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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孤影向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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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被舍弃在这儿,挟制她的人已不见踪影。

    身下是软软的草地,贺兰脑中一片净白,孤零零地伏着,半侧脸颊贴熨在小草上带来微乎其微的刺痒,鼻尖漾着土壤特有的腥味和青草的香气。

    就这么着走到尽头吧。她想。方才像熔炉里的火球,窒息的灼热烧透了身子的每一处。

    好痛!这是不是毒发的症状?心被那无形的力量拉扯出破洞,再也弥补不了,只有痛,无边无际的苦海,她投身其中。

    模模糊糊一阵熟悉的暖意,轻柔柔撩拨她昏沉的知觉,迟缓睁开眼睫,那团白绒毛球蹭着她的身侧,挤进怀中小小的空隙,它的两只眼睛圆亮溜转,长耳朵怜悯地拂过贺兰的颊。

    "兔儿"她气虚轻喊,想抬手抚慰那雪白软毛,竟丁点力气也使不上枚颇苊髁耍补錾砬淤私乩迹芯跽馕t坏奈屡簿埠仙涎邸?br>周遭寂静无声,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踩着草地沙沙作响,步伐陡地停在贺兰身边,然后是重重、痛苦的喘息声,那人跪了下来,试着想将贺兰的身子抱起,却不敢动手亦不知所措,抖着手撩开遮住脸蛋的长发,见到裹在肩上的布条正渗出斑斑血点,还有颈上清晰的勒痕,他喉中又发出痛苦的低吼。贺兰被惊动了,再度睁开眼,铁无极的脸靠得好近。

    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他该是憎恶她的,她是仇家之女,可阿爹又盼着她死,自始至终永远是别人的一步棋,她该往何处去?

    原以为上天给的怜惜,她内心深处的渴望悄悄开启,由这个男子身上感领无限柔情,渴望呵结果竟丑陋如斯。眼前是一场梦,这肯定是梦,虚无缥缈的境界中容许她编织遐思,那男子眉眼愁容,眼底漾着不舍与焦虑,感觉他的掌心传来温度,轻轻覆盖了自己的脸颊。

    贺兰眼睫合了又开,眼泪无声无息坠落,迷茫望住他。那样的脸、那样的神情,勾引着贺兰柔软的心,即便身处梦中,她也甘心认命了。

    "无极"脑袋昏沉沉不济事,声音刮痛喉咙,"丹心危险"

    "丹心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强压住喉间的紧涩,铁无极的声音变得粗嘎低沉,大手继续抚着她泛红的脸,"你在发烧。"

    "没发烧是毒"一切都没事了。贺兰想着他的话,心归平静,觉得好累好累,跟着,眼皮缓缓合了起来,"我好困好冷,你让我睡会儿吧"

    铁无极心痛的抿紧唇,小心翼翼翻转她纤弱的身躯。

    "你为何在这儿?"贺兰突然丢出一个问题,高烧让她神智模糊。不等铁无极回答,她冲着他笑,似乎找到了答案。"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找小兔儿,雪梅的小兔儿"她困难挪了挪身子,偎在怀中那只白兔无辜地眨动大眼,不理会两人,蹦着蹦着跳开了。

    "兔儿好好的你瞧,它好好的,别担心、别生气我不让它受伤的"

    胡乱呢喃,她头好重好痛,弄不懂眼泪为何纷纷乱坠,她理不清思绪,那些珠泪有自主的权利,在颊上蜿蜒成河。

    "别管那只该死的兔子!"铁无极胸口涨痛,从未感觉自己这般无用,见她一身的伤,如同千万支针刺进心房,他痛苦而晕眩。"我带你回去。"贺万里肯定藏匿在这附近,他理都不想理了,只要找到了她,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这就是他想见的结果吗?要这名女子明志以示,可他万般料及不到,她心中对他的信赖与感情如此执着,真能无畏生死,也不愿他蒙羞。思及她与贺万里抢夺机关图和降书的片段,那场面令他惊惧犹存,一辈子没受过这样的折磨,她在眼前试凄,他却没能守护她。

    尽可能放轻动作移动她,再如何小心,仍免不了扯痛伤口,贺兰紧紧咬牙承受,小脸难过地皱起,当铁无极一把抱她起身时,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哀喊。

