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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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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在飘浮。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体验,除非亲身经历,否则说出来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她正飘浮在自己昏倒在床的躯体的正上方,像是躺在天花板上似的,俯看着床上脸色铁青的躯壳──她的肉体。

    她死了吗?

    芙蓉的灵魂看着厢房内急急切切的人们。元卿蒙着双眼却镇定的指挥着慌乱的下人们,安抚失措无助的母亲,询问替他治眼睛的宫中第一御前神医顾太医,左右两床倒着的人还有没有挽回的希望。

    挽回?她死了吗?

    奇怪,她一点悲伤的感觉也没有,宛如一切爱欲情仇全自灵魂内抽空。她只能静静的在天花板上躺着,俯看所有人间事,甚至可以看见人类眼睛所看不见的境界。

    她看得见元卿心底暗暗相思的爱恋对象是谁,甚至连对方现在在哪儿也看得见。她的视觉似乎没有疆野,可以透过一个小小媒介,就随思绪飞向海角天边。

    她想回家,至少再见母亲最后一面。这个思绪才刚兴起,她就已飘浮在母亲卧房的炕床上方。元卿家与她家如此的遥遥距离,似乎对一个灵魂毫无差距。

    “额娘!额娘,我是芙蓉,你醒醒啊!”她飘浮着,不断唤着躺在炕上安稳小憩的母亲。

    “额娘,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她缓缓飘落下来,直直立在母亲福态的身体旁边。

    “嗯?嗯?”炕床上圆圆胖胖的左夫人好像突然在睡梦中被人泼了桶冷水似的,弹坐起来四处张望,可是两眼依然睡意朦胧。

    “额娘。”不知道为什么,芙蓉很想伸手摸向自己的母亲,却动弹不得。她似乎只能以这种直直悬立、双手垂在身侧的形态处在母亲面前──就像她现在躺在元卿家厢房床上的躯体姿势。

    “芙蓉?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左夫人胖手微掩,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你这些日子天天跑去敬谨亲王府,到底在鬼混什么?”

    “额娘!额娘!”她无法自己的,重复的叫唤着母亲。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如此唤母亲?她已经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拉力正在将她吸去。“额娘!额娘,救我!”

    救我!

    这个意念强烈的震撼着芙蓉。对,她不想被吸走,她不想死!她到现在才赫然发觉自己的意图:她不想死!

    “你瞧瞧,外头天都黑了你才回来,你阿玛不打死你才怪,我可救不了你罗!”左夫人半笑半讽的起身下炕,完全没发现芙蓉的异状。

    “额娘!我不要走,你快救我!”她直直立在左夫人身侧,急切的呼唤中带着几乎恸哭狂喊的恐惧感。

    “芙蓉?”左夫人一愣,察觉女儿情况不对。“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额娘!救我!我不要死!”

    “芙蓉!”左夫人刷白了脸色失声大喊,慌张的向女儿搂去。“你怎么了?快过来额娘这里,快!”

    伸手!快伸手!只要她把手抬起来,马上就可以冲入额娘温暖安全的怀抱里。

    她动不了!她连手都抬不起来!身后的拉力却越来越强劲,她要被吸走了。

    “芙蓉──”左夫人一个不小心,被炕边尚未穿妥的鞋子绊倒,手却依然仓皇的伸向逐渐透明的女儿。“芙蓉,过来,牵住额娘!你别走啊!”“救我!额娘!”她一边惊恐的嘶喊,一边无助的垂着两手,亲眼看着摔在地上的母亲哭号呐喊。

    “芙蓉!手快伸出来,别走!”

    快伸手!坑诏!

    芙蓉咬紧牙根使尽全力,拚命的想要抬手。额娘近在眼前,要得救就得尽快抓住她的手,否则芙蓉觉得自己快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拉得四分五裂。

    伸手!快伸手!芙蓉死命的集中意志力,整张脸皱成一团,紧闭着眼睛硬要把手抬起来。

    “芙蓉!”

    动呀!坑诏呀!额娘一声声的呼唤,只怕今生今世再也听不见了。快把手抬起来,额娘伸来的手掌就近在眼前!

    “芙蓉!”

