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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邙山行 二十二 你有师傅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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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游早就厌倦邙山了,这里永远灰暗的天空,扭曲的植物,飘荡的阴魂,凛冽的罡风,让人很不舒服,只是好不容易要离开了,却没有那么容易。</p>

    走过门后,没有想象的千军万马,只有三个人,其中之一就是文大人。</p>

    庄游才从大叔那里知道文大人其实是个名字,而他是天枢院的副院长之一。</p>

    刑囚和李斯一出邙山,像是突破了某种束缚,整个人变得磅礴而又瞬间内敛。</p>

    邙山以内,十境以下,外面,楼阁之上。</p>

    姬小瑶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小声对着庄游说着:“那个拿着笔的脸黑家伙叫文大人,手上拿着书的是韩孟,拿着戒尺的老女人是荀雨尧。”</p>

    “他们是天枢院三个副院长,没想到全来了。”</p>

    “你怎么知道?”</p>

    “我家先生告诉我的。”姬小瑶自豪地说,而庄游则想到之前她痛骂先生时的模样,有点想笑。</p>

    韩孟手上的书是大秦修行律,而他看着李斯,微微弯腰,</p>

    “师傅。”</p>

    “你还认我这个师傅?”</p>

    “师严道尊,人伦表率,您是我的师傅,这点不会改变。”</p>

    “呵呵,把自己师傅打入邙山的好徒弟。”</p>

    李斯看了眼大秦修行律,眼里的嘲讽意味更加浓厚。</p>

    “师傅,我乃儒生。”</p>

    而天下人都知道,李斯痛恨儒生,他认为法家思想才能帮助大秦,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如此极端,极端反对儒家。</p>

    要知道,李斯的青年时期从到处游历,学习过很多思想,连儒家大儒都请教过,他一直是个温和派的代表。</p>

    连他的徒弟韩孟,都是儒道学子,半途投入李斯门下学习修行,他都接受了。</p>

    形容严肃,甚至古板的荀雨尧严厉喝道:“跟这种大逆不道的逆贼有何可说?”说完,手上戒尺一挥,整个空间似乎都被屏蔽,压不已,庄游和姬小瑶甚至快喘不过气来。</p>

    韩孟看了李斯一眼,没再说话,文大人则跟着荀雨尧同时动手,刑囚拔出剑直冲文大人,李斯则厌恶地看了荀雨尧一眼,说了一句:“滚!”</p>

    荀雨尧就身子蜷缩,仿佛真的要滚出去一般,只是她脸色通红,用戒尺在空中用力一打才恢复正常。</p>

    言出法随,大神通。</p>

    而文大人拿着玉笔一挥而就,大量墨字在空中显现,汇成长河冲向刑囚,而刑囚柳叶细剑出现无数剑气,每一道剑气的出现都会斩断一个字。</p>

    荀雨尧拿着戒尺,挺着身子,面容严肃,像是面对学生的道学先生,严厉而古板,她看着李斯,手中戒尺在空中连打三下,而李斯的身上,也出现戒尺打在身上的“砰砰砰”三声,他的身子佝偻一些。</p>

    地上观望的庄游和姬小瑶没有被战斗波及,甚至跟观众一样看得津津有味,姬小瑶指点着说:</p>

    “荀雨尧手上的戒尺大有来头,据说来自儒家圣人,没有人能躲过戒尺的拍打,每打一次,都会被削弱一些,不知道李斯能不能行。”</p>

    庄游注意到,姬小瑶对于这些人,没有一点避讳,仿佛很不尊敬。</p>

    他担忧地看着大叔和李斯。</p>

    李斯看着荀雨尧,大声喝道:“枉为人师!”</p>

    荀雨尧手上的戒尺一下子挣脱出去,怎么抓都抓不住,落在地上,而李斯的身子,又佝偻一些。</p>

    文大人一直在奋笔疾书,“定”“灭”“令”“矩”……无数字长河般冲向刑囚,而刑囚手上的剑已经看不太清,漫天剑影将每个字都劈成一团墨线随即消失。</p>

    文大人盯着刑囚,停止书写,而是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笔的右手很是凝滞,一笔一划,十分艰难的开始书写,每一个笔画下来,都是金色的,最后形成十个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诛!(注一)</p>