    "该死!懊死!懊死!"铁无极不断诅咒,痛骂自己也痛骂整个情景,一听见贺兰的呻吟,他觉得自己已濒临疯癫,无助到了极点。

    细细喘着气,等待肩上的痛感慢慢退去,贺兰被包里在宽阔的胸膛里,感觉两只健臂牢牢抱紧她,去路茫茫,她不想知道,那已毫不重要。然后,她想起一件事。他对她承诺的约定。"无极你答应我的"在他耳畔,她虚弱轻语。

    "什么?"他听不清楚。

    "你已应了我,不能忘呵"

    怕再度扯痛贺兰的伤,铁无极不敢使十成的轻身功夫,仅加速步伐,稳稳在草上行走。"合着眼休息,别说话。"丢下一句,他速度未歇。贺兰恍若未闻,幽然继语,"你说过将我葬在雪梅岗,说过的话不能忘冬天来时,在坟前放一枝寒梅,我也喜欢梅花呵"

    "不!"猛烈暴喊,铁无极倏地停下脚步仓皇望住她,毁天灭地的恐惧如泉急涌,"你休想!门都没有!"

    贺兰怔了怔,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心中千万分难过、千万分委屈,可怜地指责,"你明就答应的,怎地不守信约?怎地不守信约你不守信约"

    她一直哭,不停地边说边哭,铁无极莫可奈何,只抱紧了她再次举步。

    贺兰的意识愈来愈昏沉,渐渐地,哭声转为呓语,时而模糊时而清楚。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不如故人不如故"

    铁无极听见那反反复复喃着的诗句,心中无限的痛楚与怜惜。

    - - -

    再次清醒过来,贺兰发现自己躺在房里,激动的音波刺入脑部,她茫茫然转动眼珠,茫茫然盯着床帷的流苏,目光轻移,窗外那株梅树依然傲立。

    些许难解,些许愁绪,仿佛心中开了洞,所有的生气四散流尽,分崩离析。震撼的声音又起。

    "你将贺兰当成什么!"

    愤怒咆哮的人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卓风,若非李星魂阻挡,他早已扑过去揪住铁无极。得知事情原委,卓风气疯了,哪里管得着对方是谁。

    "贺兰已经吃下'七花七草'的解葯,体内的毒早就清除,你为何迟迟不把真相告之?她一句话也不肯说,默不作声地承受,见她试凄,你畅快了!我真是错看了你,以为你真心待她,能护她周全,没想到你与贺万里同个模样,仅仅在利用她罢了。"

    "我不是!她该全心全意信任我,没人教她独自承担!"铁无极霍然站起,脸色铁青,他吼叫的声音不输卓风。

    接着,卓风冷笑,"到底逼出你的心事。这便是你的计谋吗?猜疑贺兰心之所向。一个女子甘愿为你而死,你好高兴、好志得意满,男性自尊获得无比满足,这样的结果证明了什么?她的忠诚、她的用情至深,还是她可笑又可怜的愚蠢?见她去掉半条命地躺在床上,你满意了吧!"

    这真是他心中深藏的猜忌吗?铁无极无法辩驳,汗涔涔地布满背脊。

    卓风仍不放过他,继续挖苦咆叫:"你其实在意她的身份,先入为主怀疑着她的动机,哈多么悲哀啊,你可知贺万里为何大方将她送来?"卓风眼眉肃冷,唇抿了又启,字字清晰,"他想借刀杀人,让她死在你手上,届时,他便有理由调派朝廷军队向阎王寨出兵。"

    闻言,铁无极大大震撼,跌坐在椅凳上,他双手支额,脑中一片纷杂,久久说不出话来。她用何种感情待他?以往,他想着这样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她的情,深沉真切绵长难了,纯然的倾心和一生的托付,而他,辜负了一个女子,因曾在爱里受伤,竟难分辨此情是真是假。

    见情况缓和不再拳脚以对,李星魂撇下他们俩,自顾踱近床边,他朝贺兰眨眨眼温和笑着,随即专心把着脉象。

    "此次贺万里私自出兵,死伤惨重,皇上定要怪罪于他,威远侯已无势力,等贺兰身子好些,我带她离开。"卓风丢下一颗火葯,瞬间爆发。

    "你休想!"铁无极倏地吓白了脸。

    "对你来说,她没有丝毫意义,你为何要折磨她?"

    "你敢带她走,我绝对会杀了你。"

    "你毫不怜惜她,冷眼旁观她的痛苦,她若聪明,千不该万不该对你动情。我身为贺兰的义兄,绝不能让她再受伤害。"

    "我的女人用不着你来献殷勤!"

    无意义的口水战,李星魂忍无可忍了,终于跟着咆哮?quot;拜托要吵去外头吵,让我好好诊脉可行?"