    她抓到了!自她掌中传来的另一股温热体温,迅速窜达四肢百骸的每个角落,整个人像是突然被灌入了剧烈强猛的能量,震得她两眼大张,重重的喘息着。

    原来呼吸的感觉是如此踏实、如此实在。

    她还活着!她终于感觉到她还活着!

    “别哭!醒来就好,一切都没事了。额娘陪着你,一切都没事了。”

    这个陌生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回荡,连同一只温柔的手不断的抚去她脸上不自觉狂涌而出的泪。

    她回来了。她的灵魂回归肉体了!由她现在张眼所见的床柱和天花板,她知道自己回归到躺在元卿家厢房床上的躯体内,手中仍紧紧握着额娘温暖而纤瘦的小手。

    纤瘦?不对吧。她额娘的体形足足有她两倍大,肥肥软软的大白手宛若雪貂手套,哪能任她一手紧紧的完全包握在掌中?

    “总算”远处有声终于放了心的叹息。“顾太医,多谢您救命之恩,我先代家兄及芙蓉格格谢过您了。”

    “好说好说,元卿贝勒。”

    啊,原来是顾太医救回她的。可是额娘──

    芙蓉虚弱的抬起握着一只温润玉手的右拳。这是她额娘的手吗?她额娘的“熊掌”怎么会变得如此纤弱细瘦?

    “乖孩子,额娘会一直在这儿陪你,我不会离开的。”

    这阵陌生的柔细嗓音,连同她掌中小手紧紧回握的柔弱力道,令她大惑不解。

    “请问”她才发了个声就咳了好一阵,似乎感冒了。“请问您是谁?我额娘在哪儿?”她对着自己握着的那位陌生贵妇有礼的询问。

    “你你说什么?”美若天仙的中年贵妇一脸崩溃的神情凝视着她。“你连额娘也不认得了吗?是我啊,孩子!我不就是你的额娘吗?”

    “这我想您可能认错人了。”芙蓉有点尴尬的慢慢坐起身子。眼前这位贵妇憔悴的容颜实在令人心疼,不忍伤她,但她的确不是她的母亲。“时候不早了,我想我也该回家去,不便在此叨扰”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陌生的贵妇心碎的以双手捧着她的脸。“这儿就是你家啊,你还想回哪儿去?难不成顾太医!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把我儿子救成什么样子了?”

    斌妇哀痛的回头,泪眼质问太医,全场的人都呆愣失神。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大人,请您放开我好吗?”芙蓉有点心慌意乱。这么美艳的夫人竟是个疯子,真可怜。“我不是你儿子,我也不可能是你的儿子。你瞧,我长得像男人吗?”芙蓉尽量婉转的劝导眼前这位神智不清的贵妇。

    “你你”贵妇像是心口被她插了把刀,抖着手指着她,两眼一番就往后瘫软倒去。

    “小心!”芙蓉机警的大手一拉,拦住了差点摔躺在地的贵妇。

    “你想对我额娘怎么样!”一个拔尖的咆哮赫然自另外一床躺着的人口中吼出,那人推开众仆,火冒三丈的笔直冲过来,一把紧紧抢抱回昏厥在她怀里的贵妇。

    这个冲过来抢人的女孩怎么怎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芙蓉坐在床榻上看得两眼发直,嘴巴呆呆张着,却发不出一字声响。

    “元卿,你也真是的,怎么我一醒来就看着大伙傻愣愣的任额娘给人欺负!这家伙他怎敢呃?”换这女孩两眼发直,张大嘴巴盯着她猛瞧。“你你是谁?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和我长这么像的人。”

    “我也是。”芙蓉的惊讶中透着渐升的雀跃,与她对看的女孩也带着相同兴奋的笑颜。“你先把这位夫人扶上来吧!”芙蓉俐落的自床上翻身而下,轻巧的协助女孩将晕倒的贵妇扶躺上床。

    哇她长得真娇小!芙蓉和那女孩面对面一站,发现那女孩的个子只到她肩头而已。

    “请问你是”芙蓉开心而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那女孩,没想到这女孩开口说的话简直荒谬至极──

    “我是这王府的三贝勒元瑛。你呢?”

