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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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林海来到日本领事馆后，他被人叫到了竹木雅的办公室。他看到竹木雅打开了一个保险柜，比在“76号”见到的那个要小。他从里面抽出一根大金鱼，递给了站在门口的林海手里。</p>
竹木雅叼着雪茄的唇翕动了下，林海就听见他的声音划在空气里，然后钻进他的耳朵里。</p>
林海，你爱钱吗。</p>
林海摸着那块沉甸甸的大金鱼，他审视着眼前的竹木雅。随后，他笑了。林海拿着那块儿大金鱼把它放在了竹木雅的办公桌上，他说，竹木先生，我爱女人。</p>
这时候，他的眼神往保险柜里瞟去，他看见里面还放着一个信息袋。他便双手撑在桌子上，对竹木雅说，如果竹木雅愿意给他钱，他也不会拒绝。竹木雅就笑了，很显然，他对林海的这种反应很满意。</p>
他们听到三声敲门声，随后川村四郎走进了门，他对着竹木雅说，荒川缘玄要求林海去一趟“76号”。他在询问竹木雅是否同意。</p>
竹木雅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将视线死死钉在林海身上，问他愿不愿意去见见他们的老朋友。</p>
林海说他当然愿意。</p>
就这样，当林海坐着竹木雅的车来到“76号”时，荒川缘玄就在二楼的窗户上看着他。林海迈着步子，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当他走到二楼拐角处时，突然冲出一堆人将他团团围住。林海认出来那些人都是“76号”的特工。</p>
他被人从背后打昏，那条他一直围着的卡其色围巾在拉扯途中掉落在“76号”公馆的大厅地毯上。它躺在那奢华的地毯上，像是误入富人区的穷乞丐。</p>
林海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双臂被绑在木桩上，这让他想起了刚回到上海时的情景。他环顾四周，火炉子里的烙铁已经通红，老虎凳辣椒水这些都备得充足。而站在他面前的，是唐文杰。</p>
唐文杰也不说话，他只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哈德门香烟，烟蒂在他的脚底围了个不规则的图形。林海看着他吞云吐雾的模样，迟迟没有出声，他早就预想到了这种场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审问他的人会是唐文杰。</p>
终于，唐文杰开口了。他说如果他不来，还是会有别人来。</p>
林海就笑，他问他游魂怎么办。在那之后，林海看着唐文杰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随后他用着愤懑的语气回答道。</p>
她不会有事的。</p>
林海这才正了神色，他问为什么“76号”要抓他。唐文杰就说，你是间谍，你的目标是肃清名单。接着，是长久的沉默。门外的荒川缘玄也不急，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表演。</p>
直到竹木雅的出现。</p>
他一直都处事不惊，包括现在这种情况也是一样。他说，林海已经被他们特高课策反了，他们内部的事荒川缘玄还是不要插手。而后者则拒绝了，他说，中国人都不值得相信。</p>
竹木雅只是伸出一只手，做出了嘘的动作，他让荒川缘玄安静下来。随后，他推开了审讯室的门，示意唐文杰出去。</p>
他站在林海面前，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p>
你喜欢什么。</p>
女人。</p>
还有呢？</p>
钱。</p>
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为我做事。</p>
好。</p>
这是一场无厘头的对话，竹木雅对荒川缘玄笑着说，现在他有理由带林海回去了。而荒川缘玄则用看怪胎的眼神打量竹木雅，在林海被松绑并带出审讯室时，荒川缘玄突然沉声对竹木雅道:</p>
“我们都是要效忠天皇陛下的。”</p>
而回答他的，是竹木雅和林海的背影。</p>
在他们回到日本领事馆后，竹木雅对林海说，游魂是日本人，她本名叫景尚凉木子，四岁时跟着父母移居到了中国，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p>