    每一个字都是金色,无边的恢弘气息弥漫开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下跪。</p>

    而文大人写完后,右手一直颤抖,皮肤开裂,血珠滴落。他放下手,可恶,从邙山出来还未完全恢复,连圣旨都写不完,不知道够不够。</p>

    而刑囚的剑停止了,身子弓着,膝盖弯曲,无法控制的下跪叩首。</p>

    直到膝盖快要与脚尖平行的那一刻,他昂起头来,脖子青筋暴露,眼中满是血丝,大呼:“此等昏君,我岂会跪!”</p>

    文大人气得胡子都颤抖了,左手指着刑囚,“混账,逆贼!”</p>

    剑身长鸣,气息冲霄,刑囚一直以快剑对敌,但看着天上的金色大字,他这次挥剑很慢,慢的像是在举起一个很重的东西。</p>

    他的剑很稳,没有一丝颤抖,一直举过头顶,剑指苍天。</p>

    然后一下子劈下来,与抬起的艰难晦涩不同,劈下来很顺畅,没有一点障碍,但又不是极致的快,只是顺手这么一劈。</p>

    金色大字金光闪耀,每一个字都像一座山,散发着压迫的气息,文大人冷笑着看着刑囚,刚刚进入地仙境界的家伙,等会就会灰飞烟灭了,然而疼痛的右手让他面目抽搐。</p>

    刑囚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在挤压,然后被撕扯,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当他劈下那一剑后,所有感觉都已消失,只有无尽的空虚。</p>

    他的剑出现了一道裂痕,而天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痕。</p>

    十个字在文大人惊骇绝伦的目光中分崩离析,二人之间的天空也被劈出肉眼可见的裂缝。</p>

    “天被劈开了。”庄游惊讶地喊道,而姬小瑶的眼中神采飞扬,这个刑囚很厉害嘛。</p>

    感觉道裂痕向自己袭来,文大人忍着痛再次举起笔,勉强在身前写了一个“者”字,就口吐鲜血掉落下去,身前衣服已经粉碎,一道伤口狰狞,差点被竖着斩成两段,而刑囚,也支持不住脸色苍白的砸在地上,被赶来的庄游扶了起来。</p>

    “你竟然摸到了道?”文大人嘶吼着,满是不甘。</p>

    “我的天赋很好,我师傅说的。”</p>

    每一种修行其实都是在走自己的路,寻找自己的道,有人于山洞中苦修上百年得道,有佛陀于菩提树下一朝悟道,这不仅是天赋,更多的是一种坚持与虔诚。</p>

    每一个看到道的人,都值得尊敬,哪怕只是粗浅的摸到边缘而已。</p>

    文大人听到刑囚的话,脸上青白变化,竟昏迷过去,被一个刚刚到地仙一重楼的晚辈打败,他的道心险些崩溃。</p>

    而李斯那边,也很快分出了胜负,没有戒尺的荀雨尧,不是对手。</p>

    但李斯也身子佝偻,没有多余的力气了。</p>

    但对面,还站着一个神色从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韩孟。</p>

    李斯和刑囚都知道,韩孟是个很强的人,但李斯更清楚曾经的弟子,是个可怕的人。</p>

    因为他是给虔诚到狂热的儒生,比看上去古板的荀雨尧更虔诚。</p>

    两个人勉强站了起来,看着微笑的韩孟,韩孟跟文大人他们一样一袭青衫,儒生打扮,势力捧着书更想是个温和的的书生而非什么大人物。</p>

    而他的身后,出现六个人。</p>

    刑囚和李斯的面色大变,很是灰暗。</p>

    姬小瑶也面色低沉,对着不知所以的庄游说道:“天枢院有六司,天枢、戒律、政务、财政、书院、军法。”</p>

    “天枢司都是群练气士,师承上古,据说曾为始帝寻过不死药;戒律司全是穿黑衣的,到处管理修行者,是很可怕的司,很多人听到就吓得不行;政务财政属于幕后,而书院则是培养儒生的机构,军法则是跟军方打交道的。”</p>