    元瑛?芙蓉扯了个十分僵硬的笑容,转头朝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众多仆人、顾太医及元卿,无奈地耸肩。

    “元卿,你家还真怪异。”竟养了一屋子神经病!芙蓉转而再度面对眼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却小她一号,自称为元瑛的女孩,投以悲天悯人的深切一笑。“我是内秘书院大学士左大人之女,左芙蓉。”

    “什么?”那女孩笑容有点僵硬,满眼疑惑。

    她是不是有点智障?听不懂人话吗?芙蓉捺着性子,再次细心的说明给那女孩听。“我呢,叫左芙蓉,左大人家的独生女。最近因为要协助元卿贝勒查查一些机密事务,顺便看照他眼睛复元的情形,所以连着数日天天往他这儿跑。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是对元卿‘有意思’,而是把他当很好的哥儿们来看。懂了吗?”

    这女孩怎么还是一脸白痴的呆滞表情?芙蓉和善的笑容马上垮成一团沮丧。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清晰明了吗?

    看到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竟然是个满脑子浆糊的白痴,芙蓉真是呕到极点!

    “你们全都退下,没我的命今,谁也不准靠近这厢房!”元卿突来的一道命令,马上支开了房中所有闲杂人等,除了倒在床榻上的贵妇外,房里只剩元卿、芙蓉、顾太医及和芙蓉颇为神似的白痴女孩。

    “元卿,你这是在做什么?”芙蓉有不好的感觉,厢房内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重。

    “不不对!这不是我的手,这不是我的身子!不对、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我!”那白痴女孩疯了似的环顾自己的四肢,越看越恐惧,整个人像犯了羊癞风般的颤抖无力。

    “喂,你还好吗?”芙蓉忍不住必切一问。没想到智障、神经病之外,这女孩连身子骨都不太健康,怪可怜的。

    “左芙蓉,你这妖孽!你到底耍了什么法术,搞了什么下流把戏?快把我的身子还给我!”那女孩悲愤的向芙蓉怒吼,抡起双拳就摆出要揍扁芙蓉的架式。

    “你讲话给我小心一点!”竟敢叫芙蓉“妖孽!”“我是看你脑袋智障才对你客气,不跟你计较。你要是不识相,胡乱开口骂人,姑奶奶我扁起人来可不用怜香惜玉那一套!”

    “我脑袋智障?”要不是元卿手脚快,一把自女孩身后拦住她,她早一头冲到芙蓉跟前活活拍死她。“元卿,你放手!我要杀了这男人婆!我从小到大,从没被人如此污蔑过!孰可忍孰不可忍!”

    “哎哟,我好害怕喔。”芙蓉歹毒的讪笑着。什么“是忍叔不忍”的,骂人就骂人,还跟她咬文嚼字?哼!

    “你!”

    “三哥!”元卿在那女孩背后搂着她一喝,没能制止住她,却被她头上的发饰戳中了蒙着布条的双眼。

    “元卿贝勒!”顾太医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拉住双手痛苦地按在眼上、向后踉跄退步的元卿。

    “元卿!”芙蓉和那个叫做“三哥”的女孩一同冲上前去。

    “元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子,真的对不起”三哥愧疚而沙哑的嗓音,好像恨不得马上下跪痛哭,断臂请罪似的。

    “没事的,三哥,顾太医就在这儿,他会处理好一切。”元卿嘴角微笑,但握着三哥的手掌心却是一片冰凉。

    “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是装给我看,要我放心”三哥垂着头,一直低声喃着“对不起。”

    芙蓉看了真不是滋味。

    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如此温柔哀切的伏在元卿身侧落泪道歉,再加上元卿回以轻柔和煦的安抚和谅解这两人卿卿我我的德行看来真暧昧!

    “三哥喔,不,应该是芙蓉。”元卿一边任顾太医审视双眼受伤状况,一边试探性的轻轻召唤被晾在一旁的芙蓉。“你还没察觉自己身上的异状吗?”