    他的话适时制止争吵的人,铁无极瞥见贺兰睁开的眼,风也似地冲至床边。

    "兰儿"他声音好温柔,同方才有天地之别,脸上有藏不住的欣喜。低头看她,那颈上青青紫紫仍旧明显,他顿时心如刀割,手指怜惜地轻触她的肌肤。

    贺兰忽地挣扎开去,脸埋进枕头里,似乎不愿见到他,一手还捉来棉被,把自己紧紧裹住。"怎么?哪里疼着,你告诉我!"铁无极着急的喊,不知所措。

    从来,贺兰对他不曾这般冷淡,误解愈积愈深,面对她无言而消极的态度,铁无极感到恐慌,那不安之感摧心摧肝,无比沉重。

    背后一记嗤笑,铁无极回瞪了卓风一眼,狂风暴雨慢慢集结在他的眼底,李星魂得到满意的复原脉象,十分知趣离开床边,步出房门时,也"好心"而"顺道"地将卓风"挟持"走,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许久,贺兰不愿说话,小脸转向床里面。

    铁无极受不了地飘忽的神情,心一阵战栗,想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又顾及那穿透肩膀的伤口,他忽然握住她的柔荑,痛苦命令,"看着我,跟我说话。"

    小手上,他的大掌用力束缚,贺兰挣脱不去,终于慢慢回首。藏不住自己的伤痛,凄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我身上的毒早已解了?"她轻问。

    铁无极眉心蹙了蹙,双目盯住苍白容颜,"那日我咬碎喂你吃下了解葯。"

    懊来还是会来,他的报应到了,只要她肯原谅,他可以任凭宰割。

    "原来,义兄的话全是真的你知悉所有的事,独瞒我一个。"贺兰苦笑,强烈的失望和强烈的清醒,脑中上演着他对贺万里说的无情话语。她的用情盲目可笑,想着既因命运捉弄,两人顺遂安排结成连理,她多想与他厮守至老、祸福与共,却不曾推敲无极的心向,他摒除了她,永远的,只是陌路。

    "我以为我会死,为什么活着?"她嘲弄自己,眼睛清亮亮的。

    铁无极盯着她,胸怀紧窒?quot;你为何不说?你天真的脑袋里装了什么东西?人家随便威胁,你就乖乖承受,你这样这样我被你气死了!"绝不想大声咆叫,但思及她的行为,铁无极没办法自制。

    "对不起我不自量力了。"贺兰又撇开头。

    "不要躲我。"铁无极扳过她的下巴,愕然见到她眼角滚下的两行泪,一时之间又慌了,思绪乱七八糟,他低低唤着她的名儿,俯下身吻住那些泪痕,然后是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面对这温柔的侵略,贺兰感受他唇上的热度,直到自己的唇被轻轻辗着,才倏地惊醒。不能再被他迷去心智,既然认清真相,她断不能再编织美梦,这一切,他与自己的过往,都得全数埋葬。

    贺兰扭动头推拒他的吻,紧抿着唇,面容惨白。狠不下心恨他,就得狠下心割舍,要不,芳心上的煨刺将永无止日。

    "你在生气?竟不要我碰你?"铁无极抚着她的颊,见她偏头瑟缩,几乎没法维持理智,他紧声地问:"你爱我吗?还是只剩下恨?"

    这句话,让贺兰全身颤动,那个答案只能自己深藏,她不替他解答,直直望进他黑潭的眼底,吐气如兰地问:"无极我求你一件事可好?"

    她在求他,但铁无极却觉身躯冷了起来,怕那请求又教他心痛疯狂。

    习惯地,贺兰自个儿说了下去,声音轻柔缥缈,带着哀意?quot;我们不该相遇,不该结成夫妻,仇敌便是仇敌,清清楚楚便不会矛盾,你我的命运错得离谱,无极"她唤着他,逼退眼中的迷雾,想表现得洒脱些,唇角却拧出一朵可怜的笑花,"你放过我可好?让我跟着义兄去应了我可好?"

    血液刹那间冰冻成霜,铁无极成了一座石雕像,面无表情望着地,眼前女子与雪梅的脸重叠,同样哀求的语调,同样氤氲水雾的眼眸,他爱的女子就要离他而去,他爱的

    是的,他爱她。面对如此的情深意重,他何能不动情?但觉醒姗姗来迟,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晓得她若离去,自己的心魂必然跟随,无心无魂的人成了什么?一具行尸走肉。

    他喉间痛苦呻吟,神情阴郁,猛一把捧住贺兰脸蛋。

    "你是皇上赐婚的新娘,想走就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要走"贺兰强迫自己勇敢,心却绞碎了。

    "不许提!"

