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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一截冷却的烟蒂生命是上帝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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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你孩子般的天真丰满了我干涸的内心,诗人说,每个旅客总要叩响生人的门口,才能找到自己的家门。而在我疲于奔路的时候,不紧不慢,你悄然的到来,奏响我安息的号角。

    让靴子在蜘蛛网下苍老的回忆吧,我仿佛听见,那来自远方的召唤此刻正回荡在你安然的凝望中,让那流浪的路途兀自芬芳吧,让那壮伟的群山兀自迤逦吧,让那空谷的明月兀自皎洁吧,因为,所有的一切,早已存于你的明眸皓齿,你的杏眼梅腮中。你是我今生所有的旅途,也是我今生所有的终点。

    让我偷偷窃笑吧,让我得意而又不安的心永远保持这谦卑的颤抖吧。让我为今世获得这不可仰望的幸福,而惴惴不安于来世的因果报应吧。

    二  

    当身着肮脏的工衣,满身疲惫的靠在墙根点起一根香烟时,看见这秋日的上空,凝聚了朵朵静止的白云,幻山化海的如嵌在琥珀中,高贵,华丽。思维遂跳跃开来,想到古时的云,古时的人,古时看云的人,想到云还在,只是几番仰望中,早已埋没了无数世代,想到人竟也如此脆弱,竟也比不上这些纤弱易散的云苟存长久。

    只是现在想起这些,心已不在忧伤。沧海桑田,瞬息瞬灭,我们只能把诸如此类的事当作一种与我们无关的结局、一个既成的事物看待。我们不当把一切存在作为我们谈论、遗憾的对象,因为我们不会对无法改变的事抱有一丝兴趣和希望。

    死为一种绝对的存在,生则更显虚幻。我更愿把所有的忧伤投放在对有生之年点滴的反思回忆中,而不愿再为死后作一丝一缕的感慨。

    然而生又何忧?

    既然这一生尚且不如浮云般坚固稳定,那么加之于生的种种令人忧伤的主题诸如不公、穷困,岂不比眼前这浮云还要易散易逝、虚幻无比?

    上帝给了我们一个结局无从忧伤,又借这个结局观照出我们一生的虚妄,让我们无可忧伤。

    三

    琴弦断了,可是琴声依旧响彻在奏者心中,这无可喷薄的每个音符,穿透他的肺腑,撕裂,翻搅。

    他暴起青筋的手,无助而颤抖的在琴弦上摸索,找寻一种过往的记忆。一种音符流泻时通体舒畅的美妙体验。然而琴弦断了,上帝以这残缺之琴,宣判他悲惨的结局,宣布他—一个奏者的悲惨结局。然而,如果他不是一个坚定的奏者,谁又能对它宣判?就像那些心无上帝的人,永不必担心十字架上的宣判。

    奏者在那斑驳的琴纹上摸到的不是回忆,是宿命。奏者笑了,他知,宿命也是一条别样的生路,即便它亦是通往毁灭的捷径。

    琴弦断了,每断一根,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看客们听出声响里的决绝,循着气味,破天荒的围拢在奏者身旁,贪婪吸食着这将泯的高贵,用以心安理得的卑微。

    无论何时,那卑微者的最爱,总是这高贵者的绝唱。

    奏者抱以自豪的微笑于众人。

    因为,无论何时,那高贵者的最爱,总是这卑微者的吞噬。否则,高贵将何以凭借?

    奏者在他们的吞噬中,吞噬着他们的吞噬。

    琴弦断了,每断一根,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听呢,这生命的绝唱,纯粹之极,一声清响,崩裂一寸血管,伴着周围看客们啧啧的咀嚼声与吞咽声,独成一个章节。这完美的乐章,有着生与死的交融,有着爱与恨的更替。所有绝望与希望的纠缠不清,却都神奇的包容在这个“啪”之中。“啪”只这么一声,却异常精准的描绘出生与死的界限,爱与恨的同质,希望与绝望的荒诞

    现在,所有的人,看客,奏者,只等那高潮时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知道,那时,将有血花四溅佐以尽兴。

    琴弦断了,断了

    四

    请饶恕我这困顿之弓吧,你这雷霆般嘶吼的箭,总在我憔悴的容颜下渐渐喘息,沉默。

    不要再徒劳了。

    我这苍老斑驳的脆杯,怎能装下你青春激荡的烈酒?