    “我?我很好啊,四肢健全,没啥不对劲啊。”只不过呃?她这一扭扭脖子、动动手脚,才发觉自己的手掌比以往大上一倍。

    怎么可能?她的双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她放眼四周望去不对!这不是她平日看待周围的角度。刚清醒时,她只顾着找额娘,应付现在床上躺的神经病斌妇,还有这个名叫“三哥”的智障女孩,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样。

    “我怎么会突然长高了?”芙蓉怪声怪叫的在原地打转。“我的手脚也没这么长啊,而且”芙蓉惊恐的失声大叫。“我的胸部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你不要在我身上乱摸!”原本哀伤伏在元卿身侧的娇弱三哥,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的身子!”

    三哥死命扳着芙蓉贴在胸膛上磨蹭的双手,却根本起不了作用。

    “天哪!我的胸部呢?”芙蓉连忙解开自己的衣领。

    “不准脱我的衣服!”娇小的三哥又叫又跳,巴着芙蓉的两只大掌奋力阻止。

    “谁脱你衣服啊!我脱的是我的衣服,要看的是我自己的身子,关你这智障屁事!”芙蓉老实不客气的推开三哥,三哥却硬是死赖在芙蓉身前挣扎。

    “你这满口粗话的男人婆,休想窥探我的身子!”

    “闪边啦!神经病!”

    两人拉拉扯扯之际“嘶”的一声吓呆了彼此。三哥是让眼前不小心被她撕破衣裳而暴露的男性胸肌吓到,芙蓉不光是对自己露出的平板胸膛意外,方才两人贴在一起拉扯磨蹭之际,引发她下体所产生的陌生变化才是真正令她惊愕的主因。

    这这好像不是女性身体会有的反应和变化。

    三哥也顺着芙蓉的视线往下看,停在芙蓉穿戴重重衣物的下半身上,隐约透露一种属于男性生理的兴奋反应。

    “左芙蓉,你你竟敢玷污我的身子!”三哥气得额上青筋暴绽,一脸火红地羞愤掀起芙蓉光裸胸膛边的衣襟。

    “谁玷污你啊!”芙蓉不耐烦的推开三哥,大步一跨就直冲到元卿和顾太医面前。“这是怎么回事?我只不过是贫血头昏,来这里给什么赵先生扎针治疗,怎么治成造副德行?竟把我治成男人!”

    芙蓉一掌狠狠盯住桌上,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元卿坐在椅子上,轻轻推开打算替他重新系上布条的顾太医,恭敬而诚恳的低头弓身,向芙蓉认错。

    “这我”原本火冒三丈的芙蓉,面对元卿如此突来而诚挚的歉意,反而慌乱得不知所措。“我不是在责怪你,而是我只想把事情搞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会变成这样的确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当,竟没看出赵先生原来是名庸医。要不是我让他替你和我三哥元瑛扎针,也不会闹出这等乱子,还差点出了人命。”话一说完,元卿再度低头道歉,神情满是愧疚。

    “元卿,你你别这样嘛!”害她乱有罪恶感的。“其实这也不能说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赵先生的胡涂弟子”

    “都是你这男人婆的错!”众人身后娇小的三哥再度破口大骂。

    “你是很久没被人揍,皮在痒了是不是?”芙蓉咬牙切齿的缓缓转头冷睇,两只拳头紧紧握得喀啦作响。

    “本来就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这男人婆一直催逼着那名胡涂弟子扎针治病,我哪会变成这种土里土气的丑八怪德行!”

    “什么丑八怪!”芙蓉真要卯起来宰人了。“长得像我是你祖上有德,你居然敢说这叫‘丑八怪’?行!我现在就打烂你这张闭月羞花,教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丑八怪!”

    “你干什么?放开我!”三哥一下就被芙蓉的两只大掌擒住,任三哥如何挣扎都动摇不了芙蓉要打碎她下巴的念头。

    “别动手,芙蓉!否则你会打烂自己的脸。”元卿冷静的坐在椅上,不必起身拦阻,就遏住了芙蓉“欺凌弱小”的攻势。

    “我怎么会打烂自己的脸?”欠揍的是这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智障女孩!