    “六司司长,都是十境之上的人物。”</p>

    一直很淡定的姬小瑶,也有点慌张了。</p>

    韩孟温和地看着四个人,道:“你们没有机会了,师傅,虽然我不知道你依仗的是什么,但没有用的,哪怕有姬氏。”</p>

    姬小瑶一震,被认出来了,一时间有点脑子空白。</p>

    一直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姬小瑶看着庄游温和的笑容,平静下来。</p>

    看着庄游,韩孟不知道这个少年什么来历,一时间也没在意。</p>

    刑囚抓着剑站了起来,李斯苍老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p>

    韩孟摇摇头,拍了拍手中的大秦修行律,空气凝重起来。</p>

    一道笛声响起,姬小瑶一下子激动起来,抓着庄游使劲的摇了摇,大叫道:“先生来了,他来了。”</p>

    庄游左顾右盼,啥都没看到,只是感到身后一阵清风吹过,他看到了一个人。</p>

    两鬓雪白,黑发没有束缚,自然的披散,冷峻的面容相必年轻时是个美男子,而那幽深的瞳孔仿佛隐藏着很多东西,一身白衣非常干净,连个褶皱都没有,他手上拿着一个翠绿的长笛,很精致。</p>

    姬小瑶兴奋地冲过来,半途有停下来,扭捏地说道:“先生,你来了。”</p>

    刑囚松了口气,面色苍白地说道:“白先生,你好。”</p>

    白先生理都没理刑囚和李斯,而是看向庄游,“你是谁?”</p>

    有种审视的感觉。</p>

    庄游看到白先生,刚准备说话,姬小瑶抢着开口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叫庄游。”</p>

    白先生突然有种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握紧长笛想要来个扼杀幼苗,一阵杀气差点让庄游倒下。</p>

    不过他只是“哼”了一声,收敛气息,没再如何,看着姬小瑶,道:“回去,你已经出来很久了,很多课业都耽搁了。”</p>

    姬小瑶错愕地看着白先生,嗫嚅道:“先生,大叔小庄子他们现在有困难,就是天枢院那群人。”</p>

    小庄子?白先生的嘴角在抽搐,手上的长笛差点握碎,不过他忍住了,“我再说一遍,快点跟我回去。”</p>

    庄游看看白先生又看看姬小瑶,道:“白先生,小妖她只是想要出来游历一番……”</p>

    小妖?白先生觉得不能再忍了,今天一定要宰了这小子,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韩孟的声音响起,</p>

    “抱歉,今天你们都不能走。”</p>

    白先生这才转头,看见刑囚李斯和韩孟一群人,眯了眯眼睛,最后盯着韩孟,“天枢院的狗。”</p>

    韩孟微笑的面容一下子僵硬,然后缓缓道:“非礼勿言,乃君子所为。”</p>

    “天枢院是狗待的地方,有问题吗?”</p>

    “君子不逞口舌之利,更”</p>

    “我说你们都是狗,谁反对?”</p>

    庄游都忍不住了,姬小瑶也捂脸解释道:“我家先生有点豪放,豪放,呵呵。”</p>

    韩孟支吾半天子曰,脸都涨红了,戒律司司长站了出来,怒道:“姓白的你不要欺人太甚!”</p>

    “我就是欺人太甚,你打我呀?”白先生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在场的人都握紧了拳头。</p>

    天枢院的人都沉默了,不再说话,气氛凝重起来,白先生也收敛了嘲讽的面容,盯着面前的七人。</p>

    姬小瑶第一次见到先生如此紧张的时候,也不禁害怕起来,这次麻烦大了。</p>

    然后庄游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庄游激动的声音响彻天空,</p>

    “师傅,您来了。”</p>

    老人看着庄游,上下端详一番,“不错。”</p>

    少年真的很开心,但下一句就傻了,</p>

    “连姬家的小娃娃都敢泡了。”</p>

    庄游再一次感到白先生的杀气了,无比真实,师傅你是认真的吗?</p>

    老人看看李斯,冷笑道:“你个老不死还没死?”</p>

    一贯没有表情的李斯没有说话。</p>

    老人看看刑囚,警告道:“下次别拿我徒弟当砝码。”</p>

    刑囚苦笑弯腰行礼。</p>

    老人看看白先生,“你看什么看?我徒弟配不上你徒弟吗?”</p>

    白先生嘴角抽搐,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p>

    最后,老人看向了天枢院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p>

    “天枢院的狗也在啊。”</p>

    天枢院一方沉默,死一般的寂静。</p>

    老人摸摸傻笑的庄游脑袋,</p>

    “臭小子就知道给我惹麻烦!”</p>

    庄游摇头,“师傅,大叔是个好人。”</p>

    老人哼道:“好人难做。”</p>

    不过他对着天枢院说道:</p>

    “你们谁动手”</p>

    “谁就死!”</p>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全场。</p>

    当老人出现的那一刻,没有人直到他怎么出现的,只是感到一种剑意,一种恐怖到无法言语的剑意。</p>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谁,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个人,</p>

    一剑万里,司空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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