    我这粗糙沉闷的胸膛,怎能回你以百倍的爱的回声?

    悄悄的,离开我,如离开那静默在秋日的枯叶般。

    五

    它像一个处女,不到我洗去最后一抹瑕疵,不到我向她支付足够的真诚,她绝对不肯让我轻易进入。

    对她的寻找,让我一夜未眠,疲惫不堪。

    清晨,当我睁开惺忪的双眼,看见阳光在窗帘上剪下的美妙斑驳,听见外面人声鼎沸,有人在欢快的歌唱,有孩子在稚嫩的吵闹,那种激动之情油然而生,仿佛经过了一次短暂的旅行或是遗忘,而重回人世,而重新毫无偏见的体验这个世界。

    在这美妙的短暂时刻里,我不能自已。

    同时,我听见她终于在那边召唤,热烈而又急促。

    然而,我只是坐在床上,静默在这片声与色的海洋中,头一次的感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需要它的存在。

    六

    当我写作时,匆匆扔下手中的烟蒂,轻轻一按,便不再管它。然而,不多久,那刺鼻的味道再次出现,随手又是一按,满以为该是熄灭了的,不一会,又以那缕缕青烟昂扬与我的视野。

    这抵抗熄灭的意志!这拒绝冰冷的力量!

    上帝果然将生命意志存于世间的一切。

    七

    死亡是一截冷却的烟蒂,生命是上帝嘴中吐出的烟圈。

    八

    无数个细微而渺小的时刻,因为携着永恒存在之风,而铭刻于心灵了。

    九

    没有什么比感受存在更令人安宁和甜美了。

    抛弃那些荒唐的价值论吧,如果人在创造时,没有经由存在之手,没有沐浴在对于存在的感激中,那么我们的生命依旧单调死沉如机械。

    摘下你厚厚的眼镜吧,教授,你不觉被它压住的乃是你生命的本真吗?摘下眼镜吧,你和你的学生将同时受赎。带他们去田野吧,去潮湿的野草中露营,夜晚升起欢乐的篝火,让他们疯吧,乐吧,让他们互相拥抱,不知自足的饮酒吧。唯等到一切开始静谧,孩子们疲惫而慵懒的重新扫视四周的一切,一种温馨的安宁浮上心头时。你可以宣讲你的课了,但必须以沉默的形式。

    忘记你的文字吧,诗人,你当记住,你的使命永在于过河拆桥,你的文字只应是你寻找存在的一种手段,而不是禁锢。忘记你的文字吧,不要叹息你头上人造的光环,因为你的观众终将在某一刻四散而去。收起你的哀怨吧,你不觉得这哀怨的可耻吗?上帝把一切存在的秘密交于你手,这是何等的光荣?你做了什么,竟得到这莫大的馈赠?只不过你是如此幸运而偶然的敲开了那存在之门——诗的世界而已。

    十

    瞧啊,是谁在借我之手,写下这美妙的文字?

    听啊,是谁在借我之口,唱出这动人的歌曲?