    “那就是你的躯体,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我的躯体,她只是和我长得像而已。我怎么可能会和这种神经病”

    “摸摸三哥的后脑,你就知道了。”

    后脑?芙蓉一脸狐疑的凝视元卿,只见元卿威严镇定的端坐椅上,虽然双目紧闭,但她仍然感觉得到从他身上传来如刀锋一般锐利的视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芙蓉备感压力,不自在的瞟了一脸莫名其妙的三哥一眼。看来她也和芙蓉一样,搞不清楚她后脑到底藏了什么玄机。

    芙蓉迟疑了好一会,一只大掌终于探向三哥的后脑,才轻轻碰这么一下,痛得三哥跳离芙蓉两步,哇哇大叫。

    “你干什么?臭男人婆!”痛死了!三哥低头两手抚着后脑,痛得眼角都挤出泪来。

    “哇,你脑袋后面肿好大一个包!”芙蓉看着三哥痛不欲生的模样,幸灾乐祸的蹙眉摇头,深表同情。

    “芙蓉,可见得早上你替我捡拾佩挂时,在我床板下撞的那一记有多严重。”

    元卿的话僵住了芙蓉得意忘形的笑容。她今儿个早上是在元卿房里不小心重重撞了一记爆栗,是在后脑的位置没错──正是那叫“三哥”的女孩现在正痛苦抚按的部位。

    “那那是我的躯体?那我现在这身男人样又是谁的”芙蓉话未问完,俐落的接住元卿突然抛来的东西,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自己瞧瞧。”

    铜镜!芙蓉颤抖的捧着元卿抛给她的小铜镜。她不敢看,却又很想看。她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却又怕自己的猜测会成真。不会吧,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

    “怎么,男人婆?有胆大放厥词,却没胆照镜子?”轮到三哥幸灾乐祸,邪恶的睥睨着芙蓉冷冷讪笑。

    芙蓉被三哥一激,火大的一翻镜子就愤怒的往镜面瞧。她就不信她真会看到一张令女人自惭形秽的男人艳容!

    她才看镜子一眼,马上就把镜面翻盖过去。不可能!她不相信自己方才在镜子里瞥见的面容。她怎么会在镜子里看见元瑛?她再次鼓起勇气偷瞄一眼镜子,又再度惊惶的翻过镜面。“我看这镜子好像有毛病,不大对劲。”

    “有毛病的是你,男人婆!不信你就再多看几眼啊,看看跟本贝勒的闭月羞花比起来,你这张脸皮是不是该称做丑八怪。”三哥恶毒的打击芙蓉的要害。

    “我警告你,智障家伙!你敢再口无遮拦,我会马上在你头上多敲几个大包出来。”芙蓉手中那面铜镜俨然变成恐吓三哥的武器。

    芙蓉才不相信,打死她都不相信她的灵魂会错跑至元瑛体内,而让元瑛的灵魂不得不驻进她的躯体!

    “芙蓉,你看过镜子了吗?”元卿当然知道她看了,而且还顽强的自我欺骗,硬是不肯面对事实。

    “稳櫎─”看了还不如不看!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不相信自己会和元卿的三哥元瑛灵魂错体!“我才不相信这种混帐事情!”

    芙蓉重重一甩,砸在地上的铜镜发出剧烈声响。

    “芙蓉格格,你对这灵魂错体的荒唐事有何怨怼,我没兴趣过问。但请你搞清楚,这儿可是我家,不是你的左大人府。要摔要砸要撒野,请回你自个儿的地盘上去!”三哥一看芙蓉摔东西的德行,就忍不住句句恶毒。

    他最讨厌毫无理性的泄愤行为:没气质!他更讨厌噪音:没品味!

    “三哥!”就算元卿想阻拦也无能为力。芙蓉还在震惊的当口,情绪上极为脆弱,哪禁得起元瑛乘机而起的冷嘲热讽。

    “够了吧,你们全都闹够了吧?我现在就滚出你们敬谨亲王府行不行?”她受够了,从早上碰见元瑛到现在,这所有的恼人事情已经把她整到边缘,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嗓音的颤抖。“你们把我的身体换回来,我保证马上滚蛋!”

    “芙蓉,这种异事不是可由人任意操控,我也希望三哥能和你尽快换回──”

    “不要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德行!”芙蓉实在不想对元卿破口大骂,可是她控制不住,就如同她无法控制盈满眼眶的水光和心里的恐惧。“我不管你和你三哥在玩什么把戏,我要马上换回自己的身体!”