林海头脑里发出轰的一声，他甚至都要站不稳。但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接过了竹木雅递给他的一瓶汽水。竹木雅说，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借酒消愁，但是酒会让人不清醒，所以他递给林海的是汽水。</p>
林海看着手中玻璃瓶的汽水，他认得这个牌子，正广和。这是上海牌的，曾经风靡一时。</p>
他问竹木雅为什么要这样做，救他，然后告诉他游魂的事。竹木雅就笑，并没有回答林海，而是一转话锋，提到了陆曼。</p>
现在你该去看看陆小姐了。川村君，带着林海去审讯间。</p>
林海跟着川村四郎走在路上，他的确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于是拧开瓶盖，边走边喝。在进入到审讯间后，他将手里的空瓶子随手扔在地上。</p>
在审讯间里，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毕竟陆曼是红极一时的女星。但映入林海眼中的是陆曼浑身是血，血痂掺着新伤的模样。她小声地痛吟着，面上尽显狰狞。痛苦已经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p>
他看到她脸上有一道如同蜈蚣一样的长疤，从左耳朵一直蔓延到右眼。川村四郎对他说，竹木先生已经很照顾这个死咬着牙的女人了。</p>
林海从审讯间出来的时候，他被特许今天可以随意出行，那时候是上午十一点整。</p>
他走在街道上，在拥挤的人群里，林海有一瞬觉得自己最终也会落得和陆曼一样的下场。尽管他们效忠的人不同，但他们从事的都是同一种工作。</p>
他们都在试图拯救这个病入膏肓的中国。</p>
肃清计划，竹木雅一定知道了林海的目的，可他还是在纵容着林海。这一切都是因为远在重庆的林舟。</p>
竹木雅在等待林舟成功的消息，也是在等待那两个月的期限。</p>
林海整理着他杂乱的思绪，叫了一辆黄包车，赶往唐音家去。</p>
他在唐音家看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满面愁容，嘴里叼着半尺长的黄铜水烟袋。唐音对他说，这人是郑霍，陆曼的丈夫。</p>
他觉得自己现在跟郑霍就像两只无头苍蝇，但郑霍比他还好些，因为他能明确他自己的身份是中共潜伏者，而林海什么都不是。</p>
他说，因为游魂是日本人，所以如果这时候她像军统传递假情报，那么他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p>
郑霍见林海如此坦诚，他也不再藏掖，只说他家里现在还藏着一个联络员，他是以表亲的身份住下的。林海就笑了，他说，陆曼现在状况很不好。</p>
亮堂的客厅坐着他们三个人，似乎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却又彼此牵扯着，剪不断，理还乱。郑霍开始长篇大论，他讲了很多没用的小事，讲得他自己口干舌燥，眼冒泪光。林海听着他的话，就想到了自己和唐音。</p>
他很同情郑霍，对于陆曼和郑霍的曾经，他很有代入感。</p>
郑霍希望林海能救出陆曼。唐音说，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她支持这个行动。林海没有推辞，他不知道唐音和陆曼怎么结识的，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关系那么要好。</p>
他也不关心那些，毕竟他不在意女人们之间的事。不过现在的营救计划，是轮到男人出头了。</p>
当林海在晚上回到樱木居的时候，他看见游魂穿着一身淡蓝和粉红为主调的和服站在栈道上，像是一个普通的、在等待着丈夫回家的日本女人。</p>
她没有扬起他熟悉的笑，而是绷着面，用冷漠的语气说，林海，竹木先生让我来跟你聊天。</p>
林海就笑了，他说我们没什么可聊的。</p>
游魂没有否认这一切，但她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里。等到林海与她擦肩之后，她便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她说，你会有很多想从我这里知道的。</p>
你不会让我知道的。</p>
我会的。</p>
为什么？</p>
因为竹木先生让我如实告知。</p>