    "我要走。"

    "不许提!"

    "我要唔"

    铁无极以唇堵住贺兰的嘴,她的脸稳稳固定在他的掌里,动也不能动,躲也躲不了。

    贺兰泪如雨下,他的手心浸在一片伤心海,慌乱情绪加深,他无法排解,只能用愤怒和霸道的语气来武装,凶恶对着贺兰,"你再说要走,我就把那群小表丢去喂狼,让你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们!"

    他说真的。贺兰知道,这次绝非威胁?quot;不要啊"

    "要!而且说到做到。"

    不能让她离开!铁无极咬紧牙,慌张无措的体验排山倒海般卷来,无情地将他淹没。

    - - -

    贺兰消极的抗议,不哭不笑,也不说话了。见到这样的她,铁无极心中的不安日益扩大,清楚她的弱点,他让孩子们缠着她,想借此攻下她冷淡的表相。

    计策果然奏效,贺兰再如何的失望生气,绝不会对孩子们不理不睬,她待他们如往常般温柔关怀,但只要铁无极闯入,温馨的气氛马上四散飞隐,她没法生丹心的气,却将所有罪算在他头上。

    孩子们今早上学堂,房里冷清清,贺兰大病初愈,肩上的伤亦慢慢复原中。

    无情无绪,她推开房门,不知怎地,好想逃离这一切,不要再做笼中鸟,渴望着能出去散散心。

    独自踏出前院,春碧见了她,惊声尖叫,"夫人,伤还没好,您怎么出来了?"

    "没事的。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她对丫头笑,步伐往大门口而去。

    "不成不成!夫人不可以出去。"春碧挥动双手急嚷,跟在她后头团团转,"你身子这么虚弱,禁不住太阳晒的,若有差池该如何是好!"

    "这身体我自个儿清楚,不碍事的。"贺兰不听她,径自跨出门槛。

    春碧追了出来,在她身后喊着:"夫人,如果寨主问起该怎么办啊?quot;

    心口猛然的紧缩让她脚步略顿,贺兰微微侧目,淡淡地说:"告诉他为了他的威胁,我不敢不回来。"说好不再伤感,眼中仍泛热潮,莫非这一辈子再难摆脱?她故作潇洒地低笑,缓缓走远了。

    这会儿,春碧可急得跳脚。

    弄不懂寨主和夫人之间发生啥儿事,原本甜甜蜜蜜的不好吗?现在却相敬如"冰"夫人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少,即使有,也笑得教人心酸,而寨主更别提了,以前觉得他不苟言笑,又冷又酷,自两人冷战明朗化,唉春碧找不到形容词说他,简直就是、就是活生生的地狱阎王嘛!

    呜呜待会儿寨主回来若知道这事,天八成要塌下来。

    解铃还须紧铃人,春碧苦着俏脸转回身,快快托人知会铁无极去了。

    - - -

    心之所向,贺兰漫漫缓步,温暖的阳光变得热烘,已是正午时分,她沿着树木浓荫躲避那片燥意,不觉间,梅花林展现眼前,人在丘岗上。雪梅岗。她想像隆冬中白花绽放的景致,满天满地的纯色,是雪,是梅,多么的夺人心魄,但这份美丽却不属于她。

    梅树下许许多多不知名的花,开得雅致秀气,贺兰沿路摘下,到了梅林尽头时,她怀中花已成束。

    静静来到那处墓地,静静望着碑上的名宇,弯下身将花束放在碑前,那是她的一份心意,怜借、同情、羡慕,甚至是妒意。是的,纯粹的嫉妒,她竟沾染了这种罪恶,若真情无所寄托,柔软的心湖将永留酸涩了。

    '他全副心思系念着你,你钟情的却是一份辜负,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幽幽低语,贺兰满腹怅惘,思绪飘向那个'他',登时难解又难当的情潮翻涌而起,漫天覆地将她淹没。

    世间情,如一条绵延无际的链,锁住一个又一个的男男女女,有情能成眷属是上天给的恩泽,是月老在姻缘簿上许诺的缘分,而自己贺兰默然思忖,不由笑出。她亦是为情而来,偿还从上辈子欠下的债。