    我提笔,手在颤抖,我张口,心在惶恐。多么美妙的恐惧!充实了我的内心,驱散了那要命的空虚。

    十一

    他们无法了解我,他们总是不相信,在我创造的国度里,有着永恒的不灭源泉。

    “瞧啊,他是多么年轻,他没有任何社会经验。”

    我知道,这是我的罪过,我的文字从来不为他们而生。而那份凌厉的孤独,又是他们加于我的惩罚。

    就要我这样孤独吧。乃是因为,我的创造源泉永来自对你的默想中。我无法写出精彩的人世生活,如同你长居在伊甸园永远的不谙世事。

    十二

    那个孩子哭泣着蹲在地上,旁边站以无奈的母亲。

    “妈妈,我要做摩天轮。”孩子说

    “你还太下,那高空里的景象会让你眩晕。”母亲又一次劝慰到。

    然而,看到孩子的泪水簌簌流下,她的心软了。

    孩子满意的坐上座椅,如同踏上一段美妙的旅途。

    “不,”她倔强的说“你不能上来。”同时又以那若有若现的泪光要挟。

    母亲犹豫着踏上去,又被孩子的哭声逼下来。如此几番,摩天轮开动了。

    它缓缓升起,那个装载着孩子的铁箱,也慢慢遥远,逐渐把母亲的注视拉成一条脆弱的长线。

    长线断裂时,母亲再也看不见那铁箱。然而,却听见那熟悉的哭喊。

    听呢,孩子哭了,我的孩子哭了。母亲在下面不安的踱着,变换着各种观望的角度,仿佛一旦自己的目光能够再次落到铁箱,孩子便即刻得到安慰。

    孩子哭了,她在无人的铁箱上,吓的瑟瑟发抖。“妈妈,我要下去,我要下去。”

    孩子的哭喊撕扯着母亲的心“可是,孩子,”母亲滴血的心在自语“我只能把你送进去,却无法把你拉出来。”

    慢慢的,母亲终于明白,她什么都做不了。把孩子拉出来与把孩子送进去,二者她永都无法违抗。这是生命永恒的定律啊。

    十三

    那时,我以一个孤独的绝望者身份,躺在马路的中央。仿佛躺在了世界的中心。汽笛长鸣,诅咒连连,我的心里遂有了复仇的快感:那被你们忽略的,现在正让你们焦躁不安。我看见对面的夜空也在随着这冲天的喧嚣颤抖,我默想着,那是你不安的到来,就像一个家长匆匆领走一个调皮的孩子,我遂骄傲的笑了。

    然而,那夜,你却始终不曾露面。我的心,更加绝望于你的谎言:所有劳苦众多的人,到我这里来吧。你们是我之子。

    而今,当我的唇轻含柳叶,吹奏着它那绿色的欢乐,当我的脚微涉溪面,聆听着它那自由的歌唱时,我的心安宁而自足。夕阳西下,不觉手旁的柳枝已光秃,脚下的溪水已泛冷。我收拾行状准备回去,一转身,却看见你坐在那冲我微笑,就像一个家长忍不住要怜爱那角落一旁长久安静的孩子。

    十四

    我是那只迷途的羔羊,直到最后的路都已走尽,才向你虚伪的皈依。若不是你以你仁慈的宝座接纳了我,若不是你以你宽容目光抚慰了我,至今,我该漂向何处?

    每想到此,我便万分不安,心只想匍匐在你的脚下,舔食你鞋上的灰尘。

    然而你的出现再次拯救了我。

    “我子,实话告诉你,我对你的收留,决非出自怜悯。实乃是你的虔诚所至。你看这众人之中,没有再比你虔诚的。因为只有你自知,除了这,再无它路,因此你的心是坚定的。”他又说“我子,实话告诉你,当你的脚踏尽所有的歧路时,便是对我最隆重的祭献。那些坚定的信仰者、牧师,他们不准别人有所瑕疵,自己却在内心深处有所保留。我实话告诉你,一切以我的名义宣称对歧途禁止的,都是违我所愿的。因为,我厌烦了你们口中的赞美,只有那些歧路,才能给我相配的光荣。”

    十五

    我偷偷的背着你,将一粒宝石藏进耳洞。

    一转身,却看见你平静的目光与我相遇。

    你什么都没说,只安然的走了。

    我心涌狂潮,紧紧的跟在你的身后。你却依旧沉静。

    突然,你挡住我准备拿出宝石的手,微笑着说:“我子,你犯了什么让你这样羞愧?你不还是跟在我后面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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