林海将她请进了屋子，他坐在床上，翘起腿。林海的身影被台灯的光圈笼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街角饭店“百味香”里被火烤的鱼，而游魂是作料。</p>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林海来到日本领事馆后，他被人叫到了竹木雅的办公室。他看到竹木雅打开了一个保险柜，比在“76号”见到的那个要小。他从里面抽出一根大金鱼，递给了站在门口的林海手里。</p>
竹木雅叼着雪茄的唇翕动了下，林海就听见他的声音划在空气里，然后钻进他的耳朵里。</p>
林海，你爱钱吗。</p>
林海摸着那块沉甸甸的大金鱼，他审视着眼前的竹木雅。随后，他笑了。林海拿着那块儿大金鱼把它放在了竹木雅的办公桌上，他说，竹木先生，我爱女人。</p>
这时候，他的眼神往保险柜里瞟去，他看见里面还放着一个信息袋。他便双手撑在桌子上，对竹木雅说，如果竹木雅愿意给他钱，他也不会拒绝。竹木雅就笑了，很显然，他对林海的这种反应很满意。</p>
他们听到三声敲门声，随后川村四郎走进了门，他对着竹木雅说，荒川缘玄要求林海去一趟“76号”。他在询问竹木雅是否同意。</p>
竹木雅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将视线死死钉在林海身上，问他愿不愿意去见见他们的老朋友。</p>
林海说他当然愿意。</p>
就这样，当林海坐着竹木雅的车来到“76号”时，荒川缘玄就在二楼的窗户上看着他。林海迈着步子，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当他走到二楼拐角处时，突然冲出一堆人将他团团围住。林海认出来那些人都是“76号”的特工。</p>
他被人从背后打昏，那条他一直围着的卡其色围巾在拉扯途中掉落在“76号”公馆的大厅地毯上。它躺在那奢华的地毯上，像是误入富人区的穷乞丐。</p>
林海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双臂被绑在木桩上，这让他想起了刚回到上海时的情景。他环顾四周，火炉子里的烙铁已经通红，老虎凳辣椒水这些都备得充足。而站在他面前的，是唐文杰。</p>
唐文杰也不说话，他只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哈德门香烟，烟蒂在他的脚底围了个不规则的图形。林海看着他吞云吐雾的模样，迟迟没有出声，他早就预想到了这种场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审问他的人会是唐文杰。</p>
终于，唐文杰开口了。他说如果他不来，还是会有别人来。</p>
林海就笑，他问他游魂怎么办。在那之后，林海看着唐文杰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随后他用着愤懑的语气回答道。</p>
她不会有事的。</p>
林海这才正了神色，他问为什么“76号”要抓他。唐文杰就说，你是间谍，你的目标是肃清名单。接着，是长久的沉默。门外的荒川缘玄也不急，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表演。</p>
直到竹木雅的出现。</p>
他一直都处事不惊，包括现在这种情况也是一样。他说，林海已经被他们特高课策反了，他们内部的事荒川缘玄还是不要插手。而后者则拒绝了，他说，中国人都不值得相信。</p>
竹木雅只是伸出一只手，做出了嘘的动作，他让荒川缘玄安静下来。随后，他推开了审讯室的门，示意唐文杰出去。</p>
他站在林海面前，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p>
你喜欢什么。</p>
女人。</p>
还有呢？</p>
钱。</p>
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为我做事。</p>
好。</p>
这是一场无厘头的对话，竹木雅对荒川缘玄笑着说，现在他有理由带林海回去了。而荒川缘玄则用看怪胎的眼神打量竹木雅，在林海被松绑并带出审讯室时，荒川缘玄突然沉声对竹木雅道:</p>
“我们都是要效忠天皇陛下的。”</p>
而回答他的，是竹木雅和林海的背影。</p>
在他们回到日本领事馆后，竹木雅对林海说，游魂是日本人，她本名叫景尚凉木子，四岁时跟着父母移居到了中国，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p>
林海头脑里发出轰的一声，他甚至都要站不稳。但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接过了竹木雅递给他的一瓶汽水。竹木雅说，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借酒消愁，但是酒会让人不清醒，所以他递给林海的是汽水。</p>