    风轻和地拂面吹凉了脸颊,她下意识碰触,才发觉颊边的湿润。低低叹息,她转回身想由来时路离去,梅树后头却在此时传出奇怪声响。

    小兔,贺兰的第一个反应。

    那只白兔总是神出鬼没、四处游荡,但贺兰受伤至今,还没见到兔子的踪迹。自那日,它由她的身怀跳开,从此再无消息。

    '小兔儿'略带欣慰地轻喊,贺兰朝梅林迎去,接近目标时,她突地发出惊呼,脚步硬生生煞住。

    藏在树后的不是那只肥兔,竟是贺万里,一个满身脏污、受伤极重的老人。

    '兰妹!'卓风高声叫喊,身影冲向贺兰拦在她身前,剑已出鞘。他戒备的瞪住瘫在地上的贺万里,庆幸自己一路跟随着她。

    贺兰终于由震惊中清醒,小嘴开了又合,望着虚弱至极的贺万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卓风护着她往后退,因为对方正蹒跚地朝他们靠近。

    '大哥,我阿爹他伤得很重呵'贺兰声音微微抖着,她仍惧怕着贺万里,可现下他受了重创,不忍与怜悯迅速盈满心怀。更何况,他们是父女,先天上永不能磨灭的血缘相系,纵使贺万里凉薄待她,向来柔善的个性依然铁不下心肠。

    '他的亲信死的死、逃的逃,那日一战,他因伤重抛下你想逃出生天,可惜转来转去仍出不了阎王寨的范畴。'卓风心略定,手中剑仍不松懈,他不想取他性命,但若是威胁到贺兰的安全,他只有不留情面了。

    '别过去!'他挡着不让贺兰瞧。

    '可是'为难望望阿爹,又为难望望义兄,贺兰内心交战。

    就在这时,贺万里脚步踉跄猛地跌趴在地,失血过多与内息大乱让他神智不清,眼中凌厉的光芒已然涣散,飘忽地摇动脑袋,他曲起身躯,嘴中发出无意义的呢喃,分辨不出那些话语。

    '不理会他他会死的。'说完,贺兰脚步往前,单边臂膀让卓风握住,她不忍心看着阿爹,然后双眼满是乞求地凝向义兄。

    卓风咬咬牙,'我不能让你冒险。'

    '彩凤别走、别离开我!彩凤彩凤!'猛然,贺万里发声狂叫,那呼喊震撼人心,流泄出灵魂深处的悲凉哀恸。

    刹那间,贺兰没法思考,失魂地说:'他喊着娘的名字,他喊着她呵'

    陡生的力量让她甩掉卓风的掌握,一刻不迟疑,她奔向了贺万里。

    '不!'两个男人同时怒吼。卓风亦让贺万里发自内心的呼唤震动心智,才教贺兰有机可乘,而铁无极则在远处运气窜来,仍不及截住贺兰,心脏如受重击,紧窒的痛苦再次压迫过来。他是一朝被蛇咬,怕贺兰又受伤害,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法护她周全。那种心慌,比拿刀杀他还要教人痛苦。

    '你给我过来!'吸气呼气,铁无极脸色苍白似鬼,眼睛就要冒出火花,他表情冷凝到最高点,身躯竟轻轻战栗。

    贺兰小手搭在贺万里的肩头,听见身后吼叫,微微愕然,微微心酸,她不去看他,要不,不难察觉他炯炯眸中闪烁的恐惧。

    碧执地不愿理睬,她的脸靠向贺万里毫无焦距的眼,柔声唤着:'爹,我是贺兰,认得我吗?我是贺兰啊。'

    他的女人没长脑子!铁无极连声咒骂,被吓得快要魂飞魄散,无法再放任情势,想也不想,飞身便要拉回贺兰,而此时,卓风也同步出手。'别过来!'以为他们要对爹不利,贺兰用身子护住贺万里,手臂紧紧圈着颓丧的老人。

    两个男子又同时煞住动作。

    转过头,贺兰终于对上铁无极的目光,过度的急躁令她丧失常心,不要见他,不愿见他,一旦相视凝眸,所有意念全乱了套,忽略芳心的痛楚,性格中执拗的一面冒出头,她冲着他喊?quot;走开!你走开!'再也不要桎梏了。

    铁无极阴郁拧起浓眉,心头五味杂陈,再踏步向前,引起贺兰好激烈的反应。怕他要痛下杀手对阿爹不利,贺兰两边的手张得好大,挺身挡在贺万里前头,美眸直直望住铁无极。

    '你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若传出江湖,必惹笑话你走开,我不要见你。'

    她叫他走开,态度如此坚决。在那双秋水映瞳中,第一次,铁无极瞧见了怀疑和戒备。她一向依靠他,懵懵懂懂将真心托付,那些温柔情怀何其珍贵,既已属于他,怎可能让她收回?