    “你凭什么污辱元卿!”三哥元瑛本就看芙蓉不顺眼,她竟敢转而对无辜的元卿开炮?“左芙蓉,我是因来者是客才对你客气,你胆敢就此放肆起来!元卿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他哪里对不起你?他耍了什么把戏?你讲话得拿出凭据,你拿出来啊!让我们瞧瞧你血口喷人的凭据在哪儿,瞧瞧他是怎样陷害你!”

    “我现在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不就是凭据?我会被你们家的庸医搞成这样,你敢说与你们没有关系?”

    “你只顾着指责别人,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三哥飙起火气就与芙蓉对阵开骂。“你敢说你变成这副德行全是我们的错?元卿关心你身体不适,请汉医替你看诊有错?你强逼那名迷糊弟子快快替你扎针,也是元卿的错?他把专为自己诊治双眼的第一御前神医请来救我们一命也有错?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讲不讲道理?”

    “你不要跟我强词夺理!”芙蓉明显败阵。

    “现在是谁在强词夺理!”别看元瑛性子阴柔就好欺负。他的温弱性情软脾气是好欺负没错,但若踩到他的要害,他卯起来咬人可就锐不可当。

    “三哥,是我们对不起芙蓉。”元卿的眉头和思绪都揪成一团。太多麻烦的后续事宜有待张罗,眼前的两位当事人却还浑然不觉的大开舌战。

    “你别替她挑这个责任担子,这事三哥替你挡着!”元瑛一副母狮捍卫小狮子的架式。

    “芙蓉,我知道现在口头上的致歉没有意义,但灵魂错体这事咱们谁也没碰过,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可否先留个缓冲的余地,让我思索张罗,看看该如何换回你和三哥的灵魂?”

    “那你打算怎么样?”芙蓉原本羞愤恼火又不安的恐慌感,在元卿轻柔镇定的话语下,奇妙地和缓下来。不然她真的快急得掉泪,当着那个臭三哥的面尊严扫地。

    元卿重重一叹──他终于可以喘口气。“谢谢你愿意听听我的意见。”不然这一团混乱会更难收拾。“现在请你尽快把你府上的家人、贴身侍女、日常作息、平时行径之类交代一下。”

    “为什么?”怎么突然对她做起身家调查?

    “因为──”

    “你既然要听元卿的意见就乖乖照着做,别罗哩叭嗦。我保证元卿是‘不屑’噢,是‘不会’害你的。”元卿害她?哼,她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三哥元瑛大摆一副凉言凉语的恶人姿态。

    “你这智障家伙”芙蓉把牙根咬得咯咯作响“要不是看在你是元卿的兄长,现在又霸占我躯体的份上,我一定会拆散你每一根骨头,拔光你每一根头发!”

    “来呀,你动手啊!”元瑛大方的倾头靠近她。“反正这身骨头是你的,头发也是你的,你爱怎么糟蹋,悉听尊便。”

    这到底有没有天理?她怎么会碰到全世界最欠揍恶烂的男人,还跟他灵魂错体?

    “三贝勒、四贝勒!左大人来访!”

    门外远方仆役清亮的吆喝,吓坏一屋子人。

    “阿玛?”芙蓉第一个吓得四肢无力。“阿玛他怎么会亲自跑来?我我这身男人德行又怎么出去见他?”

    “去啊去啊,你不是很神勇的女人吗?有什么好怕的。”元瑛挑眉邪笑,看她这下子还能如何嚣张。

    “该出去的是你,三哥。”元卿突然觉得头痛。真不知是因为眼睛不适,还是对元瑛没辙的缘故。

    “我?我干嘛──”

    “现在身为‘芙蓉格格’的是你,你难道要左大人领着你的躯体回去吗?就算你躯体里装的是芙蓉的灵魂,这事传了出去谁会相信?后果又该怎么收拾?”至少三哥、芙蓉,以及他,都会被当成是一群疯子。他昏倒在床榻上的额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三儿子疯了,竟连她这个亲娘也不认。

