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写尽一个物种的悲伤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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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写下这样的一篇文字，我不得不借助这样的一个名字，诉说我为人的痛苦和骄傲。
——献给麦田之王
一
我不想诉说，你青色的麦田究竟隐藏怎样的炙热。我不想，一颗一颗，从这滚烫的星球之上，剥开你铅硬的泪珠。
你活着，被诗歌紫色的光芒撕裂。死去，却又被无数贪婪、卑劣的笔尖扭曲、肢解。
这是你的、所有彻夜不眠歌颂太阳的群星的命运。群星，渴望太阳，只好倾心死亡。
死亡，对于你的死亡，世界无力偿还。世界至死，也无力偿还于你的，永远是两条泾渭分明的道路，永远是雪山里一片疯长的麦田。
从来都只是这一条道路，从来都只是烈士提着头颅打马而过，尾随其后的小丑舔舐鲜血。从来都只是这世界——我无数次满怀希望的睁开眼眸，啊，从来总是这人丁兴旺、黄土坚硬的世界！
推开虚掩的窗户，夕阳匆匆的路过世界，路过每一粒颤抖着的谷子，而我路过绝望，路过脆如草芥的死亡，路过遥远的草原和雪山，直抵那笔直的铁路。
一声汽笛远远而来。一声汽笛，载着满车熄灭了的光，生铁的光，载着雨一样的悲欢离合，缓缓而来。周天子苍茫的雪山，青海湖饮水的白马，听见了，沉默了，村庄里，合衣而站的母亲，系上最后一颗纽扣，微笑了。
二
你比你的诗歌伟大，壮烈，用死亡庆祝生日，你比你的诗歌孤独，疯狂。
你，永远是五谷和大地最忠实的儿子，你永远代表着无数颗长在城市的禾木，被工业冷漠的巨轮，刺伤，压碾。
你，永远是语言最热爱的子宫，你永远代表着被盛美躁动的灵魂，那灵魂，无时无刻不在低低的沉吟：“将我陨灭，将我碎尸万段，我请求，死在诗歌的最后一行，化作一串冗长的省略。”
有的人，用狡诈和虚荣写诗，有的人，用热泪和鲜血作曲，只有你，用生命，也用死亡，用诅咒，也用信仰，毫无指望的放歌。
毫无指望，是你的事业，是所有祭天敬祖的农民的事业，是两手空空面带倦色的人类，不得不承认的事业。
三
所有人，都用银铃般的声音念诵那不朽的诗篇：“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所有人，都为此刻你与世界的握手言和，而由衷的感到欢乐，他们点燃烟火，他们起舞歌唱，将刀子藏入袖口，然后交相拥抱。
此刻是一个节日，你无数诗篇所横亘堵塞的是一个万人期盼的盛世，如今它翩翩到来，妖冶不已。此刻是一个节日，被你麦田长久埋葬的佛陀和教士，撒着花瓣，大谈预言。
只有我，只有我迎着你曾伫立过的夜色，悲切的想，倘若是幸福，那留着母亲的乳汁和绣着童话的幸福，为何要等到明天？而你又是如此的珍惜阳光和雨水！
他们还在歌唱，他们还在村庄之外，在远离大海几万公里的炎热陆地，以极乐的面孔，争相吐着你深一层的绝望。
又一次的，你双拳紧握，目瞪口呆。又一次的，他们对你完成无言的杀害。
他们，永远比你想象中的单纯、脆弱。远离死亡，他们永远渴望虚弱的称赞。
你不给，他们就抢，就用着比你大十倍的声音，抢！
四
可是，倘若是绝望，你所给的倘若仅仅只是绝望，那么，我何须停留？我何须无限向往的朝拜你身后那个东方的民族？川流不息的尘世生活，只消一分钟，便足以诉尽你诗歌中全部的绝望。
绝望，并不比死亡短暂，并不比希望更让人颤抖，并不比你随手摸到的城墙，多长几颗荒草。
今夜，我循着你被劈开的骨头，收起的是陶罐、瓷器，还有满地破裂的祁连。
今夜，还是讲讲你的热爱吧，讲讲你是如何迎着夕阳，扑在金黄的麦田里，流下希冀的、丰满的泪水，讲讲你是如何在山巅之上，在河畔柳色如烟的两岸，轻挥双手，为着祖国的大好河山，为着普天之下的众兄弟，朗诵中国的诗歌。
你没看见，在世界崭新天空之下，一群太阳的孩子，正蠢蠢欲动，他们需要朗诵什么了，他们轻巧而纯洁的嘴唇，需要一些雨一样清新的词语，磕碰，洗刷。
五
你的热爱，是太阳的热爱，太阳热爱众生，不分好恶的将自己的生命燃烧给每一个人。你的热爱，是海水的热爱，海水不计后果的吞噬来自一切人的痛苦，海水本是白的，装满了忧郁之后，变得蓝了，宽广了。你的热爱，是蚯蚓的热爱，蚯蚓不顾毁灭的向着地心攫取，蚯蚓本有四条胳膊，为了扎根大地，将两条送给了晨鸟，将两条留给了黑夜。
你的热爱，是尼采高贵的热爱，是梵高向阳而居的热爱，是荷尔德林归乡的热爱，是一切为着人类前景不计后果的喷薄而出的火山的热爱。
世界不曾在你的绝望中动容，却在你的热爱中颤抖，世界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的哭了。