    一时间,铁无极又气又慌,沉着声吼:'我偏不走!这是阎王寨的地盘,该走的是他,这样的废人,我还不屑杀他,只会弄脏了剑,姓贺的给我滚远一点!'

    '我知道了。'心还是受伤,贺兰咬牙忍耐下来,难得没掉泪,双颊却苍白得吓人。凝着铁无极一眼,她默默回过头,诱哄孩子似地对贺万里说:'爹,我们走。贺兰扶您离开。'失了神智的老人十分听话,口中仍喃喃自语,攀住贺兰的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站住!'又是低吼,铁无极就要疯狂崩溃了,'你该死的要去哪里!'

    贺兰幽幽笑着。'我姓贺,这里不是我们能逗留的地方。'

    '你已嫁我,你姓我的姓!'他不想咆哮,却无可奈何。

    还是缥缈的淡笑,螓首摇了摇并不反驳,她的视线移向卓风,后者清峻的脸上写满浓浓的担忧。

    义兄呵贺兰心中低叹。自有记忆以来,他便待她千般好,将她的安危忧乐视为自己的责任,为何她爱的不是他?若感情能自由支配,世间何来苦痛?这生,已注定为情难当,但愿来世但愿来世

    贺兰想得透彻,语气幽然依然。'大哥,下辈子我嫁你。'

    接下来,天被愤怒的黑潮掩盖,风云变色胆战心惊,贺兰的话狠狠刺入心房,铁无极让恶鬼附身了,铁青的脸色上炯眼窜燃可怕的火光,绝恶的叫声发自他的喉间,理智宣告失败,他身似飞箭奔去,眨眼间,贺兰落入怀中。

    '放开!放开我!'贺兰像未经驯服的小兽不住挣扎,求救地望着义兄。

    但卓风本不愿她挨在贺万里身旁,目前的状况他并不想干涉,只是,心中仍为贺兰方才的话悸动。他对贺兰是纯粹的情义,爱的人却是她的娘亲,长他十来岁的美丽女子。

    '你若伤我阿爹,我一辈子不理你、一辈子恨你,我会恨你的!放开我!'

    贺兰挣脱不开,扯动肩上的伤,复原良好的伤口渗出血点,铁无极痛心地钳制住她,承受不了她口中任何字语。

    此时混乱,那神智不清的老人手中竟多出一把利刃,朝他们冲来。

    '彩凤!'贺万里大叫,送出刀子。

    铁无极早已警觉,而卓风一惊,亦出手要制住贺万里,同时,铁无极的掌风运气而出,这一拍,定要对方内伤吐血,可贺兰的话猛地袭入脑海,他心中犹豫,竟怔怔地任由刀子划破手臂。'啊!'贺兰尖叫看着这一幕,感觉他温暖的血液沾在肤上,登时真情流露,她抱住那溢出血的臂膀,紧紧压住伤口。

    卓风由后头窜近,手指几个起落,点住贺万里颈背的大穴,老人这才完全丧失意识,松开手中的利器,昏迷不醒倒在草地上。

    '爹!'又要顾这边,又要顾那头,贺兰简直心力交瘁。

    一把火在心中狂烧,铁无极浑不觉肉体的疼痛,仿佛不是自己的身躯,内在深处慢慢地分崩离析。

    '不要伤害他'贺兰梨花带雨地扬起小脸,手沾满他的血。

    铁无极好不是滋味,诅咒她泛滥的怜悯,瞥见她包里肩伤的白布上,血微微渗透扩张,人又要抓狂了。什么都不管了,他稍稍弯腰,没受伤的手臂搅住女性的纤腰猛地使劲儿,贺兰站不稳,整个身子挂在他肩膀上,大腿和臀部让铁无极的手掌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你、你放我下来!放开我啦!你还在流血放我下来!'粉拳徒劳无功捶着他的铜筋铁骨,芳心紊乱不已。

    铁无极不理自个儿的伤,不理昏迷的贺万里,却狠狠瞪了挂着诡异表情的卓风,想到贺兰说要嫁他,心头怒火中烧,这笔帐是记下了。

    她这辈子已是他的女人,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的来生,她只能对他动情,哪里容得下旁人觊觎。

    冷冷哼气,他扛着贺兰掉头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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