    “我不要!我这里是我的家,我可是这王府的三贝勒,我没必和什么左大人回去!”换三哥元瑛逃避现实。

    “去啊去啊,元瑛贝勒。你不是很能言善道、伶牙俐齿吗?相信你一定能把我阿玛哄得服服帖帖,瞧不出半点破绽的。”芙蓉哼哼哼的扬起一边嘴角,一副“恶有恶报”的歹毒笑容。

    “不行!真的不行!我根本没见过她阿玛、额娘、兄弟姐妹。我跟左大人这一回去,一定很快会被揭穿”

    “所以我才要芙蓉尽快把她家状况交代一下。”元卿的冲口一喝与面无表情,霎时吓到了方才张牙舞爪的两大天上煞星。

    元卿生气了。

    门外仆役不断传唤,催促着关起门来不知在磨蹭些什么的格格贝勒们。左大人现在就在大厅等着接女儿,显示事态已相当严重。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左大人会刚好挑在这节骨眼上接女儿,而且还是亲自出马?芙蓉知道天色已黑,早该是回家的时刻,可是犯不着如此劳师动众吧。

    “贝勒爷,求求你们快带芙蓉格格到大厅吧,否则左大人真会冲进来讨人的,奴才们挡不住啊!”“贝勒爷,开门吧!”一群仆役巴在门口苦苦哀求。

    “元卿贝勒”一直静静在房内一旁看着这场乱局的顾太医忍不住开口,他也感觉到元卿极度的不悦。元卿并没有流露任何愤怒的表情或烦躁的语气,但冷冽的气势已经把元瑛和芙蓉吓成两只乖猫,再也不敢造反。

    “跟左大人回去,三哥。”元卿撂话的神态,让人根本没胆反抗他的命令。

    “可是我担心”

    “今日左大人会上门讨人,你这一回去势必会被他留在家中,近日内皆出不了门。等他门禁一解,记得先来我这儿,咱们三人得从长计议,看该如何了结这事。”元卿语调铿锵、吐息如兰,这话的内容却刷白了元瑛的脸。

    “这怎么成?我这一离去竟得待上这么久?稳櫎─”

    “来人!送客!”

    元卿一声令下,外头仆役马上推门涌入,欢天喜地的快快将“芙蓉格格”的躯体请出去。躯体内的灵魂还来不及向元卿呼救,就已被大厅内火气冲天的左大人拖入轿内,抬回家去。

    真可怕!芙蓉的灵魂寄在元瑛体内,缩头缩脑的咽了口口水。她从不知道温文儒雅的元卿,会有如此雷厉风行、毫无商量余地的一面。

    元瑛那家伙也真可怜芙蓉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一下。

    “芙蓉,马上随我到书房去,今天晚上你也不用睡了,我们得彻夜恶补一切入值规矩。”元卿话一说完,就起身令仆役过来搀扶离去,顾太医也被请往书房,看照元卿尚未蒙上布条的双眼。

    “入值?喂,等一下!”她连忙朝外追了上来。“元卿,什么入值啊?为什么要彻夜恶补?”她已经被折腾了一天,只想大睡特睡,把一切不快先丢一边去,哪肯再挑灯夜战。

    元卿倏地止步,芙蓉快步追来的势子一时煞不住,撞上了元卿的身子才赶紧退开两步。

    “你知道如何宣谕圣旨、引见官员吗?”

    “呃?不知道。”

    “你知道紫禁城入值的宫廷仪式及轮值配置吗?”

    “不知道。”她有必要知道吗?她连这些官式名称都还是第一次听到。

    “听好。我三哥元瑛是皇上亲授的乾清门一等侍卫,我方才跟你提的,正是他平日的执勤内容。”

    “喔。”

    “也是你明儿个一早就必须替我三哥起身执行的事。”

    “啊?什么?”芙蓉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我我去紫禁城入值?什么传圣旨见官员的,我根本听都没听过,哪有可能替你三哥担这么大个职位?要是在皇上跟前出了什么岔子,会没命的!”

    “没错,你真聪明。”元卿摆出了个应酬式的温柔笑容,转身就果决的由仆人搀扶着朝书房前进。

    “元卿!等一等,元卿!”

    芙蓉狼狈的追着元卿拚命呼救讨饶,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刚才被强制架往左大人府上的元瑛如出一辙。

    这下可真的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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