林海看着手中玻璃瓶的汽水，他认得这个牌子，正广和。这是上海牌的，曾经风靡一时。</p>
他问竹木雅为什么要这样做，救他，然后告诉他游魂的事。竹木雅就笑，并没有回答林海，而是一转话锋，提到了陆曼。</p>
现在你该去看看陆小姐了。川村君，带着林海去审讯间。</p>
林海跟着川村四郎走在路上，他的确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于是拧开瓶盖，边走边喝。在进入到审讯间后，他将手里的空瓶子随手扔在地上。</p>
在审讯间里，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毕竟陆曼是红极一时的女星。但映入林海眼中的是陆曼浑身是血，血痂掺着新伤的模样。她小声地痛吟着，面上尽显狰狞。痛苦已经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p>
他看到她脸上有一道如同蜈蚣一样的长疤，从左耳朵一直蔓延到右眼。川村四郎对他说，竹木先生已经很照顾这个死咬着牙的女人了。</p>
林海从审讯间出来的时候，他被特许今天可以随意出行，那时候是上午十一点整。</p>
他走在街道上，在拥挤的人群里，林海有一瞬觉得自己最终也会落得和陆曼一样的下场。尽管他们效忠的人不同，但他们从事的都是同一种工作。</p>
他们都在试图拯救这个病入膏肓的中国。</p>
肃清计划，竹木雅一定知道了林海的目的，可他还是在纵容着林海。这一切都是因为远在重庆的林舟。</p>
竹木雅在等待林舟成功的消息，也是在等待那两个月的期限。</p>
林海整理着他杂乱的思绪，叫了一辆黄包车，赶往唐音家去。</p>
他在唐音家看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满面愁容，嘴里叼着半尺长的黄铜水烟袋。唐音对他说，这人是郑霍，陆曼的丈夫。</p>
他觉得自己现在跟郑霍就像两只无头苍蝇，但郑霍比他还好些，因为他能明确他自己的身份是中共潜伏者，而林海什么都不是。</p>
他说，因为游魂是日本人，所以如果这时候她像军统传递假情报，那么他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p>
郑霍见林海如此坦诚，他也不再藏掖，只说他家里现在还藏着一个联络员，他是以表亲的身份住下的。林海就笑了，他说，陆曼现在状况很不好。</p>
亮堂的客厅坐着他们三个人，似乎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却又彼此牵扯着，剪不断，理还乱。郑霍开始长篇大论，他讲了很多没用的小事，讲得他自己口干舌燥，眼冒泪光。林海听着他的话，就想到了自己和唐音。</p>
他很同情郑霍，对于陆曼和郑霍的曾经，他很有代入感。</p>
郑霍希望林海能救出陆曼。唐音说，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她支持这个行动。林海没有推辞，他不知道唐音和陆曼怎么结识的，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关系那么要好。</p>
他也不关心那些，毕竟他不在意女人们之间的事。不过现在的营救计划，是轮到男人出头了。</p>
当林海在晚上回到樱木居的时候，他看见游魂穿着一身淡蓝和粉红为主调的和服站在栈道上，像是一个普通的、在等待着丈夫回家的日本女人。</p>
她没有扬起他熟悉的笑，而是绷着面，用冷漠的语气说，林海，竹木先生让我来跟你聊天。</p>
林海就笑了，他说我们没什么可聊的。</p>
游魂没有否认这一切，但她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里。等到林海与她擦肩之后，她便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她说，你会有很多想从我这里知道的。</p>
你不会让我知道的。</p>
我会的。</p>
为什么？</p>
因为竹木先生让我如实告知。</p>
林海将她请进了屋子，他坐在床上，翘起腿。林海的身影被台灯的光圈笼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街角饭店“百味香”里被火烤的鱼，而游魂是作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