为有第一次的不小心,往后要再找蛛丝马迹就不难。她很猖狂,我跟哥哥没有瞎,她每天早出晚归,又多了很多无谓的朋友,我们都知道她和那男人出去,所以更觉得她掩饰的行为很讽刺。后来我发现她甚至在每次会面时都给那个男人钱,我就知道她陷下去了,我不相信那男人真爱她他会为了她离婚吗?”她看见翟日烺疑问的挑眉。

    “没错,那男人有老婆,甚至有两个孩子,比我们两个都小。感情如果要靠金钱来维持,那还叫做ài吗?我鄙视这样的感情我后来想想,曾经希望自己知道真相时还是年少轻狂,至少不会顾虑这么多,只是心里知晓,如果还小的话,更不会说,怎么也不希望家散了;我跟哥哥断不会跟着母亲,当真离婚,这是我们仅有的坚持。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这件事,也许在某些人眼中,父母形同陌路、各自寻觅感情归属,何错之有?但我母亲的情况不是这样,我真的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做,甚至很想在她面前大骂她骯脏,但我始终没有,我无法谅解我不能接受背叛与欺骗感情的逝去我能了解,如果老实说,就算割着心我都会放手,如果不爱了,再虚伪的满口说爱,不是令人作呕吗?”

    她在说割着心也会放手时,翟日烺的心一跳,手拥她拥得更紧。如果他还是一贯的冲动,无法谅解她,也不肯低头,即便割着心,她也会放手吗?他突然为这样的揣测颤抖着。

    “你父亲不知道吗?”他听出她的气愤,但他毕竟无能为力,只能更加密实地拥着她,想把她揉进心里,她有一天会飞走的恐慌便可以不再有。

    “我不知道,但我私心地以为他不知情,哥却说如果连像我们这样婚姻的局外人都发现了她奇怪的行为,没道理最亲密的枕边人会一无所知,可这怎么可能?如果那是我,我绝不会吞忍!我受到很大的打击看似幸一幅美满的婚姻,最后换来的却是妻子的背叛,如果是这样,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信任?”

    眼泪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在翟日烺的手背上,他还是不舍,内心有些许震动,清楚感受她的悲痛,以及对感情、婚姻的不信任。

    她说服他了!这个理由让他不愿意再强迫她什么。

    他仍是相信爱、相信信任,但他的女人不相信,他不强迫,暂时他不会再用婚姻逼她,不希望那样一张纸毁了两人之间建立不易的感情,以及还需要再努力的信任。

    “我投降了。”

    孙和奏仰视他,眼神中有着不确定。

    “我爱你!投降了,我们就这样吧!我陪伴你,你陪伴我,还有两只小猫咪。”他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完全投降了。

    他一向落落大方,向来没有什么纤细的心思关心周遭人的感受,头一回心酸,头一回心脏纠结,头一回害怕失去,头一回责怪自己说话不经思考,全都是因为他怀中的这个女人,他已经将她摆得这么深处了,他舍不得再逼她。

    他真的如同微所说的,再也不是个硬汉了。

    但他有丰足的珍宝,而那珍宝此刻就柔柔地安楼在他怀里。

    “好,你陪伴我,我陪伴你,还有两只小猫咪。”她笑中有泪。

    她真的爱惨了这个男人,她知道他有多骄傲,却因为她的眼泪而让步,她不会形容自己的感受,却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会因为这个男人温柔的决定而依恋不放手

    爱可以拖延,但绝不能被遗弃。

    翟日烺终究是为了爱而妥协,但身为“无奸不成商”的商人的他,歪脑筋还是有的。

    好啦!他愿意照她规画的蓝图,不提结婚,就这样走下去,但他暗忖,这不是一直到他白发苍苍还是如此吧?如果还是如此,这一生他大概就会被这种空虚感折磨致死。

    他一定要逆转情势,至少等两人感情稳定、坚若盘石,那时事情应该会有转机

    对了!孩子啊!有了孩子,总该为孩子打算。

    他突然又想到。该死!懊死的!他又忆起这女人说过如果父母在身边,何必担心孩子的身分是婚生子还是非婚生子。

    呿!怎么这么难搞呢?翟日烺突然懊恼起来。

    满腹的言语,此刻却尽在不言中,也许还是得靠孩子。

    孩子上学的那一天到来时,顽皮的孩子也许会嘲笑他,身为母亲的她还会坐视不理吗?他编织起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然后一个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腿上人儿早已因为气氛的甜腻、哭泣的疲倦,不知作了几回美梦,嘴边还留有动人的微笑,不晓得男人脑海中的天马行空。

    可究竟这样的幻想会成为个白日梦呢?还是会美梦成真?这可就得仰赖这男人磨人的功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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