世界说，你他妈撒谎，为何你的热爱比绝望还沉重？
母亲笑了，对着远方儿子的方向，笑了。
你笑了，麦田里没有肤色、面孔的众兄弟们，笑了。
我不得不写下这样的一篇文字，我不得不借助这样的一个名字，诉说我为人的痛苦和骄傲。
——献给麦田之王
一
我不想诉说，你青色的麦田究竟隐藏怎样的炙热。我不想，一颗一颗，从这滚烫的星球之上，剥开你铅硬的泪珠。
你活着，被诗歌紫色的光芒撕裂。死去，却又被无数贪婪、卑劣的笔尖扭曲、肢解。
这是你的、所有彻夜不眠歌颂太阳的群星的命运。群星，渴望太阳，只好倾心死亡。
死亡，对于你的死亡，世界无力偿还。世界至死，也无力偿还于你的，永远是两条泾渭分明的道路，永远是雪山里一片疯长的麦田。
从来都只是这一条道路，从来都只是烈士提着头颅打马而过，尾随其后的小丑舔舐鲜血。从来都只是这世界——我无数次满怀希望的睁开眼眸，啊，从来总是这人丁兴旺、黄土坚硬的世界！
推开虚掩的窗户，夕阳匆匆的路过世界，路过每一粒颤抖着的谷子，而我路过绝望，路过脆如草芥的死亡，路过遥远的草原和雪山，直抵那笔直的铁路。
一声汽笛远远而来。一声汽笛，载着满车熄灭了的光，生铁的光，载着雨一样的悲欢离合，缓缓而来。周天子苍茫的雪山，青海湖饮水的白马，听见了，沉默了，村庄里，合衣而站的母亲，系上最后一颗纽扣，微笑了。
二
你比你的诗歌伟大，壮烈，用死亡庆祝生日，你比你的诗歌孤独，疯狂。
你，永远是五谷和大地最忠实的儿子，你永远代表着无数颗长在城市的禾木，被工业冷漠的巨轮，刺伤，压碾。
你，永远是语言最热爱的子宫，你永远代表着被盛美躁动的灵魂，那灵魂，无时无刻不在低低的沉吟：“将我陨灭，将我碎尸万段，我请求，死在诗歌的最后一行，化作一串冗长的省略。”
有的人，用狡诈和虚荣写诗，有的人，用热泪和鲜血作曲，只有你，用生命，也用死亡，用诅咒，也用信仰，毫无指望的放歌。
毫无指望，是你的事业，是所有祭天敬祖的农民的事业，是两手空空面带倦色的人类，不得不承认的事业。
三
所有人，都用银铃般的声音念诵那不朽的诗篇：“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所有人，都为此刻你与世界的握手言和，而由衷的感到欢乐，他们点燃烟火，他们起舞歌唱，将刀子藏入袖口，然后交相拥抱。
此刻是一个节日，你无数诗篇所横亘堵塞的是一个万人期盼的盛世，如今它翩翩到来，妖冶不已。此刻是一个节日，被你麦田长久埋葬的佛陀和教士，撒着花瓣，大谈预言。
只有我，只有我迎着你曾伫立过的夜色，悲切的想，倘若是幸福，那留着母亲的乳汁和绣着童话的幸福，为何要等到明天？而你又是如此的珍惜阳光和雨水！
他们还在歌唱，他们还在村庄之外，在远离大海几万公里的炎热陆地，以极乐的面孔，争相吐着你深一层的绝望。
又一次的，你双拳紧握，目瞪口呆。又一次的，他们对你完成无言的杀害。
他们，永远比你想象中的单纯、脆弱。远离死亡，他们永远渴望虚弱的称赞。
你不给，他们就抢，就用着比你大十倍的声音，抢！
四
可是，倘若是绝望，你所给的倘若仅仅只是绝望，那么，我何须停留？我何须无限向往的朝拜你身后那个东方的民族？川流不息的尘世生活，只消一分钟，便足以诉尽你诗歌中全部的绝望。
绝望，并不比死亡短暂，并不比希望更让人颤抖，并不比你随手摸到的城墙，多长几颗荒草。
今夜，我循着你被劈开的骨头，收起的是陶罐、瓷器，还有满地破裂的祁连。
今夜，还是讲讲你的热爱吧，讲讲你是如何迎着夕阳，扑在金黄的麦田里，流下希冀的、丰满的泪水，讲讲你是如何在山巅之上，在河畔柳色如烟的两岸，轻挥双手，为着祖国的大好河山，为着普天之下的众兄弟，朗诵中国的诗歌。
你没看见，在世界崭新天空之下，一群太阳的孩子，正蠢蠢欲动，他们需要朗诵什么了，他们轻巧而纯洁的嘴唇，需要一些雨一样清新的词语，磕碰，洗刷。
五
你的热爱，是太阳的热爱，太阳热爱众生，不分好恶的将自己的生命燃烧给每一个人。你的热爱，是海水的热爱，海水不计后果的吞噬来自一切人的痛苦，海水本是白的，装满了忧郁之后，变得蓝了，宽广了。你的热爱，是蚯蚓的热爱，蚯蚓不顾毁灭的向着地心攫取，蚯蚓本有四条胳膊，为了扎根大地，将两条送给了晨鸟，将两条留给了黑夜。
你的热爱，是尼采高贵的热爱，是梵高向阳而居的热爱，是荷尔德林归乡的热爱，是一切为着人类前景不计后果的喷薄而出的火山的热爱。
世界不曾在你的绝望中动容，却在你的热爱中颤抖，世界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的哭了。
世界说，你他妈撒谎，为何你的热爱比绝望还沉重？
母亲笑了，对着远方儿子的方向，笑了。
你笑了，麦田里没有肤色、面孔的众兄弟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